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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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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人,王大人,这是小店刚烤出来的肉末酥饼,这大清早的,吃块垫垫肚子,也去去寒气。”
一十
这时候王通正和一南货铺子的二掌柜点头,人家问好总不能不答应,身后这就追上个送点心的,看着那点心铺掌柜诚挚的笑脸,王通也是客气的说了声“谢谢”。那掌柜的听了这声谢谢,先是一愣,然后又是殷勤几句,点头哈腰的回去了。
点心铺和南货店的掌柜还有伙计们都在那里感叹,从前那赵国栋进店里随便拿东西,吃喝的天经地义,要是不顺心还要骂人,什么时候说过一句谢谢,看看这小王大人,侠义心肠,有这么和气懂做。
“……王大人,有时间来这里尝尝大师傅的拿手菜……”
“王大人,府上还缺点什么,言语一声,下午给您送过去……”
“王大人,有空来这边喝茶,上好的吓煞人香……”
昨日同样穿着锦衣卫的官服,一路上冷冷清清,怎么今天众人这么殷勤,这街上商户众多,每家这个时间都有人在忙碌,每个人都出来热情的招呼,王通应接不暇,到最后都有点糊涂,只是抱拳左右致意,大步快走。
平素里锦衣卫的赵国栋在这条街上当值,所有商户都要小心翼翼的供着,但王通住在这条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这条街上的半个当值。
都是锦衣卫,谁高谁低呢,大家原以为按照官阶分,但王通当街痛打赵国栋之后,大家心中就有个判断了。
这位小爷咱们得罪不起!那就客客气气的供奉着吧,看到昨日为个可怜老人出头的情景,大家心里都有点放心,最起码不是赵国栋那般恶狗,今天王通的有礼和客气让他们更觉得心里舒服,这位小爷会做人啊!
走出这条街道,王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飞鱼服,摇头苦笑,怪不得人都追求权势富贵,看看早晨的逢迎,就能明白为什么了。
和昨天一样,到了田百户大宅院门前的时候,还是冷冷清清,等不多时,那位老家仆又拿着扫帚和水桶走了出来。
这老家仆看到王通之后没什么表情,还是昨日那副冷淡模样,王通却自顾自的上前,淡然说道:“老伯,我来帮你!”
接过扫帚,手中纸包还剩两个肉末酥饼,王通直接递给老家仆,笑着说道:“还冒着热气,老伯你也尝尝,我们南街百香斋的肉末酥饼。”
那老家仆漫无表情的接过酥饼,王通拿着扫帚开始忙碌,这活并不麻烦,就是洒水的时候要细致些。
酥饼的味道不错,老家仆吃了两口,禁不住点点头,王通那边放下扫帚,拿起水桶和木勺开始洒水,他难得有个说话的伙伴,这老家仆看着和自己没什么干碍,大清早的被派出来打扫,在府中也没什么地位,说说话也不必担心传出去。
“老伯年纪这么大了,田大人通情达理,你不如求他找个轻生活计,看门端茶之类的,也比这早起干活要强。”
那老伯吃了口酥饼,心情不错,居然笑着打趣道:“这位小大人,不劝老汉回家闲居了?”
“小大人”这个称呼,大人不是说年纪,是说官身,宰相门房七品官,百户的家仆也不怕这锦衣卫最基层的兵卒,老家仆毫不在乎的调侃。
有人说话,憋了一肚子事情的王通也愿意谈,叹了口气说道:“老人家,昨日和您说回家养老,中午时候就看到一桩事,您这么大年纪,虽说有点活计,可在百户大人这边终究有个庇护,要是出去,碰上祸患,那真是……”
老头胃口不错,两个肉末酥饼已经下肚,听到这,倒是颇为好奇,看王通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小大人,那一桩事?说来听听?”
王通总觉得自己两次生命加起来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实际上重新生活这么久,城府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深。再加上昨日赵国栋做的事情的确太过气人,有人问,正好发泄下,当即一五一十的说了。
“……最看不得这等欺负鳏寡孤独的孬货,心想老子豁出这层皮不要,也要打死那混账,老伯,明天可就不能来帮忙了,您自己小心点,不要伤着筋骨什么的,这桶水的分量我拎着都重,你可别闪着……”
那老家仆聚精会神的听他说完,听这半大孩子絮絮叨叨的关心,禁不住笑道:“看着我老汉要入土了,累了一辈子,还在乎这点小事。”
说完拎着水桶和工具走回了宅院,看着田百户宅邸的大门关闭,街面上又变得冷冷清清,王通靠在了墙壁上。
方才把昨日做的事和感慨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完,王通心里轻松了不少,想想等下或许就有处置自己的方案了,一时间也有点忐忑。
太阳渐渐升起,点卯的锦衣卫们渐渐来到,差不多每个来到的人都用好像看怪物的眼光重新打量一下站在角落里的王通,坊间事情传得快,午饭时候动手打人,下午差不多整个百户的人都知道了,甚至其他部分的也都多少听到些耳闻。
这看怪物的眼神中,除了耻笑和不解外,未必就没有赞赏和赞叹,不过大家都不会表露出来。
锦衣卫对外强横,讲究个内部的团结,私下斗殴这个事情颇为忌讳,王通这才进来两天不到的愣头青,被革除是肯定了,谁会去找这个不自在?
张世强来的不算晚,看到王通站在角落里,迟疑一下,叹了口气,走到了另外一边,这是要划清界限了。
大家萍水相逢,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本分,何必和你一个快被革除的牵扯。
周围的小声议论,王通听得清楚,说的都是昨日事情,大家言语之间颇为兴奋,看来都是当个乐子看,不过这也说明,那赵国栋,甚至连赵国栋紧跟的那个总旗刘新勇,大家都没什么好感。
要是自己能在这锦衣卫呆上半年,人头关系都熟悉了,凭借现代职场上那些人际交往和办公室政治的经验,或许还能有所挽回,不过现在说这个什么都晚了。
王通正慨叹的时候,总旗刘新勇和小旗赵国栋一起来到,昨天早晨还是满面春风,笑着和各位打招呼,今天却是满脸冰冷。
一十一
有相熟的问好,刘新勇也不过哼一声而已,听到动静,王通抬头,这次双方都是冰冷对视。
刘新勇在马上看着王通毫无胆怯的对视,心中冷笑,等下革除了你,让你见识下爷有什么厉害手段。
至于跟在他身后的赵国栋,目光和王通一对,居然吓得马上低下头去,这小子实在太凶狠了,不怕不行啊!
听着门响,有人吆喝一声,全场的人顿时安静,锦衣卫百户田荣豪从门中走出来,众人齐齐的躬身行礼:“参见百户大人,百户大人安好。”
田百户这次目光在王通身上停留的时间又多了点,然后就看到了鼻青脸肿,脸上还包扎着纱布的赵国栋,禁不住心中怒气渐生,心想王通年纪不大,未免太不知道规矩了,难道你以为你那一百几十两黄金就能让自己横行,人情在补你进卫里已经清了,自己不懂事,坏了规矩,就不要怪人不讲情面了。
众人抬头,田荣豪冷冷的开口了:“昨日间咱们百户据说在南街那边演戏了,这戏据说唱的还很精彩,谁知道怎么回事?”
“大人,昨日那力士王通当众殴打小旗赵国栋,致其多处受伤,加上闹市繁华之地,过往行人多有瞧见,昨日京师各处传扬纷纷,大人,王通行为莽撞、毫无规矩,这等害群之马,不能留在咱们这边啊!”
接话的正是总旗刘新勇,他说的义愤填膺,不过配合他那尖嘴猴腮的模样,效果却减弱了太多。
不过田百户的询问也就是等这个总旗的接话了,田荣豪脸上完全冷起来,怒喝道:“王通,看在你故去的父亲王力身上,这才把你补进了锦衣卫,怎么进来不到两天,就当街暴打你前辈上官,莽撞狂妄到这个地步,留在咱们这锦衣亲军之中早晚要闯下大祸,王通,刚才刘总旗所说的,可属实吗?”
田百户声色俱厉,王通听得明白,这话已经等于定了自己的罪,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但事到临头,总要博一搏,不能这么认了。
王通抱拳躬身,朗声说道:“大人,此事另有缘由,小人能否自辩。”
一直是旁观看戏的众人有些小骚动,都是心说王通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板上钉钉的事情,还容得你自辩,笑话啊!
田荣豪心中更怒,革除你出去已经是轻办,还想解释,认真起来,锦衣卫自己也有对付自己人的法条,难道王通你还想试试不成。
小小力士,谁想听你的自辩,田百户还没张口,那边总旗刘新勇已经怒喝道:“混账东西,做了这等事,还要什么自辩,送到镇抚司吃了黑棍再自辩吧!!”
锦衣卫内部惩处,都是用黑漆大棍捶打,一顿暴打之后,打死打残都不稀罕,很少使用罢了。
王通呼了口气,直起身来,局势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现在他想的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他日相见。
田荣豪站在自家宅院的台阶上,这里居高临下,做个台子用,出来的时候身后宅院大门一般都是开着。刘新勇怒喝完毕之后,他就要说出处置了,不过就这时候,从院子里跑出一个小厮。
这小厮十几岁年纪,就在田荣豪身后停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田百户诧异回头,同样低声询问,然后朝院子里张望一眼,这才转过来面对大家,那边刘新勇正要继续呵斥,却听到田百户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朗声的说道:“胡闹,这里那有你说话的地方,不过这样处置了你,你个小孩子心里也不服气,就给你这个机会,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田百户这句话全是怒气,可一说完之后,一片寂静,众人都吃惊异常,怎么,让这小子自辩。
“当啷”一声,这才打破这尴尬。
却是赵国栋看到总旗刘新勇呵斥,想这个王通是个火爆脾气,要再顶嘴,自己就光明正大的动手,他已经把绣春刀抽出来了,昨日受的,今天就要还回去。
没想到百户大人居然说了这句话,反应过来之后,手中刀直接掉在了地上。
王通心中惊喜,却惊大于喜,这莫名的转折到底怎么来的,实在让人摸不到头脑,站在他这边也能看到田百户身后有什么,那边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这大好翻身机会,王通怎么会放过,当下又是抱拳深深躬身,大声说道:“多谢大人开恩,小的昨日午时回去……”
要论说清楚什么事情,并且描述的精确生动,这个时代怕是很少有人能和王通相比了,现代时候,王通所从事的职业,最是锻炼口才,没有嘴皮子和笔杆子还有系统的思路,怎么去面对客户,怎么去面对市场。
在场的一众人等,恐怕除了当事者之外,没人知道什么细节,大家都知道新来的王通当街暴打赵国栋,新人打了职司比他高的旧人,无法无天,坏了规矩,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动手打人。
王通说的生动,一些关键的细节还加以渲染,下面的锦衣卫们听到那混混踩踏那老妇人的烧饼,王通动手惩戒的时候,居然有人低声叫好。
等到说赵国栋走下台阶,一脚踹翻那老妇人,站在锦衣卫中一个中年人忍耐不住,指着赵国栋大骂道:“猪狗一样的混账,管着南街每日间多少油水入你口袋,卖饼的老太太,你他娘的也好意思下手!”
其他人尽管没有这么爆发,可看着赵国栋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屑和蔑视,锦衣卫横行霸道不假,可你把这威风和一个卖饼的老人身上耍有什么意思,纯粹让人瞧不起,这要流传出去,街坊邻居怎么看,同僚岂不是要笑话。
刘新勇脸变得很阴沉,赵国栋却有点慌张了,突然间,怎么变成了针对自己,昨日里不过在茶馆中听那卖饼的吆喝聒噪心烦,让自己的帮闲出去赶走,不过是个蚂蚁一样的老婆子,谁会在意,被那王通痛打之后,今日陈述一番,上官就要动手把那王通开革出去,到时候宰了这王通,再和刘总旗一起占了他家宅院。这打算没什么纰漏,可突然间田大人居然让这小子自辩。
说完这些之后,同僚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不对,那破口大骂的更是得罪不起,唯一的希望就是求田百户处置了。
一十二
王通已经说完,恭谨的退回角落,田荣豪脸上漠无表情,在镇定自若的王通和那边不知所措的赵国栋身上扫视一眼,心中却想:南街有几间店铺都是上面那些大人的买卖,你赵国栋在那边胡作非为,岂不是给老子脸上抹黑,真不知道刘新勇为什么放你在那里边当值,早晚要惹下祸来。
不过看到王通的沉稳模样,田百户方才的怒气消散无踪,这小子倒是少年老成,大有前途啊。
“李文远,这儿轮不到你来叫唤!”
田百户先是没好气的呵斥那中年人一句,接着冷冷的问道:“刘总旗,王通现在什么职司啊?”
刘新勇一愣,心想当初因为王通灵堂还给田百户银子,分派的时候还特意问过田百户,确认没什么关系才给了个闲差,眼下这局势却有点不对,但还是张口答道:“王通年少,现下是留守预备。”
田百户点点头,脸上表情未变,冷声说道:“少年莽撞,闲在那里就是容易犯错的,还是找点事做的好,刘总旗,南街这一处赵国栋管不过来,让王通一起去管,那张世强以前跟着王力,现在就跟着王通吧!”
又是一片寂静,谁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赵国栋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也顾不得在众人面前,急忙两步跑到刘新勇跟前,恳求的说道:“刘头……”
话说了一半,就被刘新勇恶狠狠瞪了回去,田百户压根没理会这个,直接扬声说道:“各位兄弟,在外面行事,要时刻顾着体面,莫要跌了咱们锦衣亲军的身份,平白让人笑话,今日一切如常,明日莫要晚了。”
下面轰然答应,刘新勇脸色铁青,甚至没有躬身,直接上马离开,赵国栋更是不敢继续呆在这里,连忙跟上。
田荣豪上马朝着西城而去,下面的锦衣卫却没有马上散开,今早经过王通的陈述,他在同僚之中大受好感。
临到散开,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不是过来拍拍肩膀,就是说句恭喜,昨日上午王通听张世强也讲过,在田百户属下,南街当值算是最有油水的职司之一,再说,王通做的的确是解气,让人痛快。
王通一一客气答谢,他自己却是糊涂,完全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翻盘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是那笔银子的情分,但不合道理啊?
不管如何,结果远出乎自己意料的好,等到人渐渐散去,王通看着在身边恭谨站立的张世强,呼了口气,笑着说道:“张大哥,今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张世强深深作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闷声恭谨答道:“但凭小哥吩咐。”
早晨散掉之后,自有田百户的亲随带着王通去往南街,知会了各家各户。
昨日暴打赵国栋之后,王通在商户心中不过博得个好印象,大家也都估计这人干不长,早晨的逢迎无非是个客气。
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时辰,这小锦衣卫居然就要在这条街当值了,那可就是利益攸关,这热情态度更上了一个台阶。
说是王通和赵国栋共同在这个南街值守,可经过昨日那较量,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大家自然知道谁管用。
商户们的消息也灵通的很,早晨点卯,田百户对王通的态度变化和类似奖赏的处置,更说明这小锦衣卫大人可能有什么有力的后台,要不然打人打的那么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早晨的逢迎还在王通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这时候的热情就有点让他受不了了,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是在那里一直抱拳酬答。
张世强一直是低眉顺眼的跟在王通身后,昨日他还做个年长者的态度,今日完全是下属了。
“王大人,今日间来小店,尝尝小的酒楼拿手菜。”
“王大人,昨天城外送来些野味,正好尝个新鲜……”
“……府上还缺些什么,在下安排人给您送去……”
才走了几步,王通就被热情的商户们围住,外面有那顾客闲人看着这边人多,少不得瞧瞧到底怎么回事,一看是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背过身吐口吐沫,心想这些人又在仗势欺人了,口中低声骂道:“这些喝血吃肉的鹰犬……”
谁想话被边上的街坊听到,少不得就要把昨日王通所作的事情叙述一番,听到这个,还真让人心生敬佩,刚才骂的少不得又要竖起手指赞一句:“仗义的汉子!!”
莫名其妙得了这个差事,不过差事有了,那就要做好,王通本想着中午和张世强找个地方小酌几杯,谋划一下。
可看这些商户如此的客气,酒楼谈事情估计是不太方便了,第一天也不好就这么白白被招待,日久天长,慢慢来。
正谦让间,外围有一人粗声说道:“这位就是新来的校尉王通王大人吗?”
听到这声音,热情围着王通的商户们自动闪出一条路来,一名身穿青色锦袍的大汉笑着走了过来。
这大汉比王通高出半个头去,身材壮实魁梧,冷天露着个光头,颌下胡须修剪的齐整,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子,这大汉大步走来,威风凛凛,气势很足。
王通注意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是平等甚至是俯视,而不是街面上这些商户的逢迎,看这打扮倒不是官面上的人,正纳闷,那大汉自己介绍说道:“在下聚义坊的管事何金银,这厢有礼了。”
聚义坊,王通愣了楞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南街中段的赌场吗,王力在世的时候,从来都不让他靠近,即便路过也要快走,所以印象不深。
对方仅仅是抱拳,态度说不上客气,也就是个打招呼罢了,不过王通不敢怠慢,对方如此做派,自然有他的依仗,现下一切不明,还是小心对待的好,当下也是抱拳回礼。
那何金银笑着摸摸自己的光头,笑道:“大人有闲,就来聚义坊消遣一下,莫要客气,何某有事,这就先告辞了。”
一十三
说完大步流星的远去,王通客气的回应,心中却是警惕,自己有这个锦衣卫的身份,但在这个南街上,还不能忘乎所以,天子脚下,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谁背后有什么勋贵高官、皇亲国戚,小心为妙。
王通刚才有点飘飘然的思想开始冷静下来,客气的拒绝了商户们的邀请,随便买了点熟菜和干粮,叫着张世强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王家宅院,张世强可不是第一次来,看到正厅处供奉着的王力牌位,张世强明显有点犹豫,到最后还是去点了三炷香,拜了拜。
熟菜、干粮还有一点酒,当值的时候不能喝酒,不过王通知道,适当的喝点酒,很容易让张世强放松,多说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熟菜是切得肘子肉,卤的小肠,东西简陋,不过张世强吃的很香,王力是个小旗,外快颇多,王通从小没吃什么苦,可这张世强一直做这个预备留守的闲差,日子辛苦久了,油水也少,见到荤腥,吃的飞快。
几口酒下肚,张世强的话多了起来,说自己三十多岁,连个媳妇都说不起,孤苦伶仃的实在难熬等等。
“张大哥,这条南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详细说说。”
张世强仰头喝了一杯酒,好久不喝,明显是有些酒意,琢磨了下就说道:“俺老张苦了十年,也就跟小哥你们父子才有几天好日子,这南街,这南街在咱们百户算是第一等的差事了……”
带着酒意说的琐碎,可说的却详细,这在王通的预料之中,张世强富户子弟出身,脑筋比这军户出身的要灵活不少,这些年吃苦忍耐,估计观察到不少东西,南街这么好的差事,他肯定看的仔细。
絮絮叨叨的陈述中,王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这南街一共二十一家商户,店铺、货栈、商行各行各业都有,主要是这边的房舍盖的年头不长,都有宽大院落,用作仓库之类的方便。
但这二十一家店铺中,每月给当值锦衣卫交钱的只有十六家,其余五家都背景深厚,想要白拿东西都不可能。
这之外还有一家酒楼,一家茶馆,一处赌坊,这里面也就是酒楼和茶馆有常例银子叫上,赌坊是不敢碰的。
说到这个聚义坊,张世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那聚义坊据说来头很大,连咱们百户大人都要客客气气的,不敢招惹……”
等说到例份银子的时候,王通更是凝神细听,脑中在盘算着细节,十六家每家每月交三两银子,酒楼每月交二两,茶馆每月一两。
听到这个,王通有点失望了,一月才五十一两银子,再就是有点白吃白拿、年节常例的好处,而且五十一两有十二两交给总旗刘新勇,三十两交给百户田荣豪,剩下才归自己和赵国栋分配,还要给张世强分润,到手能有三十几两银子已经不错了。
才三十几两,意思实在不大,王通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觉得很无趣。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一年的粮饷到手的实际数目还不到五两,而且这个时代,一个四口的中等之家一年花费十一两左右已经足够。
可对于王通来说,这笔钱最多也就维持个不错的体面生活,仅此而已,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有第二次人生的机会,王通不想像上一世那样平庸渡过,他要活的辉煌,活的甘心情愿。
这一切都离不了钱财,每年才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又能干得了什么……
张世强有点喝多,王通直接打发他回去睡觉,自己则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皇城发了一下午呆。
“老伯,和你打听个府里的事情?”
王通一边扫着很干净的地面,一边低声的询问那老家丁,老人很警惕的看了他眼,硬声回答道:“老汉每日看门洒扫,能知道什么府里的事情,莫要问我!”
听对方这么说,王通有些失望,方才问话本就有试探的意思,那桩打人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也就和这位老家丁讲过,这位老人可是自己和田百户唯一的联系。
等王通过去提水桶,却被那老家丁抢先,笑着说道:“我老人家每日间早起靠着这个活动身子,你这小大人全干了,我做什么?”
看着眼前青衣小帽的老人,王通突然冒出个想法,开口问道:“老人家,见了你这几日,还没请教您贵姓。”
“每天做活还贵甚么,老汉姓田。”
“您是百户大人的亲戚?”
那老汉哈哈的笑起来,放下水桶说道:“小大人,给别人家做奴才,你不知道要随着主家姓氏吗,老汉当然要姓田。”
这话说的王通有些讪讪,那老汉洒了几瓢水,笑着说道:“想从老汉这边碰运气巴结田百户,劝小大人还是消了这念头,老汉看你倒是个善心人,好心必有好报,担心什么!”
王通干笑着摇摇头,要是好心有好报,自己怎么遇到那么多的混帐事情。
今早的点卯和其他时日有些不同,先是总旗刘新勇称病告假,赵国栋畏畏缩缩的站在角落里。
跟着王力去过澳门的几个人都笑着过来打招呼,言语中缅怀了下王力,跟王通好生客气,不用判断也知道这是虚情假意,要不然王力病死,灵堂拜祭怎么看不到这几个现在缅怀的角色。
点卯完毕,又是今日无事,回到南街之后,也没看见赵国栋过来,王通大概的估算一下,开口对张世强说道:“张大哥,这条街不短,你我二人巡视,不如轮着来,在我家那宅院歇息。”
在他想来,所谓当值就如同警察巡逻一般,要经常走动,排解纠纷,维持治安,没想到张世强满脸迷惑不解的表情,王通忍不住问道:“莫非有什么错处!?”
“小哥说的哪有什么错处,不过当值这差事,月底照例收钱就可,平日里去那茶馆喝茶,无事在家忙点自家事情就行。”
居然这当值就是白拿钱不做事的,王通还真没想到,张世强看着王通沉默,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有些慌张。
“既然是咱们兄弟管,那总要走看看。”
一十四
路过那茶馆门口的时候,茶馆掌柜恭敬无比的出来请王通两位进去,王通摇头拒绝,总算明白赵国栋原来是每日坐在这茶馆中“当值”。
初冬时分,北地京师,也能说个寒风凛冽,张世强才走了几步就感觉到浑身发凉,何况那锦衣卫点卯本就晚,回到这南街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饭,走在路上又冷又饿,还真是难熬。
现如今在这街上当值,去那酒楼也是白吃白喝,那边有暖和,何必在这里受这个罪。
可看路上的王通,却认真无比,走路时左顾右盼,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张世强落后两步,看到王通叫住一人,很客气的询问几句,然后又找向其他的人。
穿着飞鱼服、跨着绣春刀的人询问,年纪大小不去说,被问到的人都是惶恐异常,唯恐答错。
张世强赶上几步,听到了王通的问话,却是“中午在那里吃饭?”“怎么不去酒楼……”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张世强索性放慢了脚步,心想这小哥刚有了点权,总要在街上现现,过过瘾,归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巡视到那聚义坊的门口,王通停下脚步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两名大汉看到锦衣卫路过自家门前,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连个客气的招呼都不打。
这赌坊外面看起来好像是个寻常宅院,可站在外面就能听到里面的人声鼎沸,赌徒们脚步匆匆的进进出出,可见其人气旺盛。
张世强心中有些紧张,生怕王通年轻气盛惹出什么事来,这聚义坊的后台连田百户大人都不敢招惹,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不过王通也就是在那里看着,张世强有些摸不到头脑,跟着看了会,却发现王通盯着的是那些进出门口的赌徒,而且是在看着那些赌徒手中拿着的干粮,这正是午饭时候,很多赌徒赌的尽兴,去外面匆匆买了烧饼或者包子吃了,回来继续赌。
发现这个的张世强又好气又好笑,敢情王通是饿了,还是个小孩子啊!
就这么看了会,可能王通终于知道看别人的饭食不如自己去酒楼吃饭,主动叫着张世强一起去了酒楼。
振兴楼在南街靠东边的位置,两层高的酒楼,一楼散座,二楼雅座,后面又有六个独院。
王通两人走进的时候,知客客客气气的迎进去,可王通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为难的神情,王通知道他为什么为难。
振兴楼不应承小酌,只接整席,一楼虚应故事的两张桌子,客人基本上都是雅座和独院,这南街周围各个商户,没什么官身的富人,对公对私的宾客,迎来送往,年节的客套,基本上都是在这家进行。
居住在这片的人家大都有钱,这振兴楼又做了多年,中午和晚上都是爆满,生意十分的好。
倒不是心疼两个锦衣卫来白吃,而是中午腾不出座位来,在一楼的散座迎接那是怠慢,可去其他的座位却没地方了。
这位王通新任,脾气大家都看到了暴烈成什么样子,要是怠慢了,那岂不是给自家酒楼招祸。
那掌柜和知客自以为掩盖的好,可王通看的明白,索性是笑道:“这一楼还有散座,坐这里就是。”
振兴楼的人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们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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