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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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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之后,仰头把药喝了下去,游七殷勤的上前一步,一边把玉碗收回银盘,端到一旁,笑着说道:
“这次山东那边送来的海狗干是加了点蜂蜜,据说这样的熬药,可以让药力发的更彻底。”
张居正点点头,低头又是翻看手中的文卷……
……
腊月二十四这天是各部衙门封衙过年的期限,兵部这边一名主事下了差,匆匆忙忙向着家中走去。
走过街边拐角,却和迎面走来那人撞了满怀,两个人都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起身的时候,那主事却凑上前和对方说了几句,那人连连躬身赔罪,小跑着匆忙离开。
京师城门还没关的时候,已经有消息送出了京师,通过京师到天津卫,在王通沿途私设的驿站换马急行。
现在京师到天津卫的官道,每隔三十里就有一座以客栈或者是大车店形势存在的驿站,如果快马不停,最加急的状态,两天之内就可以送达天津卫。
腊月二十六这天,天津卫王通所辖的各处兵马解除了战备状态,京师通过兵部的内线传来了消息,今年禁军各部不会出塞演武。
每次出塞演练,都涉及到后勤物资的筹备,各团的集中,调集物资,征伐民夫,这都是颇为麻烦的事情,必须要提前做出准备,虎威军在进入腊月以来,就进入了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开拔。
连续两年,虎威军都被征调出塞演练,而且每次都在草原上和鞑虏骑兵大打出手,战场上凶险处处,想要保得安全,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过这样调集大量的物资,并且让兵马时刻保持战备的状态,却是每日要耗费比正常状态下多两倍。
所以必须要在京师和各个衙门那边拿到最准确的消息,然后天津卫这边做出最快的反应和处置。
虎威军解除了战斗状态之后,负责天津卫本地的锦衣卫和保安军等机构也取消了戒严的状态,已经是腊月,紧张了许久的天津卫终于出现了节日的气氛。
沈张氏和沈太平搬进了天津卫海河边的某处宅院,沈张氏、沈太平这两个名字寻常的很,住进某处宅院之后,也实在没什么稀罕。
宅院算是上等人家才能居住的三进宅院,沈张氏是个年轻妇人,沈太平是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却有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外宅还有小厮和仆役听差使唤,这样的人家让人看起来,自然是大户人家,而且男主人还不在,这就更让有心人打主意了。
“居然有婆子上门,让沈张氏信弥勒,保佑母子平安?”
听到孙大海的禀报,王通有些吃惊的问了句,孙大海点点头,躬身开口禀报说道:
“因为大人有过吩咐,不要护卫的太有痕迹,毕竟那沈枉还是要上门探亲住户的,差役探子们都在暗处盯着,小厮和仆役里也有几个自己人,咱们天津卫各处盯得紧,地痞无赖都被扫了干净,拆白骗子也不敢露头,不过,走门串户的婆子尼姑,咱们却不太管的,前日那沈张氏买脂粉,请了个走门串户贩卖脂粉的石婆子上门,这婆子进去之后,就和沈张氏大谈什么孩子落地要有三劫九难,如果信了弥勒,每月施舍些香火银子,就能给孩子求下福缘,沈张氏本来就心慌,听这个也有些信,约了这石婆子年后上门,准备知晓个详细。”
好像是个芝麻大小的事情,但王通听的却眉头皱起,孙大海看到王通的神色,更是字斟句酌的继续说下去:
“内宅贴身伺候沈张氏的丫鬟里面,有个是外面小厮的相好,那小厮嘴快,听了就和大家讲,咱们在那边办差的人听到拜弥勒这个说法,就想起大人从前的吩咐,抓紧禀报了上来。”
王通点点头,开口肃声说道:
“白莲弥勒,自成祖年间开始作乱,断断续续,折腾到如今,那三阳教拜的劳什子混账佛,也和这个有脱不开的关系,一定要严查。”
孙大海点点头,开口回答说道:
“大人说的是,属下这边已经布置人跟着那石婆子去了,今日应该就有回报。”
“妇道人家不能抛头露面,却没想到这些婆子能钻空子作恶,妇人想的窄,信神佞佛,她们一旦信了,就最为糊涂!!”
……
“大人,石婆子是三角淀那边的人,贩卖脂粉首饰,共有三十人,到处走街串巷,和城内过得去的宅院女眷来往。”
听到孙大海的禀报,王通一愣,立刻站了起来,肃声问道:
“三角淀!!?”
孙大海又是肯定的回答,王通重重一拳锤在了桌子上,厉声喝道:
“三角淀贫民百姓聚集,若有奸人煽动,定然酿成大乱,立刻召集两团百户以上军将、保安军统领来本官这里!!”
他这边说话,身边亲卫已经快步出去传令,孙大海手在额头上揉了下,低声开口说道:
“三角淀那边民户几万,各处混杂,咱们这边的人太少,实在是照顾不过来,没办法面面俱到的盯着。”
“不是你的过错,咱们这边人力不及,但在那边却是大意了,疏于防范。”
王通肃声说道。
……
“弥勒降世,信弥勒者避三灾九难,勤纳香火,供奉善念,定能等极乐世界!!”
十几个婆子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磕头,一个脸色青白的中年妇人在那里尖声的叫喊,十几个婆子听了这个,齐声诵经,恭敬之极。
摆在中间的石台上摆着一尊铜佛,铜佛双手高举,各举一太阳,胸腹间也有一个……
五百七十三
三角淀万历九年的腊月,比起前几年的腊月来要热闹许多,很多各处赶来的百姓都有了把家安在天津卫的打算,不像是往年回家过年,而是提早把家里的老人接过来,个别家里人口多的,甚至把兄弟都带了过来。
天津卫的前途,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紧挨着那三角淀的大工场,在里面做工甚至要比一些地方上做差役赚得多,看看外面那些整齐敞亮的宅院,看看整日里飘扬的酒肉香气,就知道那日子过得多好了。
每日里等在工场的门口,期望有个短工的机会,就算没有短工,进城去河边海边求份工,咬牙出力的干,也比家中土里刨食强太多太多。
而且在这边,男人在外面做工,女人也有活计,三江商行的管事们经常找女工做些被服针线的活计,由家中男人领回来,做完了之后由男人送回去,就赚一笔不少的钱。
从前在家乡的时候,纺纱织布,缝缝补补的活计都是给自家人忙碌,现如今居然还有钱赚,做的好的,婆媳一起上阵,一家等于三口四口人赚钱,日子自然过得红火。
原本大家过年,没钱的买几十斤猪肉,有钱的买一头猪,杀了过个快活年,今年的天津卫却没有那么多猪肉卖了,因为买的人太多,天津卫本地的算上河间府、顺天府挨着天津卫的几处,能买过来的猪肉都买过来了,还是不够,各地养猪都是自己吃,用来卖的本就不多。
天津卫这边人口众多,偏生都去做工做买卖,需求大,没什么产量,这猪肉的供应自然就不够了。
也亏得三江商行这边有本事,秋季花钱在草原和蓟镇那边买了大批的牛羊,就养在顺天府和永平府交界的地方,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就大批宰杀,直接贩卖了过来,尽管价钱比猪肉贵了一成多,但大家赚的也多,舍得花钱买,自然销售红火,大家高兴。
更别提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布庄、绸缎庄,卖糖果点心的店铺,卖酒的庄子,各个卖的红火。
商人们都是打定了主意,明年一定要多留些货物在天津卫,光是在本地买卖,就是好大的一笔收入,这边比不得京师,可未必就比顺天府各处的府城县城差了。
三江商行这边直接准备明年开始养猪,反正在天津卫城北那边买了不少的庄子,养猪可以卖肉吃肉,猪圈的东西更可以肥田,一举数得的好事。
腊月的三角淀这边,早早的就有了节日气氛,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在到处乱跑,街市间弥漫着酒肉的香气,往年不到除夕不吃肉,今年手头宽裕了,各个也大方了起来。
就连挖水沟,赶着大车运垃圾的,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挖水沟、赶大车运垃圾,这赚的钱也比种田多不少啊!
这样欢快的气氛中,天津锦衣卫的马队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显得有些突兀了,最开始是前面几匹马慢跑而来,马匹一边跑,马上的人一边用力吹着口中的哨子,听到这个哨子声音,三角淀的百姓各个跑回家中,要不就是急忙出去找自家的孩子,再不回去,就要以乱民论了。
大队人马疾驰而来,有人隔着门缝看,能看到穿着飞鱼服,披毛毡大氅,带绣春刀的锦衣卫马队,有人眼尖,居然瞄到了中间那个身穿铠甲,披着猩红大氅的军将,这样的打扮只有王通才会有。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居然让天津卫的第一号大人物,锦衣卫千户王通来到这边。
众人本来猜测王通这边是去三角淀的工场,如今天津卫城内城外不少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倒是工场忙碌异常。
却没想到锦衣卫的兵卒在半途中就开始拐入民间之间的街道,按说哨子吹响,街道上应该空无一人,可骑兵行进时,却有穿着棉袄,手中拿着黑巾摇动的百姓沿途之路。
虽然三角淀民居道路错综复杂,可有人领路,马队行动迅速,没什么耽搁,不多时就在一处宅院周围停驻。
“可是这里?”
“回禀大人,就是这边,每三日一聚,今日就是聚的日子,小的看到那些婆娘都已经进去了!!”
王通点点头,身边的谭将沉声问道:
“老爷,仓促间找不到那么多壮健婆子……”
王通一摆手,肃声说道:
“信这个的,还指望别人给她们留什么体面吗?进去抓人,要活口,抵抗者格杀勿论!!”
后面有人轰然答应,有几个人早就冲到了院门口,听到王通下令,后面有人发信,几个人彼此搭桥,干脆利索的翻进了院子中,婆娘聚众,能有什么防备,人进了院子,立刻是从里面打开了院子门,兵卒们一拥而入。
踹门声,怒骂吆喝声,妇人的尖叫哭喊声,不多时响成了一片,周围的人都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有人想要看热闹,有人想要趴在门缝向外张望,全是人头,根本看不清楚,有些胆大的想要上房去看,却没想到房顶墙头早就有锦衣卫的人在那边,一露头就被大声骂了下去。
和王通料想的差不多,几十个妇人那里会有什么抵抗,不多时就被捆起来一个个丢在了外面,那些妇人都是吓傻了,甚至连哭号叫骂都没有人做。
看到被众人簇拥的王通,妇人们走街串巷,也是抛头露面,也对王通大概知道一些,看到王通出现,更是吓得不知所措。
王通冷冷扫视了一眼,看了看都是些四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着倒比一般的女眷穿着体面些,这些妇人都是进富贵人家贩卖货物,牵线搭桥做些勾当的,不过也就是这般摸样了,各个胆战心惊。
民间信奉邪神邪教,本来就是个禁止不了的事情,妇人最容易被这等事蛊惑,王通之所以兴师动众的前来,也不过要给众人一个表示,牵涉到这等事的,天津卫锦衣卫一定不会放过,定当严惩。
至于这些糊涂妇人,训斥一番,加以惩治也就是了,动刑下狱,王通还不想弄的这么小题大做。
刚要开口说话,一名百户匆忙从院中跑出来,到了王通身旁,附耳低声说道:
“大人,里面看到一尊铜佛,就是那个三阳佛!”
王通侧头盯过去,那百户慎重的点点头,锦衣卫、虎威军总旗以上的军将,都跟着王通一起查过案子,见过这三阳佛的模样,而且知道这三阳佛是王大人第一等盯着的要事,怠慢不得。
“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找过来折腾,进去看看!!”
王通冷哼一声,大步向这里面走去,身后一干人急忙跟上,院子里面整饬的颇为干净,但房屋不过是土坯的草房,站在院子中就能闻到线香的味道,王通如今也知道些富贵,却明白这香气可不是便宜货。
进了屋子,正堂的供桌上正正的摆着三阳铜佛,王通上前打量了下,直起身来,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
“把这宅院拆了,上上下下都仔细搜检一边。”
边上的军将答应,王通又是转身走出去,刚到了院中,就听到门口有人在哭叫,却是些妇人的动静,站在门口,就看到一名百户上前指着一人大骂道:
“老公鸡,你要是忍不住,自己动手消乏,不要在这里动手动脚,丢老子的人,再他娘的被老子看到,开革出去剁了你的手!”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在那里满脸丧气的低头挨骂,王通的锦衣卫和虎威军,对男女之事上军纪极为严厉,开革军籍,下狱治罪,甚至是杀头的惩治都有,因为女色一事,对士气和军纪伤害极大。
听到这个,王通脸色立刻扳了起来,众人也瞥到了王通,那百户有些后悔,想开口还是犹豫,被训斥的那“老公鸡”看到王通却急了起来,心知自己得不到好去,愣怔了下,什么也不顾的喊起来:
“大人,小的摸得不是女人!!”
这话喊出来,兵卒们本来正替他担心,听到这个,却是忍不住哄笑出声,这些人都是些货真价实的婆姨,怎么不是女人了。
老公鸡在那里急了,指着一名妇人说道:
“这人胸硬邦邦的,这个年纪的娘们,哪有这样的,定然是个假的!”
王通眉头皱的愈发紧,大步走过去,抡起手一个耳光把人抽到在地上,那老公鸡捂着脸,哭丧着说道:
“小的有罪,可摸得不是女人,不算大罪啊,要是摸得女人,小人又怎么会傻站在那边看手,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王通一脚将他所有的话踹回了肚子中,回头一看,其余的妇人都吓得低头,却有个头上包着白头巾的妇人向后缩,王通刚要给那老公鸡定罪,却觉得有些不对,回头又看了眼,肃声说道:
“来人!!找几个壮健婆娘,看看到底是不是女人!!”
……
不多时,兵卒脸色古怪的回报:
“……那妇人是个没卵子的男人……”
五百七十四
“小人原本是在城外猴子海边上住着,就是在那时候信了三阳教,当时选人,都是选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人因为口齿伶俐,善于奉承,也被上面的香主选中……不是什么香主,是贼人头目……”
这个被妇人们称为“六娘子”的宦官,一被查明真身,立刻就知无不言了,原本惊恐不安的那些妇人,听到平日里接触的居然是个没卵子的老公,当真是又羞又怒,直接在那里嚎啕起来,到了这一步,她们彻底是没脸见人了,回去上吊都说不准,不过这也是自找,没有人会理会。
所有拜这个“弥勒”的妇人们全都收押,而且就地征用了一个宅院,用来审问这个“六娘子”。
阉人本就是阴阳怪气的模样,男性特征不断的消退,穿上女装装扮妇人,还真是很难发现。
“……本来入了这三阳教,除了能吃饱穿暖,每当宫内选人的时候,还能按照入教先后依次入宫,可前段时间京师九玄娘娘庙那边闹出了案子,官府清查了几次,上面没了接济,大家伙也没了活路,后来官差们撤了回去,贼人的头目们却也不太给什么接济了……这么熬了一阵,眼看熬不下去了,上面有人来说,三阳佛要成就金身,需要大家供奉,谁供奉的多了,谁就可以尽快的补入宫中当差……”
怪不得这“六娘子”能够蛊惑信众,口齿的确伶俐的很,他说的这些事情旁人听不出来如何,王通却亲自办过,多有牵扯,自然知道这话的真假。
“……九玄娘娘庙闹案子的时候,猴子海这边也有几个做了几次的,积攒下来一笔钱财,这次上面一说,大家伙合计把钱交了上去,没过三天,果然被安排进了兵仗局当差,还穿着宫内的衣服来这边走了一圈,这么一来,大家的心思都动了,京师外盯得严,大家都跑到远处做……小的从前就是静海县的,也来过天津卫……”
王通点点头,挥手安排把人带下,开口吩咐说道:
“安排张世强那边再把人审一次,录了口供画押之后,关进城内的地牢,让他好好活着。”
后面亲兵答应了一声,王通示意他们退下,独自在屋中沉思了一会,出门之后直接带兵回城。
差不多有一半锦衣卫的差役留在了这边,挨家挨户的询问告诫,说来到天津卫,就应该遵纪守法,不要坏了规矩,若有人信什么弥勒、白莲等等看着不对的东西,就要立刻去官府告发,官府定有赏赐,若知情不报,那可就是罪过了。
平日里大家心里有个想法,那就是官差过年也不抓贼的,这次王通亲率兵丁,兴师动众的过来捉拿,的确给众人心中提醒,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警惕是一回事,却没想到从腊月末到万历十年初,一个月的时间内,天津卫城内城外的佛寺、道观和尼姑庵都被举报了几次,平常百姓你让他分清什么是宗教,什么是邪教,这个不太容易。
……
“这个劳什子三阳教,何金银那桩案子开始,他还是手眼通天,组织严密,到了后来,一件件事后面有他们的影子,一件件事情被咱们挫败,到了现在,感觉那边也开始窘迫,也开始乱了分寸。”
王通在自己的书房来回踱步,边走边缓慢的说道,能参与此事的亲信都被召集到了这边。
“今年不必去塞外演练,不过你们也不要想清闲,把自己手中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别处管不了,天津卫这边一定要仔细的筛一遍,不能让人钻空子钻到这边来,不要耽搁,现在就去安排吧!”
众人都是起身听令,转身走了出去,李虎头刚要出门的时候却被王通叫住,开口说道:
“虎头先不要走,在这里听我说完,这次去京师,要让你跑一次了!”
李虎头先是一愣,随即答应下来,王通神色严肃的说道:
“这次送往京师的消息,不要通过别人转交,见不到张诚张公公,也要给邹义或者赵金亮,除了这三个人,其他人不能经手,你明白吗!?”
李虎头看王通说的郑重,下意识的行了个军礼领命。
王通点点头,转身对在一旁等待的杨思尘说道:
“杨先生,本官说,你来记,有一封奏疏……”
……
“……陛下,和臣先前所讲不差,只要陛下这边泰山不动,严谨行事,臣这边小心谨慎,不犯错误。上上下下小心防备,不给贼人钻空子的机会,那他们也就无可奈何……阴私手段并非长久之计,只要这边稳得住,贼人就会自乱阵脚……原来京师赌坊放贷收账、青楼买卖人口干股分红,又有大同山西那边和草原上、天津卫海边同海上两处的贸易巨利,现在这两处都被臣控制,断了贼人的财源,贼人无钱,自然无法行事,用度愈发的窘迫,竟然要让下面的人去各处招摇撞骗来收敛钱财……虽然形势大好,渐渐摸到了贼人的踪迹,可毕竟真凶指使未曾露面,陛下仍当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不可麻痹大意……”
万历皇帝坐在御书房的中,神色慎重的听着张诚诵读王通的奏疏,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一边是透气,一边门里的赵金亮方便盯着门外的动静。
赵金亮眼睛盯着外面,心思却不在,张诚这边的诵读,是他最关注的消息,当年父母一夜之间自杀,自己入宫,这是刻骨的深仇大恨,一年年下来,在王通的推动下,逐渐查出了端倪。
他当年年幼,因为宦官压着顺天府将他的杀父仇人放了出去,他以为要报仇也要成为有权有势的宦官,等进了宫这些年在天子身边,位置重要,众人奉承不说,也知道了许多机密之事。
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种种事情的幕后黑手就在宫中,而且和那潞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到了现在,赵金亮反倒知道急不得了。
赵金亮了解宫内的形势,知道太后对潞王的疼爱,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元凶或许被遭到惩治,但有牵扯的人恐怕都会被认为是挑拨天家母子、兄弟情谊的奸贼,在元凶被惩治之前先被处置。
会是谁,会是那个对宫内不管是谁都客气无比的潞王殿下,还是宫内那些威权赫赫的大太监,赵金亮苦苦思索,却想不到什么。
“万岁爷,奴婢觉得,宫内随身的侍卫,虽说是京师内勋贵子弟、世代清白军户充任,可需要当差的人家,家境总有一二分难处,这也就给了外人可乘之机,既然王通那边说万岁爷应当小心谨慎,身边要有可用的亲信人,奴婢想了想,京师这样有完全把握的,倒是襄诚伯陈金胜家中的陈思宝和皇商唐家的唐四海这几个人,京营之中还有十二个曾在虎威武馆学习的武官,这些人都和万岁爷朝夕相处,又被万岁爷厚恩提拔,一定是忠心不二的……李虎头也在京师,准备年后再回返天津卫,他的忠心自然不必说,武艺高强,也可以……”
“不必,虎头这边还是回天津卫,他手中兵马离不开,安排陈思宝他们入宫值守就是了。”
万历皇帝出声打断了张诚的建议,张诚一愣,连忙躬身答应,那边赵金亮把门开大了些,伸头出去看看日晷,回头说道:
“万岁爷,今日万岁爷赐宴大同马栋,还有一刻的功夫,是不是更衣准备?”
万历皇帝点点头,开口对张诚说道:
“安排在暖阁吧,你安排几个信用的人四处看好了,免得寡人上午说了什么话,下午连通州卖菜的小贩都知道。”
下面两人连忙躬身答应。
……
“正统年间,睿皇帝亲征瓦剌,土木堡的事情就不必说了,是大明的奇耻大辱。”
皇宫西暖阁是天子在冬日见臣子的所在,现在这边摆上了宴席,君臣对坐,在一旁伺候的只有张诚。
桌上的菜肴颇为简单,这个寻常事,身在这位置上的人,谁也不缺这点酒肉,不过是个仪式罢了,不过侧身斜坐的马栋开始的时候就有些纳闷,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何等的身份地位,怎么来这样的场合伺候。
等听到万历皇帝说起旧事来,更是纳闷,睿皇帝就是英宗,亲征在土木堡那边被俘,这等事尽人皆知,也是所谓的奇耻大辱,没人不知道,可在这擢升的赐宴上说,就有些诡异了。
“土木堡一役,大同边镇自始自终按兵不动,甚至连消息都未曾传递,坐视天子被俘,更别说皇祖肃皇帝时,俺答入寇,大同边镇竟同俺答私下约定,让路放行,只求不碰大同,有先例如此,寡人实在是对大同不放心啊!!”
万历皇帝说的淡然,对面的马栋冷汗都已经湿透了后心,愣怔了下,连忙离开座位,后退一步,大礼跪在了地上。
五百七十五
马芳是被鞑虏掳掠到草原上的奴隶,出身还可以说是草根,到了马林马栋这一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将门贵家子。
从小武艺弓马这个要学的,为人处事,官场应对,这个学的更多,马栋听到万历皇帝说出这尽人皆知的大同边镇典故,而且说的大同边镇拥兵自重,行不法之事的种种典故,立刻心中凛然。
土木堡前后的牵扯,鞑虏俺答入寇大同边镇的作为,这都不是什么秘密,大明武将都是知道,不光他们知道,全天下的人都是知道,不过都捏着鼻子不愿意提起而已。
马栋本以为这次来京觐见是例行公事,听闻万历皇帝要赐宴相待,也只不过以为是自家老子的脸面,又或者是自己的弟弟马林在辽镇颇有建树,这才让自家有了这样的恩遇,却没想到这次召见不为别人,就是为了自己。
大同边镇副将,就是大同边军武将的第二号人物,突然这个提拔,又说了这样的话,的确让马栋惊惧非常。
万历皇帝感叹了句,就看到马栋意料之中的跪下,微笑了下,开口说道:
“马栋,你现在就要做大同镇的副将了,你要怎么做?”
马栋一顿,然后碰碰几个头磕了下来,急切的开口说道:
“陛下说如何做,末将就如何做,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声音铿锵有力,显得忠心耿耿,万历皇帝低头看着头碰在地上的马栋,点头说道:
“你父马芳为国镇守大同、宣府,功勋赫赫,你弟弟在辽镇做副将,如今也颇有能员之名,只有你在大同那边做参将,这几年虽然有不少斩首的功劳,可按照资历排序,最早你也要五年后方能坐上这个位置,为何提拔你,寡人就是看你满门的忠烈,对我大明忠心耿耿。”
马栋又是磕了个头,万历皇帝又是笑着说道:
“也有些言官御史,风言风语的说你这三年的首级军功都是花银子从某人那边买的,荒唐可笑,寡人都给留中不发。”
当日王通在宣府大胜,带回几千个首级,当时马家和历家拿了大笔银子把首级买了下来,给自家的子侄作为进身之阶,一年年的算军功。
这可不是什么风言风语,虽说首级买卖在大明边镇是家常便饭,可都是能做不能说的,万历皇帝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话中说“风言风语”,可谁听不明白,万历皇帝已经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马栋用力在地上又是磕了几个头,大声说道:
“陛下的天恩,末将感激涕零,永生不忘,请陛下放心,末将去大同,一定做好本分,尽忠陛下,大同以往那些腌臜事,臣若在,则断不会有此等事。”
“替寡人看好了大同,若差事做的好,将来这总兵的位置少不了你的!!”
话说到这般的地步,马栋也只剩下磕头谢恩,表达自己的耿耿忠心。
……
说完该说的话,简单用了点酒菜,马栋就再次谢恩告辞,马栋被宦官引导出宫,暖阁的门关上,万历皇帝沉声说道:
“东厂和锦衣卫都要派探子到马栋身旁,马芳和马林那边也要看着,该防备的要防备,不要盯着大同,却不顾马家,如今他家可在三个镇生根了!”
张诚低声答道:
“万岁爷,已经有人安排到了马栋的身边,他一切事体,每日都有呈报。”
……
“万岁爷,马栋离开宫中回到他家在京师的府邸,有几名山西商人派人送去厚礼,马栋都给退了回去,而且闭门不见外客。”
听到张诚的禀报,坐在软轿中的万历皇帝嗤笑了声,淡然说道:
“朕说了那么多,他也要做个直臣孤臣的样子出来,只是不知道去往大同后是怎样做,还是要盯紧才是!”
张诚连忙躬身领命,王通这一封封奏疏送上,万历皇帝的行动规律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他每日都是住在郑贵妃的宫中,再也不去往别处,甚至一些政务也被安排到了在郑贵妃的宫中处置。
除了每日早晚去慈宁宫给慈圣太后问安,去文渊阁与众臣朝会,再就是月初月中,还有年节的大典大朝之外,再也不去他处,王皇后已经完全被冷落在了那里,对这个情形李太后已经有些不满,或明或暗的说了万历皇帝几次,但万历皇帝此事上则是执拗的很,李太后也不好干涉太过,而且郑贵妃颇为乖巧,虽然宠惯后宫,却从不对政事发表什么意见,收敛的很,这样的作风也让其他人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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