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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3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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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的撞城锤车;与城头等高甚至犹有过之的移动对楼,对楼以裹有可防火箭的特制牛皮,近百人藏身其中;底部设置滑轮的钩援云梯;队伍中还有原本仅是用以填平壕沟就算功德圆满的壕桥,在董卓帐中幕僚提议下,一旦被他们架上城头,如同人为造就一座倾斜的山坡,当时北莽能够有六百人同时涌入虎头城城头,两架化腐朽为神奇的壕桥可谓功不可没……三万余步卒,主攻虎头城北面的中军多达一万五,两翼人数稍逊,分别攻打东北西北两侧,在三个步卒方阵形成的两个间隙中,有两股各有千余人的精锐游骑率先突进,用以尽力压制守城的箭雨,而在最外围的两翼,又各有大股骑军分别展开冲锋,除了凭借娴熟箭术支援攻城兵卒,防止虎头城内骑军主动出击的同时,也需要遥遥牵制北凉驻扎在怀阳关一线的骑军,应付北凉铁骑援军那来去如风不求杀伤只为扰阵的闪电奔袭。

    依据东线葫芦口那边种檀总结出来的宝贵攻城经验,对虎头城展开的连绵攻势,在战最前线场上投入足够兵力蚁附攻城的前提下,还应当在第二线之上,以十名左右兵源齐整的千夫长领衔,足足养精蓄锐且靠近战场的一万人马,城下一旦出现某个千夫长麾下伤亡达到两百人至多三百人的紧急形势,无论战果大小,这支人马都要立即撤出战场,然后交由后方某位千夫长率兵火速顶替攻城。这虎视眈眈的一万人,如果在某处战场寻觅到机会,也被董卓赋予便宜行事的兵权,无需等到主帅营帐的军令,可以第一时间把兵力投入战场,那些心存侥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千夫长,由于错失良机,不等他们返回营地,就已经被南院大王派出一队董家骑军就地处决了两个,连累两名万夫长被降职为千夫长,其中一人戴罪立功,最终带领三百死士攻入虎头城城头,在杀死一名姓褚的北凉校尉后,为刘寄奴亲手斩杀,死在城头,尸体被北凉士卒用飞钩钉入脖子,悬挂于城墙之上,北莽收回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后,董卓亲自将这位中线战场首位战死沙场的万夫长送入棺材,派人运回南朝。

    此时此刻,两支穿插在步军方阵中先行冲锋的游骑,在看到那抹快如奔雷的身影撞向中军步卒后,有精于骑射的骑卒在得到主将军令后,左右两侧几乎同时向中央空白地带抛射出一拨箭雨,哪怕几乎所有人骑卒都预判那人的奔速,没有射人,而是射向了那人的前方地带,但是他们仍是只见到一枝枝羽箭落在了那道白虹的身后,实在是太快了!

    两支骑军不再浪费囊中箭矢,继续前冲。

    徐凤年在前冲时,左手轻轻按在腰间刀柄上。从城头落在城前后,转瞬间就可以清晰看到中军步卒最前方的那一张张脸孔,清晨时分,那些清一色拎着盾牌的北莽蛮子大口大口吐着雾气,很多人正值壮年,也许很多年前就是久经战阵老于厮杀的北莽老卒,眼中也许仍有紧张,但没有丝毫初次上阵的那种茫然,这不奇怪,无论是以骑军对骑军的冲撞,还是以步对骑的重型步卒拒马阵,能够位于最前头的士卒,都是军中最为善战且敢死的一等精锐,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正是“赶死”二字而已。

    北凉守城,先弩后弓再弩,这三板斧,在葫芦口的卧弓城还是霞光城,就已经让北莽步卒吃足苦头。而那拨“先弩”之中,又按照弩的轻重之分,充满了层次感。床弩,大黄弩,蹶张弩,北凉边军三种最为著名的重弩,在细分为提弩、填弩和发弩三种职责弩手的操控下,一支支弩箭依次射出。

    在徐凤年突入北莽战阵之前,身后城头就有巨型床子连弩的弩箭激射而出,弦上绑有铁兜子,完全可以将一名骑军连人带马当场贯穿,弩箭大如枪,其中一根弩箭掠过徐凤年的头顶,射中一座移动对楼,直接穿透而出,带着楼内尸体血迹的巨大弩箭没有就此停止,落在对楼身后的步军大阵中,将一名误以为侥幸列阵在遮掩物后起码可以更晚些战死城下的士卒,连盾牌带胸膛一起射出大窟窿,恐怖的贯穿力,让那名士卒还来不及感受疼痛就彻底死绝。

    徐凤年刹那之间拔出凉刀。

    单人破阵!

    与徐凤年正面相对的北莽步卒第一线上,只见数名负责为身后弓箭手遮挡箭雨的士卒,“缓缓”提起盾牌。

    徐凤年一穿而过,北莽士卒的盾牌与身躯同时分为两半,向两侧飞去。

    在这条直线上,最前几排的盾牌手和稍后的弓箭手,无一例外都裂出一团血雾。

    而在直线附近的横向位置,不知为何,相比纵向上的死法凄惨,后者都死伤得无声无息,也许是被细针一般不易察觉的玄妙之物,从太阳穴刺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红点,也许是从一侧肩头刺透另一侧肩膀,也许是心口给穿过,死得莫名其妙,死相并不骇人,只有等到尸体倒地后,才会有些许血迹从伤口缓缓淌出,而那个破开厚实阵型的身影早已在尸体后方很远。

    以寻常武人肉眼不可及的惊人速度,青梅竹马黄桐蚍蜉在主人四州疯狂旋转。

    四柄飞剑起雷池。

    如同一把利器在肌肤上划拉出一条血槽,徐凤年一气破阵一百六十步后,身形略微停滞,抬头望去,意料之中,近处已经有三名闻腥而动的北莽武道高手围杀而来,更远处,亦是有一拨高手兔起鹘落,纷纷赶来。而北莽步军战阵没有因此而滞缓脚步,在震天响的战鼓声中与他擦身而过,当时徐凤年赶到虎头城,看到北莽大军那种极为有序的撤退就已经让他深感棘手,也愈发敬佩虎头城刘寄奴的守城有方。徐凤年趁着为首一名用刀高手当头劈下的空隙,很“闲情逸致”地一抖腕,看似随意抖落凉刀上的鲜血,但是那股凌厉罡气所致,左手边那些个北莽甲士的尸体就是成片倒飞出去。

    那个用刀高手视死如归,他那自认臻于化境的一刀灌注自身所有气机,刀尖处有淡青色罡气吐露,显然是二品小宗师才能具备的不俗修为。

    在心存必死的小宗师吸引徐凤年注意力的同时,左右有两人不约而同地骤然加快速度,一人赤手空拳的魁梧汉子从天而降后,猛然前扑。而徐凤年右手那个矮小老人嘴巴紧闭,一手贴住胸口,一手拖后做斜提长枪状,弓腰冲向那个传说中的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年轻人。瞬间爆发出来的盎然杀机,让那些战战兢兢却目不斜视的北莽普通士卒都感到了一股遍体寒意。

    那个高高跃下一刀势如破竹的小宗师,蓦然瞪大眼睛。

    他手中那柄相依为命半辈子也算是刀中重器的“老家伙”,竟然就给那个年轻人随随便便伸出一只手,就那么轻描淡写握住了刀锋。

    与此同时,那个双拳锤出的壮汉如遭重击,魁梧身躯一顿,继续咬牙前冲,然后胸口再度传出一阵阵细微却绵延的声响,这名被一纸令下征召入伍的江湖武夫也的确是条硬汉子,在整个胸膛几乎被四柄飞剑来回穿出千疮百孔的可怜情形下,仍是试图将双拳轰砸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但是相距不过七八步,竟是好像咫尺天涯,他的身体在接连四次撞击后,不仅胸口鲜血四流,脸上更是七窍流血,脚步已是踉跄,最后只能摇摇晃晃,那耗尽性命元气的一拳,到头来仍是只能软绵无力,就像是试图去摸了一下对手的肩头而已,汉子眼中充斥着不甘神色,倒地身亡,到头来竟是没能碰到那人的一片衣角。

    在壮汉死绝之前,朝徐凤年劈刀的小宗师就兵器脱手而出,给徐凤年在胸口随手一拍,横飞出去。

    矮小老人对两人的战死不理不睬,身体一旋,双脚在地面上拧出一阵黄沙尘土,在视线模糊中,老人作拖枪式的那只手,从袖中飞出一柄他赖以成名的阴险暗器,而原本贴住胸口的那只手也从手心掠出一抹白芒,叮叮两声轻响后,纹丝不动的徐凤年一只手抓住老人的头颅,缓缓提起。嘴巴紧闭的老人没有半点挣扎,对着那个近在眼前的年轻人狰狞一笑,一口吐出藏在舌底真正的杀手锏!

    这位穷其一生才悟出半招指玄境的瘦弱老人,舌尖即剑尖,故而在北莽江湖魔道有个“吐剑翁”的绰号,不知多少同等境界的高手死在那出其不意的“一口”飞剑之下。只可惜在老人临死之前,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那柄养育多年的半寸飞剑悬停在两人之间的空中,在老人脑袋被徐凤年往下一按,在变作一滩肉泥之前,依稀可见自己那柄半吊子的飞剑之前,有一柄真飞剑。

    而那个被徐凤年一手拍飞却惊讶发现自己没有受到重创的刀法宗师,不等他有劫后余生的感慨,就突然从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坠落在地面后,才发现自己胸口插有一枝程度几乎与铁枪媲美的弩箭。

    虎头城的城头上,一名发弩手给身边吓出一身冷汗的床弩标长,恶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那名时刻关注着城下战况的标长满脸愤怒道:“他娘的姜文生!你小子是北莽蛮子派来的卧底不成,射不中对楼也就罢了,咋的还差些伤到了咱们王爷?!就差四五步!你还想不想做弩手了,得了,滚一边去,老子自己来!”

    那个叫姜文生的虎头城发弩手,年纪轻轻,但因为眼力出众且膂力惊人,已经位列边军弩手中第一等悍卒,这会儿哭丧着脸,一个屁都不敢放,标长正想要一把推搡开这个差点闯祸的小兔崽子,只是当他看到年轻人脸上那个潦草包扎的伤口,就停下了动作。这小子是半个月前给北莽蛮子弓箭手一箭射中脸颊,所幸躲得快,但仍是给箭头扯掉好大一块肉,这些天总给标里其他人笑话说本来就长得磕碜,破了相以后就更难讨媳妇了。标长手上缺人缺得厉害,也不矫情问这小子能不能继续发弩,姜文生也没给他们床子弩丙字标丢人现眼,那以后就都咬着牙没下过城头,只是标长知道,这个年轻娃儿几次轮换休息睡觉时,都睡不安稳,脸上那么大一块肉给剐走,能不疼吗?

    这时候,一名填弩手使劲嚷嚷道:“标长快看!”

    不光是他们这一丙字标,附近几标的弩手也都睁大眼睛。

    远处战场中的那个背影,收起了凉刀,从地面上那具尸体上拔出了那根弩箭,像是要拿来当作一根铁矛,以此继续陷阵。

    城头附近那几标弩手都悻悻然,狗日的,丙字标今儿起可就真是牛气大发了!

    标长嘿嘿笑着,又是一巴掌拍在姜文生的脑袋上,“还疼不疼了?”

    年轻士卒咧嘴一笑,不小心扯动伤口,立马呲牙咧嘴,一边笑脸灿烂一边抽气道:“疼个卵哦!”

    标长环顾四周,怒吼一声道:“发什么呆!敌至两百步,床子弩照旧,其余人等,给老子换上脚踏…弩!就当骑娘们一样,把北莽蛮子骑在胯下!”

    战场上,徐凤年提起那根弩箭,望向前方。

    更远处,董卓细眯着眼,脸色阴沉,死人很正常,尤其是有徐凤年亲自出马,死几个江湖高手,他这个南院大王根本不肉疼,但是如果死得比预想中不值钱,如果是在庙堂而不是在战场,那么董胖子肯定就要跳脚骂娘了。他身边那个很喜欢跟金枝玉叶身份大媳妇争风吃醋的小媳妇,皱眉轻声道:“分批送上门去给姓徐的这么杀,不是没有效果,但是未必能够撑到拓拔菩萨赶到,最好是夫君撤入后军,让那些个一品高手尤其是指玄境一起出马,而且只要从旁骚扰,不可近战搏杀,钝刀子割肉,慢慢耗。”

    董卓微微摇头,阴恻恻笑道:“不先给客人端上几碟子开胃小菜,人家是不会上桌的。再说了,徐凤年不愿意上桌也行,反正他今天杀我一个高手,我就让虎头城今天多搬走一百条尸体。看谁的耐心和脾气更好就是了,董爷我啊,家大业大,拼得起!”

    董卓突然转头厉声道:“传令下去!让崔宏去再领一万五千步卒结阵推进,同时告诉前线那三个当万夫长的,今天攻城,每千人伤亡五百人才准后撤!派出督战刀手,胆敢怯战私自后退者,杀!战后问罪所在家族部落!”

    很快就有董家军的乌鸦栏子前去传达军令。

    董卓敲着牙齿,轻声道:“有本事就让我下令每千人彻底战死五百人才后撤。”

    她头皮发麻,颤声问道:“夫君,如此行事,会不会太极端了?”

    董卓冷哼一声,沉声道:“只要跨过了虎头城这道门槛,那么我董卓麾下主力大军的战力,才算真正能够跟北凉三十万边军叫板。”

    如果更进一步,只要跨过了北凉,打烂了徐家铁骑,天底下就更没有能够与他董家军一较高下的军伍了。今天在这里多死一个人,也许以后在离阳中原就可以少死十个人。这笔帐,划算得很!

第二百零二章 大风起时,岂能不落人头(下)

    徐凤年的存在,就像河道中的礁石,虽然激起了巨大浪花,但终究无法阻挡汹涌洪流的去势。

    虎头城正北战场上,步卒方阵两翼的骑军凭借娴熟箭术,已经对城头进行了数轮抛射压制,位于潮头位置上的持盾步卒在城外轰然立盾,后排弓手也冒着城头箭雨展开第一拨仰射,在盾卒和弓手攻防期间,那些云梯和对楼也在方阵间隙中突然加速,而在后者更多吸引北凉弓弩注意力的时候,在盾卒掩护下的弓手仰射并不停止,又有充当死士的北莽健卒开始狂奔,清一色不曾披挂沉重铁甲,只披更为轻便的皮甲,一手持盾,一手持莽刀,这些在方阵推进途中一直保持养精蓄锐态势的死士,在距离城头一百五十余步后开始发力冲锋,他们将充当战争史上最血腥的一种角色,附蚁,人如蚁攀附城墙。

    几乎同时,将近被北莽士卒高高举起的百架云梯架在了城垛空隙,而那些几乎与城头等高的十余座巍峨对楼,顾名思义,它们在停下后便形成了与城对峙的格局,此时也如同露出狰狞的面孔,被北莽南朝春秋遗民美其名曰遮面的厚重牛皮,哗啦一下猛然扯下,隐蔽在楼内的弓手无一不是草原上的神箭手,比起先前位于盾卒身后造就箭矢雨幕的弓手,其准头要远远胜出,务求最大程度杀伤那些能够躲在仰攻死角的虎头城守军。

    在对楼之间,顶端钉有铁钩的云梯像那跗骨之蛆,死死咬住了虎头城这个西北边陲巨人的身躯。与此同时,最先推动云梯的普通士卒开始提盾登梯,他们手中的盾牌相较盾卒要更小,而比起已经跟随他们一起冲至城下的死士,则要更为坚固,这些士卒的职责就是为身后死士开路,根本不奢望他们能够登上城头,所以干脆就不持兵器,纯粹是拿血肉之躯甚至是性命去换取那一点点攻城高度。

    远处,董卓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队精锐骑军,铁甲尤为鲜亮,但不是那种绣花枕头的华而不实,人手一张大弓一张轻弩外加一把战刀,马鞍侧更悬挂有一杆铁矛,正是北莽王庭耶律慕容两大国姓才有资格配备的精锐侍卫,怯薛铁卫。北莽那从未现世的唯一一支重骑军,就一律从怯薛亲卫中筛选,由此完全可见北莽对这支军伍的破格倚重。

    两百怯薛骑军拱卫着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身穿浅黄蟒服,天生容貌粗犷,但是似乎有些病容,脸色苍白,坐在一匹汗血马的马背上,微微弯腰,显得束手束脚。倒是他身边那个雍容大方的女子,显得比自己男人更适应战场上的氛围,始终眯眼望着城头方向,偶尔收回视线看几眼那个不断破阵愈行愈近的身影,流露出深重的阴沉气息,她所在的棋剑乐府,除去太平令依然担任帝师,洪敬岩厮杀于葫芦口,其余几大词牌名,铜人师祖不知所踪,大乐府战死,剑气近黄青也死了。所以身为棋剑乐府二字词牌名以“寒姑”夺魁的她,一向被认为性情婉约的北莽太子妃,才会近乎逼着自己男人赶赴此地,她希望亲眼见识一下那个能让自己宗门倾塌一半的罪魁祸首。

    北莽太子耶律洪才小声说道:“南院大王,那家伙还在破阵前来,咱们是不是稍稍后撤些?”

    董卓嘿嘿笑着不说话,董胖子的媳妇第五狐皱了皱眉头,以前听家中那个总跟自己争抢大妇名头的女子说过,耶律洪才这个家伙好像小时候吓破胆过,如今倒是长得跟先帝有七八分相似,可气魄实在是欠奉,甚至还会晕血,每次跟随女帝陛下巡狩,都只能靠着身边亲卫怯薛捕获的猎物来蒙混过关。第五狐对此很快释然,若是耶律洪才跟他父亲一样雄才伟略,早就跟许多姓耶律的龙子龙孙那样早早夭折了吧。

    耶律洪才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些上不得台面,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故作镇定道:“南院大王,咱们不是要等军神嘛,那个北凉王突阵越深,耗费的气力就越大,咱们的位置若是太过靠前,那姓徐的可不是要马上就得碰壁而返?到时候姓徐的吃过了苦头,结果龟缩在虎头城不出来了,岂不是坏了南院大王的大事?”

    董卓总算缓缓转过头,正视这个北莽身份最尊贵的魁梧男子,笑眯眯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啊,深谙兵法的诱敌深入,也好,就按殿下说的去做。后撤五百步,如何?”

    耶律洪才轻声道:“八百步会不会更稳妥些?”

    董卓哈哈笑道:“殿下说如何便如何。”

    董家亲军和太子的怯薛铁卫开始后撤,那些隐匿气机的顶尖高手和床子弩阵也随之转移。耶律洪才顿时笑逐颜开,连腰杆也下意识直起了几分,也不知道这位在北莽王庭如同傀儡的太子殿下,是在庆幸自己脱离了危险,还是享受那种被董胖子尊重带来的巨大成就感。耶律洪才勒马掉头,正要意气风发地扬鞭策马,突然听到身边董卓咳嗽了几声,莫名其妙的太子殿下盯着这位南院大王,一脸疑惑,董胖子悄悄撇了撇下巴,耶律洪才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媳妇还停在原地,根本就没有跟自己一起撤退的意图,这位在离阳朝野几乎没有任何事迹流传的北莽太子轻轻叹息,示意麾下怯薛铁卫继续前行,独自拨转马头,来到她身边后,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拎起马鞭,指向虎头城那边,冷声道:“那处战场之上,我数万大莽儿郎尽是前行赴死。”

    耶律洪才伸手揉着下巴,点头道:“是啊,北凉确实敢战,但我草原健儿又何曾惧死。”

    她缓缓转过头,望着这个同床共枕却异梦很多年的男人,眼神中充满了怒其不争和哀其不幸的复杂意味,同时她那双秋水长眸,似乎在询问这个贵为草原未来主人的男人:草原儿郎不畏死,甚至连北凉王都敢亲身陷阵,那你耶律洪才又是如何?

    耶律洪才似乎不敢跟太子妃直面相视,低头道:“走吧。”

    她放下马鞭,冷笑道:“后退八百步哪里够,还是直接回西京好了。”

    她掉转马头后率先向北一骑绝尘而去,耶律洪才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微动,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在这对夫妇的背后,在那个单独身影的更南方,虎头城那边,大战正酣。

    虎头城那条堪称举世无匹的坚固城防线,就是一条阴阳相隔的界线。

    在正北这条防线上,城墙高五丈半,填层上部以桐油、糯米和石灰等搅拌的灰浆封顶夯实,仅这一部分就可高达丈余,再加筑以七层砖。城墙之上,除去正城门之上的主箭楼,更有墩台十二座,大型弩台八座,东西两段亦是建有两座角楼,北凉边军喻为走马道的两侧雉堞女墙两两对峙,虎头城可供射箭和了望的箭垛总计多达两千余个,这座位于离阳王朝最西北地带的城池,甚至连每一块砖头上都有钤印,清晰标明年代窑厂和匠户姓名,以防匠人渎职误事。并且在虎头城的正北方向,又细分出三重城门,正门、箭楼和闸楼,虎头城主将刘寄奴便站在最为高耸的箭楼顶层,居高临下俯瞰全局。

    因为当年那场为北莽带去许多士子匠人的洪嘉北奔,在战争史上,从没有哪次游牧民族的南下游掠,能够攻城攻打得如此登峰造极,能让历史上许多土生土长的中原王朝都黯然失色。更为关键的是北莽也从未如此坚定地主动舍弃战马,下马作战后依旧这般悍不畏死。虎头城号称拥有离阳最丰富最完善的储备,是北凉最庞大的武器储存地,但在不到两个月的防御中,损坏的弓弩就已经多达四千多张,弩台被毁掉半数,用以收放擂具的绞车被摧毁二十多架,以至于虎头城不得不换上威力大打折扣的砖泥擂。

    北莽由百架云梯登楼的千余死士死伤过半,虽然期间有十多架云梯的死士最终登上城头,但终究还是未能站稳脚跟,城墙根下,层层叠叠的尸体和那些根本来不及被拖拽出战场的伤患,前者沉默,后者哀嚎,他们的伤亡,除了来自头顶倾泻而下的箭矢,也有可能是一国锅滚油,一具具滚擂,甚至是类似水师船战的拍杆,一杆拍下,可以让一架云梯瞬间崩碎,而攀附在云梯上的北莽健壮士卒,脆弱得就像蚊子,被一巴掌拍死在城墙之上。

    相较云梯死士的慷慨赴死,城外巨型对楼内的北莽弓箭手,对虎头城守军造成了不容小觑的杀伤,北凉边军比起为了快速登城而不得不付出减少重甲负重代价的北莽士卒,前者身上甲胄更为坚韧牢固,先前北莽两翼骑军和盾卒身后弓手的仰射,看似密集,但除非是射中要害,否则都不太能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战损。但是北莽几乎可以称之为面对面的近距离平射,尤其是在人人神箭手的情况下,一个个虎头城守军被一箭箭射透喉咙、射穿眼眶,甚至不少北凉士卒当场连人带甲都给穿透。

    步卒方阵内的云梯源源不断架在城头上,在千余轻甲死士拿性命开路为后方赢取时间之后,北莽不会给虎头城丝毫喘息的机会,接下来很快就是头顶铁盔身披锁子甲的北莽力士开始悍然登楼,如果说第一拨死士都是身形灵活的北莽步卒,那么这一拨身材尤为健壮的步卒几乎可以说是随便换一个战场,披上真正意义上的重甲,就可以媲美那种历史上几乎一度把骑军葬送的中原重型步卒。

    这些力士的登城,哪怕是近在咫尺从城头上激射而下的箭矢,也仅是让举盾而上的他们略微停顿,偶有北凉膂力惊人的弓手一箭射穿盾牌,锋锐箭头直接钉进胳膊,他们也绝对不会有任何退缩。就在震破耳膜的厮杀声中,一名北莽登楼力士遮在头顶的盾牌已经钉入了四五根箭矢,他正值壮年,是北方草原上一个小部落的男子,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王庭,什么宝瓶州,这次应征跟随大军南下,只是想着今年过冬时候攒够军功,好让个子正在拔高的儿子能够吃足肉,顺势跟随自己升高一级户籍,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走出风雪不定的草原,有机会代替自己去离阳中原走一遭,至于自己,他不奢望能够活着离开战场了,这座虎头城实在是太过难以撼动,跟自己入伍时的传言大不相同,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被蒙骗的恼火,便是战死了,那份抚恤也足以让儿子长大成人,让儿子成长为不输自己的草原男儿。

    身披铁甲头顶盾牌的力士眼角余光,瞥见一座对楼被城头拍杆重重拍下,对楼剧烈摇晃,顶部给拍成稀烂,十几个神箭手当场暴毙,肉泥一般,与对楼融为一体。他重重呼吸,咬牙继续向上攀沿,然后瞬间就脱离了云梯,不仅是他,还有身后三四名力士也是一般无二的下场。他顿时心如死灰,下一刻,他与几名北莽力士的后背几乎同时撞在了云梯附近的城墙之上,如同一串被绳子串起的可怜蚂蚱,摔了个七荤八素的他死死拿住盾牌,抬起手臂挡在头顶,果不其然,下一刻城头之上就有轻弩激射而下。暂时逃过一劫的他知道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他们一伙人是给北凉守军的飞鸮给钩住甲胄了,这种专门对付大莽力士的器械是一根长七丈的铁链,铁链之上每隔三尺便钉有锋锐飞钩,云梯甲士一旦被钩住,就身不由己了,很快就会被拖拽上去,迎接他们的是一根根长矛。他亲眼见过许多力士便惨死在这飞鸮之下,若是这个时候匆忙卸甲,企图坠城逃生,根本就不现实,被悬挂在铁链最上方的他低头怒吼道:“握紧战刀!”

    这条铁链飞鸮被城头数名北凉健卒拉拽回去,四名北莽力士的铁甲与墙壁摩擦发出嗤嗤声响。四人中最先以这种狼狈方式“登上”城头的他头脑几乎一片空白,凭借本能拧转身形面朝城头,在他被拽出城墙后,持盾护在前方,瞬间盾牌就被矛头击中,重重撞返砸在胸口,但是就在他试图竭力胡乱挥出一刀后,城头之上,一名北凉持有古怪直柄横刀的守卒砸中他的头颅,鲜血四溅,当场毙命。至于在他死后给陆续拽入城头的三名力士,或死在这种剉子斧下,或死在长矛下,尸体被拔离飞鸮,随意推下城墙,然后那根飞鸮再度重重抛出城头。

    虎头城战线上,一方蚁附,一方杀蚁,真是双方人人命如蝼蚁。

    深陷敌军腹地的徐凤年继续前行,势如破竹。

    所向披靡,没有一合之敌。但是徐凤年清晰感受到几团浓郁气机在旁觊觎,跟随自己的身形悄然移动,这些人无疑是伺机而动的北莽武道高手,多是小宗师境界,更远处两百步开外则隐藏有两名顶尖高手,一名金刚一名指玄。徐凤年一路直线前行,杀人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多是枪仙王绣悟出四字诀中的崩字弧字两诀枪法,尤其是弧枪,大开大合,最适以少敌众的乱战,弧枪式所至,夹杂以崩字诀气机,徐凤年身边两丈内,无人存活。

    但是长驱直入的徐凤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心思越来越沉重,自己直奔董卓大旗所去,谁都知道真正能挡地住自己脚步些许的角色,只有那些武道高手,普通士卒毫无意义,但是北莽步卒方阵的推进,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变动,一旦不幸遇上自己,死即死。

    历史上草原骑士的大举南侵,大多绕开险要关隘和雄城大镇,要么就是围而不打,使其孤悬铁骑大军之中,迫其缴械投降。真正意义上的攻坚战,一来马背上的游牧民族不擅长,二来得不偿失,与其在边境上跟城防稳固的守军死磕,不如绕城而过,在城小墙矮且士气萎靡的腹地大肆游掠。徐凤年虽然很早就清楚北莽出自下策,最早拿北凉开刀,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在下策之中,董卓和太平令显然也是野心勃勃,要拿北凉三十万边军当作磨刀石,这就像徐凤年不久前拿拓拔菩萨蓄势是一个道理,若能胜之,以后就会是一马平川的光景。北凉一旦失陷,看似伤亡惨重的北莽,却可以赢得最为宝贵的大势,恰如当年徐家铁骑战胜西楚,于西垒壁一战定鼎,之后打西蜀打南唐,不过是收拾残局锦上添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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