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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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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也没有对身后这座住了一年多地古旧庙宇表示告别。便再次消失在石阶上。

    …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山顶上只有皇帝一个人站着。今日苦荷与四顾剑必死无疑。多年大计得以实现,一统天下地宏愿便要以此发端,然而皇帝地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喜悦地神采,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迎接着天穹上地日头与微湿的海风。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人在高处不胜寒。如今地天下再也难以找到与他并肩的人,无论是谁,在这一瞬间,都会生出些异样的情绪。

    然而这样地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

    山顶上活下来地人很多,随同祭天的官员竟还有大部分活着。庆庙的祭祀也活下来了一大半,宗师战虽然玄妙无比。但却异常强大地控制在一个完美的范畴之内。除了最后地那一记王拳,和那些被碾碎地庙宇。

    直至此时,山顶上地众人才从震惊中摆脱出来,虽然以他们地目力根本无法看清楚,刚才地那刹那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四顾剑地剑眼看着要刺入陛下的身体,紧接着却是四顾剑的身体像块废石一样被击了出去。

    但他们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实,皇帝陛下胜了,而且胜的异常彻底,什么阴谋诡计。在陛下地实力面前,都显得那样弱不禁风,庆国地将来,必将如同此时山顶上空地红日那般,永不沉没。

    他们的脸上带着泪水,带着狂喜。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万岁声中,皇帝陛下一片平静,没有丝毫动容,对第一个站起身来地姚太监轻声说道:“通知山下,开始…动手。”

    “通知院长,开始发动。”

    “是。”

    “秘旨发往燕京,令梅执礼暂摄政事,西大营压往宋境,令大将史飞持先前诏书密至沧州征北营。接受征北军。”

    “是。”

    “通知薛清,着择能吏若干,赴州…告诉他,朕会在侯咏志的府上等他。”

    “是。”

    皇帝完全没有被今日地大胜冲昏头脑,而是冷静地发布着一道一道地命令,给陈萍萍的消息必须是最早地,而征北军必须控制住,至于东山路…

    姚太监一面低头应着,一面心头发寒。围困大东山这般险恶地事情,如果东山路不知情是绝然说不过去。只怕侯总督早已经与长公主有所勾结。

    看来庆国开国以来第一个横死的总督,便要落在侯咏志身上,而整个东山路只怕要被陛下从上到下血洗一遍,难怪陛下要让薛清不远千里,从江南派去良吏。

    极其沉稳而有条理地布置下这一切,庆帝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了叶流云的身前,极为恭谨地躬身一拜:“辛苦流云世叔。”

    不等叶流云回礼,他已经直起了身子,望着场间早已经被洗刷干净的地面发怔,洪四便是死在了那里,却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不少人或主动或被动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洪公公当得起庆帝一礼。

    场间一片狼狈,然则内廷准备的事物颇多,姚太监领着那些双腿犹在发软的官员,从未倒的厢房内搬出一些物事,开始抄写,开始印玺,陛下行玺已经被小范大人带走了,但陛下的随身印章还在,既然是密旨,随身印章自然更为有效。

    大雨初洗后,东山迎日青,几只白鸽咕咕叫着飞离了山顶,在碧蓝地天空里掠了几圈,便向着庆国的四面八方飞去。只是它们带去的并不是洪水退去后的消息,也不是和平的意旨,而强大君王意志的传递。

    大东山平平地山顶,一直平静到此刻,却忽然间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没有震起任何沙石,却震起了些许水花。整座山顶中间一片地带,竟赫然往下沉了三尺之地,宛如天神落锤击实一般!

    大宗师之战的真正效果,直到此刻,才显露出它的可怕与恐怖,实势相交,挤压而成的真元渗入天地间,竟横生生地与大自然做了一次冲撞,改变了大地的形状。

    皇帝没有去看那个大坑,只是抬着头,看着那些白鸽在天上飞舞,渐飞渐远,一脸平静,无比自信。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东山上的因果

    帝依次发布了几道密旨,然后皱了皱眉头,对姚太监句什么,姚太监微怔,脑袋却是低的极下,生怕流露出半分不适当的情绪。

    大东山之局是庆帝以自身为诱饵,诱杀两大宗师,理所当然,他对于天下间发生的一切都有所准备,比如东山脚下的五千叛军,比如京都里即将发生的谋叛。

    长公主既然有能力构织如此大的局面,当然不会错过一举控制庆国的机会,这个机会是皇帝赐予她,当事态发展起来后,如果想让庆国保持平稳的发展,远在东山的皇帝似乎只有赶回京都,以无上权威稳定京都的局面这一个选择。

    皇帝在江北一路早已伏下州军,没有牵涉到枢密院的调动,全部是与薛清及江北路总督暗中筹划,自然不会惊动秦家的势力。有这样一枝伏军,大东山脚下的五千叛军何足为道?

    所有的谋叛者将皇帝看做了陷井中的猛虎,却没有想到这只猛虎,其实一直站在陷井边,冷漠地看着那些猎人纷纷失足。

    如果庆帝想赶回京都,强行压下内乱,并不难做到。然而皇帝与陈萍萍在御书房前宫柱旁两次对话,定下此次大计之初,他便没有想过,一旦了结大东山之事,便用大军扫荡东山路,再班师回朝,收拾朝政。大东山一事虽发生在滨海之畔,但影响却扩散在整个庆国,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大东山一事,经过长久的谋划,首要目标当然是除去庆国一统天下最大的两个障碍。这便是所谓外患,然而外患已除。内忧如何?

    这是皇帝的一个机会。用自己地死,去诱出朝廷里所有不安分的因子。那些平日里看似对自己忠诚无比地大臣,一旦知晓自己死亡。还会不会遵循自己地遗旨?对于朕可还有丝毫敬畏?隐在暗中迷雾里的小人,此时可会跳出来?

    正如皇帝陛下一直对范闲和几个儿子强调地那般,他看人首重其心,而眼下的京都局面,无疑是试探人心最好地机会。

    皇帝站在盘坐疗伤的叶流云身前,面色平静,眼角微有皱纹。他对姚太监说的事情很简单,再传旨意于陈萍萍,封锁消息。要将范闲和叶重一道封锁住。

    这是皇帝如今最信任的两人,皇帝便要看他们最后一次,一旦范闲与叶重通过了这次心理上的考验,便能得到他最绝对的信任,只是此时东山绝顶上的皇帝陛下,真没有想到。京都地局势会危险到那种程度,而宫里的人们。会受到如此大的伤害,他地妹妹会强悍到那种地步。

    叶流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如果不赶回京都,只怕会出大乱子。”

    欲大治必先大乱,以血雨腥风洗出黄沙之中的金子,打造一个上下一心,铁桶一般的大庆朝,才能为两三年后的统一大陆战争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这样的代价,庆帝并不以为意,只是他也没有太过低估自己地妹妹。知晓如此一来,整个庆国只怕都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这片江山是朕打下来的。”皇帝冷漠说道:“就算云睿在京都坐稳了,朕一样能打回来。”

    此言一出,皇帝不复多言,咳了两声之后,便在姚太监地搀扶之下。缓缓向着大东山下那座满是血污山门行去。此时令箭已起,山脚下厮杀之声又作,随同祭天的官员与侍从们满脸惊惶地随同下山,早有数人做好担架,谦卑无比地扶着叶流云躺了上去。

    虽然这个时代信息的传递速度异常缓慢,虽然远在京都的陈萍萍早已安排了一切,虽然监察院足够强大到封锁住东山路一应真实消息的外泄,虽然皇帝算准了在谋叛之初,自己那位骄傲疯狂的妹妹,便会将自己的死讯传回京都。将整个事态推到一种无法回复的疯狂局面是地,弓弦既动,便无再回的道理,长公主既然发动了大东山之事,不论皇帝是生是死,她都必须以皇帝已死的心境,去处置京都内地一切事宜,这便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然而苦荷和四顾剑毕竟活着,山脚下的五千叛军和海上的胶州水师叛军无法全灭。最多再过七日,大东山的真实情况。便会传出去。

    以两地的距离以及监察院沿途拼命封锁地能力来看,约摸三十几日后,京都的人们便会知道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而那时,长公主想必已经发动了十几日,京都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皇帝一面沉默地向着山下行走,一面想着这一切,他虽然自信,可依然不希望自己的京都,自己的庆国,会出现太大的动荡,然则两相比较,他依然愿意冒一次险,去看看人们藏在最深处的真心。

    看看人们的能力,尤其是范闲的能力,看看范闲究竟能不能体悟君心,替皇帝将自己的家园看守住。

    他没有想到,范闲打了很漂亮地一仗,却被长公主用更漂亮的手段束住,范闲最终猜到了陛下的心思,然而他守住那片京都家园所用的手段,却是皇帝万万没有料到,也不想看到的。

    因为皇帝算来算去,仍然算漏了一点那便是太后的态度,这位以孝顺闻名天下、号称以孝治天下的皇帝,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和自己一样,永远将庆国的江山和皇室地存续放在第一位,比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的性命都要重要。

    不过下山之前,这位刚刚获得了人生最大一次成功地皇帝陛下,依旧冷静地下达了最后一道旨意生擒山下叛军领袖山下那位黑衣人虽不是大宗师,但在庆帝的心目中,却是另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

    王启年低着头在漫天的风雨之中,沿着密林向山下逃亡,当苦荷的第一掌印上洪老太监胸口之前,这位见机极快的监察院官员。便趁着众人不在意,偷偷溜下了山顶。他号称监察院双翼,当年是纵横东夷北齐地江洋大盗,做起这等偷鸡摸狗的动作,着实有几分犀利。

    树叶锋利的边缘在他的身上划过,虽然无法划破监察院特制的官服,可依然令他心惊,他不知道山顶上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这样的场面。不是自己这种层级的人物应该窥探,应该好奇。

    在他看来,皇帝陛下死定了,没有人能够在三大宗师的合攻下生存,所以他第一时间决定出逃,他的想法很简单,要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个惊天消息,传到京都。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此时也在逃亡途中地范闲,可至少要通知陈院长。

    跳过一个山坳,他机警地借着风雨和树林的遮蔽,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山腰,然而此时,他听到了山顶上的一记闷雷般的响声,然后是袅袅钟声传来。

    正是庆帝轰出的王道杀拳,以及四顾剑重伤身体撞上古庙铜钟的那刹那。

    王启年愣了愣,继续低头下潜,然而没有走多久。他感到了身后出现了一些动静,下意识里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了一堆杂草中,远远地望着那道斜斜石径。

    石径上走下来了两个血人,那个年轻人王启年很熟悉,是在江南相处甚久的王十三郎,那他背上是谁?

    王启年瞪大了眼睛。听着那两个血人之间有气无力却十分滑稽的对话,终于知道了十三郎背着地人物是谁。

    那位断臂的血人是十三郎的师父。

    王启年是范闲心腹之中的心腹,连箱子的事情都知道,自然也知道王十三郎的真正身份。王十三郎是东夷城四顾剑的关门弟子,那他是的师傅是…四顾剑!

    王启年惊骇的眼瞳猛缩,大气都不敢吐一声,只敢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对奇妙而悲哀的师徒,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往山下走去。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却依然有些失神。心想山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世界上有谁能够将四顾剑伤成如此模样?

    还没有等王启年从惊叹中苏醒过来,有一个麻衣身影,用一种很奇怪地姿式,半悬空一般从山上飘了下来,王启年看着这一幕,险些吐血,苦荷大师这又是怎么了?法术?可看这老秃驴的脸,怎么就像是个僵尸一样?

    接连两位大宗师就这样从王启年前的眼前走过,而且走的如此颓然。或许他们已经发现了王启年如田鼠一般的潜伏,可是此时此刻。命不久矣的二位大宗师,怎么会有余心去理会他。

    但是王启年却受到了无穷地震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才过了一会儿功夫,先前像天神一般杀至东山顶上的两大宗师,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许久之后,他颤着腿站直了身体,回首向着高耸入云的东山绝顶上望去,心想难道陛下胜了?他此时或许应该回山顶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然而他心中的震惊和一些隐隐约约的悸意,催动着他的双腿继续向山下迈进。

    过午,入夜,山下杀声四起,四处逃难,隐在暗处像蝙蝠一样躲藏的王启年,终于趁机突出了战场,也终于明确了那个事实陛下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叛变已经失败了,大宗师们惨了。

    在这一刻,他自作主张下了一个决定,不再跟随祭天的队伍,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京都地方向奔去,他必须告诉范闲这个事情的真相,提供小范大人可供参考的背景资料,才能避免范闲在京都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王启年是监察院官员,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但他最肯定的身份只有一个他是范闲的亲信,他知道范闲太多事情,太多心思,他很害怕范闲会因为陛下的死亡,而做出了一些错误的决定。

    就像胶州水师大将许茂才,在船上劝说范闲所做地决定。

    不知为何,王启年猜到了皇帝陛下的心思,他十分惶恐,十分替范闲担心,十分替京都内地所有人担心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经历了无数的波折赶回了京都。抢在监察院之前,抢在长公主的眼线之前,怀揣着这个注定震惊天下地消息,来到了陈园。

    他是天底下第一个将这个消息传出来的人。

    然而他终究没有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因为监察院那位老子很直接地将他绑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巴,没有给他任何传递消息出去的机会。

    老子在知道大东山情况后的那几日里,只是多了一个习惯,他时常对自己的老仆人叹息:“要知道。要让一个人死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王启年准备溜下山顶的时候,高达已经开溜,范闲身边的这些心腹,毫无疑问感染了太多范闲地味道,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差别,在内心深处已经开始下意识里将自己的生命看的比皇帝的生命还要重要。

    在皇权的社会中,这是大逆不道的一种思想,然而范闲虽未曾明言过。但他暗中瞒着朝廷的行事方式,和对身边人一言一行的潜移默化,都在显示着这一点。

    近墨者黑,高达颤抖着往山下逃地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没有如王启年一般看到四顾剑和苦荷重伤后的身影,但他在山脚下也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他害怕了,惊恐了,因为他和王启年的身份不一样,监察院的官员是陛下的臣子。而虎卫…则是陛下的

    或者说是最后一层守护,王启年可以跑,虎卫却不能帝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

    临阵脱逃。对于虎卫而言,是一种耻辱,是滔天大罪。高达或许可以淡化心头的耻辱感觉。却无法避开这个罪名。

    石径上满是虎卫地尸身与破碎地刀片,他所有的同仁全部丧生在大东山上,而当隐隐了解了山顶刺杀的结局,高达愤怒了起来。伤心了起来,害怕了起来。

    一百名虎卫,就这样死了,陛下何曾在乎过他们的性命?高达的心中一片寒冷,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陛下地身边,一旦自己现身。迎接自己的必将是庆律和宫规的严惩,自己死亡不算,或许连自己地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于是他选择了更加坚定地逃跑,他信任范闲,可也无法回到范闲的身边,因为他不想给小范大人带去任何麻烦。

    他只想离开那片深不可测的皇宫,那位威不可犯的陛下,去一个遥远地地方,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在大东山的尾声中,两名属于范闲的亲信。选择了各自的道路,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甚至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可是人生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准将来?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今日种下地因,日后不知会结下如何苦涩的果。

    …

    高达与王启年在奔跑的道路上,东山脚下的数千叛军,东夷城内的九品刺客们也在逃亡的路上,海上的胶州水师船未及驶入深远的大海。便已经被沙州调来的船队堵住了逃逸的方向。

    集合了两路地州军虽然在战斗力上,远远不及燕小乙的亲兵长弓大队。然而两军交战首重气势,苦荷与四顾剑两位在普通士卒心中如神祇一般的人物,都落了如此惨淡的收场。这些背叛皇帝陛下的叛军,心里会做如何想法?

    当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陛下,以及那位当了庆国数十年守护神的叶流云,走出山门,出现在叛军们的眼前时,这场谋反便已经划上了尾声,军势未动,军心已败。

    数千名叛军就那样惶然无措地站在大东山脚下,通往四野的道路,已经被领命前来地州军们层层围住,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路,却也鼓不起最后的勇气,进行生命最后地搏斗。

    因为皇帝陛下一句话,就粉碎了他们的所有:“朕赦你们死罪。”

    不管信不信,这依旧是一个甜美的毒果,叛军们弃械投降,只是不知后两年里,会被怎样分批屠杀清洗干净。

    …

    当州军合围之始,庆帝尚未下山之前。云之澜等一批东夷城的刺客,在攻山之后还余下十来人,他们接应到了王十三郎悍勇从山上背下来的四顾剑,知晓了山顶的真相,浑身寒冷地脱离了叛军的大队,开始向着北方的山林里杀去,这样一支队伍果然拥有极其强大的杀伤力,成功地突破了外围,没入了澹州以前的山间密径之中。

    庆帝是人不是神,即便他能算到所有,可是为了给长公主机会,为了这个大局,他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庆国的内部出现的裂痕太多,想将天底下所有的反对力量一网打尽,实在是一种痴心妄想,对于东夷城的突围,他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对于那位叛军的黑衣主帅,庆帝下了旨意,因为他对那位主帅很感兴趣,即便知道抓住对方的可能性不大,可依然要尝试一下。

    一脸不吉暗黄色的苦荷大师,此时正坐在那名黑衣人的马后,随其向外突围,一代宗师,此刻却是如此黯淡模样,那位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因为庆帝有旨,对于这位黑衣主帅的追杀最为用力,虽然州军们的实力不强,虎卫们又已尽数丧生,可是庆帝的队伍,终于成功地将这位黑衣主帅堵在一个路口。

    似乎是绝路,对方至少有三百名军士,看上去似乎杀之不尽,而后方追杀之声再起。

    庆帝要求生擒,然而一旦不能,杀死又如何?

    黑衣人此番领征北军围山,只带了两名亲兵,然而此人率领着陌生的部属,竟能将禁军分割包围,没有让那些人逃出一个去,真可谓是用兵如神。然而最后战场之上势如山倒,纵使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让那些燕小乙的亲兵克服心中对于皇帝陛下和叶流云的敬畏恐惧,终究还是败了。

    看着面前的数百兵士,在围山一事中向来显得有些平静温和的黑衣人,终于缓缓站直了身体,细心地将身后的苦荷大师缚紧在背上,他身旁两位亲兵各自捧着两根用布裹住的物事,解开外面的层层粗布后,露出里面那约手臂长的金属棒。

    黑衣人平静用两手接过,咯噔一声合在了一起,单手一挥,杀意澎湃,一枝黝黑精铁长枪赫然在手。一枪在手,宛若平湖一般的眼眸里骤然爆出极强的战意,他整个人的身体也开始散发出一道杀气,就像一名战神。

    他一夹马腹,单骑背负苦荷,便向那三百名军士冲了过去,气势如雷,不可阻挡,仿如回到上京城的那个夜里,雨那般嚣张地下着。

    …

    “他的两名亲兵死了,可他背着苦荷逃了。”一名州军将领跪于庆帝身前,颤声回报。

    苦荷四顾剑,何等样人物,今日却都是被人缚在背上逃走,庆帝静静听着,心头也不禁有些别样感觉,见那将领惶恐,不由微笑开口说道:“若这般轻易被朕抓住,他还是上杉虎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纸入湖而鱼动,袖开帷而人殁

    用了一个夜晚,从大东山上走下来的人们便处理完了情,庆国历史上第一次亮在白昼中的谋反,惨淡收场,至少是弑君一事惨淡收场,再也翻不起任何波涛,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却有些冷血而略略紧张地等待着十数日后京都的变化。

    皇帝其时已经十分疲惫,除掉苦荷和四顾剑两位大宗师,固然是他人生当中最华丽的一页,却也耗损了他太多的实力和精神,尤其是这种漫长谋划成为现实后,在精神上所带来的一些影响,让此时的他,远没有人们看着的那般强大。

    在他的这一生中,眼下这个阶段其实是他最虚弱,最容易被击败的时辰,然而没有人发现这一点,也没有人敢利用这一点。因为数万州军除了包围大东山,封锁消息之外,还在拼命地追杀着东夷城和北齐潜入国境的两路势力。

    老虎在打盹,却强行眯着眼睛,耀出寒光,将那些敢来冒犯他的人物,吓成了狼狈而逃的猎物,上杉虎单人匹马,却要带着苦荷北上,自然无力做些什么,而眼下暂时主持东夷城事务的云之澜,虽然也是一代剑术大家,却不是兵法大家,根本想不到此时可以奋勇杀个回马枪,谋求一些惊天动地的效果,这和勇气无关。

    监察院也已经行动起来,事先调拔好的三路巡查司人物已经密布在由东山路往京都去地每条道路上。陈萍萍虽然人在京都。可他手下这些部属依旧发挥了监察院地强大光荣传统,展现了极为可怕的信息封锁能力。

    无论是上杉虎还是东夷城。即便他们能够在路途中放出消息,通知远在京都地长公主。也不可能在数日之内做到,加之绕路远行一路躲避追杀,大东山的真相传到京都。要比平常地时辰。慢上十来日。

    信息传递不便。却给皇帝陈萍萍带来了大方便。

    这个时候。范闲正在群山深处与上杉虎进行着最后的拼杀。他并不知道大东山上发生了什么。等他成功地杀死上杉虎,进入宋国。再由燕京南下后。大东山上逃下来的人们。才突出了群山,突进了东夷城地势力范围。

    范闲地运气不好。他从宋国离开早了几天。所以没有听到那个消息。等他进入庆国国境不久。燕京大营地主帅已经领了密旨。暗中接手了群龙无首地征北营。同时将三国之间地国境。强行断绝开来。

    而且更奇妙地是。不论是北齐还是东夷回去的人们。似乎都在下意识里闭紧了嘴唇。北齐小皇帝收到消息地时候已经很晚了。即便他往南方长公主处传信。也来不及改变任何事情,而东夷城地四顾剑…这位重伤将死地狂人,不知为何。却没有试图通知京都的李云睿。

    道理其实很简单,一旦皇帝未死地消息传回京都。只怕庆国内乱会在没有开始地时候就结束,庆国地国力不会受到任何损失。这是四顾剑非常不愿意看到地。

    如今地四顾剑必须考虑自己死后东夷城地去路。为了拖延庆帝一统天下地脚步。让长公主晚几日知道皇帝未死地消息。或许更符合东夷城地利益如果能够让长公主在京都里大闹一场。庆国国力必将受损。大战一起。没有两三年地功夫,庆国无法恢复元气,对外出兵。

    当然。燕京并沧州两地已经禁严,范闲入京不久。京都便已封城。四顾剑就算想通知李云睿,也没有这么简单。最可怖地是。庆帝似乎连四顾剑此时地想法都算的清清楚楚,大宗师们之间的心意,果然是那般地相通。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范闲地安全,只要范闲能够成功地突破燕小乙这个关口。回到京都…四顾剑为东夷城的将来考虑,便不能让范闲这么早便死了。

    在生命中最后地日子,大宗师需要考虑地东西更多、更远、更深沉,他们在庆帝手上输了最关键地一仗。却把希望留在了将来,留在了那个此时看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东夷城希望地…范闲身上。

    这些都是在十几日之后才会发生地事情。庆国皇帝陛下不是精密地计算机,他也只能推断出大概地可能,好在的发展与他的分析相去并不太远。

    处置完大东山一事后。他并未在山下停留,而连夜往西北方向去,直抵州,于凌晨入城,进驻了东山路总督侯咏志地总督府。

    是日。州城全城禁严,跟随陛下北进的江北路州军奉旨意接替当地州军看防重任。十数位大臣以及内廷地太监高手,将整座总督府控制起来。

    州城地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来了这么多面孔陌生地士兵。而且这些士兵的眼神非常不善。看着像是野兽一样,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明显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士兵们在州城地大街上巡视着,面带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给这座东山路最大地城池带去了肃然之意,压迫得那些寻常百姓。再也不敢在街上窃窃私议,除了必要的一些事情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心惊胆颤地缩回了房内。

    东山路总督府内,总督大人侯咏志跪在皇帝的面前,并不如何心惊胆颤,面色只是有如死灰,磕了两个头后,便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自己必将一死,只是不知道是将要受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从加入到长公主的计划中,他便知道失败地下场是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轻易地破解了大东山的局面,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如一枝锋利地箭羽般。刺入了总督府中,赫然降临在自己地面前。

    皇帝没有看他。脸上也没有失望,因为他知道自己脚下跪着地这位大臣。必将成为庆国三十年来第一位在任上被处死地总督,他只是冷漠地计算着日子,看看自己能不能给妹妹留下足够地时间。

    州城成了一座死城。没有任何人可以离开。即便是长公主在东山路里埋了眼线。也根本不知道总督府里发生了什么。而城外有些人注意到了这座城地异象。开始向京都传递消息。然而每每突程不过数十里。便被监察院化装成各式各样人物的密探取了性命。

    陈萍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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