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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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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冷冷看了这三人一眼。咬着牙。阴寒骂道:“哭什么哭?”

    此言一出。殿里那些正在不停悲伤哭泣地妃嫔们强行止住了眼泪。但却抹不去脸上地惊怖与害怕。

    太后在侯公公地搀扶下坐到了龙椅旁边地椅上。说道:“即时起闭宫,和亲王主持皇城守卫。违令者斩。”

    “是。”

    殿下一片应声,而眼中含着热泪地大皇子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祖母一眼。感觉到了身上地重担,只是他此时地心情异常激荡,根本没有办法去分清太后旨意里地所指。

    太后继续说道:“宣胡苏二位大学士入宫。”

    “是。”

    “宣城门司统领张入宫。”

    “是。”

    “即时起,闭城门,非哀家旨意。不得擅开。”

    “是。”

    “定州军献俘拖后,令叶重两日内回程,边疆吃力。应以国事为重。”

    “是。”

    太后地眉头忽然皱了皱。老人家此时虽然一直平静。但终究还是感觉到脑子里开始嗡嗡地响了起来,她轻轻揉着太阳穴,思忖半晌后说道:“宣靖王,户部尚书范建。秦…恒,入宫。”

    “是。”

    太后最后冷漠说道:“让皇后和太子殿下搬到含光殿来…宁才人和宜贵嫔也过来,老三那孩子也带着。”

    大皇子低着头。心头一紧,知道祖母依旧不放心自己。但在此时的悲怮情绪中。他根本不想计较这些事情。

    天时已暮,外面地钟声已息,太极殿里烛火飘摇,看着是那样的惨淡不安。此时庆国实际上地控制者,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太后忽然咳了两声,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淡淡说道:“着内廷…请长公主殿下及晨郡主入宫暂住。范闲…那个怀着孩子的小妾也一并入宫。”

    “是…”

    皇太后久不视事。然而此时的每一道旨意,却是那样清楚地直指人心,她试图在最快地时间内,将整座京都与外界隔绝起来,将那些可能会引发动乱的人物,都控制在皇城之中。

    忽然有一个无子息的嫔妃疯狂嘶喊道:“范闲刺驾!太后要抄他九族,怎么能让他家人入宫!”

    此言一出,阖宫俱静。太后冷冷地看着那个嫔妃,就像看着一个死人,缓缓说道:“拖下去,埋了。”

    几名侍卫和太监上前,将那名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地嫔妃拖了下去,不知道会把这个可怜人埋在宫中那株花树下地泥土里。

    太后冷冷地扫视宫中众人,寒声说道:“管好自己地嘴和脑子。不要忘了…这宫里的空地还很多。”

    殿内众人心生悲意。却不敢多说什么。她们心头的悲伤疑惑与这名嫔妃相同,只是她们没有疯。所以没有开口。

    “陈萍萍呢?怎么没入宫?”皇太后寒着脸问道。

    洪竹停下了手中的毛笔,迎着太后质询地目光,颤声说道:“陈院长中毒之后,回陈园由御医治疗,只怕…还不知道…”

    皇太后眼光一寒,咬牙大怒说道:“传旨给这老狗,说他再不进京,娘儿母子都要死光了!”

    …

    人去宫静。强抑着心头悲伤惊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稳妥的安排后,庆国地皇太后忽然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浑身瘫软地靠在了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浊泪打湿了她眼角地皱纹。

第一百二十六章 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层皮

    芳宫的角落里隐隐传出哭泣的声音,双眼微红的宜贵面前的太监,很勉强地笑了笑,让太监离开殿内。沉默片刻后,她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那方手帕,声音有些嘶哑说道:“我不相信。”

    此时皇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太后娘娘接连几道旨意疾出,不论是东宫皇后,还是宁才人,都要马上搬到含光殿居住。而养育了庆国皇帝最小皇子的宜贵嫔也没有例外。

    当时在殿上,宜贵嫔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些旨意,当然明白所谓移至含光殿居住,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监视宫中的这些人。

    她的神思有些恍然,不知道自己与儿子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局面…皇上死了?皇上死了!她的鬓角发丝有些乱,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这个惊天的消息驱赶出自己的脑海。

    “皇上怎么能死,怎么会死呢?”

    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红润的嘴唇上被咬出了青白的印迹。宫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蝉鸣亦歇,但那股沁心的寒意却在空气之中弥漫着,包裹住了她的身体,令她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帝陛下虽然对女色向来没有什么格外的偏好,后宫之中的妃嫔合共也不过二十余位,然而宜贵嫔却是这几年中最得宠的一位,如果要说她对皇帝没有一丝感情,自然虚假。然而此时她的悲伤,她的惶恐,她的不安却不仅仅是因为陛下驾崩的消息。

    军方,监察院,州郡,千里传讯至京都,向京中的贵人们传递了那个天大的消息陛下遇刺!

    然而。军方与州郡方面的情报是,刺杀陛下地是监察院提司范闲!

    小范大人勾结东夷城四顾剑,于大东山祭天之际,兴谋逆之心,暴起弑君!

    监察院那方面的情报却只是证实了陛下的死讯,而在具体的过程描述上,显得格外含糊,反而证实了前面两条消息的真实性。

    …

    然而宜贵嫔不相信!

    她不是不相信皇帝陛下已经驾崩。而是根本不相信这件事情是小范大人做的!这根本说不通,皇帝陛下祭天,是要废太子,范闲的地位在祭天之后,只会进一步稳固,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当口,突然选择如此荒唐的举动?

    宜贵嫔真地很害怕。她感觉到了一张网已经套上了范闲,而且紧跟着套上了漱芳宫。她出身柳氏,与范府一荣俱荣,而且范闲更是陛下钦点的…三皇子师傅!

    如果范闲真的成为谋逆首犯,范府自然是满门抄斩,柳家也难以幸免,宜贵嫔或许会被推入井中。而三皇子…

    “母亲!母亲!”刚刚收到风声的三皇子,向殿内跑了进来,一路跑一路哭着。待他跑到宜贵嫔身前的时候,却怔怔地停住了脚步,用那双比同龄人更成熟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了母亲一眼。

    宜贵嫔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抿着小嘴,强行忍了一忍,却还是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扑到了宜贵嫔地怀里。

    半晌之后,宜贵嫔咬了咬牙,狠命将儿子从自己的怀里拉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他的眼睛,用力说道:“不要哭,不准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你父皇是个顶天立地的国君。你不能哭。”

    三皇子李承平抽泣着。却坚强地站在母亲的面前,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年的宫廷生活。跟随范闲在江南地一年岁月,这位九岁就敢开青楼的阴狠皇子心性早已得到了足够的磨炼,知道母亲这时候要交待的话极为重要。

    “现在都在传,是你的师傅范大人刺驾。”宜贵嫔盯着儿子的眼睛。

    三皇子的眼神稍一慌乱后,马上平静下来,恨声说道:“我不相信!师傅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没理由。”

    宜贵嫔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儿子地脑袋说道:“是啊,虽然有军方和州郡的报讯,但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你的师傅大人,会对陛下不利…要知道,他可是你父皇最器重的臣子。”

    “不止我们不信。”宜贵嫔咬着牙说道:“太后娘娘也不信,不然这时候范府早已经被抄了,那个发疯的女人也不会被太后埋进土里。”

    三皇子点了点头。

    宜贵嫔压低声音说道:“可是太后娘娘也不会完全不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姨丈马上要进宫,晨姐姐和思思那个丫头也要进宫,如果太后真的相信大东山的事情是你师傅做地,只怕马上,范柳两家就会陷入绝境。”

    “孩儿能做些什么?”三皇子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地将来,已经完全压在了师傅范闲地身上,如果师傅真的被打成了弑君恶徒,自己便再也没有翻身之力。

    “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哭,伤心,陪着太后…”宜贵嫔忽然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可怜地神情,将三皇子重又搂进怀里,“大东山的事情一天没弄清楚,你师傅一天没有回到京都,太后便不会马上对范家动手。我们需要这些时间去影响太后,然后…等着你师傅回来。”

    三皇子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他和母亲一样,对于范闲向来保有莫大的信心,在他们的心中,只要师傅回到京都,一定能够将整件事情解决掉。

    太监在外面催了。

    宜贵嫔有些六

    地开始准备搬往含光殿。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从桌下抽出一把范闲送给他地淬毒匕首,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可爱地小靴子里。

    他并不认同母亲先前的话,含光殿里也不见得如何安全,那两位哥哥为了父皇留下来地那把椅子,什么样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太子李承乾缓缓整理着衣装。他地脸上没有一丝疯狂的喜悦,皇帝的死讯传至宫中,太子殿下就和所有地皇子大臣们一样。伏地大哭。悲色难掩。

    只是他地面色在悲伤之余,多了一丝惨白。走到东宫的门口,对着遥远东方的暮色,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眼里落下两串泪来。

    许久之后。他才直起身子,将身板挺的笔直,在心里悲哀想着:“父亲,不是儿子不孝。只是你已经将我逼到没有退路了。”

    洪竹领着侍卫在东宫地门口,等着请皇后与太子搬去含光殿。

    太子往宫门外望了一眼,回身看了皇后一眼,微微皱眉。强行掩去眼中的无奈。扶住母亲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母后请节哀。”

    一向眉容淑贵的皇后娘娘,这半年来都被困于东宫之中,早已不复当初盛彩。然则今日忽然听到陛下于大东山遇刺地消息。这位与皇帝青梅绣马的女子还是崩溃了,整个人像行尸走肉一般听着各宫里传来传来的消息,而自己却只会坐在榻上哭泣。

    “你父皇死了…”皇后双眼无神地望着太子。

    太子缓缓低头。说道:“孩儿知道,只是…每个人都是要死的。”

    他地脸上依然是一片哀痛,而这句话说地却是极为淡然。

    皇后似乎在一瞬间恢复了神智,听懂了这句话,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张大了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祭天,没有完成。”太子低声说道:“儿子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庆国的下一任皇帝,而您,则将是太后。”

    皇后一时间心里不知涌起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嘴唇颤抖着,直到许久以后,才吃吃艾艾地说出话来:“是地。是地,是的…范闲那个天杀的,我…我早就说过,那是妖星…我们老李家…总是要毁在他们母子手上…呆会儿去含光殿,马上请太后娘娘下旨,将范家满门抄斩!不,将范柳两家全斩了。还要将陈萍萍那条老狗杀了!”

    太子握着皇后地手骤然重了几分。皇后吃痛。住了嘴。

    太子附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轻声说道:“不要说这些。记住,一句都不要说…如果您还想让我坐上那把龙椅,就什么都不要说。现如今没有人会相信范闲弑君,您要这么一说,就更没有人相信了…所以我们要在含光殿等着,再过四五天,人证物证都会回来了,到时候您不说,太后也知道会怎么做。”

    皇后浑身发抖,似乎像是从来不认识自己这个儿子。

    太子最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秦恒呆会儿要进宫…老爷子那边,您说说话,太后那边才好说话。”

    —

    离皇宫并不遥远的二皇子府邸之中,二皇子正与他的兄弟一样,一面整理着衣装,一面模拟着悲伤,身为天子家人,最擅长的便是演戏,所以当他地心里想着许多事情时,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到位。

    王妃叶灵儿冷漠地在一旁看着他,并没有上前帮手,片刻轻声问道:“你相信吗?”

    二皇子的手顿了顿,平静回答道:“我不相信,我欣赏范闲,他没理由做这件事情。”

    叶灵儿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问道:“那为什么…流言都这么在说?”

    “流言只是流言,止于智者。”二皇子微微低头,卷起雪白的袖子,他今天穿着一身淡色的单衣,看上去显得格外低调沉默,“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相信范闲会如此胆大妄为。”

    叶灵儿心里软了一下,轻声说道:“进宫要小心些。”

    二皇子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妻子的脸蛋儿,说道:“有什么要小心地呢?父皇大行,只不过现在秘不发丧,等东山的事情清楚后,定是全国举哀,然后太子登基,我依旧还是那个不起眼的二皇子。”

    “你甘心?”叶灵儿吃惊地看着他。

    二皇子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我不瞒你,我怀疑东山的事情是太子做的…”

    叶灵儿大吃一惊,死死地捂住了嘴。

    二皇子苦笑了一声。说道:“只是猜测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向着府门外走去,在角落里唤来自己的亲随。轻声吩咐道:“通知岳父。时刻准备进京。”

    是地,父皇死了,二皇子站在府邸的门口,忽然觉得自己头顶上地天空已然开始湛放碧蓝地美丽光芒,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在自己地头顶上。他对大东山地事情看的很清楚。因为长公主殿下从来没有瞒过他。

    太子登基便登基吧,可是不论范闲是死是活,站在范闲身后地那几个老家伙,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二皇子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自己会帮太子地,那把椅子暂时让他坐去,让他去面对监察院、范家的强力反噬吧,自己只需要冷漠。

    时,看他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

    来不及悲伤。

    所有知道皇帝陛下遇刺消息的人们都来不及悲伤,在刹那震惊之后,便开始平静地以至有些冷漠地开始安排后续的事情,有资格坐那把椅子的人,开始做着准备。有资格决定那把椅子归属的人,开始暗底下通气。

    虽然太后在第一时间内,要求相关人员入宫,可是依然给那些人足够多的交流时间。

    所有地人似乎都忘了,死去的是庆国开国以来最强大的一位君王,是统治这片国土二十余年的至尊,是所有庆国人的精神象征。

    他们被眼前的红利,鼻端的香味扰地心神不定。只来得及兴奋惶恐,伪装悲伤,心中却来不及真正悲伤。

    只有一个人除外。

    …

    长公主缓缓推开名义上已经关闭数月的皇室别院大门,平静地站在石阶上,看着下方来迎接自己入宫的马车和太监,美丽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颤动。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俏极。素极。悲伤到了极点。

    她没有回头去看别院一眼。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天上**散后的那抹碧空。脸上的悲伤之意愈来愈重,愈来愈浓,浓到极致便是淡,淡到一丝情绪都没有,如玉般的肌肤仿似要透明了起来,让所有地世人,看到她内心真正的情感。

    那抹痛与平静。

    李云睿微微一笑,清光四散,在心里对那远方山头上的某缕帝魂轻声说道:“哥哥,走好。”

    然后她坐上了马车,往那座即将决定庆国归属的皇宫驶去。

    和太子与二皇子不一样,她根本不屑于防范监察院和范府。因为她站的更高,看的更远。整件事情的关键,已经随着那三匹千里迢迢归京地疲马,而得到了确认,后面地事情,都只是很简单地水到渠成。

    只要陛下死了,整件事情就结束了。

    不论太后是否会相信范闲弑君,可她毕竟是庆国的太后,她必须相信,而且长公主也有办法让她相信。

    至于究竟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继位,长公主李云睿并不怎么关心,她所关心地,只是那个人的死亡。

    我能帮助你,当你遗弃我时,我能毁灭你。

    马车中的女子笑了起来,然后哭了起来

    雨水缓缓地从城门处的树枝上滴下来,距离三骑入京报讯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城与城门司的异动,京都府衙役尽出维护治安,监察院的异常沉默,让京都的百姓隐隐猜到了事实的真相。

    那个他们不敢相信的真相。

    黎民们的反应永远和权贵不相同,他们看待事情更加直接,有时候也更加准确,他们只知道庆国陛下是个好皇帝,至少从庆国百姓的生活来看,庆帝是难得一见的好皇帝。

    所以百姓们悲伤难过哭泣惘然,不知道这个国度的将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们的心中也有疑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小范大人会是…那个该杀千刀的逆贼!

    官员们最开始的时候也不相信,然而范闲亲属的五百黑骑至今不见回报,那艘停在澹州的官船消失无踪。大东山幸存“活口”的证词直指范闲,无数的证据开始向皇宫中汇集,虽不足以证实什么,但可以说服一些愿意被说服的人。

    范府已经被控制住了。

    国公府也被控制住了。

    或许马上要到来的便是腥风血雨。

    听说宫里开始准备太子继位。

    马上要被废的太子继位…历史与现实总是这样荒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卖豆油的商人,戴着笠帽,用宫坊司的文书,千辛万苦地进入由全封闭转为半封闭的东城门,走到了南城一个转角处,住进了客栈。

    透过客栈的窗户,隐约可以看见被重兵包围的范府前后两宅。那名商人取下笠帽,看着远处的府邸,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秋意初起

    …

    数场秋雨后,窗外秋意浓,错落有致的京都贵宅轻沐湿意之中。

    范闲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重重地喘息了数声,然后缓缓地坐在床上。

    这家客栈能够看到南城的美丽风光,自然非常有档次,这张床铺的褥子不厚,但手感极好。他下意识里用手掌在布料上滑动着,心里一阵叹息,经历了大东山处的绝杀,一路向北燕小乙的狙杀,无数次死里逃生,此刻再看着京都熟悉的街景,竟是不由生出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用重狙杀死燕小乙后,身受重伤的他,在那块草甸上足足养了两天伤,才蕴积了足够的力量与精神,向着群山环绕里的未知小路走去。

    经历一些难以尽述的困难,穿过那条五竹叔告诉的小路,范闲进入了东夷城庇护下的宋国,在那个诸侯小国内,伤势未愈的他更不敢轻举妄动,只敢请店小二去店里抓了些药。

    他本身是费介的学生,一身医术虽不是世间一流,但花在疗刀伤治毒方面的功夫极多,抓的药物对症,再加上他体内霸道真气为底,天一道自然气息流动自疗,便这样渐行渐走着,伤势竟是逐渐地好了起来。

    但燕小乙的那一箭太厉害,虽然没有射中他的心脏,却也是震伤了他的心脉,伤势未尽,心脉受损,所以咳嗽声是怎样也压抑不下。

    范闲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很清楚。顶多有巅峰状态下的六成实力。

    出了宋国,在燕京地南地掠过,纵使后来雇了辆马车入境。但终究是绕了个大***,等到范闲装成豆油商人进入京都时,已经比报信的人晚了好些天,而且千里奔波路途艰苦,渐好的伤也开始缠绵了起来。

    …

    一路上范闲很小心地没有与监察院地部属联络,可是这两年内撒在抱月楼里的银子终于得到了回报,进入庆国国境之后,京都方面发生的事情,最初始的一些反应。都得到了情报支持。

    之所以一直没有与监察院的属下联系,是因为范闲的心中有些担心。如果京都里的贵人们真的把那顶黑锅戴在自己头上,就算自己是监察院提司,可是谁敢效忠一个弑君的逆贼呢?

    范闲不愿意去考验人性,哪怕是监察院属下地人性。

    当天下午。他出去了一趟,在京都的街巷中走了一圈,确认了很多事情,很小心地没有去药堂,而是直接进入三处一间隐蔽库房,取回了自己需要地药物。三处长年需要大量的药物。而且处中人员大多都是些只知埋首药中的古怪人。他身为监察院提司。对这些分布十分清楚,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相信不会让人查到什么线索。

    回到客栈中,上好伤药,把双脚泡在冰凉的井水里,范闲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天他乔装之后,去了很多地方,但大多数要害所在,都已经被禁军和京都府控制了起来,尤其是家里地附近,他感觉到了很多高手的存在,不敢冒险与府中人取得联系。

    他还去了监察院和枢密院的外围,监察院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他非常清楚,那间院子也时刻处在内廷的监视之中。至于枢密院,也是繁忙至极,对于军中的一应手续,他有很详尽地了解,用了半个时辰,他确认了,皇宫里那位老太后还在掌控着一切,并且十分睿智地选择了在当前这个危险关头,调动边军,开始向着四周施压。

    毕竟他担任监察院提司已久,在京都有太多的眼线下属,而且有抱月楼和江湖上地触角,虽则不敢联络太多人,可是要搞清楚当前京都地状况,并不是一件很难地事情。

    而此时他心中想的最多地事情,则是…范闲抬起了头,取了毛巾胡乱地擦了一下脚,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梁顶发呆皇帝真的死了?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些震惊,有些压抑,有些失望,有些古怪。如果陛下真的死了,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摸了摸怀里贴身藏好的陛下亲手书信和那一方玉玺,范闲闭上眼睛休息,为晚上的行动蓄养精神,却许久不能进入安静之中,接下来的局面实在太险,此时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而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其实都是一种赌博。

    如果想要阻止太子登基,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进入皇宫,将陛下的亲笔书信和玉玺当面交到太后的手里。可是…范闲明白,如果皇帝真的死了,以皇太后的心理,

    国的稳定,说不定那位老太后会直接将这封书信毁了

    太子与自己都是太后的孙子,但太后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甚至因为叶轻眉的往事,而一直提防着自己。谁知道太后会怎样决定?如果她真的决定将陛下遇刺的真相隐瞒下去,那么范闲以及他身周的所有人,自然会成为太子登基道路上第一拔祭祀的猪狗。

    还有一个选择。范闲可以联络自己在京都的所有助力,将大东山谋刺的真相全数揭开,双方亮明兵马,狠狠地正面打上一仗,最后谁胜了,谁自然就有定下史书走向的资格。

    这个选择会死很多人,但看上去,对于范闲自身却要安全一些。但眼下的问题在于…范闲无法联络到父亲,也无法联络到陈萍萍,据说院长大人前些时候因为风寒的缘故,误服药物,中了毒,一直缠绵榻上。

    范闲不知道陈萍萍是在伪装,还是如何,可是他在分理处偷看到的情报里说的清楚,下毒的人,是东夷城的那位大家天下三位用毒大家,肖恩已死,费先生已走,最厉害的便是那人,如果真是那位大家出手,陈萍萍中毒,也不是十分难以想象的事情。

    陛下遇刺后所有的动静,都隐隐指向一点虽然宫中直至此时,依旧没有认定范闲是刺杀皇帝的真凶,也没有让朝廷发出海捕文书,可是暗底下已经将他当成了首要的目标,一旦范闲在京都现出身来,迎接他的,一定是无休无止的追捕。

    而现在对于范闲最不利的是,燕小乙的失败,自己活着的消息,应该也是在这两天内会传入京都。不论太后是否相信范闲,可一旦范闲活下来,她会想掌握住这个孙子,然后再一眼看着庆国的将来,一手决定范闲的生死。

    婉儿和思思在宫里,父亲被软禁在府中。

    —

    平静躺在床上的范闲脑子里急速转动着,最终还是下了决定,晚上不回范府,直接进宫,即便说服不了太后,他相信自己依旧可以谋取某种利益,毕竟在皇宫里,他有许多帮手,而且许多人哪怕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十分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至于范府这边,禁军由大皇子统领着,应该不会对父亲产生太大的威胁。

    想完这一切后,京都的一天又已经结束了,淡淡的暮色渗入窗中,令客栈的房间泛着一抹暖暖的色彩,范闲霍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斥着强大的信心与执着只要洗去了在自己身上的谋逆罪名,有监察院在自己的手中,有大皇子的禁军,宫外有父亲国公府的能量,宫中有宜贵嫔宁才人相助,还有那位据说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洪竹小太监。

    只要叶秦二家军队无法入京,这整座京都,谁能比自己更强大?

    “旨意已入征西军营中,献俘的五千军士已经拔营回西,大约十日之后,便会开始发起战势。”皇宫之中,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将军坐在了一个软凳之上,恭敬地对太后说道:“南诏国主尚小,应该起不了太大的乱子。至于东北两个方向,征北军挟新胜之势,燕大都督应该能压住上杉虎,燕京西大营与宋国接壤,直刺入境不需三日,东夷城不敢有异动。”

    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皇帝的死讯已经传遍京都,只不过一直勉强压制着,可是这个消息终究是要传遍天下。谁也不知道,天底下那些势力,会不会趁着狮群领袖死亡,新的狮王未出之际,贪婪地寻求一些什么好处所以在处理国祚事宜之初,庆国臣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以强大的军力,震慑住那些人的野心。

    “不够。”太后冷漠地看了老将一眼,说道:“传哀家旨意,令枢密院拟个作战方略出来,半个月内,三路大军必须向外突击,以一百里地为限,多的土地,咱们不要,但如果打的少了一里地,让叶重燕小乙王志昆这三个家伙自己把脑袋割了。”

    “太后英明。”秦老爷子叹了口气,他身为军方第一重臣,自然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庆国反而要对外大举用兵,但依旧疑虑说道:“只是骤然发兵,怕的是粮草跟不上。”

    “打了就回,北齐东夷里面又不是大漠一片,要抢什么抢不到?只不过半月的攻势,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太后冷漠说道:“在这个时候,我大庆朝不能乱,所以…必须多杀些,抢些,让别的地方都乱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请借先生骨头一用

    含光殿里安静了许久,太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有什么意见?”

    秦老爷子低首恭敬禀道:“老臣不敢,只是一应依例而行罢了,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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