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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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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排火铳兵射击一轮之后,在前面跪着半蹲的两排长矛兵并没有从接触到敌人,但头盔和脸上都是一片漆黑,火铳射击之后硝烟的结果。

第二轮射击开始之后,王通转过了头,对身侧的亲兵大声说道:

“传令马三标,虎威军本队的骑兵投入正面战场,用重骑踏碎鞑虏的阵列,轻骑掩杀,其余各军骑兵迂回到左翼鞑虏骑兵后列,务求歼灭。”

亲兵连忙策马传令,王通又是拽过一名亲兵喊道:

“命令第三团、第五团长矛兵准备推进。”

大明的历次大战,都是骑兵突前冲阵,事后也都是骑兵追击截杀,可在虎威军之中,骑兵永远都是作为预备队存在。

喜欢战斗的马三标看着步卒几个团打的热火朝天,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上战场,在这里停驻,一方面要随时准备战斗,一方面还要安抚好马匹,许多战马都不习惯在火铳和火炮的轰鸣中停驻,都是焦躁不安,骑兵要用布条棉絮堵住马耳朵,然后还要安抚,免得马匹乱走乱叫。

等到命令下达,马三标立刻是兴奋了下来,能够得上是重骑的,虎威军共有三百余骑,都是身披全身的虎威板甲,马匹身上覆盖着毛毡,所使用的武器除却骑矛之外,还有家中的大刀和斧头,原本虎威军用的是蒙古马,即便是精选的蒙古马,也很难冲锋三次以上和稍长距离的奔袭。

自从拿下归化城之后,虎威军有了取得西域良马的手段,这才初步的将虎威军马队的马匹更换。

能在虎威军担任骑兵的,往往是入伍很久的老兵,要不然就是精选的蒙古骑兵,都是好战嗜血之辈,偏生在这虎威军这等火器为主的编制下,根本没什么发挥的空间和余地,一向是憋屈的很。

能再这样的胶着时候投入,人人兴奋,不多时重骑已经做好了准备,轻骑则是跟随在重骑队队列稍后的位置。

其余各军跟随的骑兵都是以蓟镇骑兵为首,开始向着大军的左翼移动。

马三标举起了手中的骑矛,现在战场上已经是听不见什么传令的声音,只能是看信号来号令了。

他手中的骑矛斜向下,重骑纷纷策动马匹,缓缓向前,人穿着全套铠甲,马匹身上披着毛毡,加上武器,重量也是惊人,奔跑颠簸,铠甲结合部分碰撞,踏地的马蹄声也是沉重无比,渐渐地,重骑兵队列的声音压过了战场上其余的动静。

从大军的右翼斜向穿插,实际上留给骑兵加速的距离没多长,但这已经有足够大的冲击力了。

更重要的是,重骑兵的动作让本就是攻不进去的女真步卒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明军的骑兵一直不动,他们还以为要投入和左翼的骑兵对抗,却没想到还是用来攻打这边的步卒。

马三标骑马冲在最前,他从来都是重骑兵队列中的箭头,他能看到在慌乱的女真队列中有人张弓搭箭朝他射过来。

箭射的很准,并没有取巧朝着只漏一个缝隙的头盔,而是向着马三标的胸口射来,马三标甚至没有伸出武器去拨打,只是微微侧身,箭头碰触到盔甲上,碰的一声大响,可只不过在板甲的胸铠上打出一个凹痕,马三标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下,随即恢复到了正常。

看着人马披甲,高大无比的重骑冲到自己跟前,女真兵卒都是下意识的侧身闪避,不敢正面对抗。

可马匹毕竟速度要比人快很多,一个人闪过去,在这样密集的阵列中,第二个、第三个就躲不开了。

马三标的骑矛卸下,手是虚握,有手臂夹住,刺中下面的女真兵卒之后,那个女真兵卒尽管身上穿着棉甲,可还是被直接贯穿,人马合一巨大的力量没有消退,直接把人撞的飞了起来,砸在后面的人身上。

这一冲,女真人的队列彻底垮了,所谓热刀割牛油,没有任何阻碍的一划而过,就是这样的状态了。

重骑直接将女真步卒的阵型从中间豁开,两侧的轻骑又是将这个阵型的伤口扩的更大,他们要做的就是居高临下的砍杀。

骑兵冲到了另外一头,又是拐了回来,这一下,建州军的步卒队列彻底碎了,他们已经被骑兵完全圈在了当中,正前方是坚实无比,至今还没有撼动的步兵阵,周围则是被骑兵包围分割。

这战斗彻底没有了希望,被当做胜利的希望侧翼骑兵,自从出现之后,就没有任何的进展,那边火铳队列爆豆一般的响声就没有停止过,人嘶马鸣惨叫声也是没有停止过,现在明军的骑兵也已经投入了战场,战局已经彻底的崩坏了。

第一轮冲击之后,重骑丢掉了手中的骑矛,拿出了挂在马鞍边上的长刀和大斧,又是冲入了女真的步卒队列中。

“长矛兵向前,火铳兵自由射击向前,向前!”

李虎头在马上大喝,号声和鼓声响起,在左翼,王通站在了马背上,看着各军骑兵的动作,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

“兜住了……”

一千零七

正对面的四个团吸引住了鞑虏的步卒,用火铳兵抵住了左翼鞑虏的骑兵,然后用自己的精锐骑兵将对方的步卒切割粉碎,再用联军骑兵兜住了对方的骑兵。

王通在战场上布置了两个圈子,将建州军最后的这支力量彻底圈在了里面,然后就是杀戮了。

“谭师傅,谭师傅!”

刚要下令,却听到身后沙东宁焦急的喊叫,王通回头,谭将整个人都是趴在了马上,勉力抬起头笑着说道:

“军务要紧,大帅不必管我。”

王通点点头,谭将脸上的红润已经消失不见,惨白一片,眼中的神采也是黯淡了下去,这差不多是到时候了,不过此时也顾不上,王通大喝说道:

“火铳兵齐射一次后停止射击,侧翼护卫,长矛兵向前杀敌,沙东宁、孙鹏举,集合本帅亲卫,冲杀敌军左翼!”

左翼建州军的骑兵冲锋已经被火铳彻底打残了,冲击的势头早已不见,可他们身后的几百骑却是挥动武器不停的咆哮驱赶,有退兵也被他们立刻斩杀。

但谁敢靠近火铳兵的那个阵线,只要过了那个距离,下场就是被毫不留情的射杀,那么多同伴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等到明军骑兵兜住他们后路的时候,一切都是晚了,明军的边镇精锐骑兵并不次于他们,现在人数上也有了优势。

好似死神召唤一样的火铳射击已经是停止,明军的长矛兵却小跑着冲了上来,冲不起来的骑兵对付手持长兵器的步卒不但没有优势,反倒是砧板上的鱼肉,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跑了。

前队变后队,方才的后方现在厮杀正酣,明军骑兵也是骁勇异常,两侧不是被敌人的步卒封锁,就是火铳的射击范围之内。

命令下达,为了准备齐射,射击甚至有了停顿,不过鞑虏骑兵没有冲过来,他们每个人都在急着拨转马身,好从这可怕的战场上离开。

“开火!”

战场实际上短暂的安静了下来,火铳队列军将大声的吼叫,很多人都能听的清楚,然后就是连声一片的爆响,火铳的齐射,声势和雷声类似,在火铳的射程之内,一下子被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

“向前,向前!”

长矛兵阵型的军将和士官都是高喊,鼓声有节奏的响起,各团的团总团副带队,一同向前。

王通身边三百余名骑兵,帅帐亲卫的铠甲和兵器都是整个护卫军最精良的,说是重骑也不为过,但他们却不是像是马三标那样用长兵冲击,而是用短火铳。

这一支力量相比于战场上激战的双方,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不过这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亲卫队就是教导队,他们就是兵样子,他们的所做都是严格的符合操典要求,众人骑马出阵,缓缓的变幻阵型,变成了一个三角阵型,随着慢慢的奔跑,三角队形渐渐的变为横队,每个人都是单臂斜举着短火铳。

实际上建州军的骑兵谈不上什么前后左右了,除却后队核心还有坚实的阵型之外,整个建州军骑兵的外围完全是乱成了一团,看到王通的亲卫队接近,勉强还有人迎了上来。

“平射!”

建州骑兵在马上都是开弓射箭,心慌意乱,马匹颠簸,射出来的箭支对虎威军前列的铠甲根本没什么伤害,但虎威军前列一次齐射,却让建州军的骑兵栽下马不少,这简单的碰撞就让建州军的战斗意志一下子被打垮了。

建州军骑兵攻击虎威军的左翼,寄希望的就是左翼调整对敌迟缓,现在明军骑兵攻打他们的左翼,他们却真正的转向不便,调整不过来了。

一边被明军骑兵砍杀,一边被长矛兵攒刺,另一边却被重骑突入,而另一个大方向上的步卒队列,那边正在被屠杀。

建州军的局面彻底崩溃了,或许有人还有抵抗的意志,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改变大局了。

王通周围现在好大一片空地,各团的长矛兵和火铳兵都杀进了战场,骑兵也都是投入战场,王通身边只有谭将和几名留守的亲卫,还是炮兵统领木恩那边派了百余名炮兵过来,拿着武器充当护卫。

战局已定,彻底的歼灭战,彻底的大胜,王通身边的官兵各个脸上都有兴奋之色,只有王通没有关注这个。

就在王通身侧的谭将已经没有体力坐在马上了,本来亲卫们要扶他下马,精神上已经完全不行的谭将却坚决的拒绝了这个提议,说要看完这场战斗,实际上他在马上都已经坐不稳了,两名炮兵一左一右的扶着他。

“战局怎么样了?”

声音很虚弱,谭将已经没办法直着身子看到战场,他双眼没什么神采,也看不到了,王通看了眼战场,提高了些声音答道:

“东虏贼人即将被全歼,我军完胜。”

谭将的呼吸很吃力,粗重的喘了几口气,积蓄体力才能说出话来,似乎不是回答王通的话语,更像是在呢喃:

“先是平定倭寇,从张家口外到古北口外,打完归化,又打套寇,现在女真也被平定,土蛮……老大人……老大人在的时候……说戚继光和俞大猷还在,九边不必担忧,若是他们这一代……”

说到这里,整个人趴在了马上,粗重的呼吸声也听不到,王通和谭将距离的很近,看到这个迹象,心猛地一抽,在马上倾斜过去,发现谭将嘴在活动,用很低的声音说什么,连忙凑过去听,却只能听到“无憾”

……,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清晨从大营出来的时候,随军的郎中就私下叮嘱过,谭将很难撑过今天,回光返照的人往往都有一个心愿,这个心愿完成或者是完成没有问题的时候,回光返照结束,人也就走到了结束。

王通伸手在谭将口鼻间试了试,没有一丝热气,谭将脸上带着笑容,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看到这个笑容,王通感觉眼睛发热……

护卫在这边的兵卒们知道王通喜怒不形于色,今天他们却看到了王通伸手捂住了眼睛,片刻之后才拿了下来。

谭将一直是以自己管家、家将和教官的身份在身边,平时感觉不出什么深厚的感情,但现在王通却发现并不是如此,好像是一个亲人离开自己。

周围的人不敢说话,王通坐在马上,身边的谭将好像是在马上睡着了,喊杀声已经渐渐的弱了下去,建州军的几次攻击,几次在战场上的调动都是无果而终,彻底的消耗掉了他们的锐气和勇气,他们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战斗。

开始面对面的战斗,渐渐变成了围剿,建州军的兵卒变得越来越稀少,开始有人丢掉武器投降。

不管是虎威军或是各军的骑兵,都对这样的投降毫不理会,直接杀了过去,可即便是这样,建州军的兵卒还是丢下了自己的武器,宁可被杀戮,他们已经不想将这种绝望的战斗继续下去,他们已经疲惫异常。

战斗仅仅是在几处小区域内进行,穿着打扮明显是建州军大贵人模样的,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在进行最后的抵抗,长矛兵在这样的散兵战之中,对付已经是疯狂的敌人强兵,没什么优势,被杀伤不少。

不过虎威军迅速调整了战术,短时间内拿不下的,直接火铳兵来一次齐射,要不然就是士官们挥舞着斧枪上阵,一个个点的拔除。

“大帅,舒尔哈齐已经被砍了脑袋,是宣府某千总得了这个彩头。”

有人前往王通那边报信,王通在马上晃了晃头,深吸口气,沉声说道:

“允许他们投降,各军开始搜索残敌!”

王通的这句话等于是宣告战争的胜利,过来禀报的人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传令了。

方才冲杀的明军骑兵开始向外抽身,他们倚仗机动的优势,将少部分逃出包围圈的敌人或者杀死,或者驱赶回包围圈,细致的工作交给步卒们去完成。

丢掉武器跪在战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虎威军携带的绳索却是足够,开始将人搜身之后捆绑起来,一个个的带出战场。

但还是有人在战斗,近百名建州军的披甲兵丁环卫着一名神采高大,身穿明黄色棉甲大汉,正在战场上左冲右突,让人惊讶的是,这些人不是骑兵,而是在正面步卒队列之中,大家知道他会是谁,包围的人层层叠叠。

这些建州甲兵的确是骁勇,不过在火铳面前,结果也就是一个个的倒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争先恐后的用身体遮蔽在那个大汉的身前。

不到百人的队伍很快就消耗干净,那个大汉身上也被火铳射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虎威军士官用斧枪砸断了双腿。

这个已经身受重伤的地方大将很快就被已经投降的俘虏辨认了出来,几名军将兴奋的跑向帅旗那边。

“大帅,贼酋奴尔哈赤已被擒获!”

一千零八

建州女真的大头领,英明汗奴尔哈赤被擒获,有人大喊起来,一人出声,人人欢呼呐喊,战场上的建州军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有跪在地上等待投降的建州兵卒突然间痛哭失声,有的人拿着兵器奔跑厮杀,听到同伴哭声嚎叫,也是突然泄了一口气,跪在了地上。

“大帅虎威,大帅虎威!”

不知道谁先喊出这一声,战场上人人都是跟着呐喊,兵卒们都是在扯着嗓子吼,自大军入辽镇,连战连捷,次次都是辉煌大胜,不光是克复失地,到最后还是灭掉敌国,擒获贼人的首领,自大明立国以来,何曾有这样的大胜。

士卒们激动万分,大同和蓟镇的军将都是面露喜色,宣府和辽镇的军将本就是同源,此刻聚在一起,神色复杂的看着帅旗那边。

“这等功业,李善长、徐达也就是如此了吧!”

“开国时开疆拓土,灭国杀贼,都未必能有这般,现如今他已经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有什么位置给他。”

几个人声音不高,脸上神色复杂。

王通的亲卫急忙去战场上将没有太过破损的橹车弄出一块平板,将谭将从马上卸下放了上去。

谭大虎、谭二虎、谭兵、谭剑都在战场上,当年王通亲卫最初的那一批也就只有沙东宁回返,沙东宁一边指挥手下安置,一边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不停的用手擦拭,谭将算是他半个师傅,传授到沙场上的刀术技巧。

在王通的吩咐下,奴尔哈赤被带到了王通这边来,奴尔哈赤也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兵卒们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弄了个担架抬了过来。

奴尔哈赤身材高大,容貌威猛,一见面就能让人感觉此人不凡,不过此时脸色惨白中带着点黑气,也是不行了。

他的棉甲上有一片近乎紫色的血渍,而且这血渍还在不断扩大,火铳射入上身,尽管他身上的铠甲是棉甲和锁子甲叠加,能够卸去一部分子弹的冲力,可实际上也不过是让他体内的出血不那么严重,死的慢点,痛苦更多。

王通俯身看过去,奴尔哈赤不是他“印象”中的相貌,看到这个人之后,王通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是一扫而空,不管他可能会成为什么,如今摆在自己跟前的不过是个快要死的敌人将领而已。

“你是王通……”

奴尔哈赤问了一句,说这句话却让他牵动伤口,嘴里咳嗽,有血沫子喷了出来,边上亲兵刚要怒骂,王通伸手拦住,沉声说道:

“我就是王通。”

奴尔哈赤嘴角带血的惨笑了几声,看着天喃喃说道:

“我在李成梁手下当差时候,看着大明军将贪墨荒唐,下面兵卒羸弱,而且变本加厉,而我们建州女真则是纯朴至诚,只务耕战,我就想,大明一天天弱下去,建州却是一天天变强,给我十年二十年,让我将海西、北山各部女真统合,这辽镇肯定是我的……”

说到这里,一口气没有接上来,脸孔都是痛苦的扭曲,奴尔哈赤喘了口气却又是说道:

“可大明就是大明,天朝就是天朝,我以为辽镇才是大明最强的军镇,没想到自己却是井底之蛙,禁军居然这么强,居然这么强。”

越来越激动,奴尔哈赤手臂都是抬了起来,像是要抓到王通,亲卫们刚要伸手,奴尔哈赤却续不上力,又是躺倒在担架上。

方才这个激烈的动作已经是让奴尔哈赤仅存的精力消散,现在他胸口的血渍越来越大,已经渐渐化开,眼神也是开始涣散,却还在不停说话:

“……自从十三副盔甲起兵……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做梦,梦见我当了大汗,我在沈阳设立了都城……大明和草原都成了女真人的,我的子孙都是皇帝……”

声音越来越低,王通的亲卫脸上都是露出鄙视厌恶的神色,王通却脸色沉静的看着他,让奴尔哈赤继续说。

奴尔哈赤呼吸越来越微弱,从见到王通开始,他就一直说的是辽东军话,此时却念叨的是女真语,王通也听不懂,直到最后:

“……愿来世生在大明……”

然后再无声息,不甘的神情僵在了奴尔哈赤的脸上,双目也是睁着,王通在那里沉默了一会,伸手将奴尔哈赤的双眼合上,低声说了一句:

“你只是遇到了我而已。”

王通说完这句话,就挥挥手,吩咐手下将这个奴尔哈赤抬下去收殓,亲卫们听到王通说这个话一方面感觉到很激动,一方面却感觉很不可理解。

英雄言语往往高深,亲卫们这个是理解的,不过王通对待濒死的奴尔哈赤,未免太高看了这东虏的贼酋。

虎威军中人并不怎么看得上建州女真,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野性未退,有几分蛮劲而已,算不得什么,这次的战斗也不过是虎威军不辞辛劳,追击剿灭,一路上就是胜利和胜利,并没有什么波折。

这样的敌人,比起俺答部的巍巍坚城,五万骑兵,那是差得远了,甚至比不上沈阳城下的那几万女真和蒙古的联军,可王通对待奴尔哈赤的态度却不同,尽管僧格都古愣汗是被炸死在宫殿之中,看方才王通的态度,即便是僧格都古愣被俘,王通也就是这般对待了,尽管大明外域,俺答部被尊为王庭所在,建州女真不过是乡下小部而已。

为什么这样,王通的亲卫们想不明白,他们也没有必要想的太清楚,方才的见闻,最多也就是私下闲谈或者是日后卖弄的典故。

战场已经被各个部队分割成小块,各个部队自行搜检战场,不时的把消息送到这边来,谭将逝去的事情还没有传开,因为谭家一系的人都在各个部队担任主官,此时虽然是扫尾,可也不能让他们分了心神。

“去问问俘虏,奴尔哈赤的几个儿子和侄子都去哪里了?”

不多时,亲兵们已经从战场上打听回来了消息,奴尔哈赤的几个儿子和舒尔哈齐的儿子都没有活下来,逃亡的路上病死,方才的战场上战死,局势到了这样的地步,与其让子侄卑微屈辱的活着,不如战死。

听到这个结果,王通长出了一口气,走在自己的坐骑身旁,伸手摸了摸坐骑的毛皮,愣神了会,开口吩咐说道:

“敲得胜鼓吧!”

得胜鼓敲响,证明战局是到了一个阶段,确定这场战斗胜利了,咚咚咚的鼓声敲响,战场上本就存在的欢呼声更加响亮。

战场上欢欣鼓舞,士兵们都是在一种放松和狂喜的心态中,歼灭了这支部队,贼酋奴尔哈赤和舒尔哈齐都是授首,从冬日开始到春季,一直在严寒中的战斗和追击总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犒赏、休整和凯旋。

相比与周围的狂欢,帅旗下的气氛则是完全相反,对于王通系统来说,谭将不是他们的兄长,就是他们的老师和教官,更不要说谭大虎和谭二虎……

流泪的人、强忍悲痛的人都不少,但却没有人嚎啕大哭,众人都很沉默,谭大虎和谭二虎在地上对谭将磕了几个头,起身后来到王通的身前,施礼说道:

“大帅,家父生前曾说,跟随大帅东征西讨,家父死而无憾,家父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和属下们讲,能在马上看属下们大破鞑虏,这是最风光的大葬。”

“武家马上死吗?”

王通自问自答了一句,摇头叹气,随即又是问道:

“你父亲跟随我多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说吧!”

“多谢大帅,家父只想死后葬在谭老大人坟墓旁边……”

这时代,谭纶和谭将此类的关系已经和家人差不多,如此做,也是情义深重的表现,王通点点头,也就不说什么了。

把谭将安葬在谭纶的坟墓边上,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谭家兄弟自己也能做到,现在说这些无非是大家都要找点事情来排解眼前悲伤气氛。

王通看着木板上的谭将,谭将的脸上很安详,很满足,相比于那里的谭将,王通自己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是好。

此时是大胜收尾的时候,各军将领都在按部就班的收拢俘虏,打扫战场,倒也不用主帅事事吩咐。

“把辽镇游击以上的将领都叫过来。”

辽镇诸将过来的时候,心下都是颇为忐忑,毕竟方才一干人在那里没说什么好话,方才距离远了说没什么,一路走来,看看战场上的尸体,想想方才虎威军不动如山的雄壮,这心中的忐忑却又更盛了几分。

“诸位,汇集你们辽镇的力量能不能和虎威军争争胜负?”

谁也没有想到王通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辽镇将领们偷眼瞧周围,倒是没有大批兵马环绕,但凭着周围的王通护卫,收拾他们也是不费力气,想想没过来之前说的那些话,各个大惊失色,李如柏最是动作敏捷,后退一步就是跪了下来,急忙开口说道:

“小的们土鸡瓦狗,怎能与大帅神兵争斗!”

——

一千零九

辽镇诸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更有人用眼睛的余光瞥见王通的亲卫有人将手放在刀柄上,心下更是惊惧。

他们不知道王通的亲卫是因为李如柏突然跪倒才做出的反应,本就心中有鬼,在这里更是想得多了,也有人想到为什么王通各军只让他们带五百骑跟随,这还不是为了方便动手,可惜当时鬼迷心窍,现在后悔也晚了。

“你们的步卒也就是种地的农民,甚至还比不上普通村寨的男丁,不过是靠着家丁亲兵来撑场面,你们的骑兵比起鞑虏的骑兵如何,比起我的骑兵如何?”

王通又是开口问道,李如柏抬头看了看王通的神情,王通神情淡淡,只有疲惫和失落,却看不到什么凶煞,眼前局势,也只能是老实回答:

“比不得大帅的兵马!”

建州军冲阵的决然,在战斗时的勇悍,辽镇诸将不觉得自家队伍能做到这般,精强并不差太多,但如今境地都是养的太舒服了,人人都有家业,在战场上怎么敢舍得拼命,这还是对上女真人,如果在虎威军面前,火铳和火炮的威力大家都是见到了,实际上,脑筋稍微清醒些就能判断明白,即便虎威军手中只有长矛,用马队恐怕也是占不到便宜。

王通点了点头,他又是开口问道:

“你们李家在辽镇久了,比起其他各处来都是兵马精强,肯定都是不服管的,动了你们田庄财货,你们肯定是心中怨愤,私下里使坏不说,没准还要倚仗刀兵弄出些是非来,是不是?”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辽镇凭借手下的精锐坐大,又靠着这力量搜刮积聚财富,然后借着膨胀财富养出更多的兵马,周而复始。

李家的家丁标兵名义上都是大明的兵马,但肯定只有李家才能号令,李家的利益受了侵害,这些精锐肯定不会坐视。

这个事实,李家知道,其余的人也知道,所以辽镇从不向朝廷缴纳一点赋税,坐拥各项特权,富甲天下,还要从朝廷中枢每年索要军需粮饷。

从前是如此,若有人这么问,李如柏搞不好会默认,夹枪带棒的顶回去也未必,但现在在王通面前,辽镇的力量又算的什么,提都不要提了,李如柏浑身都感觉凉了,低头小声说道:

“不敢,不敢,辽镇也是大明的辽镇,属下们也是大明的臣子,如何敢做那等大逆不道的罪行。”

亲卫们直接从大车上搬下了一个木箱,用毛毡盖上,就成了王通的座位,王通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地上并不干净,辽镇诸将就那么跪在那里,王通也没有叫他们起来的意思,只是在那里继续说道:

“今日本帅该说的都说了,自本帅入辽,一场场战斗你们或者听到或者见到,高下分别你们也是知道,今后辽镇若有什么异动,眼下这大军就会来灭掉你等。”

李如柏等人都是磕头下去,连声说着不敢,话说到这里,辽镇诸将倒是心思安定了点,不像是方才那样惊惧,王通说这些话,更像是一个警告。

“李家在辽镇圈占隐没的田地,你们自己吐出来吧,辽镇内的各项专卖,各项税赋,朝廷都要派人专管,你们可愿意吗?”

辽镇是李成梁话事之处,下面这些人如何做得了主,但在这边的这些人却是辽镇兵马各方面的领兵将,李成梁对王通这些提议同意或者不同意没什么要紧,以辽镇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能抗衡朝廷的命令,有这个比较和认识就足够了。

王通说得明白,李家诸将也是明白,李如柏当真是迟疑了下,可随即发现在实力面前,迟疑没有什么用,王通表达的很是赤裸,接下来朝廷就是要在辽镇设置文官,收回李家把持的各项利益和特权,如果李家不遵从,那就是大兵扫荡,彻底粉碎,两相比较,李如柏声音都有点发涩,跪在那里说道:

“大帅那里话,朝廷旨意安排,李家怎敢不从,这可是臣下的本份。”

“这些话,你们自己记住了,本帅不是要劝你们,只是提醒而已,勿谓言之不预,话说在前面。”

本来辽镇诸将大胜之后都是颇为兴奋,这等军功实在是显赫,虽然首功和大头肯定是虎威军系统的人拿到,但这样的功业,即便是能够分润,也是极大的好处,没想到还没等高兴多久,就被叫到王通这边来,被劈头盖脸的训斥威胁,一时间浑身都是发凉,还有人想到,莫不是方才在那里的议论被王通听到……

“今日大胜,你们都是出力不少,都起来吧!”

正忐忑惊疑间,却听到王通这般说话,众人又是摸不清头脑了,可现在被王通搓扁揉圆,已经没他们说话的余地,所能做的也就是恭谨听令而已。

众人起身,王通伸手凭空划了一个圈,开口问道:

“从抚顺关这一路走来,沿途你们觉得怎么样,比起辽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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