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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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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座内库?原来这座偏僻的十家村。竟承载了范闲如此大地野望!

    打从京都叛乱时起。范闲便暗中营救了好几位庆余堂地老掌柜出京。加上他主持内库极久,早在几年前便将闽北地里的内库技术宗要抄录了一遍。再加上他如今的财力权力,以及他这个穿越来地灵魂里先天地东西,如果上天真地肯给他十年时间,说不定他真地可以让这座偏僻地小山村,变成第二座内库。

    内库是什么?是支撑庆国三十年军力强盛的根基,是庆国皇帝用于补充国库民生地不尽源泉,毫不夸张地说。内库就是庆国强大地两大源泉之一,另一个自然就是皇帝陛下本身。

    可是范闲居然想在庆国之外,重修一座内库!

    毫无疑问。这是范闲此生所做的最重大地决定。这个决定如果真的变成了很多年后地事实。整个天下都会因为此事而改变模样,而庆国再也没有笑傲世间的天然本钱。

    范闲究竟想做什么?

    如今天下大势纷繁,而且这件事情是动摇庆国国本地要害大事,所以这两年里。范建与范闲父子二人做地极为隐密,进展也极为缓慢,只求不要引起天下人注意。并没有奢求速度。

    如果将来在庆国地国境之外,真地出现了第二座内库。不想而知。这会给庆国的国力带来何等样强烈地打击和损伤。所以这件事情。范闲瞒着天下所有人。只敢小心翼翼地与父亲在暗中参详着。

    “您离开澹州久了,只怕会引出议论。”范闲没有急着与父亲商讨第二座内库的问题,而是微感忧虑说道。

    范建虽然已经归老,但看皇帝陛下借剑杀人,屠尽百余名虎卫的手段来看。陛下对于这位自幼一起长大地亲信伙伴。也并不怎么信任,想来澹州城内,一定有许多宫廷派驻地眼线。如果范建没有甘心在澹州养老。离开澹州地消息,应该马上传回京都。

    “你地监察院在澹州梳了一遍。为父地人又梳了一遍。”范建望着儿子温和笑道:“陛下确实看上去不可战胜。但他毕竟不是神,他地精力有限。不可能掌握天底下所有细微处地变化。尤其是你又在暗中瞒着他。至于我离开澹州,本来就是去东夷城游荡。”

    前任尚书地笑容显得有些有趣:“为父入户部之前,本就是京都出名的浪荡子。如今已经归老返乡。去东夷城这些繁华地画画美人儿,也是自然之事,陛下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大发雷霆。”

    “还是不策。”

    “我只是偶尔过来看看。盯一下进度。”

    范闲看着父亲,在担忧之余,又多了一分歉疚之意,他本来就不愿意父亲以及陈萍萍。掺合到这无比凶险的事情之中,只不过关于十家村的事情,一开始地时候。他根本毫无头绪,从一片空无之中,如何能够重建一座内库?他不是母亲叶轻眉,虽然手里有现成的,曾经经历过闽北内库建设地叶家老掌柜,手里也有一大堆内库各式工艺流程宗录。甚至对于整座闽北内库三坊地设置也极为清楚。可是要新建一座内库。他依然感到了迷茫和退缩。

    而范尚书在离开京都地前夜,与他谈了整整一夜。解除了他很多地疑惑。

    当范尚书发现自己地儿子。借着长公主起兵造反之事,准备将京都庆余堂地老掌柜们救出去时,他就知道,范闲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他开诚布公地对自己地儿子说道:

    “再建一座内库。比你所想像的更要困难,这本来就是动摇庆国国体。改变整个天下大势地大凶之事。”那夜范尚书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为父本是庆国人,当然不愿意你这样做,但如果你能说服我,开始地事情你可以交给我做。”

    范闲那个时候并没有想着与庆国地皇帝陛下彻底决裂,也没有想成为庆国的罪人,将自己长于斯长于斯的庆国陷入可能地大危险之中,然而他依然下意识里开始挖掘庆国地根基。

    他说服范建只用了两句话。

    “这不是内库。这是母亲给这个世界留下地东西,如果母亲还活着,她一定不希望,皇帝陛下用她地遗泽,去满足个人的野心。”

    “可是你母亲也是希望天下一统。”

    “我不了解那些很玄妙的事。但我了解女人。”那个寂静的夜里,范闲对父亲大人很认真地说道:“我只知道母亲如果活着。一定不愿意自己留下的财富,永远被谋杀自己地男人掌握在手中。”

    范尚书那夜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便是两年多过去了,这对大陆上手中流过最多银钱地父子,开始暗中做起了这件注定会震惊天下地事情。或许他们二人做地这件事情本身就太过不可思议,所以竟是没有任何势力查到了一丝风声。

    当然,这也是因为范闲极度谨慎所带来的后果。两年多里。除了暗中的银钱流动外,他没有动用任何手头地力量。来帮助十家村地成长。这座小村子就像是一个被放羊了地孩子。在漫山的青草间缓缓成长着。至于他长大之后,是继续放羊。还是被放羊,那终究是很多年以后地事情。

    范建没有问他。如果很多年后,这个世界上真的出现了两座内库,范闲会用十家村来做什么,范闲也没有问父亲,身为庆国地臣民。为什么仅仅因为母亲与那位皇帝老子之间地恩怨,便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从京都逃走的庆余堂老掌柜,来了十家村。范闲从内库窃取地工艺机密来到了十家村,范尚书手中最隐秘的那些实力,也来到了十家村。范闲从天底下各处收刮的银钱也来了十家村。来到了这座大山深处地洼地里。

    秘密,金钱。武力。就在这个默默无闻地小地方发酵。发酵了两年,即便范氏父子做地再小心。十家村也已经做好了扩展地准备。做好了一应基础地建设,做好了成为第二座内库的准备。

    所以范尚书才会让黑衣刀客给范闲带话,需要大笔银子了。

    这个时间点。其实比范闲最开始预计地提前了太多,因为从定第之初,他就从来不认为自己能与母亲叶轻眉相提并论叶轻眉修建内库没有用多少年时间,那是因为有整个庆国皇族在支持她,有五竹叔保护她,而且她地能力本来就超过范闲太多。

    范尚书明显看出了范闲地疑惑。温和笑着说道:“庆余堂地那些老家伙。当年都是参与了内库建造的老人,这第二次工作。总是要顺手一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应道:“可是还是比想像的要快。”

    “当年修内库的时候…”范尚书似乎想到了很多年前,在闽北荒地上那些热火朝天地场景。笑了起来,“你母亲其实耐不得烦,不愿意去处理这些细务,老五更是一年都不会开一次口的人,所以这些细务俗事。都是我做的。”

    原来是当年修建内库的总监工。难怪十家村会发展地如此迅速。范闲看着父亲心中不由生起一股佩服之意,暗想皇帝陛下如此忌惮父亲,不惜损失百余名虎卫。也要刮干净父亲在京中地实力,果然有其原因。

    “而且十家村地位置好,你以前没有来过,所以也没有机会对你说。”范尚书依然微笑着。但是眼中地红丝却显露了疲惫。毕竟年纪也大了。不论是在澹州。还是在此地,这位前任户部尚书。一手负责如此重要地事宜心神消耗到了极点。

    范建在桌上摊开了一张大地图,铺地平平地,范闲凑过去,借着昏暗的灯光。注视着地图上的那些标记符号。因为有标注地关系。他很轻易地在大陆地图地中东部,找到了小小的十家村。

    他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十家村的地理位置,果然如父亲所十分奇妙,如果将来真地能够东南向地道路打通。直抵东海之滨。触及东夷城十分简单。但如果十家村这边一直安静着,外面地人却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如果马上要动手。必然会有大批地物资进入,再也不能像前两年那样蚂蚁搬家,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所以你地银子即使到了帐上,到底动不动手,也不要再做思虑。”范建看出范闲心中地隐隐兴奋。笑着提醒道。

    范闲地笑容马上变得苦涩了起来,如果真要把十家村变成闽北的内库。招工是其一。大量物资进入是其一。简易高炉及那些精钢设置更是不可能瞒过傻子地眼睛,只怕所有人都会猜到这里面在做什么。

    而以内库对于庆国地重要意义来说,只要朝廷发现了丝毫异动,皇帝陛下定会毫不犹豫地发兵北攻。不惜一切代价,强攻东夷城。毁掉十家村里新内库的雏形。

    “当然。即便陛下发兵来攻,十家村的位置特异,容易求援,也不是这么好攻的。”范建此时地思考模样,不像是一位庆国的大臣,更像是一个叛臣贼子,他冷漠说道:“十家村。本就是叶家村,你母亲当年的属下。一大半人都出自这个村庄。为了保守这里地秘密。所以叶家村去了一个口字,才成为如今地十家村。”“而这座村落。本来就是你母亲当年修建内库时选择地第一个地点。”

    “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她将内库地地点重新设在了庆国内部。与泉州极近地闽北。”

    “我们重新选择十家村,便是相信你母亲的眼光。”范建平静地看着范闲。说道:“这个位置。当年除了你母亲和老五之外,就只有我知道。易守难攻是其一,关键在于,这里是天下三方势力都无法全情投入之地。”

    范闲沉默许久后说道:“宁肯小意谨慎慢些,也不能让陛下查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母亲已经不在了。就凭我们父子二人。虽然手里有这么多先天的条件优势。但要平空在十家村修建一座内库。没有数年之功,一国之力。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范建微闭双眼。说道:“你起意将内库搬出庆国,本来就只是想用这个幌子来威胁陛下,开始时地谨慎是很必要地。”

    被父亲轻易一句话点破了心思,范闲却没有丝毫吃惊之色,轻声说道:“即便是幌子。也要做的真一些,而且谁知道很多年以后的事情呢?陛下毕竟不是神,他也有死地那一天。”

    “所以当你答应了拔大量银钱入十家村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怀疑。”范建睁开双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认为陛下真会对陈萍萍动手吗?”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

    范建的眼光冷厉地逼着他:“如果陛下真的动了呢?”

    范闲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想着自己布鞋所踩地十家村。

    这座村子现在还很安静,但将来一定无比光辉夺目。不管庆国朝廷内部地事情怎样发展。不论天下间会不会有一场大战,但范闲心中总是抱持着一个态度。

    内库不是内库,它自某世迢迢而来,应造福于当世之民。而不能成为某人千军万马地后勤部门。

    想必叶轻眉也是这样想的。

    某人杀了自己。自己的东西还要帮他去打天下。叶轻眉如果知道这些心里一定会很痛。

    范闲很怜惜自己那位未曾见过面的母亲,愈怜惜,愈不想让她心痛。

    如果不成,毁了也罢。

第六十八章 天之公道

    安静的小院,安静的人,安静的胸膛里,有着差不多的疼,范尚书带着一丝怜惜,一丝温勉的神色,看着低头无语的儿子,在沉默半晌后轻声问道:“不谈陈萍萍,只来问你,从决定亲自踏入十家村开始,想必你就已经知道了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对于那件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范闲没有回答,反问道:“您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大约是在京都叛乱之后。”范建面色沉静,和声说道:“以前即便想,也不怎么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陛下终究是陛下,我是他的臣子。”

    “我是很久以前就在往那个方向想了。”范闲苦涩说道:“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世,但对于陛下却没有丝毫好感,所以往那个方向想,自己在情绪上也能够接受。但是…”

    他缓了一口气,声音微嘶说道:“但是后来陛下对我越来越好,我便越来越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虽然明明早就知道,除了他,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将叶轻眉驱除出这个世界。”

    “但我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探究。”范闲的眉头皱的极紧,“因为孩儿第一次感到有些迷惑。我以往曾经和您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控制自己,我的心志足够强大,从不会为外物所扰,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开始迷惑了。”

    他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请教道:“如果是您处在我的位置,您会怎样做?”

    关于这个问题。在京都流晶河畔,大坟之侧,范闲其实已经想地比较清楚。只是对于这件事情。范建应该有他说话的力量和资格。所以范闲来到了十家村,来到了庆国地鱼肠,静静聆听父亲的训示。

    范建沉默很久之后。看着他问道:“你要询问一下自己的内心,你究竟是怎样看待陛下地。”

    “那要取诀于他是怎样看待我地。”范闲这句话接地极快。想必在无数个夜里。他问过自己无数次。

    “那他是怎样看待你的呢?”范建温和地笑了,说道:“你不用在意为父的态度,毕竟我和他自幼一起长大,我对他虽有失望怨怼之心。但说实话。还真是兴不起太多仇恨地念头。”

    范闲无奈地笑了起来,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关于这件事情。他也想过很多很多遍了。京都叛变之前。皇帝老子对于范闲大概心存三分愧疚。三分器重,四分利用。而在宫中死了那么多人后,皇帝陛下的性情明显改变了许多。

    由庆历四年入京地那个春天开始算起,范闲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或许是个刻薄寡恩之人。但在对待自己方面。确实存在一个异数,哪怕当年地利用。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利用若皇帝对这个世上的子民还有一分真情意。那这一分就是落在范闲的头上。

    皇帝对范闲。比对太子好,比对二皇子好,更不用说那个为了皇帝付出了一生青春名声地可怜女人。

    静静听完范闲地话,范建轻轻地捋着颌下的胡须,叹息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陛下的性情即便温和了许多,但他终究还是以天下为己念地一代君王。这个话又要说回来。你如何对待陛下。要看陛下如何对待你,可是陛下如何对待你。

    还不是看你如何对待他?”

    他看着年轻地儿子,微有忧虑说道:“陛下待你与众不同,那是因为你自入京始,一直表现地忠心不二,这也是为父佩服你的一点,年纪轻轻,却懂得将自己猜到地东西。心中的抵触尽数掩盖,甚至瞒过了陛下的双眼…可是如果陛下一旦发心。你并不是一个单纯地臣子。一旦他真地开始怀疑起你地忠诚。他对待你的态度一定会有一个根本性地变化。”

    “帝王无情。”范建提醒他,“尤其是你现在手中地力量如此之大。甚至可以隐隐威胁到庆国龙椅地安稳。如果他发现你心中有异,必然会调集手中的绝对力量。扑杀你。”

    范闲沉默,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自己这几年间的筹划,所犯的最大的一个问题,便是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心意定下来,不论是替叶轻眉复仇,还是将当年地事情抹掉,老实而畏缩地做一位龙椅旁地权臣,都必须要提前下决定,而像现在这般心意不定,首鼠两端,实在显得过于狼狈了些。

    “这是任何人都难以解决的问题。”他苦笑着说道,心里想着,前世地时候,大概只能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才能找到如此戏剧化的冲突与内心的挣扎,哪里料得到,父杀母,子居其间的戏码,居然会实实在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范建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说道:“其实当陈萍萍确定了那件事情后,在为父猜到了那件事情后,我与他也考虑过你地问题,但是我们真没有认为这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范闲有些听不明白这句话。

    范建看着他,眼神愈来愈温柔,叹息说道:“安之,你真是一个与众不同地人。我本以为,你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地生母,而自幼却是在陛下地呵护下长大,陛下待你极好…依理论,你应该对小叶子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感情,而在陛下待你地情义之下,纵使你知道了当年地惨事,也只怕兴不起为了生母,而向陛下复仇的念头。”

    范建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有时候真地看不明白你。”

    是的,范闲这一生没有见过叶轻眉,没有在她的呵护下健康的成长,皇帝陛下对他不错…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范闲自嘲地轻声说道:“当然您也知道。我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下决断。”

    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叶轻眉的气息,让范闲感到那样熟悉。那样亲近,那样可亲。或许与母子之情无关,只是两个相通地

    灵魂。在这个空旷而热闹地异世中。忽然间靠近了。贴近了。

    对于范闲来说。叶轻眉是一个前行者。一个曾经来过。然后离开地…另一个自己。

    “不公平。”

    范闲看着父亲,不知为何。心中酸痛起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轻声说道:“如果就这样算了。对她太不公平。”

    范尚书沉默很久,开口道:“确实不公平。”

    …

    或许正是因为不公平这三个字,那个监察院里的老跛子隐忍了二十年,筹划了二十年。极其小心而又奇妙地依循着天下与朝堂间地大势。花了无数的精神,将皇帝陛下所有地人,都一个一个地赶到了陛下地对立面。

    正所谓天下有狗。萍萍逐之。老跛子在最后终于成功了。整个庆历七年发生地事情,都是他心中盘算已久,等待已久地那个爆发点。当时的情势下。庆国皇帝陛下面临着他这一生中最大地危险。大东山上风起云集。

    然而皇帝终究活着从大东山上回来了,陈萍萍想寻的公道二字。也成了镜中花。水中影,他再也寻找不到第二次机会。

    “我要先把陈萍萍安排好。”范闲已经从先前地情绪中摆脱了出来。看着父亲轻声说道:“当年地老战友们。死的死。叛的叛。挣扎地还在挣扎。院长和您不同,他一直不甘心。所以这两年多地时间一直硬熬在京都里。”

    “如今你已经接了院长一职,看来陛下还是想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条活路走。”范建温和笑道:“只要不出什么变故,陛下应该会放那条老狗出京,你不要担心。”

    范闲的心中涌起淡淡忧虑,却不知道这份忧虑从何而来。只是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样顺利。在他原来的计划中,待陈萍萍和父亲都远离京都,他一人在京都与皇帝陛下周旋。

    用东夷城地事情。拖住陛下地脚步两年,听其言。观其行,也不失为一个稳妥之举。

    看着范闲眉间的忧虑,范尚书皱眉问道:“京都里又有什么新的动静?”

    “还是和过往一年那般,都察院制衡监察院,贺宗纬如今风光地厉害。”范闲摇了摇头。说道:“最近京里除了孙敬修那边,没有出什么大事。”

    范尚书面色微凝,将前一段时间,京都府地事情问了一遍。他沉默思忖许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有古怪。”

    范闲微异。看着父亲,不知此话从何讲起。京都里的官场倾轧。与先前父子二人讨论地大事比较起来。明显是两个完全不同层级地事务。偏生父亲却如此郑重其事。

    “从都察院到门下中书,再到你接掌监察院。”范建冷声说道:“这是以前我们便曾经议论过的。陛下为自己身后庆国安排的格局。但是眼下东夷城那边还在谈判,北伐事宜根本还没有开始着手进行准备,陛下这一次地布局,明显太急了。”

    “他要扶贺宗纬上台制衡你,搞出这些事情…”范建摇了摇头,叹息道:“太急,太急。”

    范闲听明白了父亲地话,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确实如此,这两年多来,陛下似乎太过于急切地为庆国朝廷进行以后地安排,速度过于急进了些。

    一阵山风顺着没有关死地玻璃窗吹了进来,带来一股寒意,书房内地灯光忽明忽暗一阵,映得父子二人地面色有些变幻莫定。

    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范闲压低声音说道:“莫非陛下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范建思考良久之后摇了摇头:“你在宫里的人比我多,甚至比陈萍萍还要多,如果你都没有收到风声,那就不是确事。”

    “可是陛下如果真的身体出了问题,也一定会瞒着。”范闲脸色沉重说道。

    “若是患病,总要太医院去治。”范建看着他说道:“只要在太医院里有留档,想必你就有能力看到。”

    “没有。”范闲摇了摇头,“这两年我一直很注意这方面,但宫里确实没有什么风声。”

    “如果陛下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有传召太医去诊治,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范建坐直了身体,缓缓说道:“陛下身体出地问题,他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是太医能够治好的。”

    范闲心头微动,下意识说道:“难道霸道真气修到了王道境界,还是会有问题?”

    范建笑了摇了摇头,说道:“大宗师的境界,依理讲,寻常地毒物都无法侵入心脉,又能有什么问题?罢罢,也只是你我父子二人全无来由地胡乱猜测罢了,你可不能把这件事情当真。”

    范闲也笑了起来,说道:“那倒也是,不过我对于陛下当年是怎样跨过那个关口,修习王道卷非常感兴趣,只是可惜,陛下总说那个法子,我是用不成的,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头绪。”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范建忽然问道。

    “去东夷城。”范闲怔了怔,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忽然问这句话。

    “关于无名功诀的事情,为父给不出任何意见。陛下究竟是不是练功练出了问题,你既然要去东夷城,总是有一个人可以问地。”范建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四顾剑马上就要死了,在他死之前,如果你能有所进益,将来也好自保。”

    范闲苦笑一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其艰难,虽然在东夷城里,四顾剑已经倾囊相授,可是又能如何?不过他也知道父亲说的对,关于无名功诀的秘密,陛下究竟如何能够突破霸道卷最后对人体的限制,四顾剑无疑是最后一位老师。

    “希望四顾剑能给我一个比较好地答案。”范闲最后如此说道。

第六十九章 洒落人间的星光

    乳白色的雾气在山谷里慢慢蕴积,然而,东方海上的朝阳慢慢升起,辛苦地爬过无数座山,将温度与光线抛到了山坳中的山庄上空,让那些白雾慢慢淡去。

    似乎只是一瞬间,天便亮了。布满了树林的青色山谷里,鸟儿们吱吱喳喳地醒了过来,露水从叶片上滴露,摆脱了重荷的叶儿们快意地弹了回来,就像是在伸懒腰,整个山谷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清新呼吸的感觉。

    范闲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昨天晚上和父亲谈的太久,睡的太晚,以至于竟然有些不适应。十家村里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到来,而且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仆役丫环之类的人物,所以当他推开木门,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凉山风,看见脚下那盆热水时,不免有些意外。

    坐在门槛上,在热水盆里拧了两把毛巾,在脸上用力地擦拭了一番,直到将脸颊都擦的有些微红,他才感觉到了一种痛快,将毛巾扔回水盆,端着进了旁边的院子,示意看到自己的下属们噤声。亲,端茶递水烹食捶背,二十年,多在澹州,京都事多,如今又是三年未见,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其实做的并不称职,所以难得今日在异国的山谷里,没有旁的事情可以烦心,他很认真地履行着一个儿子的职责。

    范尚书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有些吃惊,待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只是笑了笑,便由他去了,好整以暇地被儿子服侍着。

    随便地用了些清粥白面馒头,父子二人推开院门,沿着十家村里的宽阔直道,向着村旁的大山方向行去。此时直道犹被淡淡白雾遮掩,看不清楚脚下的石板缝隙。范闲小心地扶着父亲,一路行走。一路轻声陪着说话。

    直通有横三竖一,虽在白雾之中,也可以看出制式等级极高,极为宽敞,与山庄建筑的高度完全不相符,范闲知道,这是为了将来运输的需要。而提前做的准备。

    一枝桃花从白雾里探出一角来,范尚书指着那处,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范闲在身旁连连点头。又至一座青石井旁,范尚书又说了几句,范闲又点了点头。

    晨间出行,一路上范尚书温和地向范闲讲解,此坊将来何用。此屋将来驻何人,三大坊如果重起,怎样安置。就这样说说走走,并没有用太久地时间,父子二人便顺着石径走到了青山之中,直到山腰一种飞来石旁,才停伫了脚步。

    父子二人同时回头往山下望去。只见一道金光自东面穿透万里而来,须臾间将山谷中的白色雾气一扫而空,露出其间真容,不知有多少座各式各样地宅落,错落有致地依循着直通和夹道的方位,排列在山谷之中。青墙黑檐间偶有古树探出,清新无比。更远处隐隐可见几道炊烟正在袅袅升起,想必是早起的人们正在烧水做饭。

    范闲眯着眼睛望着山谷间,只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宅落在两山之间渐积渐远。往东方伸展而去,竟有些看不到边际的意思。

    昨天夜里,只是看着脚下的星光,今日一睹真容,才发现十家村的现在,原来已经是如此宏大地存在,想着这两年多来的辛苦,想着那些为了十家村努力的人们,看到眼下的成果,一抹笑意渐渐荡漾在他的眉眼唇齿之间,

    “怀壁其罪。”范尚书扶着有些乏了的腰,笑着喘息说道:“眼下只是个壳子,如果你真要把宝石都放进来,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只怕天下人都会来咬你这肉一口。”

    “没几个人能能力来咬我。”范闲笑着应道。

    范尚书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山谷虽然易守难攻,但区区数千人的实力,怎么可能挡得住一国之兵来袭?”

    “昨天夜里父亲给孩儿看过地图,皇帝陛下若要出兵来伐,中间东夷城和北齐总会有所反应才是。”

    “东夷城马上便要是庆国一属…”

    “那只是名义上的,没有十年之功,庆国很难和平地将东夷城纳入体制之内。”

    “那东夷城自己呢?或者说北齐人。”范尚书微笑看着他,说道:“你母亲留下来地这些遗产,诱惑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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