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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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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相处的时间,在父亲面前表现的柔弱可爱些,绝不埋怨,但要偶露幽怨。
第二步,则是要在那位姨娘和骄蛮的某位弟弟面前表现的厉害些,所谓人善被人欺,要想不被人欺负,就至少要表现出来自己有反抗的意愿。
第三步,对家里的下人好一点,尤其是对于司南伯爵的幕僚,要采取那种纯净无辜眼,看着大叔展示无聊仰慕的手段。
然后,尽可能地小小触犯一下京都府中目前的女主人,受些小苦,然后想办法让男主人知道这件事情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女儿,相信在周遭的影响下,司南伯爵一定会记起来自己死去的正妻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女儿。
但是这种家庭手腕也需要掌握度,范闲随意暗点了两句,心想如果若若足够聪明,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种自己学自前世言情的招术会不会有用处。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回信,生怕自己瞎出主意会给那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带去什么麻烦。
过了两个月,范若若的回信来了,不知道是这些招数起了作用,还是京都府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后妈虐女事件,总之范闲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妹妹最近很高兴。
只是在信中,范若若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对家里的下人好些。范闲这才醒悟过来,在这样一个阶层森严的社会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于是他又去了一封信,讲了几个小故事来表明:尊重这个事情,不止对别人有好处,对自己也是有益处的。
本来范闲想凭自己的记忆抄几个十日谈的故事夹在寄给京都的信中,因为记得前世看教科书时,权威的评论家总是称赞薄伽丘在书中歌颂爱情,倡导社会平等和男女平等,但稍一回神,范闲却是后怕不已,想起来十日谈里面的黄色段子可真是不少。
这是范闲生活当中的一个小插曲,却让他找到了某种精神上的寄托,似乎京都那个小女孩过的好不好,也成为了他生活幸福指数的一个指标。
远在京都的范若若虽然年幼,但也能从这些信里感觉到远在澹州的那位哥哥,似乎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心理年龄相差极大的这一对兄妹就这样书信来往,很明显,范若若也受了范闲的不少感染,信上言语谈吐,要比一般的小女孩成熟许多,看待世界也开始有了一些很细微的改变。
春有风筝,夏有鱼,秋有青鸟,冬有雁,书信一来一往间,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范闲每次给范若若写信的时候,都会不停的苦笑摇头,他的手臂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基本上就没有好过,不是肿就是痛,像针刺一样。有时候右手根本就抬不起来,只好用左手写,以致于身在京都的范若若收到信后,会很惊叹于哥哥的小心谨慎,居然隔一封信就会换一种笔迹。
这一切都源于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费老离开后,小范闲很寂寞,在某天晚上迈着小腿偷偷钻出狗洞,来到了那间古怪的、经常关门歇业的杂货店外,熟门熟路地找到后门,从石阶角下厚厚的草叶里取出钥匙,开门进去。
杂货店里本来是一片漆黑,直到范闲来到后门前,里面才有一盏微弱的油灯被点亮。小范闲抽了抽鼻子,很轻易地发现了五竹为他准备的黄酒,甜甜地笑了笑,自己动手拿碗盛酒喝了起来。
五竹不喝酒,范闲甚至都没有看见他吃饭,所以早就习惯了。自顾自的豪饮,只是这个场景看起来不免有些荒诞,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儿居然像世间的豪迈游侠一样灌着酒,不管是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是自己眼花。
但五竹却偏偏任由范闲喝,从来没有管他的意思,甚至还很自觉地开始准备几个小凉菜,让这个小爷下酒。
虽然喝的是黄酒,但喝多了仍然会有些晕,范闲眯着可爱的小醉眼,看着那个脸上一直没有表情,似乎永远不会变老的瞎子:“叔,为什么这么多年,你的样子都没怎么变?像是不会老似的。”
他接着自问自答道:“看来绝世强者,真的可以永驻青春…不过,你不是没有练过内功吗?”
“叔,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厉害的人物有多少?怎么分级别?”
“九级?怎么又是九?”醉意十足的小家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言语里的漏洞。
“你是几级?”
“没级?”
“那东夷城练四顾剑的白痴几级?”
“也没级?”
“京都那谁谁谁的师叔叶流云是几级?”
“还是没级?”
其实所有的话都是范闲在自问自答,最后他嘻嘻笑着说道:“那不成,我也要练成没级。”
瞎子五竹的手正缓缓而又坚定地切着萝卜丝儿,他下刀很快,但刀刃却是刚一触木板便会收回,精确到一种十分恐怖的地步,而切出来的萝卜丝都像是用工具量过的一样粗细,不差分毫,晶莹一片码在案板之上,十分美丽。
五竹抬起头来,略略迟疑了一下,走到范闲的身边,将手中的菜刀塞进他的手里。
第十七章 血泪的继续
那个夜晚,范闲握着菜刀看着菜板上的萝卜发呆,从此便继挖坟开膛碎尸之后,开始了自己人生第二段极为有益却又极为悲惨的学习历程。
他有时候觉得生活真的很有趣,平白无故多出来两位性情奇特、不怎么在乎自己超常早熟性格的老师,而且费介和五竹教自己用毒和杀人技,所使用的手段,都比较变态。
…
深夜,杂货店的后面房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笃笃声。五竹侧身向外,冷漠说道:“今天切的很慢。”
范闲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似的萝卜丝,微微一笑,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发现练了几年的切萝卜丝,速度已经和五竹叔差不多了,而且粗细也快要接近一致。可是右臂肿了又消,痛了又好,练到了今天,切萝卜丝仍然会发出声音来,范闲知道,自己距离五竹对于手中刀的控制境界还相差许多。
虽然不明白切萝卜丝对于修行武道有什么帮助,但一想到五竹是一位能够和四大宗师对战的绝世强者,范闲就觉得这萝卜丝切的有滋有味,硬生生切出了爵士鼓的感觉。
自然,他在五竹这里受的训练远远不止这一些,还有蹲马步爬悬崖之类很俗套的东西,只是五竹的训练要求过于变态,蹲马步蹲到无法蹲马桶,切菜切到手抽筋,跑步跑到睡不醒。
最痛苦的事情是:每隔三天,五竹便会在澹州港外的偏僻处与他对练或者干脆说,那是绝代强者瞎子五竹暴力殴打未成年儿童范闲。
…
这真是可歌可泣,血泪交加的童年生活,而五竹说,当年小姐就是这样训练属下的。
范闲很头痛于这些三从一大原则所谓三从一大,指的就是:从难、从严、从实战需要出发,进行大运动量训练,这是范闲前世时,中国健儿们扫荡金牌的最有用手段。
不过范闲依然毫无怨言,面带微羞笑容地做着这一切事情。表面是因为他信守承诺,实际上却是他远超年龄的心智让他知道,这一切对于自己都有极大的好处。
他体内的无名霸道真气,这几年越发的狂暴了,虽然在丹田之外,还有后腰处的雪山容纳,但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依然有些禁不住真气在经脉中的侵伐,时常会出现真气外溢的现象,而每当这时,他身边总会有些家具之类的东西遭殃。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总有一天,真气蕴积的速度会超过身体经脉成熟的速度,让他爆体而亡。
只是料不到瞎子五竹确实没有什么收伏他体内暴戾真气的方法,只是让他不停地锻炼身体,将浑身的机能调整到一个极佳的状态,再用切萝卜丝儿的方法让他锻炼心志,不急不燥,数年下来,潜移默化中,让他对于真气的控制稳定了许多。
对于死亡,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人都不如范闲有体会,所以也没有人比他更怕死,更珍惜生命。所以当知道五竹的训练,对于自己克服霸道之卷所带来的副作用很有帮助时,他默默地坚持了下来。
范闲日后细细想来,才明白五竹这些举动隐含着的深意,如果真气是一炉火,而自己就是那个炉子,那么锻炼自己的肌能,就等于打造一个结实的炉子,而锻炼心志,磨练精神,就等在炉子上开了一个小口,能够有效地控制火势。
至于天天被五竹用重手锤打,范闲就只能自己解释为:这是“三从一大”里面的从实战出发,正是铁不锤不成器。
只是…真的很疼
清晨,范闲从床上醒来,揉了揉有些发木的眼睛,爬了起来,蹿进了丫环的被窝里,嗅着裤窝里残留的温柔体香,撅起了嘴,九分满足。
丫环思思正拿着把梳子在梳头,发现他起来了,笑着走到自己的床边,将像八爪章鱼一样绞着自己被褥的男孩儿使劲拽了出来,也来不及再梳头发,就随便拢了拢,起身去准备晨洗的用具热水。
范闲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到自己给思思用棉花做成的枕头上,掀开自己的裤子,往里面望去,嘴里念着前世还没有发病的时候最喜欢划的酒拳,出右手比划着剪刀石头布:“谁淫荡啊,我淫荡!谁淫荡啊,你淫荡!”
他最终还是挑挑眉毛,看着裤子里面,自言自语道:“是我淫荡,你还没有能力淫荡。”
来到这个世界很多年了,范闲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衣来伸手的**生活,所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等着丫环回来。不料等了半天,他险些再倒下睡个回笼觉,也没有等到凑到自己脸上的热毛巾。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院子里隐隐传来呵骂的声音。范闲自己穿好衣服,好奇地推门走了出去,一下子就看见了让他很不爽的事情。
在花园里,精神明显有些委顿的周管家正十分凶狠地骂着丫环思思,好象原因是思思急着出来端热水,所以头发没有梳好,衣服也没有穿整齐,旁边有几个丫环正满脸害怕的围着。
这位周管家是前年从京都来的,范闲自然清楚,是那位姨太太派来盯着自己的人,只是一年多来,这位管家表现的倒也老实,加上范闲一直暗中盯着,也没发现他做过什么,所以一直由着他。
但今天管家居然呵骂自己的丫环,这让范闲很不高兴,他是个很护短的人。他眯着眼走了过去,和管家求了几句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管家今天特别执拗,非要让思思去后院领家法。
范闲拧着眉头,抬着漂亮的脸望着这位管家,嘻嘻笑着说道:“我的丫环,我带回去管好了。”这句话似乎很平淡,甚至有些示弱。
周围的丫环们却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害怕了起来,不知道司南伯全府最大的隐患,京都与澹州的两房间的冲突,不知道还能不能压下去。
第十八章 脸面问题
周管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嚣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少…爷,这府里的事情,老夫人说我还是管得的。”
少爷这个称呼被周管家刻意地拉长了,里面那种不尊敬的意味表现的一展无遗。
范闲微笑看着对方眼里的那一丝鄙夷,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而自怜自艾过,但难得碰见这种看孽种的眼神,不免有些略感不爽。
见到事情不妙,有个聪明的丫头偷偷溜走去找老夫人。而其他的丫环下人,则是紧张地注视着场内。虽然明义上是两房,但大家都知道,范闲少爷的身份其实不怎么光彩,而且澹州港别府的一应用度,全部是从京都拔出来的,出自那位二太太的手。
也正是因为这样,二太太的心腹周管家,才敢于对这位少爷如此不敬。毕竟在大家的心目中,将来继承司南伯庞大家产的,只可能是京都里的那位小少爷,而不是面前这个笑容可爱的十二岁少年。
下人们虽然一向尊敬疼爱范闲,但是在这样站阵营的时刻,并没有人敢冒着得罪二太太的危险,站到范闲的那一边。
只有贴身丫环思思紧紧地握着范闲的手。范闲很清楚这些下人们的考虑,谁想生活的好点都不容易,所以也不会觉得悲哀或是心寒,只是偏着头,很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位面色不佳的周管家,心想一直安份的他,为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呢?
周管家是京都司南伯爵府的二管家,因为在京都里犯了一些小错,所以被赶到遥远而偏僻的儋州港来了。但是这位周管家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就远离了京都的繁华,也不因此而感到悲哀。
司南伯爵的正妻已经死了很多年,二太太七年前又生了一个儿子,水涨船高,加上二太太娘家很有些背景,所以眼看着就要登上正位。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身为二太太心腹的周管家来到儋州,自然没怀什么好意。
为了完成任务,所以他很小心地管理着伯爵别府,对老夫人特别的尊重,对下人也是和颜悦色,而且很少插手别人的职司,只是每次看见那个害自己被变相流放的小贱种时,总会忍不住流露出来真实的想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害怕那个只有十来岁的男孩。
因为不论他走到哪里,似乎都能看到那个男孩微微笑着的脸,还有那双清澈透明的双眼。那张脸很干净漂亮,但如果从一醒来后,就时时刻刻发现这张脸陪伴在你身旁,那种感觉就很怪异了。
当周管家满脸和蔼地与下人们打着招呼时,小范闲那张漂亮脸蛋隐在花丛之中,痴痴地望着他;当周管家皱着眉头认真察看帐目的时候,小范闲那张干净的脸蛋搁在帐房的窗台上,天真地望着他;当周管家恭敬无比地向老夫人汇报时,小范闲那张可爱的脸蛋轻轻依在老夫人的身边,充满无数好奇地望着他。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周管家觉得自己要疯了,不管睁眼闭眼都能看到那张干净可爱无害的小脸蛋,就像是一个飘浮在幽幽白雾中的鬼脸,如果不是鬼的脸,怎么可能那么漂亮,而且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压力,甚至开始疑神疑鬼,是不是那个小男孩儿知道自己是来对付他的?但周管家马上想到,这个孽种才这么大点儿,怎么可能知道成人世界里的那些阴险,可是…为什么他总看着我?为什么?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一样,明明自己的话应该会让这小贱种觉得屈辱,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
周管家冷笑着,心想澹州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何必还要受这个小贱种的气。
…
范闲并不知道自己对管家肆无忌惮的观察,会给对方带来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当然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有更多的歉意。他只是好奇京都的的那位姨娘,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但看见周管家借着教训自己的大丫环来拂自己的脸面,范闲的情绪就已经开始阴郁了起来,听到那句不阴不阳的少爷二字后,脸上的笑容开始缓缓敛去。
“听说少爷前些年将个大丫环赶出府去,也太胡闹了。”周管家像是没有看见少年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仍然继续说话,面上带着一丝不屑,“今后这些府里的人事,少爷年纪还小,就少操些心。”
范闲笑了笑:“你这是警告我安分些?”
周管家口称不敢,却语带骄纵:“哪敢?只是临来前,二太太交待过,少爷年纪小,要小的多照看一下。”
“难道你就不怕我端出少爷的架子扇你大嘴巴?”范闲好奇问道。
周管家呵呵笑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底下并不多的胡须,说道:“虽然少爷…这个自幼丧母,少人管教,但大家都知道,但毕竟也是自幼饱读诗书,怎么会如此苛待下人。”
他看着面前这个十来岁的漂亮少年,内心暗自好笑,就这样一个小孩子,居然还想在我面前摆主人的谱。
“噢。”这时候范闲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醒过神来,转身离开。
丫环们虽然暗底里为少爷打抱不平,但看着没有起冲突,也是为范闲感到松了一口气。思思握着范闲的手,眼眶里都开始湿了,心想少爷真是可怜,又怕他生气,偷偷用余光看去,发现范闲眼里满是宁静,这才放下心来。
范闲牵着思思的手进了屋,搬了两个板凳放在门口,让思思坐在一个板凳上,搬着另一个板凳来到花园里。
下人丫环们还没有散去,周管家还在回味刚才的英武。
范闲将板凳放在周管家的身前,旁边的人觉得很奇怪,周管家也不解其意,正准备发问的时候,小范闲已经踩着凳子站了上去。
这时候范闲才十二岁,身高并不高,加上一个凳子,才将将和周管家一般高。
众人迷惑不解,不知道他站到凳子上去做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范闲抬起右手凑到嘴边呵了两口热气,然后高高的抬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这句话还停留在周管家的嘴里,没有来得及和唾沫星子一起喷出。
范闲的小手已经向后一抡,往前狠狠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周管家被这一记耳光扇倒在地,脸上出现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他绝对想不到这个小孩儿居然力气居然这么大,而且…这小孩儿居然…真的敢打自己!
小范闲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揉揉手腕,从旁边一个小丫环手里拿过一方手帕擦了擦手,望着在地上捂脸呻吟的周管家,轻声说道:“饱读诗书也是会打人的。我虽然不虐待下人,但很乐意让你知道什么叫纨绔子弟的做派。”
第十九章 站在高岗上
周管家凄惨地倒在地上,满脸桃花开,吐出几颗碎玉,整个人还处在半昏沉状态之中,望向范闲的无力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骇异。
范闲轻声说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难道还真以为我舍不得打你?你好象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也许一个有教养的主家不会对下人动手,但很不巧我就打了你,难道你还能打还回来?所以打了就打了,你也只有甘受着,只有忍着,笑吧,或者自行去向老夫人或京都去哭诉…但…以后不要进后花园,我不喜欢看见你。”
说完这句话,他掸了掸裤上灰尘,转身上阶,向板凳目瞪口呆的思思轻声说了句要出去,就离开了伯爵别府。
在他的身后,丫环下人们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畏惧的表情,谁也想不到这个温柔可爱的男孩竟然也有如此暴戾的一面,这种反差震慑了众人的心神,所以觉得格外恐怖。
这个时候老夫人也来到了后花园,看着躺在地上捂脸唤痛的管家,想到那个孩子,眼光里不自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去年赶大丫环出府,今天一耳光把周管家扇的不识天地五方,十二岁的范闲终于成功在伯爵别府里树立了自己的些许威严。
…
澹州港往西十里的海边,是一片礁石密集的险恶地带,海风卷着蓝水往这处扑来,然后在坚硬的岩石上砸的粉碎,激起一大片雪沫子。
东面有一道很狭窄的小路在怪石里时隐时现,范闲从那条小路里走了过来,将身体转了过来,背对着大海的方向,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声音,抬头望去。
在他的身前,是一道陡峭的悬崖,这座海边山峰平空而生,天地造化而成,山后是绵延数百里的原始森林和沼泽,根本不可能绕路登临峰顶。如果想要上到峰顶,就只有从悬崖这边攀爬上去。
范闲看了一眼悬崖的表面,眉头微皱,在脑海中顿时将那条自己经常攀爬的线路找了出来,只是这几天海边风大,原本有些伸出崖面借力的石块已经变得簌松,今天如果要爬上去,一定要小心一些。
身后的海浪扑打着黑色礁石,却没有办法越过那些石头无情而冷漠的阻隔,只是送了些海水到浅滩,让这里的沙砾比别的地方显得潮湿许多。他的双脚在沙砾里,鞋边有些湿了,浸着脚很不舒服。
脱下鞋子,放在悬崖下一个干净的小陷坑里,范闲又找了些干糙的沙子擦在手掌上,开始调息自己体内的真气。做好了准备,右手稳定地搭在悬崖上毫不起眼的一个突起上,微微用力,整个人的身体,便悬空而起,轻飘飘地向上攀去。
他爬行的速度很快,整个人的身体都紧贴着崖面,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擅长爬岩奇异的动物,每一次探手、落脚,以及每一次用力都显得十分柔顺和自由,根本感觉不到十分的用力。
不一会儿功夫,他的人已经快要爬到崖顶,四周的海风打着旋跑到了他的身边,吹拂散去他身体因为运动而带出来的热量和汗液,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靖哥哥估计也没有自己爬的快,不过山顶那瞎子可比马钰要狠多了…”
范闲一面爬一面想着刚才在府里花园中发生的事情,总感觉事情有些怪异,那位二太太的心腹管家既然老实了一年多,为什么偏偏今天会有些失策,给了自己机会。
海风中带着湿气,所以裸露在外面的岩石上面都有些滑溜,范闲看着要到峰顶,心神有些放松,又在想着家里的那些事情,所以走了一下神,右手一滑,险些掉了下去。
看似惊险,但范闲并不怎么惊慌,左手之上贯注了自己体内霸道的真气,三根手指紧紧地捏住自己唯一可以借力的石角,微微颤抖的手指似乎深深地嵌进了石头中,牢不可脱。
一只木棍从他的头顶伸了下来,示意他抓住。
范闲似乎很逃避这根木棍,看也不看,身体荡了回来,脚尖在崖面上一蹬,整个人借力向上一跃,险之又险地上了峰顶。
“不够专心,是会让人送命的。”
在峰顶悬崖边上,一身粗布衣衫的五竹迎着海风站立,眼睛上一如既往蒙着那块黑布。
范闲没有理他,自顾自盘膝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对他讲了今天伯爵别府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疑惑,想从五竹这里寻求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五竹冷漠说道:“你觉得自己的一耳光能够让管家收敛些?”
“能,只要奶奶站在我这一边。”范闲低头道,虽然他刚才并没有用真气,但这些年来藏在他少年瘦弱身体里的强大力量,是真的很可怕。而且最关键是当时他所展现出来的阴郁气质,真的很恐怖。
“那就行了。”五竹似乎不太喜欢探讨这个问题。
“我只是疑惑,为什么管家今天会惹事,他已经在澹州港夹着尾巴过了一年半,一般情况下,实在是没有理由此时露出真实的丑陋嘴脸,除非…他觉得自己忍的很辛苦,而马上澹州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在他的眼里,我已经不再对京都那位小主子构成任何危险,所以没必要再刻意讨好我。”
范闲自嘲的笑容浮现在他稚嫩的少年脸庞上,看上去很不协调。
说来真的很奇怪,如果说费介对于范闲的早熟还有几丝疑惑和惊惧,那五竹则是对这个问题毫不关心,似乎范闲就算变成一个老树妖,只要还是范闲,五竹就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范闲心想,可能是因为对方是个瞎子,所以看不到自己经常无意间流露出来的那些神情,那些不应该出现在小孩子脸上的神情。
五竹忽然说道:“这是小事。”显然他觉得范闲刚才的分析显得过于郑重其事。
“我猜测有人会来杀我,这也是小事?”范闲呵呵笑着。
五竹冷漠地回答道:“我和费介教了你这么多,如果你还不能处理这种小事,那才是出了大事。”
范闲略略思忖一下,认可了这个事实,明白五竹叔不会代自己处理这次的事情。
“开始吧。”
“是。”
…
许久之后,在悬崖上方偏僻处,范闲**着上身,可怜兮兮地对着那边呻吟道:“再来…”
话音刚刚飘出悬崖,一根木棍就无由从天而来,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后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第二十章 痛
此时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早已自行产生了反应,在后背上密密的布了一层,只是那根木棍来的太快,竟在真气做出反应之前将力道全数“扎”了进去!
之所以用扎这个字,是因为这根木棍的主人出手就像一根笔直的线条,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棍尖的那个点上。
范闲一声极压抑的痛呼,少年的身体虽然有真气当护障,也是痛入骨髓,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
前一刻他还痛的卷缩在地上,后一刻他的小手往脚下的石头上一撑,整个人借着刚才缩起来的余势滚了起来,往后面就恶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
任谁看见一个漂亮的少年郎踹出这么阴险的一脚出来,也会感觉到恐惧。但回应他的,只是很简单的一声“啪!”
…
范闲半跪在地上,手摸着自己的脚踝,不停揉着,嘴里吸着冷气,痛的眉毛都绞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求饶也没有用,这是几年来的经验早就证明了的,所以只是盯着站在三米外的那个瞎子,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按照与他的约定,只要自己打中对方一下,哪怕是衣角,也算自己赢,然后就可以有一个月的假期。
但被扁了几年,范闲一直没有可能碰到对方的身体。一方面是因为五竹的移动总是显得很鬼魅,悄无声息,速度相当的快,尤其可怖的是,他的动作根本没有丝毫先兆,完全无法通过肩头的微侧,余光的角度之类信息来提前判断。
第二个方面,就是五竹手上那根毫不起眼的木棍每当范闲想尽一切办法,使尽阴招耗尽真气,将将要靠近五竹身体的时候,那根棍子就会像从阴间的魔鬼伸出来的爪子一样,狠狠地敲在他的手腕上,脚踝上,甚至是手指上。
没有碎,只有痛,难以忍受的痛。
而最让范闲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管自己如何掩去自己的声音,在这样海浪打石的轰鸣声中,蒙着一块黑布的五竹依然能够清楚地找到自己的方位,而他手上的木棍更是从没有落空过。
“哎呀呀呀…”又是一棍敲中手腕,范闲痛极而唱,唱出京剧腔调,拖长了声音,远远地躲开那个无情的瞎子。
…
山崖上一朵无名的小黄花瑟瑟缩缩地开着。
范闲浑身无力地躺在悬崖边上,此时悬崖下的大海已经回复了平静,在阳光的照耀着缓缓流淌着一带金光,一直被海浪冲刷着的礁石也终于有了一些独处的时间,开始慢慢晒干,一些甲壳动物也爬了上去,就像一个个的小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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