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书香天下词-第2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台上秦空醉霞衣锦袍,歌声嘹亮。曦雨和曦宁随凤老夫人、茉莉坐在离皇室最近的位置上,视野极好。

秦娘子是太乐署的第一号伶人,身价自然与众不同,等闲不往宫外承奉,凤府这样的一品国公,也不过请到过两三次。此刻难得看见秦娘子扮新戏,自然个个都喜笑颜开。

这个世界的娱乐活动很少,尤其是适合夫人千金们闺中消遣的娱乐活动就更少了,而且乐伎优伶的地位远没有明清那么低下,尤其是太乐署官中的伶人,虽说是贱籍,但等闲也不会有人去招惹。上回梅花宴上纠缠秦空醉的那个武公子,纯属是极少见的没脑子纨绔子弟。

听戏时男女分席而坐,皇帝率宗室和百官在东,申贵太妃和端阳大长公主率外命妇在西,雍德帝的宫嫔们则在侧面的楼上不能露面。

曦雨老老实实地按规矩端坐在椅上,凝神细听秦空醉的唱腔,只觉得穿云裂石、悠扬明亮,实在是歌者中的第一流。诰命千金们无不心醉神迷,听戏的时候小声谈论着秦娘子身上的繁丽霞帔、秦娘子扮过的女角儿。曦雨听着听着抿嘴一笑:这简直就是现代的追星一族了,不过没那么疯狂,更理智罢了。

再转头一看,只见外祖母也向后靠在宫娥们专在椅上放的靠腰上,双目微合,神情陶醉。

曦雨轻声笑:“原来妈喜欢看戏,是从您这儿学的。”

凤老夫人睁开眼:“可不是,她小时候还不到五岁,每回家里看戏,眼都不眨呢。”

曦雨想了想,悄声:“上回您寿辰只小办了一番,这回您寿辰,我作一出戏给您庆寿,好不好?”

凤老夫人笑逐颜开:“没白疼你一回。之前听你说会唱,我还当是只会皮毛呢,真能作一整出的?”

曦雨笑:“我妈简直爱煞了昆腔、越调,她自己又不愿受那苦去练身段儿,可怜了我和我爹。作一整本是不能够了,一两出还是尽可以的。”

“好,好。”凤老夫人喜不自胜。

“怎还要练什么身段儿?”茉莉紧挨着她们,忍不住问。

“昆曲与霞戏不同,霞戏只要唱腔,昆曲不仅要唱腔,还要舞姿呢。”曦雨解释。

“是吗!那我们可等着饱眼福了。”曦宁也满心期盼。

“饱什么眼福?也让我凑个热闹。”中间主位上挨她们最近的山阴公主笑嘻嘻看过来。

此时台上一折已完,宫娥们捧上水灵灵的鲜果,夫人小姐们看见山阴大长公主正和未来的渤海郡王妃说话,都竖了耳朵细听。

凤老夫人将曦雨要亲作一出戏为她庆寿的事回禀了,山阴公主抚掌笑道:“我是最爱新鲜的,到时少不了一观,可别舍不得好酒好戏。”

端阳公主也来了兴致:“犹记当年宗学士在朝时,每有新奇事物,着实都妙不可言,常令先皇瞠目结舌。不知这新戏是怎样的一出?”

曦雨站起行个礼:“启奏公主,父亲携母亲归隐苏杭,当地流传‘昆腔’,载歌载舞、委婉悠扬。此种唱法与霞戏大有不同,霞戏明快而昆腔缠绵,霞戏平铺直叙而昆腔词藻绚丽。母亲极爱,故臣女也学了几出,只为闲暇时一解高堂无聊。今日听见秦娘子仙乐,倒勾起了一番心思,请恕臣女无状。”

“有何无状可言?这是你一番孝心。”端阳公主伸手虚扶:“听姑娘这么一说,我也想瞧瞧。既这样,少不得到时为老夫人贺寿了。”

凤老夫人和茉莉、曦宁忙谢恩。

台上又开始莺歌燕舞,众人重新归座看戏,曦雨随手拈了一颗葡萄,却险些没被酸倒了牙,不好吐出来,只得强咽了下去,端起茶水啜了一口,方消了消酸涩。秋老虎凶猛燥热,曦雨一身正装礼服、珠环翠绕,又跟着行大礼、领宴、赏戏,此刻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香汗微沁。

东边雍德帝忽然以目示意,陈堰躬身上前两步听吩咐。

皇帝指指手边碧玉碗里一串奶白色珠子一样的葡萄:“赏凤三小姐。不必谢恩了。”

公卿官员们的动作说话一瞬间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原先在做什么还继续做什么。

陈堰心理素质非常强大,面不改色地端起那碗奶白葡萄往西席走来,仿佛皇帝吩咐他赏一碗自己已经吃过的葡萄给一位在室的闺女是很正常的事。

曦雨完完全全地囧了,她今天什么事都没做啊啊啊啊!她没有偷骂金龙鱼也没有在背后搞小动作扯他后腿啊啊啊啊!为什么供奉们教了所有的礼仪规矩,却没有教她怎么应付这种局面?!

茉莉反应极快,偷偷一扯她袖子,曦雨立刻回过神来,从椅上站起。

陈堰将碧玉碗放在曦雨手边的小桌子上:“凤三小姐,官家有旨,不必谢恩了。”

曦雨恭恭敬敬、面无表情、庄重严肃地对东席行了万福:“谢陛下恩恤凤氏,臣女不胜惶恐。”

雍德帝微微点头,转过去继续赏戏了。端阳公主依旧淡定自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山阴公主嘴角抿起一抹偷笑,也正襟危坐。

又一会儿,有尚宫女官手捧匣子过来:“官家有旨,赏凤三姑娘宫扇,不必谢恩了。”

曦雨完全表情僵硬,动作机械地接了赏,内心正在天崩地裂地大哭:金龙鱼为什么这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赏戏过后,入宫朝贺的最后一道程序就开始了:皇帝与群臣同游太液池上,而命妇们则由内宫在万寿宫赏下茶点,到申时末可出宫返家。届时宫中会有赏赐给命妇千金们。

万寿宫中,申贵太妃和端阳公主携着山阴公主上坐,诰命千金和后宫妃嫔分坐两旁。众人面色如常地谈笑,仿佛之前皇帝赏葡萄、赏宫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端阳、山阴二位贵人都极好听戏,此刻仍意犹未尽,传了两个太乐署年岁尚稚的小女孩子在那里低声清唱,倒也别有一番意趣。曦宁和曦雨和那些千金小姐另围了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果品茶点。小姐们在谈论衣裳、首饰、诗词,曦宁和曦雨均不发一言。

“这柿子真甜,大伙儿快尝尝。”一位小姐用小银勺挖了一点软红柿子果肉吃,忙向众人推荐。

“这可不如那奶葡萄呢。”另一位妆饰富丽的小姐尝了一口,感叹:“那奶葡萄是从西北来的,满满一篓子镇着冰到京里,也就剩下不到半篓了。再挑挑拣拣,进到御前的,也不过那么几串。我随母亲进宫请安时,在李才人处有幸尝过,才人只得了十粒呢!”

曦雨顿时如坐针毡,却仍旧保持着完美的姿势、优雅的笑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曦宁双眉一扬,有了怒色,正要出口问她,却被打断。

“行了行了,一个个馋嘴猫儿似的,知道的明白是一群千金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猫儿变得呢!”一位气质端雅的姑娘打趣,将曦雨从尴尬的气氛中救了出来,是上回进宫时见过的,彭将军家的独生嫡女彭琳:“方才赏戏时,我听见三姑娘说,要作一出新戏给凤老太太贺寿?我是个极痴迷戏的,也想见识见识呢!”

曦雨感激地:“彭姐姐尽管来,我扫榻以待。”

彭琳向她安抚地一笑,将话题转开去。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小姐们都散开自去说话,秦娘子进来向贵人们行礼谢赏,她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名伶,自然对歌、戏极为痴迷魔怔,待过完了礼数,便过来寻曦雨:“三姑娘,奴婢有礼了。”

“秦娘子快请起。”曦雨忙叫她起身,看见她迫切的面色,不由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古今中外的艺术家大抵都是如此。“可是来问新戏的?我也正好要托秦娘子呢,一个人可作不了一出戏,须得有一个同我配戏才行。秦娘子嗓子是最好的,再练一练身段儿,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秦空醉大喜:“姑娘不嫌弃,自当效犬马之劳。”

“还得烦秦娘子荐几个好的女乐工。”曦雨忙又道。

“这个容易,奴婢手上有几个相识的,个个都是好手。”秦空醉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听你们这么一合计,我倒只盼着早些演练出来呢。不知是什么样的新戏?咱们看戏,只图故事好听、嗓子清亮,新戏又有什么出众的好处?竟还要练什么身段儿?”山阴公主听她们一来一往,原本只是好奇,现下倒真被勾得心痒痒了。众人听见公主问,也都静下来。

“公主且容臣女卖个关子。”曦雨向山阴公主欠欠身:“臣女承奉母亲时,常作的是《游园》、《寻梦》等几出,方才心里思量着,排《闺塾》、《游园》二出为外祖母贺寿。昆腔妙不可言,此时说出来,倒失了趣味。”

“你只说一两句便罢,否则她今晚就要睡不着觉了呢。”端阳公主端起茶杯,少见地顽笑了一句。

“是。”曦雨想了想:“便不说这两出的词儿,这一整本的戏,叫做《牡丹亭》,《游园》是其中顶顶好的一折。通篇本子从头读到了尾,也不过就一句话罢了。”

“是什么?”就连在端阳公主面前甚没有底气、变得低调再低调的申贵太妃也不禁开口问了一句,可见也是个爱看戏的。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搭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一时没了声音。

“好。”倒是秦娘子痴痴迷迷地出了第一声,马上反应过来,立刻请罪。

端阳公主也回过神,挥手让她起来,叹道:“就这么一句,把所有的戏词儿都比下去了。”

“岂止是戏词儿呢。”山阴公主神色间似惘似怅:“照我看,是把所有的文章诗词都比下去了。”又向曦雨:“只戏词儿便如此钩人心,不知道唱出来又如何?这会儿倒真有些迫不及待。”

一众女子此后均有些心不在焉,各各在思索那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倒勾起各自的一番心事。

端阳公主看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出宫了,山阴公主也跟着回驾涵章宫去。凤府女眷和众人又酬和了一番,山阴公主打发过来两名宫女,说请凤三姑娘往涵章宫说话。

和山阴大长公主一起消磨时候,曦雨是极愿意的,向众人告罪后,便随那两名宫女去了。

曦雨随那两名宫女穿过条条宫廊、道道虹桥,一路上移步换景,说不出的富贵风雅,一派的天家气象。但曦雨吸取上次的教训,双眼端平,目不斜视,紧紧跟着领路的宫女,不行差踏错一步。

长长的一条彩绘飞檐宫廊,尽头有一人意态悠闲地赏着廊边种植的兰草,靛色便服的襟口扣着一条细碎宝石链子,坠着一条玉龙。

两名宫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曦雨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宫廊尽头的雍德帝已转过身来看向她,曦雨立刻跪下行礼:“臣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雍德帝今天看起来心情愉悦,也温和了许多,并没像前几次曦雨见到他时那么冷厉,伸手示意她平身:“朕听说爱卿前些时候大病了一场?原想遣御医去瞧,后又罢了,只私下里赏了药材。如今爱卿可大好了?”

曦雨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她什么时候成了“爱卿”了?但还得忍着浑身的不自在战战兢兢在一边回话:“谢陛下隆恩。臣女微贱之身,竟得天颜下顾,是臣女之幸、凤氏之幸、涂山之幸。”

雍德帝听了她的回话,微微扯动一下嘴角:“爱卿如今可大好了?”

曦雨浑身的汗都往外冒,偷眼觑了一下皇帝那算不上笑的笑,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回陛下,早已大好了,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受了风寒。”

“受了风寒?朕怎么听说是被邪阴之气冲了呢?”雍德帝似不经意地反问。

“实是受了风寒。”曦雨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雍德帝点点头,似乎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曦雨轻轻透了一口气,还没等这口气透完,却听见皇帝冷不丁地说:“倒是朕疏忽了,忘了你是个女儿家,娇贵纤弱,不该让你瞧见那样场面。”

曦雨一口气哽在那里,快被梗死了,她被今天反常的皇帝吓住,打定了主意能不开口就一个字也不说。

谁知皇帝等不到她回话,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爱卿为何不回话?可是被朕吓住了?”

“臣女不敢。”曦雨急忙跪伏:“陛下生杀予夺、代天行命,又是明君,赏罚分明。诛杀一人,自是因为他有取死之道。”

雍德帝笑道:“那四百多个人里,也未必是人人都该死,许多人平日也曾积德行善,不过是一时起了贪念,便被朕给诛了。”他看向曦雨:“怎么?可觉得朕太残忍、太狠、太绝情?”

曦雨跪伏在地上,心跳如擂鼓。

半晌,才低声说:“臣女犯颜,请陛下恕罪。”

“讲。”雍德帝点点头。

“不过是成王败寇,踏错半步就是万劫不复。那些人贪是应该的,姜变狡毒是应该的,陛下狠绝亦是应该的。”曦雨一咬牙说完。

雍德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拊掌大笑,笑毕却略带了些恹恹地道:“爱卿委实聪慧,并练达洞明。只是太聪慧了些……朕亦担忧。”

曦雨一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最终只是伏地不作声。

“朕起驾了。爱卿且往涵章宫去罢。”雍德帝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宫廊的深处。

曦雨抬起头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表情复杂。

万寿节后的第二日,曦雨好不容易从两位女供奉那里得到了一天的假期,便直接往皓首书阁去。林子晏日日都在,自然见到了他。

“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说呢,凤家要在老太太寿辰上出新戏。”林子晏笑道。

“是么?”曦雨倚在桌边,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握着书,眼睛盯在书上,心不在焉。

“你还不知道?”林子晏屈起手指轻敲她的头:“满京城传遍了那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文人才子们卯足了劲儿等着呢。”

“随他们怎么想,我只管排我的戏,外祖母的眷爱之恩,我还未能报答一二呢。”曦雨不在意地。

“我怎么觉得这句词儿仿佛在哪里见过?”林子晏皱起眉头思索。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曦雨一直被他打扰,把视线从书上移开,没好气地:“那里头引了这句词儿。”说完又把视线挪回书上。

林子晏丝毫气不起来,心中爱怜、纵容、好气又好笑的复杂感觉涌上。

“阿雨。”

“又怎么啦?”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搭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曦雨不耐烦地等着下面的话,却半天也没有听见语声:“到底要说什……”看见林子晏含笑的双眸,突然明白过来。

“你,你……”她很罕见地结巴了。

林子晏轻轻点头。

曦雨脸一红,立刻低头,几乎把自己埋进了书页中。

山坡羊

万寿节带来的热闹和波澜渐渐地平息下去,但另一件大事又激起了万丈波澜——呼延郡的阑城,在万寿节前被西狄给劫掠了!西狄五部中的呼斗其部落,通过焉支山天然形成的一条山谷密道,绕过虎跃关,偷袭了呼延郡。

渤海郡王连夜赶回平沙城,会同杜川流将军,奉圣上密旨,擒拿了这批西狄兵马就地格杀。又封山大索,将那条密道连同所有的隐患一并封死。然而就在最后关头,渤海郡王被西狄五部联手毒瞎了眼睛。皇室并没有封锁这个不幸的消息,一时间京城震动,无数的补品、珍贵药材像潮水一样涌回渤海郡王府里。

“姑娘果然心灵手巧。”张供奉接过曦雨交上的针线作业,看了两眼,点头赞许:“这已经像样了。”

“这都是您尽心教我的功劳。”曦雨甜笑:“眼看就是八月十五,天也渐凉,我给您和崔女相一人绣了顶暖帽。没让针线上的丫头们沾手,是夜莺带着绮罗、良儿一起做的,上面的花样都是我绣的。若不嫌弃就先戴着,是我的一点心意。”

崔供奉正在一旁灯下看书,闻言也瞧过来一眼,满意地点头:“姐儿做的确实不错。虽说大家小姐自然不需以这个为生,但精通一两手,也大有助益。”'网罗电子书:。WRbook。'

曦雨听了高兴得很:跟着这两位学了这么些日子,可是极少听到称赞的。

刚高兴着,崔供奉的脸又板起来了:“蒙姑娘看重我们,可该说的还是要说。万寿节宴上,姑娘应对圣意应对得很好,不露一丝轻浮。但唱戏一说,不可有第二次了。”

“是。”曦雨忙敛了眉间的喜色,严肃地答应。

崔供奉满意地点点头:“这一回是孝心,彩衣娱亲,为老太太上寿,也就罢了。下回别人就要说不自重,姐儿别怪我把话说得太直。”

“怎么会呢?”曦雨急忙道。

“秦娘子是个难得清白可敬的,在公主们面前有几分体面。即使如此,姐儿在与她交往时也要顾着身份,宗大人是文华殿大学士,冉姑娘是公府千金,姐儿是他们的嫡女,而秦娘子虽然有体面,却是乐籍。”崔供奉说得更明白了。

“我省得。”曦雨点头表示记下了。

“明儿起我陪着姑娘,把几样针法再练一练,赶几件好的出来,奉给府上的几位尊长。”张供奉笑容柔和。

“是。”曦雨点点头,站起来微微欠身:“我这就回了,女相们早些安置。”

张供奉和崔供奉都站起来送她,似月给她披上斗篷,夜莺机灵地提了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眼看着那盏灯火慢慢远去,崔供奉和张供奉才回到屋里坐下。

“去烧两碗热汤来。”崔供奉吩咐身边服侍的丫头。

“是。”那丫鬟转身欲走,又被张供奉叫住了。

“你也去帮帮她罢,烧四个人的,你们俩也一人一碗,这大晚上的,秋寒伤人,年轻女孩也很该暖一暖。”张供奉吩咐自己的丫鬟。

“谢谢女先生。”两个丫鬟行个礼,欢欢喜喜地一道去了。

“雨姑娘但凡有你这样的周全心细,我也不必费神了。”崔供奉见屋里没人了,方感叹道。

“比当年的冉姑娘好多了,我忖度着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情世故、利害关系也懂得,也肯学,一点就透。最难得的是沉稳,万寿宴上陛下那么一赏赐,换成别的早兴得连名姓也忘了,这个知道敬畏、害怕,可见是个明白的。如今渤海郡王遇了害,满京城都盯着这儿呢,她还有那个心去练针线,这是有底儿、不慌了。”张供奉眼含笑意。

“你说的是,当年的冉姑娘狂得谁都不放在眼里,咱们姐儿俩费了多少功夫,下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她那些毛病改了七七八八。谁知道最后是白改,嫁了个宗姑爷,倒把那些毛病都给惯回来了。过眼的千金小姐没八百也有一千,哪个像她一样,放女儿学戏的?针线、管家、仪态,哪个也没教。当个个都像她那么好命呢。”崔供奉摇头叹道,虽嘴上说着凤君冉的坏处,语气里却含着笑意和淡淡的羡慕。

“我们这回也尽心尽力了,别到头还是白教了一场。”张供奉笑道。

“白教一场才好呢!嫁个好姑爷,我们才白教一场。”崔供奉拿剪子剪了剪灯花,驳了她一句。

两人不再提这些话,又说笑了一阵,喝了丫鬟送来的热汤,便歇下了。

八月十五的晚上,曦雨做了三样针线,分敬给外祖母、嫂嫂和曦宁。天上一轮明玉盘光亮如洗,地下凤府的主子们在堂前拜月,一盘盘鲜嫩瓜果水灵灵地供着,香烟直上。

曦雨瞅瞅众人的神色,往后靠在椅中,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盅桂花酒,笑吟吟先开了头:“如此佳节良宵,又正好是哥哥嫂嫂的结婚纪念日,不如对月把酒吟诗,怎样?”

曦展点头:“好主意,只是我们都不擅作诗。”

曦雨笑:“我也不擅,可自己做,也可吟诵前人诗句,都是自家人,不过玩玩助兴而已。只是有一条,句子中需带有‘月’字,已说过的诗句不许再提。”

凤老夫人道:“如此甚好,今夜的气氛,原有些冷清了。”至于为何如此冷清,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

茉莉先举杯开口:“我念书少,怕你们把好句子都诵完了,我先来罢。”说着看见庭院花丛中飞舞的几只萤火虫,便伸手一指:“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

凤老夫人赞道:“好,着实朴素自然。”说着也吟了一首:“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

曦展笑道:“这是说姑母吧?”想了想接下去:“幽意无断绝,此去随所偶。晚风吹行舟,花路入溪口。际夜转西壑,隔山望南斗。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生事且弥漫,愿为持竿叟。”

“你才多大年纪,就想着要悠闲归隐啦?”曦雨白他一眼,一转眼珠:“几处吹茄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

此句一出,曦展的脸色就不大对。曦宁想了想,也接下去:“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曦展的脸色更不对了,但也没作声,茉莉接了下去:“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欢不见,红霞映树鹧鸪鸣。”

曦雨紧接着:“是嫂嫂的风格。‘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这下想粉饰太平都没法子了,庭院中陷入了一片沉默。曦展脸色铁青,茉莉也满面忧虑,曦宁低头不语,曦雨盯着自己的手心看。

最后还是凤老夫人发话:“行了,拐弯抹角的也没什么意思,大家把话说开了,反倒方便。”

曦雨先开口:“哥哥,我知道你没派人去安亲王府。”

“我能派人去吗?”曦展冷冷地:“渤海郡王的眼睛确实看不见了,御医也说治不好,世上任何一个有良心的兄长都不会愿意把亲妹妹嫁给一个瞎子!更何况是皇家的瞎子!”

“现在治不好,不代表永远治不好;御医治不好,不代表世上就没人能治好了啊。”曦雨反驳。

曦展狠狠地一眼瞪过去:“那是皇家!皇家!你知不知道嫁进那个家族意味着什么?阴谋、毒计、陷害、勾心斗角,性命随时可能不保,阿雨你真是太天真……”

“哥哥!”曦宁猛地抬头,曦展顿住,看着她。曦宁憋了半天,才轻声说出来一句:“对不起。”

“什么?”曦展不敢置信地问。

“哥哥,对不起。”曦宁重又低下头,泫然欲泣。曦展气结。

一直旁观的祖母发话了:“行了,宁儿回去睡,阿雨陪你姐姐聊会儿天,别又让她哭着睡着了。曦展,明早派人去安亲王府。”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吹灭了烛光,寝室内顿时一片昏暗。侍女们向曦雨屈膝之后鱼贯退了下去。丹朱将手中一盏青玉莲花灯递给曦雨:“劳烦雨姑娘了。我就在外头上夜,姑娘有事喊一声。”

曦雨点点头,感叹:“多亏了有你,要不,以她那样的性子,免不了要吃暗亏。”

丹朱抿嘴一笑,也行礼退下。

曦雨持着灯盏,撩开一层层床帐,进到最里面,将灯盏固定在床壁上的格子里。

曦宁仰面躺着,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十只指头拉着被沿,怯生生地看她。

曦雨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这时候知道怕了?方才在大伙儿面前那么坚定呢,现在摆这副样子,是不是迟了点?”

曦宁被她的毒舌刺激得眼泪汪汪:“阿雨……”

“成了成了!赶紧收起来!这时候哭还有什么用啊?让丹朱听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曦雨不耐烦地拿帕子给她擦擦眼泪。

你本来就在欺负我啊!曦宁在内心喊道,但迫于妹妹的“淫威”,不敢说出口。

“如今,这事儿也算是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了。那个死烂人,先把阵仗弄得这么大,明摆着是逼着咱们家上他的贼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哼,真是好算计。”曦雨阴着脸,低声道。

曦宁憋着气,一声也不敢出。她是单纯,不是愚蠢,妹妹在这种事上,一向比她聪明很多。

“这招以退为进,使得倒也看得过去,不愧是渤海郡王。”曦雨冷笑着,阴森森的。

“阿、阿雨……”曦宁伸手扯扯她袖子。

曦雨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却带着一些担忧:“渤海郡王虽然狡诈阴险,但对你倒是有一片真心,你嫁过去的日子不会难过。再则他现在盲了眼睛,这是好事,我也放心了很多。姥姥和哥哥估计也考虑到了这点,才答应得那么干脆。”

啊?盲了眼睛还是好事?曦宁不解。

“你这个笨蛋!”曦雨恨铁不成钢地狠戳她的额头:“明明很聪慧的,怎么从来不用脑子想呢!渤海郡王血统高贵纯正,在陛下无子、安亲王和世子病弱的情况下,他离皇位太近了,这是非常、非常危险的!如今他成了瞎子,许多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曦宁立刻听懂了,神情严肃起来。

“抛去这件事为大局带来的影响,我觉得,他目盲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曦雨笑笑,摩挲了一下曦宁的手指。

曦宁又不解地看她。

“阿宁。”曦雨低声而亲昵地唤她:“很多事,哥哥不能教你,姥姥和嫂子也不忍心对你说。而有些事,必须要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伤感和无奈。我比较狠心,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你心软。”

“嗯,你说。”曦宁认真地点点头。

“从前,有一位世子,他的父亲和皇帝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有一天,世子的母亲被召进皇宫,就再也没有出来,连生死也没有人知道,王府中的人却连问也不敢问,仿佛这位天家王妃、世子亲母从来没有出现在世界上一样。后来世子当了皇帝,搜遍皇宫,也没有找到他母亲的尸首。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白消失了,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她儿子当了皇帝,那又怎么样呢?”

“还有一位王妃,她的丈夫是皇后嫡子,却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流放到一个贫瘠的地方,整整住了十几年。一家人穷到要亲自种地劳作的地步,每年一见有使者从京城来,那位王爷就吓得要上吊,王妃好几次把丈夫从梁上搬下来,然后夫妻抱头痛哭。”

“他们的小女儿是在流放的马车上出生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连襁褓都没有,只能用旧衣服裹着。”

“还有一位王妃,因为皇帝膝下无子,所以她的亲生儿子被抱进皇宫里面,过继在皇帝膝下,从此孩子见了她,只能叫婶婶,没人敢告诉那孩子他的生母是谁,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儿子管别人叫娘。”

曦宁屏住了呼吸,仿佛要把她说的一字一句都刻在心里。

“别怕,这些,都是很少见的情况,说出来不过是让你有个准备。”曦雨摸摸她的头发:“只要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再大的坎儿也能过去。至多不过是两个人一起住到先荫殿而已。”

曦宁笑了一下。

“阿宁,最常见、也最残酷的事,可不是这些啊。”曦雨接着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红颜易老,青春不再之时,会怎么样呢?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渤海郡王又是个王爷,过了五年、十年、二十年,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喜欢你,而又喜欢上年轻貌美的美人。到了那时,又该怎么办呢?你在咱们家待惯了,可在别人家,三妻四妾是寻常事。看看篱表姨妈,被逼成了什么样子?新美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