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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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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卿,这孩子一片赤子之心,委实可嘉。”吾皇抱着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对下面说。

“陛下谬赞了,小儿口吐不逊之言,是臣疏于管教,哪及得上安亲王世子少年英武、进退有据。”

苹果宝宝彻彻底底的怒了!委屈得大眼睛水汪汪的,立刻成了两颗水晶葡萄。

嬴淳硕在一旁看见,忙伸手从雍德帝手里接过他:“怎么了?”

苹果宝宝扁了扁嘴,终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哇”地一声发泄了出来:“哥哥坏坏!吃苹果都吃到半条虫虫!”

满殿一静,紧接而来的哄堂大笑简直要把屋顶掀翻。

所有人都在笑,苹果见状,哭得更厉害了。

嬴淳硕向皇帝陛下告了罪,带苹果出去换衣裳洗脸。

苹果哭累了,趴在他肩膀上抽抽搭搭,还嘟囔着:“……半条虫虫。”

“好好好,”嬴淳硕很无奈地哄着他:“等明天哥哥带着你骑马好不好?等你长大了,也给你驯一匹。”

“唔……半条虫虫。”苹果宝宝对半条虫虫很是执着。

嬴淳硕哭笑不得,还欲再哄,偏头一看,苹果已经在他肩上睡着了。他凑过去,在苹果宝宝脸上一咬,晶莹剔透的果肉上就出现了一个牙印。嬴淳硕左右看看,很满意:“嗯,这可没有虫虫哦。”抱着苹果继续向前走去。

长长的阴森的宫道,在这样的夜晚却显得温馨而芳香。

竹枝词

门外是铁器上沾染着鲜血的味道。

门内是肠穿腹烂、晕死过去的皇帝。

曦雨神情平静,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陈堰一起,将雍德帝弄到屏风后的床榻上,曦雨随手撕了垂挂的帐幔,在陈堰的帮助下,折断了那支箭的长翎,只留箭头在内,将皇帝肚子上的伤口牢牢扎起来,然后在陈堰惊骇的目光下扬起手“啪啪”两下抽在雍德帝的脸上。

“他的伤只要先止住血,就暂时不会危及生命,总要先把他弄醒,安排妥当。”曦雨顶着陈堰刀子一样利的目光,面不改色。

陈堰彻底悲催了,努力保持着不抽搐:“姑娘,官家早已安排好了。”

“哦,那也得先把他弄醒。我还有话要问呢。”曦雨依旧面不改色,毫无愧疚之感。

床榻上整个小腹都被染红了的雍德帝睁开眼,一瞬间的茫然之后,眼神立刻清明无比,只是脸色白得像鬼。

曦雨见他这个样子,俯身比出两个手指:“这是几?”

雍德帝喘息了一下,显然是痛极了:“二。”

“很好,神智清楚。”曦雨点点头:“你的伤很重,虽然暂时不会危及性命,但如果没有比较有效的手段,很可能会死在感染、高烧下。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再怎么也不愿意你就这么死。你要是有把握,就写个谕旨什么的,准许我给你用药。”

雍德帝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睛看向陈堰。

陈堰立刻飞奔到龙案边,用最快的速度写好了谕旨,盖上了行玺。

曦雨拿过谕旨,对陈堰说:“我屋子里有几个银白色的箱子,上面画着交叉的红道,夜莺知道在哪里。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这儿来。”

陈堰二话不说,立刻出去了。

曦雨坐到床榻边,看看自己的双手,上面还染着雍德帝的血,她把能找到的织物都盖在皇帝身上,保持他身体的温度:“你可以先稍微休息一会儿,但千万不要让自己完全昏迷过去,需要你醒的时候,你一定要醒过来。”

雍德帝艰难而从容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昏迷了过去。

陈堰还没有回来,安亲王和康亲王先到了。

整个北宫原本的侍卫和宫人们全被安亲王迅雷不及掩耳地关押起来,换上了康亲王的嫡系——屠杀彭氏的那些兵士,他们原本在杜川流手下,被涂山瑾暗地里亲自带回京城。而康亲王怀里抱着一柄长剑,进门便倚坐在雍德帝的床榻尾不动了。

在北宫值班的御医们以最快的速度被拽来了,检查了一下皇帝的伤势,立刻嘴里发苦,开方的开方,抓药的抓药。曦雨见状,悄声对康亲王:“姊夫,还是找几个可靠的军医进来吧。”

康亲王冷笑:“早寻了,立刻就进来。这帮人自然不敢在皇兄身上动刀子。”

军医和曦雨的箱子被一起送了进来,跟着来的还有荣亲王和端阳公主。

军医在战场上不知道给多少士兵剜过箭头,自然是驾轻就熟的,但仍旧有许多士兵死于术后的感染和并发症。曦雨此刻的心态很诡异,见到皇帝受伤,她既很幸灾乐祸,又很不开心,虽然是自己选择了不救他,但也不愿意看到他死。

就在这种纠结的心情中,曦雨拿着那张谕旨,先用酒精把雍德帝的伤口清理了一遍,然后毫不客气地又往“龙颜”上招呼了几下,把皇帝弄醒,告知他军医们要为他剜出箭头,又告诉他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要给他输血。

荣亲王和端阳公主的目光像箭一样“嗖嗖”地往她身上钉,但曦雨毫无感觉,皇帝在榻上用微弱的声音说:“准了。”

“陛下!”端阳公主低呼,输血一事太过匪夷所思,怎能拿来给皇帝用?

“阿雨,你什么都可以往朕身上招呼,但最后朕若山陵崩,你要来给朕殉葬。”雍德帝喘着气说。

“好呀。”曦雨毫不在意地挑挑眉,根本不当一回事,康亲王狠狠地瞪她,曦雨当没看见。

众人哑口无言。

曦雨很好心地提供了麻醉药、手术刀、缝合针线、纱布、绷带、药棉等等一系列简易手术物品,慢条斯理地问皇帝是要全麻还是局麻,一屋子紧张得要上火的人中夹杂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人真是刺眼得很。

雍德帝选择了局部麻醉,曦雨赞赏地点点头:“有眼光,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个机会看到自己肚子里面是什么样的。”

荣亲王和端阳公主真恨不得把她掐死。

康亲王忽然觉得,自己为小姨子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每当自己觉得小姨子真是个人物的同时,她总有办法打破他的认知极限,让他认识到其实她还能更强。

军医们都是胆大心细的人,手底下的病人就是皇帝,但他们只是略感紧张,双手依然很稳定。有条不紊的切开伤口、剜出箭头,撒上药粉、缝合,最后包扎,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雍德帝在手术做到一半的时候昏睡过去,麻醉药在他身上起的作用似乎超出了预期。曦雨验了几个身强力壮侍卫和皇帝的血型,给他输了适量的血。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康亲王低声:“皇叔,请您去替下安皇兄。陛下这里离不了人,我与安皇兄一人十二个时辰。汤药饭食就请大皇姑费心。”

荣亲王二话不说便出去了,端阳公主叮嘱了几句,出去为皇帝煎药。军医们鱼贯退出,留下两人在隔壁当值,屋中只余康亲王坐在床尾,陈堰站在床头,曦雨坐在床边。

从此刻起,最难熬的时候才开始。

康亲王润润唇,不敢有一刻放松,看到曦雨发鬓散乱、脸有疲色的模样,便道:“阿雨,你快去梳洗歇着吧。”

曦雨坐在那里,抬起头对他苦笑:“姊夫,我腿有些软。”

康亲王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敢情你刚才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说实话,看见他中箭,我很高兴,但是我也很伤心难过。”曦雨很诚实地说,现在她很想说点什么、必须说点什么。

康亲王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我并不想让他死。”曦雨承认:“那时,我觉得躺在这里的是林子晏,而不是皇帝陛下,我可以很轻松地面对他,对他说很不客气的话,做很过分的事,什么也不用想、不用顾虑。可是我也很清楚,那不是林子晏,如果真是林子晏受伤了躺在这里,我会急疯的,而不会像刚才那么冷静……”她又苦笑了一下:“陛下就是林子晏,林子晏就是陛下,三年前就明白的事,我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的接受。”

“阿雨……”康亲王叹气:“不要多想了!快去梳洗歇息吧。”

曦雨垂下头,一滴泪落在膝上斑斑驳驳的血迹中。

“阿雨……”嘶哑而微弱的声音响起,雍德帝艰难地睁开双眼,吃力地向她伸出手。

曦雨明澈的眼睛静静地回望。

“这三年中,朕想了无数遍、考量了无数次。”雍德帝的精神好了许多,也静静地说:“有时闲坐着,便会想你还会不会回头,朕还能不能与你共读诗书、共度余生。朕深知你的性子,也明白大约是没有希望了,一念灰绝。有一日,翰林院将修撰好的《先帝实录》呈上来,朕看见里面有先帝与你父亲的话。”

“父皇问你父亲:‘卿妙语无数,最喜何句?’”

“你父亲答:世间种种情状,均在‘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一句。后来,他有了爱女,果然以这一句取了名字。”

“阿雨,从那时起,朕便下定决心了。”

诗经·小雅·常棣

皇帝陛下遇刺受伤的消息是不可能瞒住的——阿洛汗珠丹在出绿泉林的路上也遇刺了,受了轻伤。而且现在离七月初九的万寿节也只有十几天了,皇帝不可能在此时出去狩猎、度假什么的,所以荣亲王和安王、康王商量过,决定对外实说陛下遇刺,但只说是和阿洛汗珠丹可汗一样,受了轻伤。

从北宫当天便发出了圣谕,着安亲王和康亲王轮流领兵守卫圣驾,朝政由三省六部共议,荣亲王暂领。御医和军医们都被扣在宫里,曦雨自然也被扣下了。

雍德帝当天下午,便从绿泉林挪回了北宫的正殿云光殿,云光殿清凉干爽,且规制整齐、易于守卫,自然比绿泉林更适宜养伤。

曦雨早已洗去一身的血污,换了干净衣裳,被安排在云光殿的偏殿休息。她此刻心里放松得很,完全没了负担,再加上今天真是累极了,吃了些粥,头一沾枕头便睡着。

半夜,有人在帐外低喊:“姑娘醒醒,官家发了高热,在叫您呢。”

曦雨好梦正酣,猛一下被叫醒,“腾”地坐起来撩开帐子,见是陈堰,勉强咽下火气:“公公,不是有大夫在守着吗?我又不是大夫,发了高热,该让他们给陛下降热才是。”

陈堰愁眉苦脸:“好姑娘,您就去瞧瞧,这时候除了您,谁能顶用?”

敢情没我你们就不活了?曦雨翻了个白眼,下床穿了件长衣,连头发也没挽,就这么女鬼状披散着,打算一会儿回来继续睡觉。

云光殿内气氛紧张,几个宫女端着冰盆,山阴公主双目微红,正绞着冰帕子敷在雍德帝的额头上,康亲王仍旧抱着剑坐在榻尾一动不动,安亲王和荣亲王神情严肃,看几个军医在那里斟酌药方。

而床榻上那个发着高烧的人神情痛苦,面色潮红,嘴里喊着“阿雨”,手指不住地动。

曦雨看着如此小言、如此狗血、如此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场景,不禁站住脚步,抬手捂住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快要冒出来的黑线和十字路口压下去。

“姑娘……?”陈堰见她停住脚步,试探地问了一声。

“……难道就没人先随便伸个手让他握着么?”曦雨痛苦地问。

“……”没有人回答。

曦雨对这群人完全不抱什么希望了,走到榻边拿起山阴公主的手放到雍德帝手里。

事实证明,言情小说男主的手并不具备“昏迷中分辨女主”的雷达功能,皇帝手里一握住东西,立刻不动了,只是嘴里还低喊着“阿雨”。

不行,这杀伤力太大了,得赶快解决然后回去睡觉。曦雨当机立断,火速把那些个消炎、退烧、安眠的药碾一碾弄成药粉和水给皇帝灌下去,不一会儿雍德帝就安静地睡着了,面色明显趋于正常,额上也不再冒冷汗。

曦雨女鬼状飘回去睡觉,半夜把她喊起来就为了这个够言情够雷的场面,真是太打击她弱小的心灵了。

康亲王木着一张脸抱剑坐在皇帝的脚边不挪窝,觉得奇囧无比,为什么皇兄这次受伤,他丝毫不觉得担忧害怕,反而还觉得异常无语呢?

雍德帝在第二天清晨便完全退烧、清醒了过来,军医们看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对皇帝伤口复原的速度啧啧称奇。

康亲王守了一夜,这才放下心来:“陛下既然没大碍了,臣弟便出宫梳洗,换安皇兄来。”

雍德帝点点头:“子琮辛苦了,回头朕重赏康王妃。”

妻奴康亲王立刻喜笑颜开:“是臣弟的本分。”

“去罢。”

康亲王退下了,须臾,安亲王亦带剑进来:“陛下圣安。”

雍德帝点点头:“皇兄不必多礼。”

安亲王亦抱剑在皇帝的榻尾坐下,道:“陛下龙体若无大恙了,不妨召见几位重臣,以安人心。”

“皇兄说的是。”雍德帝的声音冰凉,朝陈堰吩咐:“过午便叫递了牌子的进来。”

陈堰躬身答应了,殿内又恢复一片寂静。两个亲兄弟之间反倒不如堂兄弟亲近,气氛甚是尴尬。

端阳公主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嬴淳硕,向安亲王嗔道:“如今里边儿不太平,你又带孩子进来做什么?”

安亲王正容道:“还不跪下。”

嬴淳硕老老实实地跪下叩头:“臣请罪。”

雍德帝眉头一皱,安亲王道:“虽说是陛下有意,但还是他不谨慎,才被换走了令牌,便宜了刺客。就让他入宫来为陛下侍疾,等您大好了再发落他罢。”

雍德帝看了一眼安亲王:“皇兄既有此心,就让硕儿陪朕说话。”说着招手让嬴淳硕起身近前,又问陈堰:“阿雨在做什么?”

“官家,姑娘还没起身,想是昨晚累着了。”陈堰微微把背又压低了些,回话,见雍德帝闻言嘴角隐隐含笑、心情转好,还是决定不告诉主子昨夜那令人悲催的实情了。

端阳公主把药和粥汤端过来,服侍皇帝吃药吃饭,嬴淳硕伸手接过来先尝了,才给雍德帝吃。

雍德帝沉声:“有人尝膳,硕儿不必尝了。你是朕的亲侄子,不必如此。”

嬴淳硕答应了,和陈堰一起伸手把皇帝上半身扶起来垫好。安亲王如泥塑一样坐在榻尾,像没看见、没听见一样。

嬴淳硕和端阳公主一起侍奉汤药,动作很是熟练,看见皇帝微有些惊讶的眼神,解释道:“母亲常年卧病,臣常在内宅侍奉。”

雍德帝点点头,吩咐陈堰:“着女史代朕拟旨,嘉赏安王妃。”

安亲王和嬴淳硕忙谢了恩,屋里原本尴尬的气氛顿时松散了许多。端阳公主微微一笑,点头叹道:“正该这样。你们是亲兄弟,论亲缘没有更近的了,如今咱们家人丁艰难,弄得乌眼鸡一样,有什么意思呢?‘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这是人间的常情,但到了关键的时候,不还是亲兄弟最好么?安儿太小心了,陛下又太冷清了,连带着硕儿也受累。”

一番话说得气氛大为和缓。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就主要是男女主的戏份了。

破阵子

曦雨睡到快中午才起来,她放下了纠结几年的心思,这一觉睡得是畅快无比。服侍的宫女们捧过来一套夏装,碧水天青纱层层叠叠堆了一件裙子,却丝毫不觉闷热,穿起来飘逸轻灵无比。曦雨穿戴起来,欣赏着镜中的身影自我陶醉了一番,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直到肚子咕咕叫了才问宫女:“可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宫女抿着嘴笑笑:“姑娘,官家请姑娘一起用膳呢。”

曦雨的好心情立刻飞走了一半。

皇帝正在病中,膳食是清粥小菜,为了补血,里面还添了药材,一股子人参味儿。

曦雨进门就闻道了这股奇怪的人参味儿,皱皱鼻子,蹲□去:“陛下圣安!”

雍德帝的神情分外柔和,连出口的声音都带着点软绵的意思:“和朕还来这套虚礼做甚么?免了吧。”

曦雨表情平静,当没听到这句话,又福了福身才起来,再对端阳公主、安亲王和安王世子行礼。

此时也不讲究君臣礼数了,就在龙床边搭了桌子,端阳公主在左,安亲王带着嬴淳硕在右,曦雨坐了下首。只见一桌子的人参鸡汤、枸杞甜粥,曦雨勉强吃了小半碗粥,一点胃口都没了。

雍德帝的精神很好,也许是生活环境的缘故,那些西药在他身上见效的速度让人惊叹。皇帝喝了一晚鸡汤,吩咐陈堰:“叫他们做糯米糖藕、菊花木耳、粉皮鸡丝、烧肉串、凉粉,送到偏殿去。”

曦雨一愣,接着便站起来谢赏。

皇帝并不避讳安亲王和端阳公主,笑道:“朕还记得在书阁时,这些是你夏天常吃的。那会儿你困劲儿也大,吃了午饭就要睡。今日你起得晚,晌午便莫再躺了,看晚上再睡不着。”

饶是曦雨如何淡定,也不由微微红了脸,暗骂皇帝的厚脸皮,低了头不说话。

雍德帝见她这样反应,皱起眉头来,一点不避讳人,直接就问出口了:“阿雨,朕再清楚你不过,也并不想再和你猜来猜去,反倒坏了事。你不是个会轻易心软的,更遑论曾经辜负过你的人,若是朕受一箭就能让你没了芥蒂,那朕可真要拜谢上天了。”

曦雨立刻恢复了正常,端出了标准贵族千金的淡然微笑面孔:“陛下说的是。若要说起来,臣女也是个冷心的,不过陛下已然退到了这份上,臣女再不退一步,岂不是不识抬举了么?”

雍德帝狐疑地看她,曦雨淡定地微笑回望,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地激出一连串火花。

午膳过后,端阳公主出宫去了,安亲王继续抱剑守卫,雍德帝趁着精神尚好召了几位重臣到病榻前说话。

曦雨回到偏殿,正坐下来吃刚送来的菜,听见门口宫女们口称“世子”行礼。嬴淳硕走进来,曦雨忙起身相迎,见了礼之后坐下。

嬴淳硕小大人一样:“不知道姑娘在用膳,打扰了。”

“哪里。”曦雨笑笑,亲手将那碗没动的酸辣红油凉粉拨出来半碗,双手奉给嬴淳硕:“陛下用的御膳,加了许多药材,补血益气,但燥热得很。方才臣女瞧着世子也没用多少。既来了这儿,还请世子赏脸。”唔,不管这只小老虎想干吗,先吃了饭再说话,何况在饭桌上,什么样的矛盾都会被缓和。

嬴淳硕亦双手接过来:“姑娘是苹果的姑母,自然也是长辈了,长者赐不敢辞。”

曦雨眼睛一亮,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想不到她家苹果宝宝的萌之光环笼罩范围是如此之大啊。

嬴淳硕用了些,便放下了筷子,曦雨也差不多吃饱了,便命撤下去,端上茶点水果来,和嬴淳硕说话。

嬴淳硕想了想,开口却还是问苹果的事:“我和苹果有几回跟着皇叔同吃同住,看见他胸口有黑印子,甚是狰狞,却洗不掉。{奇}我隐约知道苹果是丢过的,{书}这事问他长辈最妥当,{网}别的谁也不好说——我也就唐突了,可是什么毛病?有方子治了么?”

曦雨眼中的笑意一闪,决定对安亲王世子实话实说:“……便是如此,苹果最后在瑞平城被周家阴差阳错截了下来,他命大,又正好遇见臣女跟着蜀觋上京,蜀觋给瞧了,说不碍事,等一年半载的就会慢慢消去,只是期间孩子容易发梦、惊着罢了。”

嬴淳硕点点头:“如此我就安心了。苹果实在可爱逗人,我喜欢得紧,但我们又不能天天进宫的。往后我得闲了,就接他到王府玩两天,还望府上允准。”他话说得很客气,两个人虽都是“世子”,但毕竟差着级别,亲王世子的位份是比国公还高的,他想和苹果要好,那都是“恩典”可。

“世子太抬举了。”曦雨站起来肃立:“这是他的福分,但哥儿毕竟年纪太小,要是惹恼了贵人,万望世子照拂一二。”

“谁还能为难他不成?”嬴淳硕眯了眯眼睛,立刻伸手请她坐下:“康王妃是我堂婶,姑娘也是皇亲国戚,这亲缘也不算远了,万不要如此。”

曦雨又福身行了半礼,方才坐下。

嬴淳硕见她如此做派,又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论亲缘,谁比得过皇叔和端阳姑奶奶呢?论血脉,是嫡亲姑侄;论亲近,端阳姑奶奶与先帝才是真正的嫡亲,一母同胞。”

曦雨心领神会,她这样对皇帝,有人看不过眼了,她眼中的草是人家心里的宝呢。

“还有荣王叔公,虽不如端阳姑奶奶亲近,但也把皇叔当眼珠子一样。”

那是当然,荣亲王没儿子,他身份特殊,又不能继嗣,把心思都用在侄儿身上,也很是应该。

“多谢世子爷提点。”曦雨笑着行礼,笑意直透到了眼睛里,姑且不论嬴淳硕背后的用意,但他这样示好,自己也不能不领情。不过,这个小正太不但是只小老虎,还是只小狐狸,真的很可爱呀~

嬴淳硕伸手抚过耳后,摇摇头:“姑娘不必如此,是我不慎被人调换了令牌,才让刺客摸进来,连累了姑娘。”只字不提为什么曦雨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北宫。

曦雨忽然觉得嬴淳硕这个动作很眼熟。

掌灯时分,云光殿传了晚膳。雍德帝在午饭后召见了重臣,平了朝野的人心浮动和流言四起,此刻心情甚好,特命加了几碗菜。

曦雨被请去陪着皇帝吃饭,她想了想,还是随便应酬一下的好。荣亲王和端阳公主已经出宫了,服侍汤药的是山阴公主和嬴淳硕,安亲王仍旧抱剑坐在皇帝的床尾。

晚上的菜总算药味不是那么重,只是皇帝总指着这盘、那盘叫挪到她跟前,让曦雨黑线满头、鸭梨很大,终于忍无可忍地抽着嘴角:“陛下,臣女有些不适,先请告退。”

雍德帝立刻说:“御医就在外间,宣进来给姑娘诊脉。”

曦雨嘴角抽得更厉害了,额角开始迸十字路口。

雍德帝想笑,又怕扯痛了伤口,要笑不笑地:“阿雨,朕还不明白你?摆这个架子没用,不如直说,朕还能听进去。再这般说话,朕就给你噎回去了。”

曦雨也要笑不笑地扯扯嘴角:“既然这样,臣女就奉旨了。陛下,您原先虽说别扭些,但还没这么渗人的,怎么一别几年,就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了呢?别给扫地的人添麻烦了。”

雍德帝毫不生气,闷笑着叹气。

山阴公主和嬴淳硕一脸的惊骇,虽然知道皇帝对她不同,但没想到是这么不同……安亲王暗爽于心,只觉得像是喝了冰镇酸梅汤一样,从头冰爽到脚。

有内侍进来,递上了一本折子。

皇帝放下筷子,翻开看了几眼,向曦雨扬了扬:“是百越使节的请安折子。”

山阴公主和嬴淳硕已经麻木了,以雍德帝的独断专行,竟然会对曦雨说政事……

曦雨掀掀眼皮赏脸瞅了一眼,不做声。

雍德帝轻轻感叹:“阿雨,可还记得那年你表姨妈没了,咱们即席出题联句,朕说的话?‘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如今朕也算是了却了天下事,那时气盛,不愿说‘可怜白发生’,如今朕头上也有白发了。”

曦雨挑挑眉毛:“……不如多吃些红枣芝麻糊。”

山阴公主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嬴淳硕脸僵了,两个人再坐不住,起身退了出去。

雍德帝不语,曦雨亦不语,两个人对坐默然。

半晌,雍德帝伸手给她夹了好几片糖藕,柔声道:“吃吧。”

曦雨咬了咬嘴唇,拿起了筷子。

《论语》三

撤下了晚膳,捧上来许多新鲜瓜果,白藕片、紫葡萄、红李子、绿香瓜,十分好看,鲜艳欲滴地勾起了人的食欲。

雍德帝随手从枕头边拿了一本折子,递给曦雨:“念给朕听听。”

曦雨摇摇头,很诚实地:“天太热,我懒得开口。”

雍德帝嘴角抽了抽:“看在朕以前在大热天给你念了那么多书的份上。”

曦雨毫不客气:“那是输给我的,做不得数。”

皇帝哭笑不得,干脆板起脸:“口谕,给朕念折子。”

曦雨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慢吞吞地拿过折子,打开看了看,开始念:“臣XXX恭请圣安……西狄诸事已妥,唯虎跃关兵事……此处省略一百字……此处省略八十字……此处省略二百字……完了。”

皇帝被囧个外焦里嫩,安亲王暗爽得外焦里嫩。

“罢了……”雍德帝叹着气:“朕看折子,你就坐在这儿用些瓜果,只别乱跑,让朕能瞧见你就行。”

曦雨漂亮的眼睛瞅了他一眼,嘴里说出来的话能把人噎死:“您还是别摆这种做派了,别说做了无用功,光是从嘴里说出来,您就不觉得肉麻?”

雍德帝脸一沉,他即使半靠在床上,也自有一股雍容肃穆的风仪:“放肆。”

曦雨一点不怕,也冷冷地瞪着他:“放五。”

安亲王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咽回去,目不斜视地:“臣御前失仪,陛下恕罪。”

雍德帝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太阳穴:“让皇兄看笑话了。”说着狠狠地瞪曦雨:“朕面上还有你打的红印子呢,就不能稍稍软和些?”

曦雨挑挑眉毛:“我已经够软和了,要不然就放着让陛下自生自灭,何苦拿那么多好药给您用?用一点少一点的东西,我可没那么大方。”

“你真是又小气又刁钻。”雍德帝脸上好看了些,但还是瞪她。

曦雨根本不当一回事,站起身挥挥手:“随您怎么说,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臣女累了,跪安。”说着蹲了蹲身。

雍德帝狠狠地瞪她:“‘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曦雨撇嘴看他:“您说的是自个儿吧?”

雍德帝一噎,几乎是恼羞成怒:“还不跪安?”

曦雨痛痛快快地施礼退下了,心中大爽。安亲王也觉得大爽,一时间想大笑三声,又憋得难受,只有雍德帝黑着一张脸看折子,见了错处不免发作了上折的大臣一番。

云光殿外引了激沼水,水中浮着小小的莲叶青萍,水汽掺在风中吹来,一股子凉爽。

宫灯照得明亮如白昼,天上群星之光如钻石一般熠熠四射,服侍的宫女在殿外等候,见她出来,忙奉上一把团扇。曦雨接过,随手轻摇,漫步下阶,在水边散步。

“姑娘,还是回吧。现下宫中不太平,一入了夜,不好在外头走动。”宫女在身后轻声提醒。

“姐姐说的是。”曦雨点点头,转身欲回,迎面碰上了从清凉殿过来的嬴淳硕。安亲王把他送入宫中给皇帝侍疾,明着是侍疾,但哪真要他去服侍呢?暗地里做人质罢了。毕竟皇帝一受伤,康王和安王手握重权,康王深得皇帝的信任,安王就不一样了。嬴淳硕住在云光殿后面的清凉殿偏殿,每日在御驾前奉汤药伺候。

“世子。”曦雨对他行礼。

“凤姑娘。”嬴淳硕对她回了半礼。“正要去向皇叔定省。”

“那就不打搅世子了。”曦雨向他颔首,往边上退了两步。

嬴淳硕向她拱拱手,顺了顺耳后的头发便走了。

奇怪,这个动作……曦雨皱眉沉吟。

“姑娘。”身后的宫女小声提醒她。

曦雨回过神,也不再去想,回偏殿歇息去。

不过两日,雍德帝的情况便彻底稳定了,曦雨也可以出宫回家。

早有人驾了车在北宫门外等,曦雨上车,却惊见本来应该躺在床上静养的皇帝靠在里面。

曦雨瞬间无语了。

雍德帝靠在马车内的锦绣堆上,面色有些苍白,一手护了腹部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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