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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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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凤年起身前,对那名眼睛通红的骑卒轻轻道:“我知道你名字,叫王冲,我在春神湖上船头练刀时,是你守的夜。”

    徐凤年停顿了一下,道:“当时与你一同值夜的叫林衡,战死了,是被王明寅用大戟刺死的,记得当时在船头他与你悄悄争执,林衡难得替我说了好话,说我练刀不是花架子,可惜死了。”

    徐凤年起身后,抽出刹那枪,走向马车,平淡道:“希望别再死了。”

    九十余白马义从,不管受伤与否,齐齐下跪,沉声道:“凤字营愿为世子殿下死战!不退!”

    远处,靖安王妃裴南苇脸色泛白,眼神复杂。

    ————

    芦苇荡中的零星村舍边上,老者起身离去,手里抓了一把到处可取的小草用作揲筮,这是失传的上古占卜,筮草随手可得到处可摘,可却不是谁都可以揲筮窥天机,故而包括龟甲在内的上古八揲,以揲筮入门最易得道最难,老儒生模样的老人看似漫不经心地一撕再撕,筮草丢了一地,走出芦苇荡,凑巧不凑巧便撞上了从另一处穿出茂密芦苇的年轻人,身后跟着一具宛如天兵的符将红甲,手持巨剑,气势凌人。

    那年轻人不恼不喜,只是喃喃自语些什么,见到老人后起始并非戒备,而是生怕身后傀儡惊吓到无关人等,细细打量,松口气,灿烂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显得格外人畜无害,停下脚步,显然是要让老人先行,是否爱幼不好说,尊老却是十足。老人好似也没有放在心上,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说道:“赵楷,你娘亲是否告诉你她生下你前,曾做梦天开数丈,四位天人捧日而至?你别不信,你诞生时,老夫亲眼所见夜出红日赤光绕室。至于你六岁时所斩白蛇,被传是白帝幼子,倒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应验钦天监赤帝斩白龙的说法,是老夫故意逗弄那南怀瑜那老笨蛋的。”

    赵楷张大嘴巴呆若木鸡,然后小跑起来跟在老儒生身后,笑嘻嘻问道:“老先生,你与我娘亲认识?”

    老人轻笑打趣道:“放心,我不是你外公。”

    赵楷哭笑不得,挥手让符将红甲中可一甲完败四甲的金甲隐匿起来,半点不怕身份神秘至极的老人心怀叵测,腆着脸说道:“是外公才好。老先生,要不你给说说我娘亲的往事呗?”

    老人脚步不停,摇头道:“尽是些悲事惨事负心人,有啥可说有啥可听的。故事故事,便是故去的事情了,多说无益。”

    赵楷溜须拍马道:“嘿,老先生果真有大学问,难怪南监正都要被骗。故事这个解释,当真是妙趣横生!”

    老人笑骂道:“你这小子,到今天还不知道南怀瑜是姓南怀而非南吗,亏得那老家伙还恨不得把孙女都送给你。”

    赵楷啊了一声,汗颜道:“小子真不知道老监正姓南怀啊,还有这样古怪的复姓?”

    老人摆摆手不客气道:“离老夫远点,你小子身上那股子气太盛,别害得老夫以后无法下棋。这二十年来,论天下气运,也就只有一个姓姜的小丫头能力压你一头了。”

    赵楷仍是没半点心眼的作态,死皮赖脸跟在老人身后,就跟在路上捡到了宝一样。

    老人回头望了一眼,说道:“赵家出了你这么个小子,也算运道不衰,方才老夫在芦苇荡里头与一个小女娃娃说了些话,你这就去十里外的鲤鱼观音庙,晚些时候她会单身而往,若是被她看见芦苇荡中火光,你务必要拉住,次女有女子三十六品中第二等殊贵的幼凤命格,你可以当个小媳妇养在身边。再有便是庙中会有西域小观音一尊与你相逢,你接连失了四尊符将红甲,若是得了她相助,无异于四十尊红甲,她与几人都是十年后江湖上最拔尖的人物,先前百年才得以出两三位陆地神仙,这一百年倒是奇怪,容老夫掐指算算,四五六,七位,最少七,再加上你的那个宿敌,说不定是八,啧啧,千年罕见的热闹景象呐。这一切,皆是拜两人所赐,其中一人远在北莽天边,另一人近在眼前,就是你了。赵楷,你没白投这个胎。那北凉世子,如何才能胜出?老夫很是好奇。”

    一直仿佛没心没肺的年轻人笑着问道:“老先生,难道天下还要再乱?比春秋国战还要大乱?”

    是胡言乱语,还是一语中的?

    老人却只是轻淡斜瞥了一眼:“老夫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了?你就不会自己去等?”

    赵楷苦着脸道:“就怕活不到那一天嘛。”

    老人嗤笑道:“你这家伙倒是俗气得有趣。”

    一路小跑着的赵楷挠头道:“不有趣不有趣,小时候穷惯了,胆小而已。但小子看老先生龙行虎步,实在高人!”

    老人正想说什么,赵楷就看到惊人的一幕,刚被他称赞龙行虎步走路极其风采的老先生就被一个扛着向日葵的少女,以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击飞出去,所幸老先生拍了拍身上尘土便安然无恙站起身,估摸着是没脸皮再在赵楷面前谈天论地,加快步子前行,而更荒诞的画面出现了,一只大猫跳出芦苇荡,跟在少女身后,与老先生一起消失在视野中。驻足不前的赵楷由衷感慨道:“老先生这一摔都能摔出神仙风范来,佩服!”

    赵楷思索片刻,果真去寻那一座鲤鱼观音庙。

    那边,赵楷心目中的老神仙语重心长说道:“闺女啊,以后在外人面前给老夫一点颜面好不好,老夫将生平所学中最保命的武学尽数传授给你,不求你以后给老夫养老送终,好歹见面了给个笑脸不是?”

    肩上扛着一杆向日葵身后跟着一头魁梧大猫的少女犹豫了一下,很认真地板着脸挤出一个生硬笑脸。

    老人无奈道:“罢了罢了。”

    接下来都是老人的自说自话,有问没答:“早跟你说那北凉世子不好杀,偏偏不信,这下失手了吧?接下来你再找机会就难了。”

    “靖安王那边,你就别找他的晦气了,赵衡还是有点本事与气运的,王老怪此生无子嗣,当年与先皇约定,只认了赵衡这么半个义子。”

    “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的江湖便如前百年的士林一般群贤蔚起竞长争雄,再难如老夫和王老怪那样各自鹤立鸡群一切俯视之了,今天是王明寅被你所杀,接下来你还有的是机会。不过老夫先跟你说好,一品四境,那几个有望踏入陆地神仙境界的家伙,你别急着出手,一来怕你杀不掉,二来更怕你杀了让江湖了无生趣。别跟老夫呵呵,不许假装笑声,老夫听着渗得慌。闺女你想啊,等他们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神仙人物,你再杀之,岂不是最好?”

    “方才这姓赵的小子,尤其杀不得。否则就浪费了老夫当年辛苦抓条白蛇放在他面前的心思啦。至于那幼凤命格一说,老夫唬人呢,天底下哪来那么多机缘巧合。满大街都是的话,也太不值钱了。”

    “唉,老夫此生也就拿你这闺女没辙,谁让你长得像老夫当年早夭的女儿呢。”

    老人一叹再叹,问道:“对了,现在还喜欢收藏钗子吗?”

    不杀人时总给人娇憨感觉的少女扛着向日葵,总算大发慈悲嗯了一声。

    老人破天荒露出一脸无奈。

    他是谁?

    吾以三寸舌杀三百万人!与人屠徐骁和人猫韩貂寺并称当世三大魔头!

    兵儒释道剑棋书画茶诗等春秋十四圣,我独霸三甲。

    老头儿看了眼晴朗天空,眯眼没来由说道:“要打雷了。”

    少女踮起脚尖,拿那向日葵遮在老人头顶,呵呵一笑。

    老人开怀笑道:“滚滚天雷,劈得死齐玄帧,都劈不死老夫。闺女啊,与你说个秘密,老夫真是神仙。”

    翻脸不认人的少女一脚将老人踹翻在地。

    老人这回约莫是没有外人在场,不急于起身,坐在泥土上,自言自语道:“当年我父曾言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话那人屠子怎就不明白,以他当今成就,若是生个中规中矩的嫡长子,可保数代富贵安稳,这般便宜好事都不要,非要教出一个斗魁来做乱世的魔头,连累徐瘸子自己到老都要奔波劳碌,没有半天享福时光,何苦来哉?不过念在因为你儿子才让老夫碰见了闺女,这些年也就没给你下什么大绊子,不过你既然已经到手了世袭罔替,以后就让你儿子自求多福吧,老夫倒是要看看他如何能斗得过江湖庙堂和整座天下。”

    老人转头望向少女,喃喃道:“为了一根钗子,值得吗?”

    少女还是嗯了一声。

    老人摇头又点头道:“这世道人命比钗轻,对也不对。”

    老人起身缓缓道:“走吧,过会儿青州骑兵就要借剿匪的名头大开杀戒,这片芦苇荡明年依旧茂盛,可那百来人命却是都没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后

    徐骁只带着几名北凉扈从便出了下马嵬驿馆,无比轻车简从,伏天时分,京城燥热无比,蝉鸣呱噪得让人心烦,房顶空气里颤动着似雾非雾的白气儿,路上更是烫人脚板,富家翁装扮的徐骁走走停停,歇脚时在一个小摊子要了一碗豆腐,小瓷碗沁凉沁凉,端在手心有些舒畅,京城的小吃都如这碗杏仁豆腐儿差不多,讲究口味纯正,泾渭分明,凉的就要冰凉,恨不得带冰凌子,热的得是滚烫,绝不能温吞。

    背微驼的徐骁坐在摊子前,与那些个靠几文钱一大碗冰镇杏仁豆腐解暑的京城百姓坐在一起,相当不起眼,徐骁拿着勺子,从瓷碗中刮出一小块半透明的漂亮豆腐,放入嘴中,尝着地道味道,微微一笑,这杏仁豆腐不看贵贱,并非富人家里往豆腐里头多浇放了桂花糖水便更好吃,还得能尝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苦意,这才合了古训“夏多苦”。徐骁要了两碗,一点不剩都吃完了,起身结账付了五文钱。

    三文一碗,两碗五文。

    徐骁继续前行,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能望见钦天监所辖的司天台才停脚,这二十年他这位王朝中唯一的异姓王进京次数屈指可数,但没有一次来这为皇帝观天象颁历法的钦天监。

    门口有禁卫重兵把守,闲杂人等别说进入,便是靠近都要被拘禁拷问,徐骁身后有枪仙王绣师弟在内的三名扈从,加上他本人临近钦天监后气势陡然一涨,那些禁卫竟是一时间都不敢上前放肆,直到徐骁离门不过十步,才有禁卫默默横矛,无需徐骁说话,当世最顶尖的枪法大家刘偃兵便怒喝道:“大胆!”

    在刘偃兵面前持枪矛,实在是个笑话。而挡下可以佩剑上殿的北凉王,当然更是个笑话。

    只不过禁卫职责所在,加上天子脚下,钦天监禁卫习惯了来访人士的毕恭毕敬,被喝斥后仍是持矛屹然不动,更有禁卫缓缓抽刀,钦天监是王朝重地,便是卿相豪门里的大人物,也不可和不敢擅闯!

    一队与徐骁一样轻车简从的访客中走出一位相貌平平的少妇模样女子,温言道:“不可对北凉王无礼。”

    禁卫瞧清楚了这少妇面容后,再不敢多看一眼,瞬间悉数跪地,刚要张嘴喊话,那女子便轻声道:“免了。”

    徐骁转头看了看,微微惊讶,大概是本就驼背,也看不出是否弯腰鞠躬与否,淡淡说道:“徐骁恭迎皇后。”

    不但如此,徐骁再不去看这凤仪天下整个王朝可谓是最身份尊贵的女子,只是斜了视线去瞧一名年轻女子,鼻尖上有些可爱雀斑,露出笑脸道:“隋珠公主咋一下子变成大姑娘家家了?记得上回见到还是个扎辫子的小妮子呢。”

    这位公主貌似对徐骁并不陌生,做了个俏皮鬼脸,上前几步,拉住徐骁的手,轻声道:“徐伯伯,还记得上回你带小雅去吃杏仁豆腐吗,我回宫后让御膳房做啦,可都没那个味儿,想出宫再找,可惜没徐伯伯领路就找不着,那会儿都哭惨了!”

    徐骁哈哈大笑,故意呼出一口气,“闻闻,刚尝了两碗,是不是都是杏仁豆腐味?”

    隋珠公主捏住鼻子,哼哼道:“不好闻,徐伯伯骗人!”

    徐骁对一旁那位王朝里最富盛名的女子态度不可谓不平淡唐突,可好像对眼前出了名顽劣的小公主却十分亲昵,以徐骁的地位,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骂你都算轻的,还得有点资历才可以被这人屠骂上几句,何需故作姿态?徐骁此生,当面骂过当朝首辅张巨鹿的恩师老首辅,骂过顾剑棠大将军,骂过淮南王,更打过靖安王,至于这趟入京,被他在殿外拿刀鞘打得半死的那位官员,虽说至今还躺在病榻上半死不活,可这清誉声名却在王朝扶摇直上,都夸赞说是国之股肱忠臣,要知道先前那家伙还被京师清流以及太学三万学子指摘作风不正,这会儿倒是异口同声大夸特夸了,可见能被北凉王兼大柱国的徐骁打骂上一顿,只要不死,都能保本不说,甚至还要大赚一笔。

    徐骁让皇后先行进入钦天监,拉着隋珠公主后行,抬头瞥了眼“通微佳境”的御赐牌匾,嘲笑道:“通个屁幽!”

    走在前头的皇后隐约皱眉,但脸上也只是微微一笑。

    挽着徐骁手臂的隋珠公主却是使劲点头附和道:“佳个屁境!”

    徐骁笑眯眯道:“还是小雅对伯伯的胃口,这段日子天天对着一帮碍眼的家伙,为了不去看他们,害得伯伯眼睛都不知道搁在哪里。”

    唯恐天下不乱的隋珠公主嘿嘿一笑,做了个抹脖子的乖张手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轻声道:“徐伯伯把他们都喀嚓了才大快人心。”

    徐骁叹气道:“可惜了,要有你这么个儿媳妇就好,回去伯伯一定要把凤年吊起来鞭打替小雅出气。这小子没福气不说,还在武当山上惹恼了小雅,该打!”

    公主嗯嗯道:“既然伯伯都这么说了,不管真打假打,小雅就不跟那家伙一般见识啦。”

    徐骁语重心长道:“小雅,别跟凤年这家伙一般见识就对了,下次再去北凉那边玩耍,可千万别再不去王府了,不差那几脚力气嘛,顺便让凤年带你看万鲤翻滚的景象,好看得很。小雅啊,凤年名中有凤,你名字中有风,这缘分不小。”

    隋珠公主赵风雅嘻嘻一笑。

    皇后并未领着徐骁去钦天监里官员扎堆的通天台,而是去了社稷坛,铺有东青南红西白北黑中黄五色土,如今这类珍惜贡土都出自广陵王辖内,广陵王被王朝上下贬斥贪得无厌是一只活饕餮,唯独这土,却是小半捧都不敢私占。

    皇后轻声唤了一声,“雅儿。”

    隋珠公主这般岁数了都敢嚷着让皇帝陛下做牛做马跪在地上背她,而据说那位九五之尊则只能苦着脸向女儿求饶,只是到了亲生母后这边,才显得乖巧,立即松开徐大柱国的手臂,不敢造次地轻轻离去,嘴上说是去通天台内跟南怀监正请教学问了。

    皇后望向并不高的社稷坛,语气平缓道:“这些年雅儿始终都牢记大将军的叮嘱,在房间里喜欢光脚行走,也常吃粗粮,身体比年幼时确实好多了。”

    徐骁双手负于背后,平静说道:“什么天气下降地气升腾什么收尽大地浩气这些鬼话,都是钦天监这帮无用算儒说的,徐骁只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家子女从小便都是这般养大,才能至今活蹦乱跳。”

    皇后不以为意,不知是真听不懂这话中话,只是转移话题,轻声说道:“江南道的事情,我听说了。写《女戒》的那一位,已经被陛下送到长春…宫。”

    徐骁没有出声。

    长春…宫,说是长春,其实却是本朝的冷宫。对于宫内嫔妃而言,已是天底下最可怕的监牢。

    这位执掌半座皇宫的女子仍是丝毫喜怒不露于形的冷清模样,王朝百姓只知她的温良贤淑,豪门世族才能知晓她的厉害。

    徐骁转头望向通天台,冷哼一声,“让小雅去那里,是怕我对当年还只是个小小从八品挈壶正的南怀瑜动手吗?徐骁今日可没带刀,皇后多虑了。”

    皇后悄然不作声,似乎默认。

    徐骁转身,径直走向通天台。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转头,仍是望向社稷坛高处,但言语终于多了一丝烟火气,沉声道:“大将军!”

    徐骁没有停步,冷笑道:“赵稚,难不成忘了她当年如何待你,你当年又是如何待她?”

    被直呼名字的皇后冷声道:“够了!徐骁,摘去一个空衔大柱国又如何,丢了两辽又如何,你得了与我朝祖制不符的世袭罔替!”

    背驼腿瘸的徐骁淡然道:“朝廷要两辽,张巨鹿要改革,他要做那中流砥柱,直说,徐骁给,绝无废话,便是将这大柱国交到他手上又何妨?可顾剑棠算个什么东西,就想着能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至于赵衡这疯子,没有谁撑腰,敢没脸没臊对一个后辈出手?”

    皇后平声静气说道:“这番话,只有我一人听到。”

    徐骁继续前行。

    她却是没有阻拦,而是走上了社稷坛,冷清嗓音缓缓传来,“徐凤年初次出门游历,燕敕王曾派出九名玉钩刺客,是我私自动用十八条人命拦下的,因为那时候我还觉得徐凤年与雅儿还有希望有一段姻缘。”

    徐骁停下脚步,恰好看到活泼的隋珠公主站在阁楼外廊,趴在栏杆上挥手。

    徐骁笑了笑。

    就此离开钦天监。

    皇后赵稚幽幽一叹,站在社稷坛中段位置,转头望向那终于老迈的背影,怔怔出神,她依稀记得当年亲眼见到那个仍年轻气盛的将军,一脸憨笑,在房中半跪在地上,为那风姿无双的吴姐姐亲手穿上一双他亲手缝制的千层底布鞋,而那剑术已是超圣的白衣女子,仅仅为了一双粗糙布鞋,便笑得无比幸福。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神谣

    官道上重归肃静,徐凤年提着刹那枪坐入就近一辆车厢,这让车内的鱼幼薇和姜泥都有些不解,以世子殿下对女婢青鸟的亲昵疼爱,怎会来到这辆车?无需两女如何费劲思量,答案便水落石出,今日芦苇荡一役末尾出尽风头的世子殿下才放下帘子,就呕出一口鲜血,不小心吐在了抱猫的鱼幼薇胸口,白裙白猫沾染了猩红色,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徐凤年刚靠着车壁盘膝坐下,七窍就开始渗出血丝,鱼幼薇这时才发现他胸前衣衫破碎,甚至连里面一件呈现出绿幽颜色的古怪软丝甲都有一道裂痕,脸上没有一丝人气的徐凤年捂住伤口,喘气道:“你们下车,先去把李老剑神喊来,再与宁峨眉说一声一切事情都交由他全权处理,本世子暂不露面。”

    鱼幼薇顾不得武媚娘,慌乱下车,姜泥掀起帘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世子殿下似乎要强颜欢笑,但鲜血涌出七窍,如此一来真成了面目可憎。徐凤年有苦自知,闭上眼睛,以大黄庭口诀配合《参同契》艰难吐纳,只是吐多纳少,气息浑浊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刺骨疼痛,这等艰辛,早已不是纯粹**上的折磨那般简单。

    道教丹鼎学将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窍分别喻作洞天福地,诸多窍穴,名不徒设,皆有深意,徐凤年被武当老掌教王重楼强行灌输了大黄庭修为,才挖穴六,开窍十四,其余磅礴气机都如潜龙蛰伏在剩余窍穴,才使得不至于侵扰经脉,凭借着道门口诀徐徐吸纳,有益无害,后来襄樊城那尊观音带万鬼夜行,一看之下又有奥妙裨益,登上二重,当时李淳罡护驾拦下了两者对视,事后训斥徐凤年不知死活,根源就在这里。

    不曾想今日一战,如惊蛰至春雷响万物初醒,全身大半窍穴齐齐洞开,六重大黄庭扶摇直上巍巍四重楼,这本该是徐凤年练就金刚境体魄以后才可承受的浩大真气。

    没多久,李淳罡神情凝重入了车厢,看到徐凤年这幅半死不活的光景,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吐一纳九,你真铁了心要大黄庭而不要命了?没有命,便是给你十份大黄庭又如何?”

    徐凤年艰难翘起一根手指,似乎在笑。

    这个小动作的意思无非是世间哪来的十份大黄庭,道门百年才有这武当独一份的大黄庭,不拼不搏一下,岂不是要早天谴。

    不破楼兰终不还,本来出自一首脍炙人口的边塞诗,在道统中更是被广泛转述,用作说明道门真人修大黄庭关的决心,不知多少苦心孤诣的道教真人被挡在大黄庭楼外,龙虎山上苦修此关不得出的真人没有二十也有十个。开窍穴孕气海,自成天地,才是道统典籍上所载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的真人,接下来若能随心所欲闭窍关穴,方是逍遥仙人。在此之下,你便是龙虎山天师又如何,仍是半真半俗而已。

    此时,徐凤年就是在拼死锁住气海真气外泄,故而老剑神一眼看穿他吐少纳多自寻磨难的意图,偌大一个有望世袭罔替北凉王的世子殿下,这般学武为哪般?

    连李淳罡都想不明白,不明白归不明白,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子经脉炸裂而亡,伸手弹指一点,弹在徐凤年眉心,以剑入道,这一指唤作撞天钟,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李淳罡替徐凤年导引气机,虽说要耗费大量心神,所幸不至于束手无策,吴家剑冢上乘御剑,大纲便是以静气攀昆仑,李淳罡自然也有不可言说的神通,整整半个时辰里与徐凤年相对而坐,弹指不下三千,强如李淳罡仍是一身汗水淋漓,看到徐凤年眉心印记趋于稳定,由黑转红,再由红转紫,老剑神长呼出一口气,轻轻离开车厢,亲自驾车,马车缓行。

    一个时辰后,李淳罡转身掀开帘子瞅了一眼,这小子衣襟湿透,全是血水,身体仍是剧烈颤抖,不断响起如黄豆爆裂的声音。正午时分,老头儿再看了看,徐凤年总算有侥幸活命的迹象。黄昏时李淳罡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马车,今天估摸着得夜宿荒郊野岭了,车队除了魏叔阳与舒羞杨青风三名扈从,凤字营跟上的有六十余名白马义从,袁猛领队,其余轻骑在大戟宁峨眉率领下一边处理后事,一边算是殿后,应对有可能展开追杀的青州重骑。不过褚禄山很快就能奔袭而至,相信到时候即便六百重骑也掀不起风浪,苛酷著称于世的褚禄山做事,阴狠自然不需多说,为人更是谨慎,否则以他的口碑,早死了千百回,这一坨惹得天怒人怨的肥球,没点保命功夫和震慑手腕,断然不敢离开北凉。

    前途未卜的靖安王妃一路上与姜泥和鱼幼薇坐在车内,一身青衣皆是乌黑淤血的女婢占据了车厢大部分空间,爱干净的裴王妃忍耐得辛苦万分,好不容易停车歇脚,立即跳下车,附近有十几轻骑游曳戒备,她不敢走远,生怕被这些能够坦然赴死的北凉悍卒一刀削去脑袋,死在这些人手下还不如成为那北凉世子的刀下亡魂,起码他的双刀极为漂亮不是?裴王妃看了一眼那名被世子殿下称作舒羞的妖娆女子,恰巧舒羞也投注视线过来,舒羞笑意玩味,瞧裴王妃如瞧一只待宰羔羊,在芦苇荡中听到秘事的王妃心中惊惧,不敢再对视,撇过头去看羊皮裘老神仙的马车,他此时在做什么?

    谁都猜想不到徐凤年正在鬼门关转悠,若冥界真有拘魂的牛头马面,想必一定记仇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可恶世子。

    唯一知晓真相的李淳罡闭目养神,就如卑微出身观潮练剑的吕钱塘一直不喜并且不懂徐凤年一般无二,李淳罡此生前四十年仗剑横行无敌于天下,也不太懂王侯子孙的心思,很大程度上的心存不屑,总觉得这些个靠家族祖荫庇护的贵胄纨绔不值一提,难成气候,吃不得苦,惜命怕死,故而在武道上往往输于寻常出身的草莽龙蛇,更别提与吴六鼎这些家学渊源的天才并肩抗衡,在北凉出听潮亭时得知这小子竟然练刀,差点笑掉大牙。老剑神轻轻自说自话:“若是这小子万一真的走火入魔,老夫舍得丢掉两三成修为去为他引出汹涌倒泻的大黄庭吗?”

    灵丹产太虚,九转入重炉。

    无人可见徐凤年眉心一颗深紫印记熠熠生辉,一朝悟了长生理,一八青莲朵朵开。

    徐凤年窍穴浮出丝丝紫气萦绕充斥车厢,当夕阳落山,他终于睁目,终于悟透了紫气东来不再去的大黄庭精髓,微笑道:“过去神仙饵,今来到我尝。”

    当世子殿下弯腰走出车厢,裴王妃下意识后撤了几步。这人好似血人魔头一般,实在骇人。不光是裴王妃,生平最敬畏鬼神的姜泥立即爬回车厢。李淳罡冷哼一声道:“又踩到狗屎了!”

    徐凤年嗅了嗅身上气味,刺鼻难闻,身上虽脏,但体内污垢却是褪尽,举目四望,随口问道:“附近有没有溪水或是山泉?”

    不卸甲不摘刀的袁猛纵马而至,瞧见这诡谲画面,压下震惊,下马恭敬道:“启禀殿下,半里外有一深潭。”

    徐凤年点头道:“带路。”

    到了碧绿水潭,几十骑白马义从早已在远处布下阵形,连面对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都敢死战,面对靖安王赵衡都可抽刀,还有谁能让他们临阵退却?徐凤年解下春雷绣冬双刀,脱掉所有衣物,其中便有那件号称刀枪不入却被少女杀手一脚踹裂的麒麟丝甲。缓缓走入水潭,水面当即浮起大片血水,如同一朵绽放的硕大红莲。徐凤年摊开手靠在一块冰凉石头上,神情肃穆,这趟不为人知的九死一生,富贵险中求,求来了的四重大黄庭,总共开启窍穴六十八,体内气机连绵不绝如江海,融会贯通,妙不可言,自信再以双刀对敌,不仅可以一气上黄庭,还能两气生青莲,生生不息,只要不是对上王明寅这等可一击致命的世间最拔尖强敌,哪怕是符将红甲,凭借驳杂秘笈中撷选出来的精妙招术,胜负可在五五之间。

    徐凤年身形下潜几分,水面与下巴持平,轻吹一口气,荡起阵阵涟漪,自言自语:“现在得了四具符将红甲,半截木马牛,一部刀谱,算是收获颇丰吧?”

    徐凤年眼神阴沉:“千万别忘了还有一位靖安王妃!”

    赤身**起身走出水潭,鱼幼薇捧着一套崭新象牙色玉袍,她转头不敢正视世子殿下。徐凤年自己穿好衣物,一路默然走回马车,钻入车厢,怔怔看着昏迷不醒的青鸟,伸手轻轻抚摸那张因为太亲近总忘了去仔细端详的清秀脸颊,有些人,总是安静站在身边或者身后,一不小心不能再见时,才知道甚至连模样都没有记清楚。徐凤年咬牙,狠狠按耐住将那王明寅尸体制成符将红甲人的冲动,自嘲道:“还是怪自己太没用了。”

    “最宠溺自己的大姐也好,好像从来不需要人照顾的二姐也好,生而金刚境的黄蛮儿也好,哪怕你们从不觉得需要,我都想着有一天能护着你们。”

    “徐骁当年没能护着咱们的娘亲,我总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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