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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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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王启年一直觉得范公子有些神经质,在那种局面下还能调笑敌国的探子。范闲自己却没有这种自觉,当时纯粹是下意识里说出来的。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随口一句话,马上会造成什么效果,以后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司理理听到他说自己像可爱的小狗,微微一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紧接着的却是这位女谍的噗哧一笑,一声失笑后,她的面色一阵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觉着自己的精神此时无比放松,似乎这一笑之后,就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整个人的魂灵儿开始怯缩地躲在自己的躯壳中,小心翼翼地祈求着生存??她的身体就像泡在温暖地热水里。十分舒服。真切地开始怀念起生活里地美好。
以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有些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说出了三个字:“吴先生。”
范闲听的清清楚楚,是“吴先生”三个字,一愣之后回头望向王启年,王启年点头表示听说过这个名字。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道淡淡的兴奋涌上心头。他伸手入栅栏,在司理理不解的目光中,从干草上拿回那个装着毒药的小瓷瓶,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转身离开。
司理理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是血地双手紧紧握住栅栏,对着离去的背影恨声凄叫道:“不要忘记,你用祖先的名义发过誓。”
厚重的铁门悄然无声地关上之后,监察院大牢里回复了平静与灰暗,这里的犯人一般关不了几天就到地府去了,因此剩下地犯人并不是太多。所以此时甬道最深处隐隐传来的几声哭泣之声显得十分清楚,十分凄楚。
…
一会儿之后,牢头恭敬无比地推着一辆轮椅从密室里走了出来。陈萍萍正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忽然睁眼问道:“你看我选的这个提司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范闲。
牢头想了一想:“心狠手辣,他只占了半截。”
“哪半截?”
“手或许是辣的。但骨子里依然是个温柔的小男人。”
陈萍萍微笑着,苍老地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欣慰:“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心温柔手段狠,总比心狠手段烂要强些,至少错打错着地从司理理嘴里拿到了消息。”
牢头冷静问道:“司理理怎么处理?”
陈萍萍想了想,淡淡说道:“看一段时间,如果能发展成我们的人,就尝试一下,如果不行,自然杀了。”
“不需要向那位范提司交待?”
“我是准备将这个院子交给他,但他既然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自然没有必要知道太多。”
“是。”牢头应了声,又道:“一处已经准备出发。”
陈萍萍咳了两声,此时满朝文武都以为他还滞留在皇宫里,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只身来到了天牢中。好不容易咳嗽好了些,他示意牢头将自己推了出去,闭目想了一会儿后说道:“那个吴先生既然已经逼死了方达人参将,估计这时候早就离开了京都,只怕来不及。”
牢头耸耸肩,他当年是负责七处事务的主办,从来就瞧不起一处地办事效率,查案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所以他并不是很关心能不能捉住那位吴先生,只是看着头顶长长地甬道,有些头痛说道:“院长大人,下次您不要再来偷听了,这轮椅要搬上去,真的很难。”
陈萍萍笑了笑,他今天从皇宫出来后便到了这里,就是想瞧瞧那位故人之子,现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究竟有没有能力接手自己为他准备地一切,关于牛栏街遇刺一事,他与五竹一样,都没有怎么放在心里,这只是小事罢了,若范闲就那样死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多操心。而看范闲在处理这事件里所表现出来的特质,才是更重要的方面。
这是一次小考。
范闲不知道这些,急匆匆地与王启年出了天牢,从他口里得知,吴先生是京都有名的谋士,只是一向徘徊在二皇子与太子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倾向,但据传言,官场上许多事情的背后,都有这位中年人可怕的身影。
范闲眉头微微挑起,好看的脸上略微有些沉重,知道对方是条老狐狸,一定会想到将所有的线索全部斩断,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学跑到哪座山里去隐居去了。所谓谋士最喜欢做这种事情,等个七八年,待事情淡了后,再屁颠屁颠地跑出来,继续抛洒一肚子坏水。
“怎么能确定司理理说的是真的?”王启年向他请示。
范闲平静回答道:“很简单,那个吴伯安如果还在京中,那就不是他,如果他已经跑了,那就是他。”
很简单的判断,也许最接近事情的真相,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都是被人类愚蠢的脑袋给弄复杂了
王启年又紧张说道:“那难道真要放了司理理?大人,您目前可没有这种权限,可是先前又…”虽然监察院的人向来不敬鬼神,但对于祖宗这种存在却是无比尊重。
范闲没有回答他,只在心里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祖宗…和自己似乎关系不怎么大。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方便再出面,便让王启年去通知一处,沐铁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会相信王启年说的话。二人分手的时候,范闲的下颌极隐密地向街角的黑暗处点了一点,向那个人确认了吴伯安这个名字。
安排完这些事情,范闲就施施然回了范府,翻墙而入,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明天的消息。等王启年进入监察院后,却无比意外地发现一处的同僚们早已经整装待发,不免惊讶,沐铁看着他微微一笑。
当夜京城无事,范闲回到范府之后,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进入到自己向父亲索要的一件密室,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密封极好的小皮袋,将那个小青瓷瓶从皮袋里倒了出来。这瓶子用的是青砂工艺,气眼比一般的瓷器要大些,所以足够容纳一些淡淡的迷香,先前为了让司理理放松警惕,范闲着实花了不少功夫。从墙角取出一个陶罐,打开盖子,一股扑面而来的迷香险些让他自己都有些晕眩。
将小素瓷瓶重新沉入陶罐之中,范闲回到卧室,双腿绞着薄薄的丝被,有些忐忑不安地睡去。第二日王启年前来回报,有些惭愧地说吴伯安早已经离开了京城,他早就料到了这点,并不怎么失望。
…
离京都约有十八里地有处庄圆,远远可以看见苍山之上的雪巅,即便已是初夏,庄圆之中依然十分凉爽,葡萄架子已经展了叶子,一片青葱适目。
范闲千辛万苦才问出来的吴伯安,此时正神态逍遥地坐在葡萄架上,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略带一丝责怪说道:“你不应该来。”
对面的年轻人是宰相家的二公子林珙,他望着吴伯安,极有礼貌地说道:“吴先生要被迫离开京都,小侄自然要来送一下。”
第六十章 葡萄架倒了
吴伯安微微一笑,他自认胸腹之中有天下,这所有的事情都在计算之中,世人总以为自己在二皇子与太子之间摇摆,却哪里知道自己与宰相的关系,责备道:“太冒险了,宰相大人并不知道你我二人定的这计,如果让人知道了,只怕你父亲也极难脱身。”
林珙阴险一笑说道:“先生先去崂山清修一阵,等京都闹上一闹,太子就知道,一定要依靠我们林家,将来才能坐稳这个天下。”
“不错。”吴伯安显得忧心忡忡,“自从小姐的婚事传出来后,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长公主再没办法控制内库,皇后那边显得冷淡了许多。”
从年初的宰相私生女事件,再到最后的指亲,吴伯安觉得陛下一直在削宰相大人的脸面,只怕是在为将来太子继位做打算。果不其然,太子开始与宰相府疏远了起来,所以他暗中策划了此计,不但可以一举杀死范闲,暂时稳住内库的局面,也可以让太子陷入某种不安定的风言环境之中,逼着东宫重新建立与相府之间的紧密关系。
只是从一开始,宰相就严厉地反对这个计划,不过倒是二公子显得十分热情。一位公子,一位谋士,便开始暗中操作这些事情,假宰相之名,使动在军中隐藏了许久的方氏兄弟??只是吴伯安万万没有料到,范闲竟然能在那样恐怖的袭击之下,依然逃出生天,更是生生击毙了那名八品高手,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不过局面依然在掌控中。方参将已经被灭了口,就算监察院查到背后是自己,但也不可能查到宰相那里,所以吴伯安让二公子林珙赶紧回京。
林珙傲然笑道:“这处庄圆我已经经营了许久。即便是大内侍卫或监察院的人来了,也极难进来捉人,更何况你我行事如此隐秘,又有谁知道你我会在这里?”
吴伯安一想,果然如此,且将心放下后,骨子里摆脱不了地名士风气又流露了出来,一摇纸扇对着头顶的葡萄架子,笑着说道:“这葡萄架子搭的极雅,却让在下想起个笑话。”
“什么笑话?”
“有一名官员惧内。有天被家中娘子抓破了脸皮,第二天上堂,太守问这是什么回事?官员尴尬应道。说昨夜在葡萄架下乘凉,不料架子倒了,划伤了脸面。太守大怒,喝斥道:这定是你家泼妇做的,岂有此理。速传衙役去将你妻子索来。正此时,谁也没想到太守夫人正在堂后偷听,大怒之下冲上公堂。对着太守一通喝斥。太守慌了神,赶紧对那位官员说:你先退下,我家地葡萄架子也倒了…”
二人讲完笑话,齐声哈哈笑了起来。二公子林珙自然是听过这笑话的,却从笑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难道吴先生是在暗讽自己父亲惧内?只是母亲早亡…难道是说宰相畏惧长公主?
林珙微感恚怒,正此时,眼角余光里却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圆子里面。
那是一个瞎子,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手中提着一把铁钎,钎尖上有鲜血正缓缓滴下。
…
林吴二人猛地站起身来,知道对方悄无声息地潜入此处,那外面的高手们一定都死在了这把铁钎之下,一想到这庄圆里的高手们,竟然临死前连声惨呼都没有发出来,林珙心头一阵恶寒,畏惧喊道:“你是谁?有话好说!”
五竹没有回答他的话,像个鬼魂一样从圆子那头,疾速冲了过来。
林珙大吼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当头砍了下去。
五竹一侧身,闪过剑尖,整个人的身体已经贴住了林珙的面门,两个人贴的极近,看上去有些怪异。
噗的一声。
鲜血从林珙背后戳出来地铁钎上滴落,他看着面前的那方黑布,眼中满是恐惧和不可思议,自己是堂堂宰相之子,这个人竟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就杀了自己。铁钎已经刺穿了林珙地胸膛,然后五竹整个人才贴了上来,受余力一震,林珙的尸体无力地在铁钎上向后滑了几寸,看上去很恐怖。
哧的一声,五竹平静地从林珙身上拔出铁钎,看似极缓,实则快速地向旁边移了三步,避开了对方胸膛上喷出的血泉。
铁钎不偏不倚地刺穿了林珙的心脏,血花从小孔里喷射出来,看着十分美丽。
看着这血腥地一幕,吴伯安面色惨白,却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声音,他看见对方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知道对方是个瞎子,试图蒙混过关。
五竹微微偏头,转身“望”着他。
吴伯安心中涌起强烈地绝望,但面上却露出了一丝惨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稳定些:“我不是宰相的人!这位壮士,卖命于人,并不见得是件有前途的事情。老夫吴伯安,在京中交游广泛,若壮士雄心犹在,不若…”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然后很困难地低头,看着已经穿过了自己喉骨的那把铁钎。
他不明白,这个刺客为什么不愿意听自己把话说完…自己是个文弱书生,并没有什么威胁。而且他自命不仅是算无遗策的谋士,更是辩才无双,只要这个瞎子刺客肯把这番话听完,一定不会杀死自己??自己这一生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然而,谋士吴伯安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
…其实五竹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三十几年,也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不管是在东夷城
城,在北魏,在京都,或者是在这里,每当自己要杀对方的时候,这些人总喜欢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小姐当年说过:“刀剑总是比言语有力量些”,五竹一直认为自己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不明白为什么世人总不明白这个道理。
五竹收回铁钎,有些孤独地向圆子外面走去。
当他离开之后,葡萄架子终于承受不住先前五竹快速移动所挟地杀气,喀喇一声倒了下来,盖在那两具厚身之上,绿叶乱遮,老藤虬纠连在一处。
连着几天,监察院都没有别的消息,沐铁倒是曾经来过范府一次,进行拍马屁的工作,只是吴伯安这个并不出名,但其实很厉害的谋士忽然在人间消踪匿迹,范闲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所以沐铁的手掌轻轻落下,却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腿上,没落什么好印象。
司南伯手中的暗处力量也悄悄加入到了搜索的队伍之中,依然一无所获,等到王启年灰头灰脸地汇报行动失败后,范闲也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下,强行将心思转移到妹妹、书局、鸡腿这些比较阳光的词汇上来,耐心等待着黑布叔的手段。
这天下午,他强打精神带着妹妹和思辙,去靖王府上做客。
不料今天靖王却不在府中,世子李弘成无奈说道:“父王今儿个入宫去了,说是太后想他来着。”
范闲打了个哈哈,没有去多想这件事情,自和李弘成去了后圆凉棚下面,一边吃些瓜果,一面聊以躲避一下初夏的炎热。都不是几个外人,所以郡王的幼女,那位曾经让范闲很感兴趣的柔嘉郡主也在场,并没有避讳什么。范闲看着这小姑娘,不由一阵后怕,当时听若若讲那段关于石头记的事情,还曾经幻想过,这位郡主姑娘在知道自己就是石头记作者之后,会不会因什么爱什么,对自己产生点儿什么之情。
但看见柔嘉之后,范闲马上断绝了这个想法。
郡主很漂亮,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人也是极温柔有礼的那种,甚至是范闲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但范闲依然断然绝然地鼻孔朝天,不施半分青目。
因为这位郡主姑娘,今年刚满一十二,正是一颗纯洁无比的素涩果子,连少女都算不上。范闲此人骨子里有些多情,但却不是滥情之人,只要一想到与十二岁的小女生如何如何,他便心头一阵恐慌,避之不迭。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柔嘉郡主今日一直乖乖巧巧地坐在若若身旁,两道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瞄着范闲,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羞意十足,看得范闲心思思,心慌慌,心乱乱,心怕怕。
范思辙被王府下人领着去射箭去了,范闲与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那两位姑娘也在轻声说着些什么。范闲正觉尴尬之时,忽见一名王府属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附耳到李弘成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李弘成面色一变,两道疑惑的目光望向了范闲。
“出什么事儿了?”范闲看着凉棚,微笑说道:“王府的葡萄架子搭的倒是挺好的,只不过让我想起一个笑话来。”
世子没有给他机会在女孩子们面前卖弈自己那点儿才学,面色沉重地将他拉到一旁,轻声说道:“出事了。”
第六十一章
“什么事儿?”范闲知道肯定事情不简单,不然李弘成这家伙也不会这么紧张,但仍然强颜笑道:“你家的葡萄架没倒就成。”
说来奇怪,李弘成就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娶夫人进门。
“没空与你讲顽笑话。”李弘成沉着脸说道:“昨天苍山脚下一处庄圆里出了命案,吴伯安和宰相的二公子林珙都死了。”
范闲大惊失色,问道:“什么?”
李弘成说道:“不错,你未来的二舅子死了。”
范闲却一时没有想到这复杂的亲戚关系上来,心里有些惊谎,吴伯安的死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如果说不是叔出手而是有人在灭口,怎么也不至于将宰相的二公子赔了进去。范闲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价,如今还远远及不上那位二舅子。既然吴伯安和那位二舅子死在一起,难道是说上次想杀自己的…是宰相老丈人?
他对这位没见过面的妻兄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想到随之而来的事情,不免也有些苦恼,略镇定了一下之后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李弘成将被人发现的场景复述给他听了,本来以那个庄圆的偏僻而言,这椿命案恐怖要很久之后才会被人发现,但没有想到第三天正好是山令传榜的日子,一入庄圆便看见满地尸首,大惊之下层层上报。因为死的是宰相的儿子,还有那个身份特殊的吴伯安。所以这消息经过京都府和刑部,直接到了皇宫里面。
靖王今日入宫,偶尔听到这个消息,便请宫中相熟地公公传话回来。
范闲心头一动。靖王应该知道自己今天会来王府作客,冒险让人传消息回来,看来是想通知自己,只是为什么对方会认为自己需要这个消息?看见他的神情,李弘成压低声音说道:“监察院在找吴伯安,听说和你上次遇刺的事情有关系,这次他死的如此蹊巧,当心别人疑你。”
范闲装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这事与我可没关系,连监察院都找不到地人。难道我还能找出他来,如果宰相大人真的信了这事儿,我以后在京都里还活不活了?”
李弘成看他神态不似作伪。舒了一口气:“如果真是你干的,我不免要重新估计一下你的力量,将来得讨好你才行。”
范闲如此已和他相当熟稔,笑着骂道:“这又是什么混帐说法,我只求宰相大人不要把他儿子的死。和我联系起来,就要去烧高香了。”
李弘成说道:“应该不会,你刚才的解释很有力。陈大人都抓不到的人,你初入京都更是不可能抓得到。就算抓住之后,也不可能为报私仇泄愤就胡乱杀人。”他望着范闲认真说道:“这事儿我信你,父亲那里,我也会替你说去,相信宰相也不会乱来。”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只怕宰相首先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二公子会和吴伯安在一起。要知道吴伯安可是与北齐奸细有联系的角色,叛国的罪名是坐实了的。”
李弘成点了点头,略带忧虑说道:“只是宰相大人老来丧子。受了这打击,若再被政敌借吴伯安之事攻讦,只怕日子会不大好过。”
范闲偷偷瞄了世子一眼,心想宰相地政敌不就是你和二皇子了吗?何必还说的如此清风霁月不绕怀的。
离开靖王府后,上了马车,范若若注意到兄长地脸色有些不对劲,关心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吗?还是说先前晒狠了?”范思辙也凑趣坐了过来,讨好地将手中的折扇递给范闲。
范闲心里有些不安,所以情绪比较烦燥,不耐烦地说道:“没事儿!”话出口后,才觉着语气有些不对,苦笑着解释道:“有些麻烦事儿,我得多想想,你们先不要管我。”
进了范府,范闲首先便是往父亲的书房里跑,结果发现父亲不在家里,说不准此时是被召进宫去了。
他有些不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坐到桌前时,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了。其实在李弘成复述庄圆里吴伯安和宰相二公子地死状时,范闲就知道是谁下的手,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五竹叔出手的方式和留下地痕迹。
那天夜里范闲在天牢中查出吴伯安这个名字之后,就知道吴伯安已经是个死人??只是没有想到林婉儿的二哥也会一同死去。
虽然不知道五竹是如何找到那个吴先生的,但是依五竹冷冷淡淡的性子,一钎子捅死两个谋害范闲的幕后黑手,实在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五竹是宗师级的强者,在他的眼中,什么宰相府公子,或许和澹跗那个来杀自己的刺客一样,只是个血肉之躯而已。只要不会牵连到范闲,五竹地铁钎前,从来没有禁忌。
范闲的不安在于,既然连靖王都认为自己与林珙的死有关联,那宰相会怎么想?他是想报当日护卫被杀,自己和藤子京重伤之仇,他也有想过幕后主使之人可能是宰相大人,自己未来的岳父,如果真是这样,范闲自忖也只会杀死吴伯安以警告对方,但却没有想到林婉儿的二哥就这样干净利落的死了,林家就两个儿子,听说大的那位还有些问题…
想到林婉儿,范闲又是一阵头痛,就算婉儿从小生长在宫中,与林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双方是血肉之亲,这是无论如何也撕脱不开的事实。
他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走了两圈,眼光渐趋坚定,他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也不能让婉
婉儿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知道是自己的叔叔杀了她的哥哥。
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所处的房间,却远远不如他所管辖的疆土那般有气势,宝鼎里的焚香渐渐散去,只留下厚厚积香灰,门外西去阳光侧向照了过来,那些扑槛而来的柳绵在光线之中纤纤可数。
房内铺着浅色石砖,左右依次站着十数位朝中大员,今天并不是正式的朝会,所以这里并不是太极宫,只是一处偏殿,庆国伟大的陛下也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只是随意拣了把椅子坐着。
皇帝今日穿着一件水青绸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发束的紧紧的,只是偶尔会在鬓角处发现几丝银丝。他就这样随意坐在椅子上,比四周站着的臣子还要低些,但那股气势却像是坐在世界的最高端,俯视着脚下的万千臣民。
今日国事已毕,留在屋里的都是几位老臣、重臣。
陈萍萍在左手第一位,因为身体原因坐在轮椅上,所以显得很特殊,头颅无精打采地微微垂下,似乎都要睡着了一般。这些大臣们知道身为陛下第一亲信的陈院长,曾经得过明旨,不用参加例行朝会,但今天这会议却是必须要参加的。
宰相林若甫在右手第一位,他今天也有特殊待遇,坐在一张圆凳子上,只是官服有些长,所以显得有些滑稽。这位名噪天下的奸相,生的却是眉清目秀,眸子炯炯有神,只是微白的胡须揭示了他真正的年龄,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男子。
今日他的双眼有些红肿,嘴唇有些发白,想来是先前哭过。
“宰相大人节哀。”皇帝轻声说道,房间里嗡嗡的回声响了起来,“你且在府中休养数日也好…送送那孩子。”
林若甫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哽咽说道:“老臣不敢,犬子之事,惊扰了陛下已是罪过。”
那几位各部大臣也温言相劝老宰相,人死不能复生,如何如何。
林若甫忽然高声说道:“敢请陛下为老臣作主,为那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说完这话,他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今日午间得知了二儿子的死讯,一向心如铁石的宰相大人也险些晕厥了过去,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哪里禁得住这般情绪上的冲击。
皇帝的唇角不为人知地翘了一翘,不过没有人敢盯着天子的脸去看,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皇帝陛下似乎有些诧异宰相的说法:“自前日范家小子遇袭之后,不期京都之侧,又发生如此凶案,这京都府自然难辞其责,宰相大人放心,寡人自当重重处分,给你一个交待…各有司定要抓紧缉拿凶徒,以刑部为主,若有不协事,陈院长在一旁统领一下。”陈萍萍看似熟睡,此时却睁开双眼,微笑着应了下来。
林若甫双眼里暴出两道精光,却是片刻即逝,向着皇帝叩了个头,才在众人的劝说下站了起来。
皇帝平静看着他,庆国并不如何讲究殿前仪范,这位九五之尊知道宰相这个头是不好禁受的,忽然皱眉说道:“前次事情,有北齐贼子的影子,意图引起朝廷风波,今次莫非又是外贼潜来作案?这边禁如今难道疏落成这副模样?传旨下去,着北三司好生自查。”
他忽然厉声训斥道:“陈萍萍,你的院务也得用些心才是,四处难道是吃白饭的!你这次回乡省亲,硬是多拖了一个月。难道要朝中大臣的子弟个个死于非命,你才肯回来!”
天子一火,满堂俱静。
第六十二章 御前栽赃
听着陛下的声音越来越高、群臣惊惧,极少见陛下如此发怒.更少看见陛下对陈大人如此严厉训斥。陈萍萍却是面色不变,开口自辩道:“回京之时.因为朝中哨人意图劫走北齐密谍司理理,这位司理理与前些日子范氏子遇刺一案有关.兹事体大,我得院报之后绕了一段路,那棵子回来,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嗯,原来如此,那倒罢了。“皇帝轻轻想了一声,竞是持这事儿高高举起,却又轻轻落下。
众大臣原本惊的不行,心想陛下似乎连陈大人都不怎么喜欢了,接着发现如此发落,才明白原来迟归一事.终究不成体统,陛下是借此事将这笔帐清掉。但众人紧按着想到陈萍萍所言司理理一事,大臣们还头一次听说有人意图劫囚.不免心头震惊,暗付莫非真的有朝中大员与北齐勾结,妄图惑乱朝政。
“司理理一事暂且放下,先将宰相公子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皇帝冷冷看着陈萍萍。
“怎么讲?”不止是皇帝,就连其余那几位大臣也来了兴趣,惟有林若甫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宰相大人心忧子逝,有些话我本不当说,不过当臣子的,在陛下面前不敢隐瞒,还请陛下恕过臣出言无状之罪。”
皇帝皱眉道:“说来听听。,
陈萍萍握着满是青筋的枯手成拳。堵在唇边咳了几声.似乎将胸里的闷痰全部咳了出来,才淡淡说道:“宰相二公子林洪被杀之时.与吴伯安在一起。”
“这吴伯安是谁?”皇帝皱眉道:“讲清楚些。”
吴伯安在京都官场中颇有几分名声;此时屋里的大臣大多知道,只是以往总以为这个谋士是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摇摆.哪里想到竟是会与宰相家的公子呆在一起,此时再投往宰相大人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大家是文官一体。如果被疯拘陈萍萍咬出什么,大家都没颜面。
林若甫此时却是安坐圆凳之上.双眼红肿未谐.却看不出有什么担心的。
“臣日前追查范氏子遇刺一事.司理理供认。与北齐方面联系的人.正是吴伯安.而私放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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