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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当家-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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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兰气得再咬咬牙,难道你不认识我,这里的人全知道自己往京中去一回。石大夫人正要介绍,王雪兰仰起面庞先道:“嫂嫂倒不认识我?半年没见,忘了也是有的。”澄心这才装明白:“哦,原来是王家姐姐。”

因此,才还礼。

石大夫人不明就里,过来笑道:“你们倒认识,”王雪兰第三回咬牙,面上不能不笑:“大伯母,我去年侍候父亲在京中,和郑家嫂嫂会过。”澄心肚子里好笑,你是侍候父亲在京中?人却啧啧称赞:“可不是,王家姐姐孝悌上,是我等楷模。”

王雪兰还想咬第四回牙,想想这牙忒般咬,只怕咬碎不解恨。要装听不到,又难忍这口气。石大夫人是主人,不理会她们之间暗潮汹涌,往下介绍完全:“雪兰以前我们这里才女,”王雪兰忍气。

“她现嫁的是赵官人,是本城数一数二的大财主。”

王雪兰忍泪,脸一直红到脖子上。

她也有她的难处,她不能不来见澄心。今天不见,明天也要见,总不能天天躲着。她不敢抬头,怕澄心一脸的诧异,那真是万剑扎人心。

澄心一脸诧异!

用石娇兰的话,王家姐姐字比你写得好。是头一等的才女,样样比你好。这样的人,怎么去嫁一个财主?

王家不是没有钱,也不是养不起女儿再几年。澄心今年才十五,和澄心一年的王雪兰,就这么急着出嫁?

人的心思,从来东去西来不定。澄心的小心思,哗啦一下想歪。及到歪了,才自己羞愧,就和王雪兰不合,也不用那么想她。

两个人都不自在,勉勉强强行过礼。双方都自制,没让别人看出什么来。坐下来说话。澄心由别人说话中。弄清楚这赵官人的父亲。是石家上一代的姑奶奶招赘而来。到了赵官人这里,他有一个哥哥,姓石。赵官人是第二个孩子。姓赵。

姑奶奶早早离世,赵官人的父亲和哥哥也离世。他又姓赵,石家的人对他不亲热也不冷淡。赵官人不爱读书,知道这书香门第里相不中自己,他很知趣,但有事情都是到的,因此王雪兰要来。

至于王姑娘眼高于顶,看中石涉后也算花费功夫要嫁他,只是没成就是。她嫁赵官人的原因,还是一个谜?

坐到午后。澄心来告辞:“伯母爱惜赏酒饭,又有姐妹们相伴,原应该多坐一时,只是婆婆还未大愈,要先回去了。”

石长夫人很爱澄心,拉着她的手笑对众人道:“都来看看,这是小小年纪的管家人呢。”有一个快没牙的长辈含糊着笑:“多年媳妇熬成婆,你倒有福。”

座中至少好几个人面色黯然。

这话打中不少人心中酸苦。就是石长夫人,如今没有婆婆,回想自己当年初当媳妇,背后也有一把子泪水。

只有王雪兰不黯然。看她神色,对澄心这风头是不悦的,但是她也没有婆婆,亲大伯子小叔子一个没有,石家的亲戚虽然走,却只是面子上情分,不往心里去。因此她只不悦,倒没有自身的忧愁。

澄心怀里一肚子疑问回家,先见石夫人,告诉她席上说的话,见石夫人精神又好几分,陪坐着先不离去。有家人来要东要西,只在这里领去。

石夫人同澄心商议过几天请人打牌的事,什么人爱吃什么,样样说倒。最后含笑,且有几分羞涩:“你公公体贴人,也只在这里。”

身为媳妇的澄心了然,要问石涉好不好,说不出来不好的地方,要说他好?澄心满心里全是疙瘩。

好容易到晚上,澄心才得空见娇兰。公婆在,不好同娇兰咬耳朵。查上夜时,见娇兰房中还亮灯火,澄心走进去,石娇兰在做针线。

咬去线头,石娇兰放下针,让丫头倒茶来,笑问:“今天去见了什么人,三表姐可好,五表姐可好?……。”

亏得澄心一一认得,这种过门认亲戚的功夫,家中早有交待。见过一面,再不认识,别人不会说人多你记不清,只会说这家新媳妇眼里无人。

打发丫头出去,澄心总算可以问娇兰,同她悄声咬耳朵:“王姑娘,怎么倒嫁了赵官人?”这不是石娇兰的事,她浑然不放心上,没心没肺地道:“嫁人了不好,你可以放心才是。”澄心咬牙笑:“我是问,她人才出众,怎么倒急着嫁人?”

“原来是这样!”石娇兰总算明白,也起了疑心。以前她没把王雪兰放心上,自从知道她不爱娇兰爱的是哥哥后,石娇兰天真烂漫,没怎么想过她。现在来想,果然呀了一声:“城里官儿还有,她嫁一个财主,实实地是委屈。”

接下来,石娇兰想的和澄心一模一样,房中无人,只有轻风微送,石娇兰口无遮拦:“做下什么?”

澄心啐了她一口,笑骂:“怎么会?”

虽然是情敌,郑澄心也装得出来一派大方。同时心中庆幸,原来不是自己独心坏,娇兰也会这么想。

石娇兰嘻嘻,仰面出神:“王家姐姐生来傲气,以我看,”哎哟一声,叫出来:“不好!”澄心吓了一跳,急急来问:“想到什么?”

“城里财主不少,偏嫁赵官人,这,这,”石娇兰对着澄心满面通红,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出来:“她还打我哥哥主意?”

澄心听完这句话,长长吁出一口气。人软在椅子上,又坐起来笑:“胡说!她都嫁了人,还打这个主意无用!”

“那看也多看几眼,”石娇兰笑着来辨。

姑嫂两个人对着笑了一时。石娇兰满口答应:“我为你打听去,看看她是什么主意。”再噘嘴:“你也为我出点儿主意吧,这崔家,我是不嫁的。”澄心也答应她,出来见上夜的家人还守着,家中查了一圈,回房来睡,见月色如银,怎么也睡不着。

可怜你孤枕难眠,又一回出现在澄心心中。

天交七月。晚上不热也不冷。衾被柔软。让人睡下去就无限绮思。想想这被子虽好。不如那人肩头胸前,想想这床上虽香,不如那人体气好闻。

几点痛泪。从澄心面上滑落。放眼看去,自己在安乐乡中。那一个人,还不知道哪里泥水中滚爬。也许酒喝到十分,把家人全都忘却。当然,把自己早就不记得。

呜咽思念到半夜,起来闷闷理妆。心中郁闷,手臂酸软只是抬不起来,本想慢慢梳洗,外面有人来问:“少夫人可起来,老爷说有一个同僚办喜事。等早饭出门,又问车可备得?”澄心收起心神匆匆出来,这一忙到晚上,回来倒头睡下。

过上几天才想到,管家倒是公婆对自己的体贴。想以前在家中时,母亲也说闲会生事,果然如此。

八月中,不见石涉来信,想想来回路远,邮差恐有耽搁,澄心作罢。打点冬衣给石涉送去,就到中秋。

中秋晚上,在石大夫人家里过,早早的,先让人来请。

赵宅中,王雪兰长吁短叹,总是懒倚碧窗。赵官人走进来,这是一个生得白净的青年,个头儿中等,不高,人面前也说得过去。见妻子从早到晚就都如此,前来关切她:“再不好,吃几剂药,”

“药也是乱吃的。”王雪兰抢白他,心中闪过一道人影,他虽然温和,说话却刺人心底:“妹妹喜欢,是我的福气,我只喜欢澄心。”人家高头大马,官服气派,自己的这一个,只会算盘珠子。

赵官人脾气甚好,吃了话也不放心上,微笑坐下来:“你只不好,这节怎么过?大伯父送信来让我们去过节,你不去,我岂不少了半边。依我说,找人来看,真的不好,也有劳你强撑着去吧,到底大伯父是好意,没把我们忘记。”

“怎么不是好意!你四时节下,几曾少送礼过?人家怎么能忘了你!”王雪兰烦他,见他总不生气,自己更生气,就撵他:“出去吧,我不耐烦,正要清静,你在这里坐着,我怎么能好?”

赵官人笑容不改:“不然,你帮我管理家务可好?”

“咄!”王雪兰变了脸:“家中俗务,自有人管,再来你是这行的能手,少来麻烦我。”她想想无形中有了气:“我不是那有心思的人,才来就要管你的家务,你管我东管我西,我不喜欢,我管你,你能喜欢?

赵官人糊涂了:“这些话哪里出来的?”王雪兰更变了脸:“我有嫁妆不愁,你养我,是你养我的,别的,少来烦我。”她粉面含嗔,赵官人越看越爱,倒笑起来:“你这不是和我生气,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你又不出门,哪一个惹你生气?”想想道:“没有人惹你才是。你我并没有孩子,”

王雪兰抽身站起,一阵风似的往房中去了。

赵官人向来不生气,自己讪讪一下,想想说到孩子雪兰就不喜欢,成亲已经半年,难道这话还害羞?

妻子时常古怪,无端就生气。赵官人归于女人大多如此,并不放在心上。

到中秋这一天,还是催着王雪兰往石大夫人处来。进门先遇到三房里一个人,正和石忠贤寒暄:“涉哥可有信来,再一回来,只怕官印又换一个。”赵官人做生意的人,只有多认识人的,没有少认识人的,过去拱手笑,再看妻子,早就进去。

王雪兰心怀鬼胎,七上八下过来。院中搭戏台,坐着不少人。才坐下来,有一个嘴碎的媳妇过来:“这首饰好,你们家有钱,黄澄澄的新炸的?”

“是我嫁妆里的。”王雪兰这样的人,也不能同这嘴碎的人多说,勉强回她。那媳妇子就扫一眼别处,鬼鬼祟祟的道:“看中间那一个。涉哥媳妇,才问过她,半点嫁妆也没有。”王雪兰打心里鄙视她,看人这种笑话,等她走了,又打心里鄙视澄心。

找了一圈,见澄心端端正正坐在石大夫人身边,不慌不忙和她说笑。见她身上衣服,却是石涉官阶的诰命。王雪兰这就明白,那嘴碎的人为什么要去计较澄心的衣饰。谁让她穿这种衣服来招摇。

凑过去听。澄心正在请教石大夫人家务。石大夫人满面慈祥。一五一十告诉澄心:“张表亲家里,年礼要厚重。我们这里过年,都送的是这些……。”

王雪兰来前告诫自己千万再莫露怯。此时原形必露,心中只是不忿。你婆婆现在,巴巴的来请教大伯母,不懂一定不会,只是显摆自己管家罢了。

她本就是聪明的人,把眼睛在全场扫一圈,见不少人耳朵往这里支着在听。这里面有三十多岁的媳妇,没有管家。有二十多岁的媳妇,自恃美貌,常在人面前要和王雪兰比拼。自夸能管住丈夫,也没有管家。

王雪兰磕着瓜子儿冷笑,当着人说这些,看这些人回去怎么说你。不能看澄心的浩命衣服,王雪兰去看桂花。

石娇兰也来了,得了一大堆的消息。

第二天竹筒倒豆子,一句不少的对澄心说。

“说你没有嫁妆。”娇兰忿忿,明明是有嫁妆的,怎么是没有?

澄心微笑。

“说你招摇,”娇兰噘嘴:“母亲全让给了你。”

澄心含笑。

“说你会哄我哥哥,”

澄心虎地站起来:“这是谁说的?”石娇兰却忘了,就是她听来的,也是话传话,她开动脑筋:“谁说的?三舅母,六表婶,七表姐……。”

“我知道了,你不必说。”澄心吃了心,坐下来重新看家务,手微微颤抖。这些话,只能是王雪兰说的。

王雪兰在家里也正和赵官人笑:“说她招摇,不就管个家,其实我不管你的,也有我的想法。你是这里有名的财主,我一来就全管在手里,像是我贪你的钱。”赵官人难得见妻子谈笑风生,在这里奉陪,有新到的果子,亲手剥一个给她,笑道:“那你为什么不管,只为我有钱,你就冷落我?”

“说她没嫁妆,”王雪兰叹气,那眉眼儿看在别人眼里是故意的,看在喜欢她的赵官人眼里,妻子是怜悯之极:“真可怜,要不嫁石家,她可怎么办?嫁妆都出不起,京里谁要她?”在京中碰壁,是王姑娘这辈子忘不了的恨事。此时不发私意,何时再发?

赵官人却笑:“我看她很好,我听说她的事,总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姑娘,特地看一看,小小年纪,”

“你还特地看了?”王雪兰气得胸口起伏着。赵官人偏生没在意,又给她剥第二个果子,制掂起来送过来:“别人都在说,我怎么能不看?”

那果子,晾在那里,王雪兰快步,气呼呼走开。

留下赵官人无奈:“又生气了。”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石家,石娇兰还没有说完:“王姐姐的事,我也问清楚了,三表姐最话多,她从头到尾知道。”澄心压压心头火气,给娇兰倒了一碗茶:“好妹妹,快说。”

“先时王伯父带她上京去,人人都以为她京里寻亲事。不想后来回来了,大家正奇怪,就说和赵家定了亲,二月里定亲,三月初就嫁了,要说王家没钱,怎么会?是什么原因,也没有人知道。舅奶奶说去年一定作下什么,从京里走一回,回来再嫁赵家。”

澄心要笑,又同情她。只是把没嫁妆和会哄男人这些话放在心里,一夜没睡好,想来想去自己分文皆无,不能怪别人背后有这些闲话出来。

可怎么办呢?澄心不得主意。

第九十一章,人要自强必自立

中夜推枕,澄心走到窗前望月。怎么办呢?

没有嫁妆,娘家已落,受人背后嘲笑……。

这些她早都想到。

三人行,必有我师。反过来说,人数多,敢必有讽刺之人。古人爱生就生,生到不能生为止,生到养不起,有了也得生。

兄弟姐妹多起来,亲戚们就多起来。石家,又是此地望族,故老知己又多。这些人中,怎会个个看澄心件件如意。

再说澄心又犯小心眼儿,有雪兰姑娘这等容貌双全的人痴情于石涉,再有别的姑娘也正常。只是她们,晚了一步。

受人嘲笑,决不是澄心姑娘的个性。她面对明月暗暗起誓,嫁为石家妇,要为丈夫面上添光彩!

侧耳听丫头们睡熟,微微鼻息声如夜风起伏。澄心独自举烛,过对面石涉书案上。主人久已不在,盂中却还有水。研出来墨,澄心提笔,给京中的香稚写了一封信,请她速来。

封信时,想香稚收到信,必然鼻子朝天,打牙齿缝里哼一声,再说一句:“我又对了!早让你做生意,你不肯!”

澄心微笑,信中还有两句是给吕小胖的,请他也来,为自己作个谋划。

腊月前,陈香稚翩然而至。跟来的,果然有吕家的栋才,吕小胖。

香稚,也作了妇人打扮。两个人见面,抱头痛哭。一个呼:“澄心,”一个呼:“香稚。”石夫人体贴地把女儿娇兰带走。自去吩咐人备茶饭,收拾客房,打算客人们住下来。

厅上只留下石家的一个丫头和小豆子。那丫头吃惊地发现,来的客人对大公子就快咬牙切齿。没有了长辈。陈姑娘的话滔滔不绝而出:“都怪他不好,那凶人!害我成亲,你也不能来!”吕小胖自在的吃着点心,自顾自打量石家家境,点一点头。

这里,倒是几代的老宅子。

石涉处处听到的全是称赞声,人人夸他情意高过云天。像陈姑娘这般对他恨得快到骨头里的,除了刘家,这是唯一的一个。

上人家门上,先把别人丈夫骂个痛快。普天下。也只有陈香稚姑娘。吕少夫人有此能耐。

“他娶了你,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竟然还敢丢下你?”陈姑娘义愤填膺。不然就是:“害得你我分离。他倒不在了!”

南宁温暖,冬天也如别处的春天。可陈香稚骂完后,新倒的一碗茶已然凉了,等侍候的丫头嘴,张得不能再张。

对她深为了解的吕小胖见是尾声,悠悠插话:“好了,我们来听听少夫人有什么想头,骂完了,要做正事。”

不含糊,不拖延。是吕小胖的风格。

澄心这才想到左右看看,见到还有一个不相干的丫头在,自己笑一笑。见到香稚太喜欢,全然把支开人忘了。带笑让她退下,对香稚道:“自去信给你,我闲时出门,把这里物价一一记熟在心,有几样子,常往你家里去,我记得与京中物价不同。”又对吕小胖笑:“所以请你也来,你看看,哪些南来北去,可以挣钱?”

她准备充分,另取出一个账本儿,上面记着本地各种物产,于何地采买,什么价格,全一清二楚。

吕小胖脱口而出:“好!”也对澄心说了几句实话:“北边儿生意已经够大,正要往南边儿来,只是苦于认识的人。有少夫人在,从此咱们兴兴头头做起来!”

陈香稚姑娘拼命喝茶,解解丢失口水之苦。

她喝足了,话题又归了她。很好奇:“家里人听你的?有没有尖刺的人?”澄心莞尔,家下有十几个在,怎么会没有几个不伏的人。但那又如何?郑澄心受公婆倚重,有她在,公公不用烦心,婆婆可以当老太太,妹妹娇兰还是天真,却交好许多。心中常怪丈夫无情,但也算是深受宠爱的人。怎么会有人生地不熟之感,怕一两个家人?

她微笑:“不妨,如今我当家,也没有了。”

香稚是聪明的,又问话常直接:“那外面呢,就没有人笑话你没有嫁妆,笑话你娘家没人,只依靠婆家?”

吕小胖掩面叹气:“等面对这里老太太,你千万说话收敛些。”陈香稚还在白眼他,原来个性是半点儿没变,可见成亲,对她全无影响。

澄心呻吟一声:“香稚,你真会扎人心。”陈香稚眼光大亮,鼻子朝天,脚尖点地:“看看,我又对了,我就说嘛,”澄心佯怒:“不许说!”

“那你怎么对付,我来了,帮你吵架去!”陈香稚卷袖子。

澄心放声笑了两声,微昂起头:“好啊!”

她这一笑,陈香稚反倒不卷袖子,吃惊道:“你竟然全能应付!”看澄心这笑容,这高昂头自如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落下风。

澄心对她嫣然:“是啊,我全能应付。”其实也很苦恼。自从亲戚们里走动,没过半个月,莫明其妙和王雪兰姑娘分成两派。澄心自京中来,虽娘家没落,却不卑不亢,又年纪轻轻就当家,有人想盯出来不好,总找不到。

嫉妒和拥护喜欢她的人,分成了两帮。嫉妒她的人难免在王雪兰面前说几声,雪兰姑娘以前是此地才女,自然有一帮子处得来。朋友,是有共同语言的。和雪兰姑娘处得来的人,和澄心总有几分不融洽。

就这样,无形中对立。

郑澄心觉得无端生成此种境遇的同时,遇到再有人说自己嫁妆无有,哄住了石涉,就疑心王雪兰。王雪兰觉得冤枉的同时,遇到有人说澄心能干,就疑心她这般做作,这般逞强。是影射自己不如她,配不上石涉。

才女这东西,有时候不如会管三餐饭。这些话,澄心没有来的时候。就有人隐隐约约说到王雪兰耳朵里。以前她听了也如耳边风,现在听过全疑心在澄心身上。

这些话,澄心没对香稚说。不然香稚跑去搅和一通,痛快是痛快了,还怎么让吕家在这里立足做生意!

陈香稚住了半个月,吕小胖办事很快,一人出了五百两银子,把这店铺立起来。香稚是个粗心的人,亲眼见到澄心管家,以为五百两银子澄心出得起。没有问。和吕小胖赶回京过年。澄心回过公婆。送到江边,看着船离去,船上人招手。两个人心中满满的全是喜悦。江风中,小豆子问澄心:“您把玉壁当了,大公子回来,可怎么办?”

澄心装得无事:“不妨,今年他不回来,等明年回来,只怕我赎回来了。”对着江风中只有一个黑点的船只,澄心此时想的,还是自己就要有进项的喜悦。

她虽管家,石涉走的时候没丢什么私房。石氏夫妻把家全交给澄心。也有怕儿子不在,澄心缺钱不好意思开口的意思。现在家全是澄心的,又按月有月银,她缺什么自己也就买了。外面迎来送往的,全是公中。来的这一对客人,也是家中招待。澄心手中,看似当家,其实还是没有多少私房。

成亲后,石涉只给她两百两。石家不大富,却田产丰足,家中无多人,家人月银就多。不是钟鸣鼎食之家,澄心月银和石夫人相同,一个月十两银子。成亲不过一年,澄心全积攒下来,加在一处也不到五百两。香稚回来,又请她带给父母一些银两,以示自己过得很好,让父母安心。

她的本钱,唯一能动用的,只有定亲时的那块玉佩。衣服首饰,都是石家置办,动哪一件,偶然婆婆让穿出来,就没有办法。

定亲的玉佩,澄心让小豆子走得远,雇了车,用了一天功夫,当在五十里外的当铺里。除此以外,她没有别的办法。

明着对公婆说自己要存私房,不是等于说石家对自己不好?而石涉,在成亲后就说过,石家世代官宦,很不必这样!

世代官宦之家,郑澄心见过几个,郑家也差不多。可一朝出事,再无办法!她打这样主意,也有为石涉功名心重,找一个退路的意思。

此事,只能自己想办法,压在自己心中!

澄心,一个人担当起这事。只对小豆子解释几句,带着她回家去。才进门,见大门上有几个人在,戴着孝。才吃一惊,一个管家妈妈来寻她:“老爷夫人正找少夫人,京里崔家的人来了。”

急忙到厅上去,见石忠贤面有悲伤,石夫人静静哭泣,石娇兰闷头不响,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个人,生得斯文清秀,瘦长个子,石忠贤介绍:“这是崔家六房里的大爷,崔家的老太太没了。”

澄心对他们的悲伤纳闷,娇兰成亲的日子就在腊月里。上个月还和崔家通信,说定好日期,几时花轿和船来接。石家这里,各色准备停当,就备着送女儿成亲。这满面泪痕,为何来?

崔家的三爷上来见礼,跪地道哀:“老太太说成亲,原本喜欢,喜欢过了,当夜就过去了。”澄心惊得吃吃两声,所幸素来是爽利大方的人,还能接上话:“请三爷节哀才是!”往外面安排招待。

正忙着,石娇兰过来,和刚才在厅上两个样子,笑逐颜开:“嫂嫂,我不用成亲了!”澄心满心里为她难过,听过娇兰的话为她想想,虽然有喜欢:“你可以在家里再呆三年,”但是也为娇兰担心:“你没了祖母长辈,以后谁庇护你?”

郑澄心夜夜孤眠,没有丈夫在身边,但是还有公婆支撑。

唯有石夫人最伤心,女儿再过三年,就十七岁,年纪大了。她表面热情招待崔三爷,晚上和石忠贤道:“老太太难道是一下子就病的?分明欺负我们不在京中,病了也不对我们说。这一来,耽误娇兰亲事不说。那崔家小子房里再放上几个,以后娇兰过去,长辈作主的人先没有,只有孤单单一个人。新婚夫妻性情不知,先几年不和的多。娇兰过去,不是要受折磨?”

石忠贤也生气,他气的是另外一件:“他说亲家面上,房头里无人。他亲自来报丧。等我去,老太太也下了丧,这再赶不上,只能不去。分明不把我放在眼里!”

夫妻气了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澄心来请安,见公婆面都不豫,猜出来几分的澄心道:“妹妹的事,有话不敢不回。崔家这样做,眼中没有我们家。妹妹再停上三年,怎么等得?要是妹夫心坚定。倒可以等得。请父亲示下。去个人到京里问问他是怎么个意思可好?”

这话正中石氏夫妻心里。石忠贤可以由着自己性子定儿女亲事,却不是个愿意看着女儿受苦的人。他露出笑容:“媳妇说的是,既这样。去个人问问,他若不要,我还不愿意许!”

这话也正中澄心下怀,忙再道:“丧事已过,父亲去不好。去信喊大公子回来,这是妹妹的事,只得这一个妹妹,他理当回来。”

在石忠贤心里,儿子的功名,却大过女儿亲事。他心思只一动。就知道媳妇想儿子,借着这事想把石涉喊回家过年。

石涉走时叮嘱过,澄心就是有错,也请父母担待。这话要是石娇兰说,这就要挨骂。偏偏是媳妇说的,这个媳妇自入家门,不曾有错,又诸事停当,又是自己好友的女儿,石忠贤微笑:

“你丈夫功名,是我一生依靠,也是你一生依靠,他要回来时,自己会回来。不要说是妹妹的事,就是我和你母亲病了,他在前方杀敌,也不许喊他回来!”

澄心碰了个软钉子,满面通红说是。由着石忠贤选了两个老成家人,打点礼物,往京中去见崔小公子,再给澄心娘家送年礼。

自此澄心无计可施,再不敢乱动心思想石涉回来。年后,家人们回来,带来郑家的信,给澄心的东西,又有崔小公子的回话。

“崔小公子说,亲事是祖母定下,悔改难见先人!”又有一封信送上,信中崔小公子备细地把祖母去世经过写出来,说不让石家来奔丧,是自己的意思。信中道:“祖母事出意外,路途遥远,不忍岳父母奔波,因此请三爷报丧……”

石忠贤放下心,见春暖花开,又想去游春玩乐。澄心才打点路菜什么,京中又来一封密信,是王介林来的,说据查京中有密使出来,查访各处亏空贪污,小心!石忠贤收起游春的心,支会知己,再把自己旧事一件件捡视,已经到了五月中。

这个人,却还不见来。

夏日江水呜咽东流,江边官道上,行来三乘快马。为首的一个人是石涉,他满身是汗,以目量一下城门远近,用力再抽一鞭子,马四蹄腾空,如飞似进了城。

石小知和石小为在后面挤眉弄眼,大公子没有对少夫人说,是有意给她一个惊喜。在城门时,遇到熟人,见是石涉,忙过来招呼:“几时回来,竟然不知道信?”石涉大声回他:“先没写信,我家去,明天约你出来!”

声还在,人已经过去。

城小熟人多,没一个时辰,石家的将军回来的消息,传遍熟人中。王雪兰静静吩咐丫头:“把那件东西取来给我。”

丫头送上来,是澄心当掉的定亲玉佩。

王雪兰凝视一会儿,收在自己袖中,让人请来赵官人,装作不经意问他:“外面来的人开的那几个铺子,可还在?”赵官人因为喜爱,在妻子面前百依百顺,但在生意中却独他最傲:“外来的铺子,怎么能站得住脚!他们算是有本钱的,才支撑到今天!”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从不爱问生意上事的王雪兰对他甜甜一笑:“可不,这城里做生意的人,谁能越得过你去?”

赵官人得到妻子一个笑容,也是意外之喜,坐下来贴近她细细说了几句话,见王雪兰面露疲倦,很知趣的道:“我还外面去,长天白日的,你累了就睡去。”他还不知道妻子心事,以为她忽然知道对自己关心,心满意足去了。

他走后,王雪兰来了精神,重新把玉佩取出来,对着冷冷一笑。这附近的铺子,最大的就是赵家的。小豆子跑得虽远。也捡大的铺子去。这就当在赵家。

收上来的东西,好的,赵官人先送去王雪兰面前由她取用。就是当的活契,王雪兰真的想要。赵官人也有本事弄成不能再赎的死契。

这玉佩,王雪兰怎么会不认识?别人不认识,因为石涉常年在外,在家也极少戴出来。对石涉从小就痴心妄想的雪兰姑娘,只见过一次,铭心刻骨。

当年旧事,王雪兰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十岁那年,人人夸她生得好,去见石涉:“涉哥哥真的定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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