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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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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有不平则鸣!
除去兄弟和龙蟒这一圈,之外方圆十里,大地全部瞬间塌陷!
但就在徐龙象越挫越勇的转折点上,那条在具体境界濒死却未死的真龙获得了久旱逢甘霖一般的强大新生。
两抹交错在一起的白光在临近真龙头颅后,猛然间分道扬镳,然后瞬间撞入真龙死气沉沉的眼眸之中!
点睛!
真龙开眼!
尸首分离的真龙身躯那四只龙爪撑入地面。
被凉刀切下的头颅掠回身躯,紧密无缝,恢复如初。
这条真龙飞入天空,消失无踪。
下一刻,真龙其头探出云层,睥睨天下,俯瞰世间,其尾远在八百丈外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澹台平静痴痴然言语道:“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的……千丈,天龙……”
徐凤年对此视而不见,喃喃自语道:“本来想以后去洛阳古城才让你现身的。”
一滴鲜血从拳头缝隙缓缓坠落。
血滴距地三尺时,徐凤年轻喝一声,沉声道:“请!”
咚!
如水滴敲在安静水面,声响格外明显。
长达千丈的天龙口出一颗天雷如圆球,冲向地面。
徐凤年身前滴血之处出现一名魁梧男子,浑身金光流溢,也许中原大地上千年以来,史书上数以百计的皇帝君王,都没有一人能跟他身上的帝王之气相提并论,他一手负后,一手伸出,轻描淡写便撑住那颗遮天蔽日的紫雷。
背对徐凤年的雄伟男子平静道:“捎句话给她,就说,‘寡人有愧’。”
徐凤年默不作声,侧身面朝南方,挤出第二滴鲜血,“再请!”
一名儒生模样的男子笑吟吟浮现在徐凤年对面。
他对徐凤年点头一笑,“不问我来自何处何世,且思我要去何方见谁。是我说与吕洞玄第六世的,也算是说与自己听的。今日过后,不后悔?”
徐凤年伸手指了指自己心口。
那人会心一笑。
他两鬓霜白,但是丝毫不损他那种无与伦比的清逸风采,他望向远处某位掩嘴而泣的高大女子,轻轻说了句“傻大个呦”,随后单手托起手掌。
一轮明月,从他手心冉冉升起。
脸色苍白的徐凤年再转望北,沉声道:“三请!”
一道光柱不知从几万里之遥的高处轰然降临世间。
一尊真武法身!
但是不同于上次春神湖上宝相庄严衍生而出的种种气象万千,这回真武法身的出现,充满了有违天道的压抑气息。
九天之上,无数根鱼线一般的黄金丝线纷纷画弧而落,在大地上触底弹起,疯狂缠绕这尊真武法相的四肢。
但哪怕这种降世悖逆天道,依旧没有一根鱼线胆敢出现在真武法身的头颅附近。
可是法相四周那些大袖飘摇空灵非凡的散花天女,都被一根根交织成网的鱼线扯碎。
邓太阿根本顾不上身边澹台平静莫名其妙的失态,脸上满是震撼神色,苦笑道:“王仙芝你是个怪物,但这家伙则是个疯子啊。”
澹台平静回神后,毕恭毕敬弯腰一揖到底,泣不成声,低头哽咽道:“师父你说天道是要让人俯首低头,但是大道,却是要让那东海之鳖和井底之蛙,皆可自得其乐
。徒儿错了,也明白了。”
当那尊真武法身抬起一脚,大战便开始酣畅淋漓。
只见这尊法相一手扯去身上密密麻麻的金黄鱼线,一脚便踩断了那道对少年黄蛮儿依旧不依不饶的紫雷。
紫雷如一根鱼竿崩断成两截。
前踏出一步的法相双手分别握住两截紫雷,一截甩手抛回高空,剩下一截丢掷向那条已成气候的北莽天龙。
古书记载水虺、山蟒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变真龙,再千年而终成无上天龙。
北莽真龙本不该这么快便成就天龙之资,但天道如此。
那条在云端游走的天龙与真武大帝法身为敌,竟是有敬但无畏,伸出一爪按向那半截紫雷。
龙爪被雷矛贯穿,天龙低头破开云雾,向地面发出一声咆哮,从嘴中再度炸开吐露出一道紫雷。
徐凤年面无表情说道:“不论天地,身处北方,也敢放肆?!”
真武法相随之同时缓缓开口,声音恢弘至极,如洪钟大吕回荡天地。
掀起云海如怒涛的天龙在真武法相出声后,顿时显出千丈真身,无再半点云雾遮掩。
但是与之同时,东西南三方又各有一道威严无匹的光柱落下。
于是四方天地齐震。
仿佛回光返照的徐凤年呈现出病态的神采焕发,转头朝那尊法相趋于虚幻的真武法身点头致意。
身具满身帝王气势的魁梧男子已经随意拨去了那颗紫雷,笑问道:“更待何时?”
那位掌托升空明月的儒雅男子,当他五指张开后,月辉无双,那轮圆月化作光芒全部流淌入徐凤年手中的北凉刀,他微笑道:“天人无忧便无忧,世人自扰且自扰,我与三世吕洞玄论道三次,都觉得理当井水不犯河水。道理道理,大道天理,不合大道的天理,便不是道理啊。”
言语之间,随着光华流散,风流儒雅的男子身形开始飘摇不定。
那大秦皇帝猛然大笑,出现在真武法身脚下,坐北望南,在他化作光华散入真武法相之前,呵斥道:“滚!”
东南西三地三道巍然光柱竟是随之凝滞一颤。
虽然随后三道光柱不甘示弱地瞬间暴涨,但是就在这刹那间,徐凤年已经双手握刀。
真武法身也做出握刀姿态。
那条天龙四爪重重在高空按下,两缕龙须剧烈颤动,口衔龙珠。
大珠如烈日当空!
徐凤年一脚踏出,一刀斩下。
真武法身同样是一脚前踏,一刀斩下。
天空中被劈出一轮弧月。
斩在那颗当空悬停的如日大珠之上!
这一幕,宛如日月相撞。
天龙千丈身躯片片龙鳞一起剧烈震动。
徐凤年那一刀劈下,如开山一半停滞不前。
刀锋上崩碎出一个细微口子。
徐凤年握刀双手的手心血肉磨尽,最后白骨触及刀柄。
那条作四爪抓地状的天龙被逼迫得步步退让,不断嘶吼。
徐凤年浑身炸出一阵猩红血雨,怒吼道:“老子斩的就是天龙!”
那把凉刀砰然断裂成两截。
徐凤年重重扑倒在地面。
高空中,那颗龙珠也轰然炸裂开来。
一轮弧月将龙珠后面的北莽天龙头颅当空斩成两半!
大地晃动,身长远不及千丈天龙的巨大白蟒一跃而起,张开大嘴,囫囵吞下全部天龙头颅和半条身躯!
半截天龙已经入腹的巨蟒将其拽到地面之后,大蟒继续吞食最后的那半截龙身!
天地重归寂静。
再无天人天龙,大雪终于下落得肆无忌惮了。
徐凤年斩龙。
凉蟒吞龙!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兄弟
浑身鲜血的徐凤年盘腿坐在地上,大雪压身,雪血相融后,更显得狼狈不堪,徐凤年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五脏六腑,眼角余光看到那断作两截的北凉刀,想要驭气取回,但念头初生就吐出一口鲜血。
此时一尾四不像的雪白活物从他身后游曳而出,在空中如在水中,长不过三尺,身躯修长似蛇,额头有双角如蛟,两须如鲤,且有四爪。它猛然间迅疾如雷电,下一刻便将断刀衔至徐凤年腿上,抬起那颗小脑袋,邀功一般朝徐凤年摇晃尾巴。
徐凤年笑了笑,伸出手摊开,小家伙忽然游转身躯,纹丝不动悬停空中,看样子是假装视而不见。徐凤年弯曲手指在它头颅上轻轻一叩,似蛇似蛟的小家伙啪嗒一声摔在徐凤年膝盖上,先是装瞎,这回是干脆装死了。
满脸血污的徐凤年哑然失笑道:“那珠子都粉碎了,就算被你吞下,想要完全消化少说也得几百年,对你我裨益不大,但是黄蛮儿需要用它来养身固体凝聚魂魄。乖乖吐出来,我数到三。”
结果等徐凤年数到三的时候,躺在他膝盖上装死的小家伙特意抽搐了一下,好像在表态它是真的英勇阵亡了啊。
徐凤年双指捻其它的尾巴,无奈道:“不愧是我的本命物,无赖起来很有我当年的风采嘛,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回到凉州以后,听潮湖中那万尾锦鲤任你吞食。”
小家伙脑袋浮起与尾巴齐平后微微后仰,首尾衔接,弯出一个可爱小圆,就像是一块灵动的龙璧。
它稍作犹豫,不情不愿张开嘴巴,吐出一颗丝丝裂缝清晰可见的珠子,分明是小如米粒,却焕发出日月光辉。吐珠后的小东西有些萎靡不振,一闪而逝,凭空消失。徐凤年一手拿住两截凉刀,一手双指捏住珠子,艰难站起,转身走向徐龙象。
少年呆呆站立,嘴中那柄名剑定风波的剑身,和垂下双臂都有刺眼的雷光萦绕游动。
其气势之盛,就连徐凤年都感到心惊。
但这种强大,就像一个看似鼎盛的王朝,实则危机四伏,一触即溃。
徐凤年没有走近气机絮乱至极的徐龙象,松开双指摊开手心,那颗破碎龙珠在掌心滴溜溜转动起来,徐凤年往前一推,珠子滑出掌心,但是很快就一弹而回,若不是徐凤年赶紧侧过身,就要被珠子撞到。对江湖武夫来说这颗珠子是无法想象的大补之物,滋补精气神的效果,堪称无出其右,珠子大概是感受到徐凤年的抗拒,只能在四周旋转,对灵性盎然的珠子来说,它选择黄蛮儿作为龙穴自然远远不如天然相亲的徐凤年。
澹台平静掠至徐凤年身边,神情复杂,问道:“天予不取,就不怕反受其咎?”
徐凤年淡然道:“黄蛮儿为了扛下天雷,自封心窍,三魂七魄都很不稳,就算一步跻身天人,可跟丧失心智的高树露无异。澹台平静,你要是帮上忙,我就不跟计较你先前试图龙蟒双收的险恶用心。”
澹台平静心思百转,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徐凤年冷不丁嬉皮笑脸道:“那算我求你了,傻大个,行不行?大不了回头我把月井天镜还给你。”
澹台平静愣了一下,神情恍惚。
邓太阿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旁,轻声笑道:“都这会儿了,还打情骂俏?”
澹台平静转过头,望向自身气数锐减但同时疯狂汲取天地气运的少年,脸色凝重起来。
邓太阿哪壶不开提哪壶,打趣道:“呦,咱们澹台宗主好歹百岁高龄了,也会做出此等小女子娇羞状,瞧瞧,耳朵都红透了。”
澹台平静没有理会桃花剑神的嘲讽,轻声叹息道:“就算我帮忙,恐怕也来不及了。跻身天人境界,只余一个执念。不斩执,就算邓太阿夺走那柄剑,我送入珠子,一样没有意义,徐龙象还是回不来人间。况且,不论是我送珠,还是邓太阿夺剑,代价都会很大。”
澹台平静抬手拂袖,清风卷起一捧黄沙飘荡向少年,沙砾没有立即化为齑粉,而是如一根箭矢射入湖水中,一点一点缓慢下来。但是在缓慢的过程中,出现一种“自然”同时又堪称“无理”的风化。说自然,是因为寻常黄沙大漠上的沙砾风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无理,则是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在这短短几丈距离内便出现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漫长过程。这种诡谲现象,就像一个才会走路稚童,走出一步就变成少年,再走几步就走完了中年暮年,直至老死。
邓太阿啧啧称奇道:“这就是天道。”
澹台平静忧心忡忡道:“所谓的天人境界,即无忧忘世,众人皆醒我独睡,正如圣人所言的列子御风而行,独来独往。如何让徐龙象醒来,才是最难的地方。”
邓太阿笑了笑,“大道理说破也没鸟用,邓某倒是有一剑……”
说话间,邓太阿便双指并拢,竖起后轻轻往下一劈。
若说徐龙象四周依循天道规矩,自成小千世界,此方天地混沌如鸡子,那么邓太阿这一剑势便要天地开辟,一线劈开了那鸡子。
邓太阿放声笑道:“开山之后再来一剑,就叫铺路吧!”
指剑削山,山要合拢。
又被邓太阿在山与山之间横放了一道道剑气,硬生生阻挡住了天道汇聚之势。
邓太阿御气踏风飘然前掠,跃过其中徐龙象的头顶后,手中多了那柄紫电缠绕的定风波,这位桃花剑神径直穿过这座天道雷池后,身形愈行愈远,叩指弹剑,大笑道:“开山铺路两剑换一把趁手好剑,互不亏欠。”
几乎在邓太阿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澹台平静就驭气从徐凤年身边摘取那颗珠子,紧随其后跟在邓太阿身后,宛如一线天的路径仅有一剑长度的宽窄,一身大袖白衣的澹台平静像一只束手束脚的白鸾,跟随邓太阿掠过徐龙象头顶,同时手腕一抖,将那颗珠子拍入少年的胸口。当澹台平静在远处落脚后,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心有余悸,仿佛魂魄都在颤栗,感觉比生死大战的劫后余生还要来得强烈,正因为她是世间首屈一指的练气士,是世上最清楚天道森严的人物,才最觉得后怕。这个道理很简单,假设当朝首辅张巨鹿在太安城内微服私访,老百姓与之擦肩而过,不知身份大可以不当回事,但若是一名在六部任职的官员与碧眼儿打了个擦肩,难免如履薄冰。
邓太阿和澹台平静一前一后穿过雷池,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她转过头,露出骇然表情。
两山合并,但是徐龙象身边站着徐凤年。
澹台平静知道他是靠着月井天镜前往,也可以凭借月井天镜抽身,但关键在于这趟往返的中间,徐凤年不是去看风景的,是去“喊醒”弟弟徐龙象,每度过一个瞬间,他可能要衰老一旬甚至是一个月,也许小半炷香后,澹台平静就会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伛偻老人,而不是一个先前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北凉王。澹台平静咬了咬嘴唇,她可以理解徐凤年把珠子赠给徐龙象,天底下兄弟间的兄友弟恭并不少见,虽说帝王将相的门墙内相对罕见,但是徐凤年愿意把好东西让给徐龙象,她不奇怪,甚至可以说当时徐凤年肯为了弟弟力抗天劫,澹台平静一样认为情理之中,毕竟那时候徐凤年还算有一战之力,可是当下你徐凤年体内气机池塘干涸见底,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
澹台平静不可抑制地怒气冲天。
她突然微微张大嘴巴。
徐凤年似乎只跟弟弟说了一句话,然后便迅速退回到了原地,从那面摇摇欲坠的月井天镜中踉跄走出,脸上带着灿烂笑意。
澹台平静不觉得一句话就能喊醒徐龙象。
一句话能打破天道?
但接下来的景象让她不得不相信,规矩和道理这两样东西,在这对兄弟身上真的行不通。
少年睁开眼,转身跑向徐凤年。
他低着头蹲下身,轻轻背起精疲力竭的徐凤年。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应该就是那姗姗来迟的两千多骑龙象军了,当然就算这支骑军早早赶到战场,也只有毫无还手之力被殃及池鱼的份。
澹台平静来到兄弟二人身边,瞥了眼徐凤年搭在弟弟脖子上的双手,手心如被刀锋剔剐干净,露出触目惊心的白骨,她轻声提醒道:“王仙芝的弟子,楼荒来了。”
远处风雪中,一名木讷男子腰间佩古剑“菩萨蛮”。
疲惫不堪的徐凤年一脸无所谓,微笑沙哑道:“楼荒就是看戏来的,真要报仇,也会老老实实等我恢复实力。如果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仇家,那么楼荒就不是王仙芝的亲传弟子了。”
澹台平静冷笑道:“楼荒等得到那一天?”
徐凤年瞪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怎么跟师父说话的?!”
澹台平静如同被触及逆鳞,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机。
徐凤年用下巴敲了敲黄蛮儿的肩头,示意他不要理会这个婆娘。
澹台平静的言下之意是问徐凤年能否重返巅峰,这个巅峰显然不可能是当初力战王仙芝,也不可能是“三请”之时,而是扛下最后一道天雷之前,那时候徐凤年虽无高树露体魄但拥有充沛的精气神。徐凤年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没底,经此一战,他跟前世算是彻底撇清界线了,坏处是没了压箱底的手段,好处则相对隐蔽一点,那就是北凉不会因为他徐凤年一人的气数气运而发生波折,反过来说,徐凤年有了本命物,已经跟北凉的命运戚戚相关,一旦北凉被破,他必定身死。对此徐凤年倒是没什么患得患失,能救下黄蛮儿,并且让这个弟弟没有后顾之忧,今天这笔大买卖,就算赚到了。跟老天爷撕破脸皮做生意,非但没赔个精光,还有点赚头,本身就是件足以让徐凤年自己都感到牛气冲天的技术活儿。
大战之后,徐凤年有些困意,眼皮子直打架,但是在昏睡过去之前,徐凤年还是有些话要跟弟弟说清楚,于是就那么絮絮叨叨婆婆妈妈断断续续说起了心里话。
“黄蛮儿,我不想说什么你师父不是为你而死的屁话,老天师就是为了你搭上性命的,你有愧疚,其实哥也有类似的愧疚……”
“当初老黄离开北凉去武帝城,我也很想因为老黄是个剑痴,去东海就是为了证明剑九黄这三个字,但其实我很清楚,老黄就是为了我去的,没其它的缘由了。他也许是想告诉我,将来你徐凤年有一天没了北凉,还有个江湖可以念想念想嘛。也许是老黄觉得我跟他第一次走江湖,都没怎么给我长过脸,要再风风光光走一次。也许……谁知道呢,总之就是老黄走了。跟老天师一样,人生在世都难逃一死,但为了我们,很早就死了。”
“你小子想着替哥多杀几个高手是几个,你的想法我懂,但是没做好,准确说是做得一塌糊涂,哥也就是一路赶来打这个打那个,实在顾不上揍你,否则早揍得你屁股开花了。现在也想揍,就是真没力气了……”
“小时候我明明做了错事还喜欢跟徐骁顶牛,觉得那是一种很解气的事情,就怕咱们爹不打不骂,事后还总觉得自己爷们,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不对的,黄蛮儿,你别学哥。”
徐凤年唠叨的嗓音越来越小。
徐龙象始终没有插话,小心翼翼背着这个哥哥。
小时候他早早就显露出天生神力的天赋,经常背着哥哥在清凉山跑上跑下,偶尔哥哥还会在手里拽着一只风筝,爱凑热闹的大姐便跟在他们身后跟着跑,欢快嚷着飞喽飞喽。
黄蛮儿轻声道:“哥,不许睡觉。”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下动静(上)
位于西京内廷角落的那栋僻静小楼,廊中跪倒了一大片人,此楼不远处,则躺着许多死人,而且死的都是被北莽视为价值连城的练气士。
身披黑衣白裘的老妇人站在屋檐下,双手叠放插袖横在胸前,撩起的衣袖恰如蝠翼。
这位让北莽男子尽数匍匐在她裙下的老妪很少动怒,但是今天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先是楼内擅长占卜的道德宗南溟真人战战兢兢告诉她,棋剑乐府的铜人师祖生死不知,剑气近黄青毫无疑问是死绝了,然后国之重器的蛰眠大缸被不知名的陆地神仙一掌拍碎,那条豢养二十余载耗费无数气运的真龙破缸而出,这也就罢了,天雷滚滚之下,那条趁火打劫的天龙竟然还没能占到半点便宜,于是她果断决定帮它一把,因为她一向敢于跟老天爷豪赌,不上赌桌则已,要赌就赌一把大的,上一次她赢了,赢得钵满盆盈,整个北莽王朝跟了她姓,可是这一次,那个南溟真人告诉她输了,楼外那一百来条尸体就是明证,其实她的震怒不是自己在北凉流州输掉一场无关大局的战役,甚至都不是死了条真龙,更不会是那些向来不问苍生问鬼神的练气士。
真正让年迈妇人无法忍受的,只是一件根本无法与人言的小事:她在人生最落魄寒酸的时候,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辽东莽夫,在权势正值巅峰的时候又输给了他的儿子!
太平令站在妇人身侧,老人是唯一一个还敢站着的北莽臣子。
她终于开口了。
“传旨董卓,准其擅自调动所有边境兵马,不论大将军还是持节令,一律听命于他。违者,让董卓先斩后奏!”
“传旨拓拔菩萨,领亲军火速南下,直扑流州。”
“传旨李密弼,着手准备鲤鱼过江。”
“传旨黄宋濮,命其起复,领军坐镇西京。”
一道道圣旨从她嘴中说出。
她毕竟是垂垂老矣的暮年妇人了,难免精力不济,一时间有些难掩苍老的疲态,但是她今日甚至不允许自己出现这种片刻的懈怠,从宽袖中抽出手猛然扯掉身上那件老旧狐裘,丢到台阶外的雪地中,然后大步离去,再不看一眼那件不断积雪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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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城从来不缺热闹,但是很多热闹很难凑,一旦遇上可以凑上一凑的热闹,那就会人人不甘落后。
时下就有传言接替晋三郎的国子监新任右祭酒要开课讲武,那么到底是纸上谈兵还是真有满腹韬略,是驴子是骡子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绝大部分人还是奔着看笑话去的。
现任礼部侍郎的晋兰亭在国子监中颇有口碑,不但在任职期间为国子监争取到了诸多朝廷恩赐,还创办了京城内最富盛名的诗社,与社中七名才子并称太安八俊,一举囊括了新科一甲三名,状元李吉甫,榜眼高亭树和榜眼吴从先,其中有“诗鬼”美誉的高亭树在一次饮宴聚会上,作出了脍炙人口的《醉八仙》,一下子就让在座八人一夜间名动天下。在京城正当红的八位俊彦虽然出身迥异,有天壤之别,却经常诗歌唱和,尽显士子清流的风流倜傥。明眼人都看得出八俊之首的晋三郎虽说在中枢阁臣们那边不是很讨喜,但是他一点一点凝聚起来的“气势”,已经不容小觑。
一个叫孙寅的门下省小卒子破格补上右祭酒的清贵空缺,就显得格外突兀且无礼,更奇怪的是此人并没有传出有什么结实的靠山,所以孙寅的横冲直撞,跟地方官员许拱入朝出任兵部侍郎,加上还有陈望的一步登天,就成了祥符元年尾巴上的京城官场“三大惊奇”,十分惹眼,而有姑幕许氏身份的许拱毕竟之前就有龙骧将军的底子,陈望陈少保则有太子侍讲和考功司郎中的双重铺垫,衬托得孙寅愈发奇了又怪。
何况孙寅狂妄之极,公开扬言自己要讲的内容会是一场大演武,他将作为攻方,手中拥有两支兵力,北莽百万铁骑,和广陵道的西楚复国余孽。
所有听课之人都属于守方阵营,有朝廷新封骠毅大将军的南征主帅卢升象所率大军,有大柱国顾剑棠的两辽防线,有所有参与靖难的藩王势力,最后当然还有那支被中原刻意遗忘多年的北凉铁骑。
这场可谓前无古人的唇枪舌剑言语交锋,光是参与旁听的国子监学子便浩浩荡荡去了六千人之多,其实大多数人注定都听不到新祭酒在说什么,不过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人从前头传递消息到后方,层层递进,如一道道波澜。赶早占地的学子都是席地而坐,稍后的就只能站着,再后边就得踮起脚跟伸长脖子,之后就需要站在板凳椅子上了。不过最前方距离那孙狂徒不远的最佳位置,倒是摆放有许多简易却厚实的蒲团,大概有三十余张,那些有资格坐蒲团的贵客当真算是尊贵得无以复加!
其中为首之人,正是那位三十年来离阳朝廷的第一位宰相,中书省主官齐阳龙。中书令左手边是执掌门下省的坦坦翁桓温,右手是没能在权利变迁中接任白虢礼部尚书的“失意人”,继续执掌国子监的理学宗师姚白峰,还有从清水衙门礼部转去实权户部的白虢。更有时值隆冬时节却尤为春风得意的某位皇亲国戚,嗯,就是那位借着佳婿的光,大摇大摆撞入京城视野的柴郡王。
这场漫长的讲武从午时一直进行到黄昏,都还没有收官的迹象,但是没有一人退场,甚至不断有新面孔涌入,人山人海。
期间更有监国天下的太子殿下携手太子妃,悄然半途加入。
很快又有老吏部尚书新中书省辅臣赵右龄不掩身份地破开人流,参与其中,坐在了一张临时新增的蒲团上。
相较赵右龄,由翰林院掌院升任吏部尚书的储相殷茂春就要含蓄低调许多,轻车简从到了国子监,跟年纪轻轻到令人发指的门下省左散骑常侍陈望并肩而立,既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但这两位足可称为中枢重臣的大人物,一个外廷首官的正二品,一个清贵无双的正三品,这一站就足足站了两个时辰。因为他们站在极其靠后的位置,又没有扈从护驾更没有身穿朱紫官服,加上左右前后都是寒窗苦读圣贤书的国子监普通学子,没有谁知道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杵着这么两位当朝大佬,只把他们当作了寻常的太安城儒士。
国子监持续喧嚣热闹,成为京城上上下下的热议焦点,国子监外的酒肆茶坊更是人满为患,等着那场辩论结局的水落石出。
不断有士子书生跑到街上大声汇报“即时战况”。
然而在几乎人去楼空的翰林院,出现了两张风尘仆仆的老面孔,一位是郁郁不得志潦倒多年的元先生,另外一位让当值官员差点忍不住当面翻起白眼,以前宋家两夫子称霸文坛的时候,那官员得人前人后都竖拇指夸赞一声好一位宋家雏凤,现在嘛,两位夫子都死了不说,还谈不上有啥哀荣,谁不知道风光无限的宋家是肯定没机会东山再起了?没毛的雏凤不如鸡,谁还乐意把你贬至贫寒地方当个小县尉的宋恪礼当棵葱?这样的冷灶要是还能烧成,老子就把灶灰全吃了!
这名从七品清流官员倒是没太过拿捏架子给脸色,终究先前出门访亲的元朴元黄门还在翰林院挂着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宋恪礼损了多年八面玲珑点滴积攒下来的功德。
元朴,或者说离阳帝师元本溪在自己屋内落座后,半寸舌的口齿自然含糊不清,“不去国子监看一看?那里是你宋家的兴起之地。”
跟随元先生结伴走过大江南北的宋恪礼摇摇头,平静道:“旧地重游无济于事。”
元本溪沉默片刻,缓缓道:“陈望,孙寅,以后就是你的政敌了。他们不论事功学问,都不输你。不过这两人率先由暗转明,这是你最大的劣势,也是你唯一的优势。”
宋恪礼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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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相距翰林院不远的赵家瓮尚书省衙门,一名紫髯碧眼的高大老人独自走到御街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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