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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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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典赞女官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女先生,奴婢什么地方错了?”

“尚仪局的人也糊涂了,叫她们指一个伶俐的来提点这位主子宫里的规矩,怎么派来的这般没眼色?”李尚宫皱眉,转头吩咐一边的小宫女:“典赞女官归和尚仪管,你去叫她来!”

和尚仪来得很快,她比李尚宫年轻些许,能在三十岁左右便爬到了尚仪的位置,足见她手腕了得。

“我平日看你也是个稳妥的,怎么叫这个倒三不着两的来教导主子?你问问她方才对主子说了些什么话?叫官家知道,尚仪局的人免不得被她牵累!”李尚宫语气严厉。

“你都说了些什么?”和尚仪皱眉问。

“奴婢不过是请她回来得早些,免得再去寻……”那典赞女官懦懦的。

“这又是什么大错了?”和尚仪挑起修饰精致的眉毛,看向李尚宫。

“她一个典赞女官,竟敢这样对主子说话,忤逆犯上,难道不是错吗?”

“哎呀我的好姐姐,那还不是正经主子呢,连大礼还未行呢,就住进来了。”和尚仪见四下无一人,大着胆子说:“虽说这个进了紫宸宫,但也不过是貌美,所以得宠些。这宫里哪个不是美人儿啦?不过是叮嘱她早些回来,还能怎么摆谱不成?”

李尚宫摇摇头,凤家小姐今日刚进来,紫宸宫又是堵不透风的墙,外头一丝消息也无:“我瞧在你平日里对那些小宫女有照拂的面上,今儿才放胆透个信儿给你,趁早把这个没眼色的弄回去发落,再派个机灵的过来,免得官家旨意下来,这奴才难逃一死,你也免不了被连累。”

和尚仪表情认真起来:“姐姐当真?”

李尚宫轻轻点头,她虽然看不惯这个和尚仪的某些做法,但此人心肠尚好,两人这些年明里暗里打交道过招的次数不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此时倒不忍看她被牵累了,再者官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位主子今日刚进来,衣裳还没做齐,官家命我将他的衣裳拿给这位主子穿。”没理会和尚仪瞪大眼睛的呆滞表情,李尚宫低头瞄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典赞女官:“叫这个闯祸的跟你说,紫宸宫里的人称呼她什么?”

“什么?”和尚仪立刻低头问。

“殿、殿下……”典赞女官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带上了哭腔。

“赶紧带她回去发落,幸好官家正召见大臣,等接到了回报,她是死定了,你不死也要脱层皮。”李尚宫催促:“还不如你先处置了,再求求能说上话的人,才好为她讨情。”

“多谢姐姐,这一回我记下了。”和尚仪正容敛衽向李尚宫施礼,低头轻叱:“还不起来快走。”

典赞女官急忙向她们叩头,哭着千恩万谢,才退出去。

“你回去传遍六宫,都把眼珠子放亮些。若再起什么波澜,可就不好了。”

“知道了。”

“若还有那些自恃资历深、身份高、出身好,不服的,就问问她们,还记不记得彭妃是怎么死的。”

“你是说……”和尚仪吓得一颤抖:“彭妃,是因为……”是因为这位主子,所以才被官家以那种手段弄死的?

李尚宫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虽然已过去了这么多天,但现在想起那一夜,还是会令六宫战栗。

和尚仪手脚发软地走了,李尚宫叹口气,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好为那个典赞女官讨情罢。

曦雨慢慢地走下玉阶,两旁守卫的期门军逐一在她走过的时候屈下自己的膝盖,枪尖冲天,向她行礼。

手里的灯笼光线昏黄,但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陈堰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像一条影子。

大大的圆月高挂在夜空,皎洁的清光均匀地洒向大地。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啊。”曦雨仰头,轻轻地感慨,回头轻问:“陈总管,如今,这些将士,心目中最至高无上的,应该是陛下了吧?”

本来他应该中规中矩地回答“是”,但他并没有,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您如果改口称‘官家’,陛下会更高兴的。”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为了这一天,为了从眼前女子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皇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曦雨笑,指向宫殿南方的高台:“那是哪里?”

“那是‘集翔台’。”

“集翔台啊……我有听舅公提起过。”曦雨提着灯,往那个方向走去。

她站在高高的集翔台上,突然想起很久前有一个夜晚,他们一起站在另一座高台上,她恶作剧地考验他的记忆力,硬是要他背出白天时她命令他念的书。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故飞燕,方惹多情,故多情,方害相思,一望成欢,一望成欢;

故春盈,方恨秋思,故秋思,方恨离情,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曦雨轻轻地吟唱,回忆起那时,他嫌恶地批评书和曲,都被她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她最爱的白娉婷和楚北捷,然后她突然想捉弄他,板起脸:“我们来对月起誓,永不相负。你要是不肯,就说明你的心意不是真的。”

然后,他也跟着犯了一回傻。

再然后,想起那个仓皇出逃,心碎欲死的夜晚,果然是没有月亮的。

“殿下,”陈堰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出来:“您走的这两年,官家在集翔台上眺望凤府的方向,奴才已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曦雨回头微笑:“他有你在身边服侍,真是他的福气。”又笑:“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再重新开始,就不会后悔。”

从集翔台上可以俯瞰整座皇宫,曦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队灯笼从泰安殿出来,往紫宸宫而去。

“殿下,夜风寒凉,该回驾了。”陈堰躬身提醒。

“好。”曦雨看到那串灯笼,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咱们回吧。”

“她已经受到教训了,何苦再重罚,你仁慈些吧。以后在正史上落个暴君的名声,也不会显得你多好看多特殊。”曦雨毫不客气。

“就依你。”皇帝笑,这才是他的阿雨,无法无天却让人生不起气来。“冷不冷?”他依旧将她的小手合在自己掌心,亲昵地温暖着。

曦雨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就像她今晚穿的披风一样,玄黑绣金龙的丝绸面,代表着皇权、尊贵、威严和残忍,内边却是柔软滑顺的衬里,暖暖地裹着,永远不会再伤害到她。

她想着想着,唇上弯起一个月亮般美好的弧度。

“笑什么?”他捏捏她的鼻子。

“还记得那本《孤芳不自赏》吗?我在想,”曦雨眼神悠远,“就像书上说的,也许我们,真的从不曾相负。”

晋书(一)

天高月小,风急星高。

嶙峋山石穿破夜空,台阶路两旁是茂密的山林,草木间窸窸窣窣,似有蛇虫爬过。

这样阴森凄迷的山路,足以吓退许多胆小的人,别说娇滴滴的姑娘家,就是稍微懦弱的一点的男子,也不敢在夜晚从这条道上走过。然而此刻,却有一个穿着嫩黄衣裙的女孩行走在山路上。

她走得并不快,袅袅婷婷,步态优美。但是她每跨一步,都跨出了很远,大地仿佛在她脚下开始缩小,若有行家在此,便可以认出那是长云岭上术法世家温氏特有的身法“千里成寸”。

“师妹!师妹!”后面有大喊声传来。

着嫩黄衣裙的女子听到了声音,不紧不慢地停下步子,悠然转身,等待着来人。

“师妹……呼呼。”后面追来的男子喘着气:“师妹,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气。快别任性了,赶紧回去吧,要不等师父回来,你肯定要受罚。”

“二师兄,作甚么这样着急?”女子温婉地笑:“我只是有些气闷,下山去逛逛而已,过几天就回来。”

“别骗我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行了行了,”男子好言相劝:“霞姑娘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她说话从来不多想,得罪的人也不少了,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只是下山去逛逛,买些胭脂、钗环,怎么又和霞师姐扯到了一起?”女子轻扬秀眉,水灵灵的眼睛带着询问之意看去。

“好好好……你不承认也算了。”男子嘴角抽抽:“师父师母临走之前要大师兄和我照看你们这些小的,回来要是发现少了一个,我们可是要受罚的。好师妹,你就大发善心,饶了我们吧。等师父师母回来,你想去哪儿逛都行,到时你就是要去皇宫把乾阳殿的瓦给揭了,师兄我也不拦你,好不好?”

女子眨眨眼睛:“师兄既然这么说,我便跟您回去。只是等爹娘回来,我再提了要求,二师兄可一定要帮我劝说他们哦。”

“一定一定。师妹,那咱们快回去吧。”二师兄大喜,满口答应,正要转身回去,突然又顿住:“师妹,还是你走前面。”唉,差点忘了,师妹诡计多端,上次上了她的当,走在前面,结果被她从背后放倒。

“长幼有序,二师兄先请。”女子温婉地笑,遗憾地把一包药粉偷偷塞回袖子里。

“这月黑风高的,岭上野兽蛇虫也多,师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还是走前面。”二师兄朝她咧出雪白的牙。

“好,那就麻烦二师兄在后面保护我了。”女子不再推辞,巧笑倩兮,提步走在前面。

二师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盯着师妹的背影,全神戒备。

走在前面的女子依旧不紧不慢,步态优美,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一、二、三、四……数到三十五的时候,身后传来“咕咚”一声。

人体接触地面的声音。

女子轻盈地转过身,向已经趴在山道上的可怜二师兄行礼:“二师兄,师妹给您赔礼了,我下山玩几天就回,不必担心。此药药力很轻,到天明时分,您就可以动了。”说着在二师兄的身边洒下一圈药粉,保证山中的野兽不会靠近,然后依旧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扬长而去。

二师兄趴在地上欲哭无泪——这次他明明很小心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呜呜呜,还是大师兄比较强,一次也没有被暗算到。要不是今晚到处都找不到大师兄,他也不会这么苦命地来追赶师妹啊……

晨风吹拂过大地,清早的露珠从草叶上坠下,太阳隐在早晨的薄雾后面,夏天的早晨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清新的空气、沸腾的人声让瑞平城从夜晚的寂静里瞬间鲜活了起来。

这个时候,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早市了,小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大锅里早点的香气、刚摘下来的菜蔬上沾着的新鲜泥土味混合在一起,融合成一种独一无二的味道。

每一个繁华的城市都有它独特的风味,瑞平城自然也不例外。而要吃到最地道的小吃,还是要到民间去寻。早市上张家大婶做的鸡汤小馄饨是一绝,瑞平城人人都知道。张大婶做馄饨的手艺是祖传的,半透明的馄饨皮儿顺滑溜口,馅儿鲜咸中带着一丝甘味,冲馄饨的鸡汤是老母鸡熬制的高汤,从大木桶里扬起一勺倾倒下去,汤如浅黄色丝绸一般落回桶中。就连瑞平城中的权贵,也常常会遣仆人老早地等在早市上,来买一碗张大婶的馄饨。

“大婶,做一碗馄饨,多放些芫荽,少滴点儿油星。”一把爽朗的声音响起,早市上人们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这位姑娘和早市显得太格格不入。丝绸制成的红衣如飞霞,艳丽的眉眼,白皙的皮肤,脚上没有穿姑娘家平常穿的绣鞋,而是踏着一双俏丽精致的鹿皮小蛮靴。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世家养出来的姑娘,只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市井之中?

张大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眯眯地招待客人:“知道了,姑娘请坐。”说着把凳子和长桌都抹了抹。

红衣姑娘一笑,大大方方地在桌旁坐下,带着些许好奇地看张大婶手脚麻利地下馄饨、调汤。馄饨端上来,她在众人偷偷的注目下,依旧泰然自若,如同坐在自家的厅堂里一样,姿态优雅地用着餐,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搭配。

市井之中的一大特产,就是收所谓“护摊钱”的地痞流氓。一大群形容猥琐的人前呼后拥,领头的蓬头大汉看见馄饨摊上坐了一个美貌姑娘,立刻眼睛一亮。再看见她衣饰风度,立刻收敛了色心。规规矩矩地向张大婶要了“护摊钱”,红衣女子只顾吃自己的馄饨,连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大流氓带着小地痞们正欲离开,却被喝住:“给我站住!”

红衣姑娘放下汤勺,掏出手绢轻拭樱唇,接着轻笑:“识相的,把本姑娘的钱袋还来,我还能放你一马。”

“谁?是哪个小兔崽子找死呢?”蓬头大汉立刻向那一群小地痞吼。

没有人答应。

红衣姑娘笑靥如花:“我数到十,没人招认的话,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开始数数,清脆的声音着实好听,但早市上的气氛此时却紧绷到了极点。

“十”的话音刚落,一道乌漆漆的鞭影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如灵蛇一样蹿进流氓群中,一缠一勾,一个小地痞已经被拖了出来,直拖到红衣姑娘的脚下。她嫣然一笑,鹿皮小蛮靴踏上小流氓的胸口:“自个儿把本姑娘的钱袋拿出来。”

小流氓呼吸困难,努力喘着气儿,抖着手掏出来递到她面前。

红衣姑娘接过钱袋,眯着眼笑:“本来你们市井之间自然有你们的规矩,只是你不长眼,没分清什么人能偷什么人不能偷。再者,你虽然有些功夫,但技不如人。我也不难为你,”她下手疾如风,只听“喀嚓”一声,那小地痞的左手已然断了:“你们这些人也自有可怜之处,留你吃饭的家伙,去吧。”说着把脚挪开。

小地痞翻滚着爬起来就往回跑。

“慢着!”红衣姑娘又娇喝一声。

小地痞老老实实站住。

“你倒硬气,断骨的痛竟然没喊出声,是条汉子。”她若有所思,笑眼弯弯,扬手抛过去一道银光:“这给你拿去治伤。”

小地痞攥住落在自己怀里的银锭,一溜烟钻进了人群中。

地痞和人群都散去,红衣姑娘付了馄饨钱,优哉游哉地往北城门走去,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哼,昨儿把温家那个装模作样的假仙女给气得半死,今天更要抢在她的前面,这次京城一行,她势在必得。

此时,黄衣女子已下了长云岭正往岭南方的京城行去,而四面八方,也有数道人影,行走在通往京城的路上。

天下术士世家,因名咒而起的波澜,此刻正在缓缓漾开。

“好热。”曦雨嘟着嘴,用手背抹抹头上的汗,然后往后一仰,四肢大张瘫倒在榻上。

似月装作没看到自家主子的不雅姿势,旁边林子晏瞅她一眼,脸带笑意。

“不过,夏天还是很好的嘛,荷花好漂亮。”曦雨反身坐起来,趴在窗棂上,欣赏外面湖中的荷花。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以苦舟楼为界,外面是铺天盖地霞光一般的桃花林,里面是浩浩荡荡碧玉一样的菡萏丛,真是美极了。

一阵风过来,带着水汽和碧玉圆叶的清香。

“我想吃荷叶粉蒸肉、糯米糖藕、菱角小炒肉、龙井虾仁、蛋黄猪排……”曦雨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双眼无神地嘟囔:“我还想吃冰激凌、圣代、雪糕、刨冰、冰棍儿……”

“公子,用膳了。”服侍林子晏的陈小园抱着食盒进来,似月也拿出大大的食盒。

曦雨和林子晏在榻上盘膝对坐,中间放着一张方形的桌子。陈小园和似月把食盒打开,一样一样地往上面摆菜。

端阳公主并没有过分地苛待林子晏,当然,他的待遇也不能和正经大家公子相比。京都的权贵之家,夏天的饭菜都做得精致凉爽,然而给林子晏端上来的几碟子菜,都做得油光腻腻,教人看了也没有食欲。曦雨笑嘻嘻地把伸筷子夹了几口:“这几天正巧想吃鸭子肉呢,可巧你就有了。且借我吃点儿,似月,把咱们的菜往林公子那边摆摆。”又向林子晏笑眯眯的:“嗯,这鸭子烧得不错,我就不还席了,你凑合着吃吧。”

林子晏一笑,他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曦雨并没有怎么掩饰,这样的同情施舍,若是让别人做,他只会觉得不屑;但若是凤曦雨这样做,他却会觉得舒熨温暖。

凤府的菜自然好,菊花木耳、粉皮鸡丝、孜然肉串,又加了曦雨喜欢的甜品糯米糖藕,主食不是米饭,而是一大碗用碎花生、芝麻酱、辣椒油调好的晶颤颤红薯凉粉,开胃好吃。

曦雨嘴一嘟,把一根凉粉吸进去,享受地叹口气。

林子晏的眼中充满了笑意和宠爱,伸手拭去她嘴边一点红油汁,揉揉她的刘海。

曦雨继续埋头苦吃,半埋在饭碗里的俏脸飞上一抹霞红。

林子晏笑意更深,幽深的眼睛里闪过明亮的光。

午饭后,曦雨靠在桌旁,头一点一点的,终于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林子晏小心翼翼地挪动,将她揽在膝上,轻轻地拍抚。

曦雨在梦中,回到了故乡。

桂花飘满城,香气袭人。满城水道纵横,青皮白肚的鱼儿猛然跃出水面,再以优雅的姿态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下。两三片荷叶亭亭立在水道拐角处,临水人家屋后的大缸里,养了一池萍碎。绿色的萍花在缸里分开又聚拢,拖着长长纱尾的美丽金鱼在缝隙中惊鸿一现。

淅沥沥的小雨开始落下,绵密的雨丝朦胧了整个江南。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地念:“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她喃喃地接:“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她欲睁开眼睛,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遮住刚刚透过来的光:“还早,再睡会儿吧。”

她听话地又闭上眼,沉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梦境里去。

夕阳西下,火烧云染红了城角。几只鸦雀扑棱棱飞起,“嘎嘎”地叫了几声。

曦雨双颊仍带着午睡醒来的酡红,呆呆地托着下巴坐在马车里。似月早习惯了主子时不时走神,也不去理她。

小四驾着马车,马蹄落地的“得得”声有规律地响着,平稳地向前走。

空气中有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

裙绦上系的串珠蜻蜓轻微地振动了一下翅膀。

马车忽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似月敲敲板壁。

外面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可怕。

似月撩起车帘,前面车夫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小四不见了。马车停在一条幽深的死巷里,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槐树下。

头顶上的枝叶忽然簌簌而动。

“谁?”似月厉喝。

有女子的轻笑声飘飘渺渺地从四面八方送过来。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本来还有夕阳余光的巷子里漆黑一片。

“似月回来。”曦雨伸手,正要将似月扯回马车里,拉车的两匹马忽然躁动起来,蹶着蹄子,低低的嘶鸣,似是深深的恐惧着什么。似月忙回身拉住缰绳,安抚下马匹。

曦雨一把扯下裙绦上的串珠蜻蜓,塞进她手里:“凭着这个,快回家报信去!”似月聪明冷静,明白此时该怎么做,二话不说便向外蹿去。蜻蜓发出一道细细的红光,为她在黑暗中开出一条路。

曦雨坐在马车里,觉得心脏都要僵停,却还是能冷静的思考。来人的目标是她,但愿似月不会受到拦截和伤害。马车的暗格中放有灯笼,是平时为防回家太晚而备下的。曦雨从暗格里拿出灯笼,手微微颤抖,却依然顺利地用火折子点亮。车中顿时明亮起来。

外面开始出现沙沙的声音,曦雨浑身发抖,怕得要命,紧紧地攥住灯笼的提柄。今日龙眼和桂圆都在家里,没有跟来书阁,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忽然,外面声响大作,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曦雨听见有说话声,有蛇虫爬行声,有踩踏地面声,有咀嚼撕咬声,那些声音由远至近,向马车包围来。

她咬咬牙,轻轻撩开车窗帘,举高灯笼,借着光线一瞧——她猛的放下车窗帘,咬住了手背才使自己没叫出来。

外面地上滑行的是美女蛇,走动的是牛头马面,各种各样的小鬼精怪在地上胡乱翻滚,奇形怪状的生物飞舞在空中——百鬼夜行!天啊……不知今日能否顺利躲过这一劫。

百鬼围住了马车,曦雨把嘴唇咬出了血,握着灯笼的手反而不抖了,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有人说话。

“为何召唤吾等,又不让吾等饱食?”

“哼,饱食?那你也得先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女子带笑的爽朗声音,紧接着是鞭子破空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惨叫。“凤姑娘,想必您也知道我为什么而来。还是乖乖的配合一些,也好少吃些苦头。”

若不是情况紧急,曦雨真想翻白眼了。她真的、真的不知道名咒怎么使啊!

“我的习惯是从一数到十,若在这十声内,凤姑娘还不交出名咒的秘诀,我可就不客气啦!”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听说凤家的两位千金都是国色天香,不过这些东西可不会因为美貌而心软,到时凤姑娘的花容月貌若是被啃得残缺不全,岂不大煞风景?”

曦雨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心下大定,嘴角慢慢扬起。

马车的车帘被缓缓撩开,一点灯光透出来,在这片漆黑中显得无比显眼。

那些妖魔鬼怪们突然在一瞬间静止了动作,然后集体往后退了三步。

“咦?”隐身在暗处的女子惊讶,她能感觉到,自己从鬼门内召唤出来这一群精怪的异常,它们本能地避开那盏灯笼,并不是恐惧害怕,而是一种奇特的感觉驱使它们远远闪开——不是说凤家的小姐不会法术吗?原来还有这么一手。

曦雨翘起嘴角,果不出她所料。自己虽然遗传到了两大术士家族的血脉,但从小并未进行术法上的修习。慧眼未开,术力未在经脉内流动,为什么自己还可以看到那些不属于人间的无数精灵鬼怪?手中的灯笼是唯一的解释。

这盏灯笼用微黄的桑皮纸糊成,实在是一盏极普通的灯笼。它是上元之夜,曦雨和林子晏比赛猜灯谜,和串珠蜻蜓一起从一个奇怪老者的手中赢来。串珠蜻蜓已经于危难之中救过她两次,这盏灯笼自然也不是凡品。

女子的声音又飘飘荡荡响起:“没想到凤姑娘也深藏不露。百鬼现下虽被灯光所阻,但再等上一会儿,它们饿极了,我就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安分了……”

曦雨柔和悦耳的声音也传出去:“这位姑娘既是为名咒而来,我也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不妨告诉姑娘,我并不知道名咒如何施法,表姨妈生前交予我的,只是她的一箱珠宝积蓄。”

“凤姑娘就是想撇清,也要看看到底有没有人信。”

“我也知道,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但是姑娘请想,第一,我虽然与国师府有亲,但毕竟不是涂山氏的嫡裔血脉,名咒事关重大,国师府又怎会将这不传之秘告诉我?第二,天下术士皆知,名咒自古以来,只有嬴氏皇族施用。皇室中的争斗比之术法之争,何止残酷十倍?名咒既为他们所用,那便绝不会被外人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若是真知道了名咒之法,别说是国师了,就是术法通天,也护不住我。皇帝陛下也不会容我活到现在。第三,别说术法了,连武功我也是一窍不通,手无缚鸡之力是个弱女子,平常更是足不出户,养在深府大院。我没有和任何人结怨,而且以凤府的财势,我想要什么没有?名咒之法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我是真的不晓得名咒之秘,骗你对我有任何好处吗?还请姑娘三思,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便妄害人命。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何必让自己的手沾上血腥呢?”

暗处没有声音,似是她正在思索。

忽然,这片黑暗如雪融般快速褪去。

“来得好快,好强的术力,不愧是天下术士世家之首。”暗处的女子惊叹,又轻笑:“凤姑娘伶牙俐齿,不过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你表兄已来了,我在他手下可讨不了好,后会有期。”语音刚落,一道黄光飞进来,那女子闷哼一声,接着隐去。

涂山瑾焦急的面孔在黑暗融去后出现:“阿雨?有没有事?”

曦雨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下,“哇”地一声扑到涂山瑾怀里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你乖,不要哭了。”在死巷尽头寻到了昏迷的小四,凤府和国师府的仆从们重新驾起马车。曦雨仍在抽抽噎噎,涂山瑾抱着饱受惊吓的表妹,心疼得要命:“乖阿雨,不哭了。我知道今儿召来百鬼夜行的是谁,瑾哥哥已经打伤了她,咱们也去堵她一次,给你报仇好不好?”

曦雨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不要。她其实没什么恶意,并不想伤我性命。”

“这我自然知道,要不然今晚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她走。”涂山瑾笑笑,给曦雨倒了杯热茶:“好好地喝些热茶,回家吃了东西就睡,今晚吓得不轻吧?”

曦雨轻轻点头。

“不要怕。”涂山瑾揉揉她的头发:“也是我们疏忽了,没让你学些术法的常识。那些人不敢、也不会伤你的性命,尽可放心。”

为什么?曦雨用眼神问,今晚的阵仗这么吓人,连百鬼夜行都出来了。

“为什么他们这么想要名咒?它施起来无声无息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它是唯一的死咒。”

哈?曦雨有一瞬间的愣神。

“你以为术士是可以随随便便做法置人于死地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任何术法的施展,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们绝不随随便便施法,大的术法施展出来,全身积攒的术力都要被耗费一空,需修养很长时间呢。”涂山瑾毫不掩饰眼底的笑意。

“那为什么那些鬼物问那个女孩子,‘为何召唤吾等,又不让吾等饱食’?难道不是要吃了我吗?”曦雨抓着涂山瑾的袖子,急急问道。

涂山瑾终于憋不住笑意:“那一定是她吓唬你的,召唤百鬼夜行的祭品,就是她的法力啊。百鬼要吃她的法力,她越强,百鬼能在人间停留的时间便越长。”

曦雨呆在那里,任由心底的烟花一朵朵爆开。

轰!原来名咒是唯一的死咒,就像HP里的阿瓦达索命。

轰!原来自己不用再担心那些术士千里之外取她项上人头了。

轰!自己安全了,以后至多是吃些苦头,小命最少可以保住了。

曦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扩大,高兴得要命。

“不过今晚还是多亏了这盏灯笼。”涂山瑾拿起灯笼仔细欣赏:“真是巧妙无双,将桑皮纸、犀角烛、桃木做成灯盏,自然可以不惧鬼物。”

曦雨点点头,想起刚开始时的胆颤,此刻也不由心有余悸。她真是好运,这盏灯笼,就是传说中的“犀照”啊。《晋书·温峤传》中有记载:“峤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毁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车马著赤衣者。峤其夜梦人谓己曰:‘与君幽明道别,何意相照也?’”犀角所做的蜡烛可以洞照出不属于人世间的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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