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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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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这声音,范闲便高兴,加上这句话里所蕴地医者心肠,让他不禁满意地笑了起来,在她身后说道:“真要有病,哪里还等得及你回来治,莫非我自己地医术就差了?”

    听到这熟悉而又有些陌生了的声音,范若若身子微微

    马上却回复了平静,站起身来,背着范闲整理了一下转头,款款拜了下去,说道:“哥哥来了。”

    虽刻意压抑着情绪,但姑娘脸上的眉,眸中的曈,唇角的弧度,无一不显示着她内心的喜悦。

    看着若若妹妹脸上的喜悦之色,范闲的心里却是无来由地一恸,不明所以,莫名其妙。他怔怔地看着妹妹,看着这张已经有几年不曾见到的熟悉脸庞,看着那眉心熟悉的冰雪之意,在自己的面前化成了三春里的淡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向前一步,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若若微微低头,习惯性地侧了侧。

    就如同庆历四年春天,范闲第一次来到京都,进入司南伯府时那样,分隔已久的兄妹二人。只需要一些话语,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可以驱散掉时光所造成的些许陌生感,再次回到很多年前好动的猴子与病弱地小猴子之间的情境,回到那些天南地北。托雁而行的片言只语中。

    范闲觅了个箱子坐了下来,看着依旧忙碌的妹妹,说道:“怎么到的这么早?”

    “哥哥不也提前回来了?”范若若笑着应了一声,抬起手臂抿了抿汗湿散开地鬓角:“路上没耽搁,就早到了几天。”

    “千里南下,也不说在家里好生歇两天,这医馆里的事情自然有你嫂子安排,你只管问诊。不要操这个心。”

    范闲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妹妹虽然依然那般瘦,但精神显得好了许多,而且或许是这两年里时常在乡野僻壤里行医,肤色也黑了一些,甚至连眉宇里常见的那层冰雪。也逐渐消失不见。

    虽然时常有书信往来,但是总不及在身旁照顾的周全,范闲心头有些自责,当初逃婚离国全部是他一手安排。看着妹妹便叹起气来,也不知道她这两年过的好不好。

    “府里的丫环婢女换了几拔,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傻傻地在花厅坐了会儿。想想还是来书局看看,哪里想到嫂子挑的地方就在医馆地对面。”范若若很自然地把兄长拉了起来,免得他坐坏了自己放药的箱子。说道:“这药让你屁股坐了,还怎么给人用?”

    “我是谁?我可是诗仙,如果传出去,只怕别人还会专挑这箱药来买。”范闲讲了个极冷的笑话,然后惊讶说道:“你嫂子呢?思思呢?”

    范尚书携柳氏回澹州养老,带走了老宅里一半的丫环仆人,加上庄子里需要人手,丫环大了又要配亲,不过几年时间,整个范府对于范若若来说,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范闲极为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心想连四褀那个贪睡的大丫头,如今也正经成了位县令夫人,数年时间,京都变化着实太大,不要让若若有些不习惯才好。

    “嫂子和思思带着藤大家的去田庄了。”范若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解哥哥为何问了这么傻一个问题,“今天我才和藤子京进城,当然没有碰上她们。”

    但凡大家大族,在京都外自有自家地田庄山林产业,更何况是范氏这种大族,范闲往年也常在这些田庄里游玩,却一时没有想到,时日入冬,该是准备年关的时节,如今执掌范族产业的婉儿与思思这个好帮手,正是忙的要命。

    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回来这是大事,再怎么忙也该在府里等着才是。”

    范若若看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你我都提前了三天回来,谁能有那个神机妙算。”

    范闲拍屁股起身,眉开眼笑道:“我至少能算到,你这时应该饿了。”

    —我是休闲地,学习的分割线,呜啦啦

    如今的范府前后两宅早已经打通,那个花园也被改了模样,就连内里住的人也不大一样。范闲依然习惯和婉儿思思住在新宅那边,父亲大人居住的老宅便空了出来,早已有仆妇将若若当年地房间整理的干干净净,一如原来,范若若跟着范闲入门一看,思及在京都渡过的十几年岁月,眼圈便红了起来。

    范闲却是最看不得女人流泪地角色,当然,除了已经死了的丈母娘他赶紧把若若唬弄去了花厅,此时府中无人,兄妹二人相对而坐,以酒互敬,胡吃海塞,讲述分别之后的各自人生,倒也痛快。只是说到京都谋叛事时,若若担忧无比,讲到青山上的孤苦及北齐人的目光,范闲眼色有些恼怒。

    “弟弟如今在那边如何?”范闲放下酒杯,问了一句。范思辙一直还在处理北方的产业,虽说兄弟二人一直有书信来往,情报相通,但他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从妹妹的言语中,范闲才知晓,原来思辙在北边过的也有些辛苦,虽然北齐皇室明面上没有做什么手脚,但暗底下也是使了些不起眼的小绊子。

    范闲沉思片刻后说道:“玉不琢不成器,北齐小皇帝一时不会真的翻脸。就由他在那。”

    这两年里范思辙回了两次京都,庆历九年地春节也是在澹州过的。只是如今范府一家人被迫天南海北相隔,便是聚上一聚也极为困难,每每思及此事。范闲心里便是老大地不痛快。

    问题在于陛下总不可能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允他辞官,父亲也确实不应该再呆在京都。留在州照顾祖母,总比时刻担心落个不幸地下场要好些。

    范若若点了点头,心里对兄长地话是生不出一丝半点质疑。不论是弟弟还是自己,都是在兄长地安排下,才真正拥有了与一般权贵子弟完全不同地人生。最充实的那种。

    “今儿先休息。改明儿再好好说话。这老王头不在,有好些话我想找人说都没处说去。”范闲有些口齿不清地咕哝了几句,发泄了一下自己难得地郁闷,在这世上的聊天对象。除了林大宝王启年外。当然是五绣叔和被自己影响太多的妹妹最为合适。

    范闲甚至敢和这四个人讲大逆不道地话语。问题在于大宝过憨,不会说然后咧,王启年跑了,五竹叔遁了,妹妹不在…却终于回来了。

    这种感觉真好。范闲难抑心头喜悦,不知喝了多少酒。自然不肯吃解酒的药丸。趁着酒意,居然趴在桌子上就进入了梦乡。

    范若若看着一身酒气地兄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吩咐下人将他抬回了房中。又亲自替他盖好被子,整理好他那头乌黑地长发,将头发里地几根针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就像几年前范闲大婚之前时受伤时那样。

    回到自己地房中,范若若看着手头耀着各式光芒的几枝细针,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心想嫂子应该也知道这些毒针。难道他们亲热的时候,就不怕扎出问题?还是说每天晚上都得收拾一遍?

    她马上醒悟道自己不该想这个问题,偷偷地羞红了脸。赶紧将细针收入盒中范闲最后的保命绝招。本来就是他们兄妹二人在后宅里亲手做出来地,她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房屋是旧的,被褥是新地。人是旧的。心事也是旧的。范若若静静地坐在桌旁,透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庭园。想着哥哥先前酒酣快乐地模样,有些出神,从谈话中,她知道兄长这几年在京都过地虽然顺意,但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让他难以开怀。

    她叹了口气,披了件夹衣,走出房间,在庭园里的旧时月光下漫步。在她身后地房内,将残的烛光在找影子诉说它的梦想有多亮,身上与往年一样的月光,怎么却看得她越来越心慌。

    …

    但范若若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只是虚妄,且不论自己地心思究竟能不能容于这个世间,最关键的是,从很多年前开始,哥哥便习惯性地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照顾看待,霁月心怀里,从未曾有过那等想法。

    她不由微涩无奈一笑,暗想赶紧把医馆开起来吧,世间还有那么多需要自己帮助的可怜人们,何苦当此初冬之景,想自己这些难以宣诸于口的小儿家情思。

    一旦思及这些事务,洒落她清秀地容颜地月光,都显得平静起来。数年北地生活,让这位姑娘家的气质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平静之中不再有那种淡漠,却多了几分拿得起放得下的从容不迫

    且不说范家小姐回京,造成了什么样的轰动,只说范府便热闹了许多,得了消息地林婉儿一行从田庄赶了回来,姑嫂相见,自有一番亲热,尤其是见了侄女和侄儿,范若若更是开心不已。

    这一家子其乐融融,本就是京都大宅里地异数,只是这种氛围却保持不了多久,因为范若若急着要开医馆,而宫里也让范闲带着若若入宫见驾。

    医馆的事情自有人去做,见驾也只花了一天时间,然而范府第二代地年轻人们却再也闲不下来。范若若在青山学艺数年,第一次回京,自然有许多长辈亲戚要去拜见走动。

    第一站毫无疑问便是与范府关系极好地靖王府。

    若换成以往,这种走动极为寻常,可是问题在于范若若险些成了靖王的儿媳妇儿,后来却被范闲送到了北齐苦荷门下,靖王爷这两年一直记着这事儿,见着范闲便长嘘短叹,两家间地情况有些小尴尬,所以范若若知道要去王府,心下不免有些不安。

    “有什么好不安地。”范闲看着妹妹的神情,想着弘成自苦于定州,心头一颤,也不知道自己当年究竟做对还是做错了,勉强笑着说道:“过年时,弘成也要回京,难道你准备一世躲着不见。”

第二十四章 医者何心

    靖王爷在京都谋叛事后,变得愈发地沉默,除了为太后举国发丧时哭灵一场,他再也没有入过宫,兼职花农也再没有出现在众大臣们的面前。王府成了京都里最安静的地方,这扇大门只对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敞开,其中自然包括范闲。

    范闲偏着头将手指搭在靖王爷的手腕上,眉头微微皱着,片刻后松开手指,想了会儿后说道:“两年前染的风寒,早就好了,只是这脉象总有些不妥,却说不清是什么不妥。”

    靖王爷一瞪眼睛,说道:“狗屁不妥,你跟着费介那老家伙能学到什么东西?滚开滚开,现成的青山名医不用,你拦在这儿做什么。”

    青山名医自然指的是范若若,若若今天入府之后,显得格外安静,因为她心里着实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靖王爷,此时听着这话,又被婉儿笑着看了一眼,知道躲不过去了,上前福了一福,然后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脉。

    范闲在一旁忍着笑,自去了一旁,靖王爷的身体在他和太医院的看护下,当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先前只是和王爷演了场戏,让若若放松些。

    只是靖王爷看着范若若老怀安慰的模样。就像看见了李弘成正和面前这女子在成亲,笑的十分诡异,让范若若如何能够放松。好在范若若一旦将王爷当成病人看待后,神情便自然起来,半晌后皱眉说道:“哪里有不妥?王爷的身体极好。”

    “我面相看着老。但其实身体不错,弘成这点儿随我。”

    靖王爷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地姑娘,说道:“若若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换在别家只怕早就嫁了,也就是你这哥哥当年胡闹,把你送了出去。”

    说到此处,靖王爷瞪了范闲一眼。旋即对若若温和说道:“得考虑一下了。”

    范若若的脸倏地一声白了,回头去看哥哥,却不知道无耻的范闲跑去了什么地方,只将自己一人留在此间。

    …

    在王府另一处,林婉儿坐在范闲的身边,小声说道:“仔细回府后妹妹撕了你的皮。”

    范闲蛮不在乎地耸耸肩:“我这妹妹从来不敢对我大呼小叫。哪像你。”

    林婉儿如今已经生了儿子,最大地愿望解决,加上日日忙于处理范族及杭州会的事宜,忙碌的不行。倒渐渐养出些庄重富贵模样,身子更见丰腴。

    只是这位郡主娘娘在范闲身边,却是永远也庄重不起来,听着这话,气的一咬牙。在他身上拧了一下,说道:“只知道拿言语来刺我。”

    “活泛点儿好,你还是个小姑娘。何必去伪装什么当家主母。”范闲哈哈大笑道:“就是当年那个拿刀割喉的模样挺好。”

    这是当年有子逾墙,登堂入室时的旧事,林婉儿听他说起,不由一羞,也忘了先前要说什么。倒是范闲斟酌片刻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去定州见了弘成,这两年我也派人盯着他,他当年虽然嬉戏花丛,可是如今已经不是那副模样,你说他和若若到底有没有可能?”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世上也只有夫君这种人物,才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妹妹年纪已经这般大了,他才开始着急,当年是做什么去了?

    “你不是说如果妹妹不愿意,你就宁肯她不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问道:“怎么又改主意了?难怪把她留在王爷那里。”

    范闲有些头痛说道:“不喜欢当然不嫁,可问题是这世上到哪儿再去找个比弘成更好地男人?”

    林婉儿听着这话,也有些替小姑子着急,开始皱眉苦想起来,看看京都还有什么好的人家,可是想来想去,想到小姑子的标准,竟是一家也找不出来。

    这夫妇二人身份贵不可言,处理起事务来也是聪慧无比,但在某些方面却都有些憨气,也难怪当年在庆庙第一次相见,便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想了半天,想不出个辄儿,林婉儿率先放弃,说道:“不嫁就不嫁,府上难道还怕养不活位姑娘?”

    听着此话,范闲大乐,心想婉儿在自己的影响下果然渐渐改变,将要脱离万恶的封建思想。

    他夫妻二人凑在厅房一角里眉开眼笑说着闲话,另一厢,思思和几个老嬷子正抱着孩子与柔嘉郡主凑在一处说话,柔嘉好奇地抱过宝宝,小心翼翼地抱着,看着婴儿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咯咯银铃般地笑声响彻厅内,场景十分快意自然亲切。

    被笑声所扰,范闲从婉儿的耳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看着穿着褚红色石榴裙的柔嘉,眼睛眯了起来,明明是件有些俗艳的服饰,穿在小郡主身上,与她乖巧地性情一衬,反而显得平添两分明媚。

    小郡主已经不小了,当年那个含羞轻呼闲哥哥的十二岁小柔嘉已经变成了大姑娘,性情一如既往地乖巧可人,身份尊贵,但服侍郡王,尊重姨娘,善待下人,在京都里的名声极好。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眼巴巴地瞧着郡王府,就等着府上开口。

    柔嘉今年满了十七,按理早就应该定了亲事,只是宫里的皇帝陛下怜惜靖王一人在府孤苦,所以将这事儿拖了两年,但也不能老拖着靖王爷一子一女,弘成年近三十,却仍然

    嫁。躲到了定州,这女儿总得嫁人才是。

    据范闲听到的风声,年后宫里便会给柔嘉指婚,据老戴讲,已经有很多国公府和大臣正在宫里暗自角力。都把眼光盯在了这门亲事之上。

    虽说娶位郡主娘娘回家,会有诸多不便,对于日后地前途也会影响,但柔嘉在京里的名声太好,没有人在意这个。至于前途,小范大人也是娶了位郡主娘娘,如今不一样是权柄无双?

    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拼命地走宫里几位娘娘地门路。还有些眼尖狡猾的人,想到范闲与靖王府的关系,以及他在几位娘娘面前说话的分量,竟是厚着脸皮去求范闲。

    想到此事,范闲不禁苦笑起来,望着抱着孩子的柔嘉有些出神。一转眼,柔嘉都要嫁人了,自己入京也有五年,这变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让人们有些不知所措。这样一位温柔漂亮地小郡主,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子弟。

    柔嘉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公子,与思思凑在一处,想分辩出范小花和范良姐弟二人的小脸蛋儿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抱着个婴儿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婚事,眸子里的神情有些不安与惘然。思思这丫头虽然已经当了两年的妈。日常随着婉儿主持着府中事宜,但这些被范闲熏陶出来的没大没小,还是一点也没变化。竟是大咧咧凑到柔嘉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思思说话地声音极低,柔嘉郡主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连连点头。

    “这丫头,又不知道有什么鬼主意。”林婉儿眼尖,看到了这一幕,提醒了范闲一句。

    范闲心里也有些打鼓,然后眼睁睁看着柔嘉郡主将孩子递给老嬷子,整理裙裾,缓缓走了过来。

    柔嘉对他深深行了一礼,半蹲于地,轻声说道:“闲哥哥。”

    已经五年了,每当脸蛋红扑扑,羞答答,温柔无比的小郡主说出闲哥哥这三个字来,范闲便会被麻的浑身酥软,恨不得赶紧逃跑。他赶紧正色扶起,说道:“柔嘉妹妹,这如何使得。”

    小郡主偏生不肯起来,用难得一见的倔犟说道:“闲哥哥得允我一件事,不然妹妹不起来。”

    “得先说,再看我能不能做到。”范闲看着那边状作什么都没做的思思,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这事儿肯定麻烦。

    柔嘉微羞,面色一红,用蚊子般地声音说道:“年后宫里便要指亲,望哥哥做主。”

    范闲一惊,心想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做主?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柔嘉郡主说道:“哥哥是太常寺正卿,如何做不得主?”

    范闲嘴里发苦,心想太常寺正卿真不是人当的,不论是大皇子纳侧妃还是郡主出嫁,怎么都要自己废脑袋!

    一念及此,他便对任少安这厮有极大的怒气,本来任少安是他的知交好友,是朝中三寺中最得力地支援,但两年大东山的宗师战,竟是把这位任大人吓破了胆子,不出半年便另觅了一个地方差使跑了,结果就把太常寺正卿的职务自然而然地交到了范闲的手上。

    范闲沉吟片刻,为难说道:“你是堂堂郡主娘娘,婚事自然是宫里说话,我如何能插嘴。”

    柔嘉抬起脸来,眼圈一红,说道:“若若姐姐的婚事,你就有法子,为什么柔嘉就不行?难道闲哥哥真忍心看着妹妹嫁不好?”

    又是一声闲哥哥,又是那眸子里地无尽幽怨,范闲哪里不知道这位小郡主脑子里想的什么,暗自叫苦。

    他二人是堂兄妹,柔嘉长大成人后才渐渐断了这个心思,但是少女春意初萌时的对象,又哪里能够轻易抹去,柔嘉即便对范闲没有什么心思,却也是把他当成了最能倚靠地兄长,甚至比弘成还要亲近些。

    范闲无可奈何,看着柔嘉眼眶里似欲垂下的泪珠子,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葡萄架子下那个小姑娘可爱的神情,心头一软,着实也不舍得让宫里胡乱指婚,豪气顿发:“罢罢,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我把京里适龄的年轻人都挑出来,隔着帘子,让你自个儿挑!”

    “宫里能选妃,我也能给你选个好驸马。”

    一听这话。满室俱惊,心想这也太不合体统,柔嘉却是转悲为喜,开心地笑了起来,对范闲福了又福。又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他的身旁,牵着他的袖角,似乎生怕他说话不算数,时刻跑走,开心说道:“谢谢闲哥哥。”

    林婉儿掩嘴一笑,心想思思出的主意果然不错,自家夫君果然不忍,大概也只有他这无赖子。才会想出隔帘挑驸马这种惊世骇俗的主意。

    便在此时,正跟着仆人去糟塌了一番靖王菜圃地林大宝从厅外走了过来,身上全是泥巴,手上也是黑黑的。林婉儿一看,赶紧迎了上去,心疼地唤人打水洗手。

    哪里知道大宝只是愣愣地看着范闲与牵着他衣袖的柔嘉。心想这小妹妹为什么要抢自己的地方,心情便有些不好,拉着婉儿的手走到了范闲地身旁,攥住了范闲另一只衣袖。向柔嘉瞪了一眼,咕哝道:“小闲闲,我饿了,想吃包子。”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只有范闲的表情极其无奈

    柔嘉郡主与范若若自幼在一处长大。交情自然极好,若若初回京都,两位姑娘家不知有多少的话要讲。竟是到了晚间还没有讲完,靖王爷大手一挥,便让郡主跟着范府的马车而去,在范府住个五六七天再回王府不迟。

    两天后,范闲又带着妹妹出了城。这次是去郊外的陈园,路远难以行走,加上新修的陈园里有更多袒胸露腹的美貌姬妾,婉儿和思思去一次便头痛

    所以这次是坚决不去,柔嘉郡主却是因为害怕陈老院是坚决不去。

    范闲兄妹二人只好自己去了,陈萍萍身为长辈,加上他与范建当年的战友关系,范若若回京后,若不去拜见,怎么也说不过去。

    一入陈园,风景依旧,或许更胜从前,老秦家叛乱时地那一把火,除了让陈萍萍多了更多向内库要银子的理由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青青假山还是那个山,外围山林里的埋伏机关依然森严,园子里地美人儿姬妾依然是那般美丽,就连唱曲儿的还是桑文的妹妹。

    入园后略说了几句,范闲本想向陈萍萍细细讲述一下陛下在西凉地布置,以及院内的处置问题,不料坐在轮椅上的老子挥挥手,直接阻止了他的开口。

    已经两年了,自从范建告老归澹州之后,陈萍萍便把监察院地权力全数放下,甚至是连听也不想听,其中隐藏地深意,或许范闲能了解一二,但他依然不习惯。

    因为他这一生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人便是五竹叔和轮椅上的老人,从澹州时,直至入京后,他的一生都在这位老人地细心呵护和残酷打磨下成长,陈萍萍地意旨贯穿了他的生活,就像是澹州后园地树,替他挡风遮雨。

    他习惯了陈萍萍站在自己的身后,替自己解决最大的烦恼,一旦陈萍萍陷入了沉默,他便陷入了微微的不安。

    如今地陈萍萍日见衰老,眼角的皱纹愈发地深了起来,好在两年里不用处理院务,只是在陈园里散心,精神还是不错。他没有在意范闲此时有些黯然的不安,微笑着与范若若说着闲话,提及北齐那座青山,说到苦荷地死亡,也自有些喟叹。

    老子越来越像村口的一个普通老头儿,而不是当年权控天下的黑暗君主,这种转变,即便是范若若一时也有些不适应。

    从陈园出来后,在马车上,范闲沉默了许久,轻声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今日带若若前来,一是拜访,二来也是要借妹妹如今精湛无比,传自青山的绝佳医术,来确认一下陈萍萍的大限之期。范闲当然希望这位老子能够有更久幸福的晚年。

    “院长十几年前受过几次极重的伤,双腿早断,经脉不通,两年前又中了一次毒,依理论,体衰气竭,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范若若眉头微皱,有些不解,“但这两年里太医院调理的极好,应该还能支撑几年。”

    范闲没有做声,从怀里取出几张纸递了过去,说道:“太医院似乎没有这般好的手段,开出这张药方,能够将老院长的身体照料的如此好,甚至比费先生还要厉害一些。”

    范若若接过药方细细察看,心头一惊,忍不住看了哥哥一眼,说道:“这是陈园里开的药方子?”

    “是不是有些眼熟?”

    “用药诊症,水准在我之上,十分准确,没有一丝多余…而且手法很熟悉。”

    范若若轻咬下唇,知道哥哥让自己看这药方是什么意思。行医用药其实如同武道修行一般,各有流派,每味药用多久,针对何症,用何手法,只要是在医道上浸淫久了的人物,总能嗅出些味道,更何况写出这几张药方的人,与范若若还有不浅的关系。

    范闲闭着眼睛说道:“在青山上教你医术的那个木蓬是不是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北齐?”

    范若若看着兄长点了点头,欲言又止。范闲知道妹妹在担忧什么,那位苦荷的入门弟子木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妹妹在医术上的老师,妹妹当然不愿自己的兄长对他出手。

    “我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付他,我只是不明白,他身为天一道弟子,为什么要来南庆做这些。”范闲闭着眼睛,冷冷说道。

    …

    要查一件事情,最简单的便是当堂对质,当面质问,尤其是涉及不可告人秘密的问题。

    在一个阴天的下午,京都西城荷池坊这座龙蛇混杂的所在地,一位戴着笠帽的黑衣人,很直接地走上了一座二层小楼,悄无声息地进入,手掌一翻,一把黑色的匕首幽幽然地探了过去,轻轻地横在一个人的脖颈上。

    屋内阵设很简单,这人正在床边收拾包裹,似乎准备远行。他身上做着郎中打扮,此时感觉到脖子上的寒意,刺得他脖颈处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叫木蓬,是苦荷入门二弟子,整个北齐医术最为精湛的医生,两年前奉大师遗命,深入南庆,想尽一切方法靠近了陈萍萍,用自己绝妙的医术获得了陈萍萍的信任,又找了个借口,掩去了自己的身份。

    他虽是位大夫,但苦荷的弟子岂有寻常人,能够被人悄无声息地借荷池坊喧闹声摸进门来,并且将刀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他知道身后这位刺客,一定是天底下最顶尖的人物。

    木蓬没有回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见一团粉末噗的一声击打在黑衣人的脸上,这一手阴寒无比,极见功夫。天一道入门弟子,果然不简单!

    粉末顺着笠帽簌簌落下,范闲闭着眼睛,没有闷哼,甚至没有呼吸,因为他知道这一蓬药粉里蕴着极可怕的毒素一着失算之下,他并没有横抹黑匕,却是指尖轻轻一挑,将一枚毒针扎进了木蓬的颈后。

    木蓬身体一麻,抢在身体僵硬之前,啪的一掌拍碎了包裹里的小瓷瓶,毒烟喷洒了出来。青布一晃,范闲的手从他身后如电探出,只用一块布便将那些毒烟拢于其中,一丝一缕都没有漏出来。

第二十五章 夜半歌声

    去一回间,幽静的二楼里响起五声闷响,然后木蓬终硬,再也动弹不得。看似很简单的几个回合,实际上却是范闲与对方比拼了一把胆量和施毒的技巧。木蓬失了先手,却如鬼魅般夺回了优先权,如果范闲对那蓬药粉稍有畏惧之心,只怕就会失去了控制对方的大好机会。

    尤其是最后那个小瓷瓶散出来的毒烟,范闲居然用一张布便裹了进去,这又不仅仅是施毒的手段,更是蕴藏了极高明的真气操控功夫,以及他每一指尖的小手段技巧。

    浑身僵直的木蓬面对着床上散乱的包裹,还有床边上的那层变了颜色的青布,心头大惧,暗想究竟是谁,居然用毒的本事如此之大,竟能在片刻间制住自己。

    范闲取下满是药粉的笠帽,小心地将其与那方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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