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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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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万里一惊,赶紧分说道:“老师,我可不想回京,那京里比大堤上可麻烦多了…再说,我也不怕吃苦,早习惯了。”

    “京里当然麻烦,但你要做事,就必须回京!”范闲斩钉截铁说道:“这和你能不能撑住这份苦无关,我还指望你多活几年…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连媳妇儿都还没娶,传出去像什么话?”

    杨万里苦恼不敢多言语。说来也奇妙,范闲的年龄比他四位门生都要小,可是这两年里偶尔碰在一处,范闲摆起门师地谱教训他们,竟是越来越习惯了,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居移体,养移气。

    …

    后几日范闲依旧是在颍州盘桓,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堤上与杨万里指指点点,却也免不了要受河工总督衙门的宴请。一般的地方官员范闲可以推托,可这一次河工总督竟是亲自前来宴请,这等面子,实在是没辄。

    总督请范闲的理由很简单,河工总督衙门缺的就是银子,而范闲主持内库有的就是银子,这一年河工总督门修河顺利,大受圣上嘉奖,就是因为范闲从明里暗里,对这个衙门投注了十分热情和无数银两。这种情份,由不得总督大人感激不已。

    而让杨万里感到奇怪的是,门师一直停留在颍州究竟是为什么,行江南路钦差当然可以巡视大堤建设,可是看范闲的模样。竟是准备在这里呆半个月。

    “老师,您难道不去苏州呢?”有一天,杨万里大着胆子问道。

    “不着急,再等等。”

    范闲笑了起来。庆国京都在北,苏州在东,他此时稳坐颍州,冷眼旁观着两地即将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个挑夫挑了两担刺果,恰好将扁担挑在肩上承着力,却不担心被那些刺果刺痛自己地大腿。

    他在等着苏州的事情先进入正题,然后等着京都的事情爆发,颍州是看戏最好的地方,因为虽然他这人在天下官员眼中十分犯嫌。但在这种敏感地时刻,他依然需要避嫌

    监察院启年小组在江南有两位领头人物,一位是在闽北三大坊统管内库出产事宜的苏文茂。一位是在苏州城内库转运司里盯着明家动静的洪常素。

    针对明家的动作,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布了局,而真正的动局也从半年前就开始。一面招商钱庄大力地向明家输银以支持对方的渠道和日常所需,又开始挑弈明兰石开拓新的商路,同时还对那位只喜欢相扑的明六爷下了手…那位糊涂的明六爷。只知道招商钱庄借了自己不少银子花,却根本没有想过,他自己在明家的股份。早已经成了招商钱庄里地几张契纸。

    这一切都是明着进行的,因为招商钱庄就算此时逼债,以明家的雄厚实力,手中地货物抵押,日常的流水,太平钱庄的支持,依然可以应付,而不必被迫清盘,以商行股份和田产来清偿

    所以一直以来。摆在范闲面前的问题,便是如何让明家的流水急速缩价,让明家地周转发生严重的问题。

    对付明家这么庞大的产业,就算再有钱,只怕都很难达成这个目标,但问题在于,范闲拥有内库地全权处置权,死死地掐住了货物的供应,也等若是扼住了明家的咽喉。

    率先动手的是苏文茂,在内库转运副使,那位任少安堂兄弟的全力配合下,在庆余堂几位老叶掌柜的巧手安排下,从去年夏末时,内库三大坊的出产便开始逐步稳定地上升,质量也有了极大的提高。

    出货多,吃的货必然就多,明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加之这段时间内,监察院对明家地骚扰也放松了不少,所以明家的整个产业全部活了起来,一时间吞了无数货,向着东夷城和泉州方向运去。

    如此大的一笔货物虽然耗去了明家大量银钱,但是明青达并不担心,因为这一转手便有回银进帐,这也正是他那段日子里感觉心情轻松的原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然而内库转运司三大坊忽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工了!

    …

    停工的消息传到苏州后,明青达大发雷霆,让明兰石赶紧到内库转运司衙门,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洪青达很无耻地接下了他的质问,却只肯表示三大坊正在进行例常的设备检修,需要等一些时辰。

    明家有发怒和咆哮的资格,因为他是内库召标出了无数万两银子的皇商,内库既然收了他的标银就要保证他的来货渠道,不然他可以去打御前官司。

    但洪常青也有拖延的借口,因为三大坊在去年一年里的出货,已经完成了标书上的份额,就算停个十天半月,你明家该收的货已经收完了。

    明青达无可奈何,只得运用官场中的力量打探闽初一地的真正消息,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回来,听说是三大坊里又开始闹工潮,那位监察院的苏大人砍了二十几个人的脑袋,才勉强镇压住,只是却要误很多天的工。

    得知是这个原因,明家才缓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范闲的阴谋就好,便开始等待着内库复工的那天。之所以明家会如此迫不及待,如此紧张…全是因为前两个月里一切风调雨顺,明家对于内库的出货能力渐渐认可,按照日常的数量,与东夷城和海外签订了大笔合同。

    货单如今已经到期,明家需要大量的货物,商家需要的是信誉。明家宁肯赔钱,也不愿意没有货卖出去。

    又过了数日,三大坊终于复工…然而生产出来的各式货物却没有多少,杯水车薪。不知何时才能回复去年地光景。明家一时陷入了小小的慌乱之中,为了完成货单,不得已开始四处调货,将家族存着最后备用的存货调光了不说,还迫不得已用高价在行北路和行南路的那几家中借了些货。

    得了帐房先生地回报,衡估了一下如今族中可用的流水,明青达皱着眉头说道:“范闲究竟想做什么?难道收我几天货,就想把我打垮,这也太幼稚了。”

    明兰石在一旁听着,嘴里有些发苦。这些天他暗中向招商钱庄调了一笔银子准备参手到私盐生意,他这次的合作对象,是江南最大的盐商杨继美。而且知道杨继美和总督大人薛清的关系极铁,所以明兰石并不担心什么…只是私盐的回利至少需要三个月…如果父亲知道他把家中的流水挪到了别的地方,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成竹成胸?

    “我们明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银子。”明青达冷漠笑道:“范闲想操控市面上的货价,来吃我们家地银子。那就送给他吃,反正他将来还是要吐回来…必须把这次的货单完成。”

    然而监察院的行动当然不仅仅是操纵货价这般简单,便在明家高价集货成功之后地第二日…三大坊的工人们像是吃了麻黄素一般兴奋起来。内库的运作忽然爆发,根本看不出一丝工潮的影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连创日产量地高峰。

    几大皇商出手的货价虽然是朝廷衡定的价格,但卖出去地价钱必然要受上游供货方的控制,此时货价贱了起来,生意却好了不少,岭南熊家、孙家甚至是夏明记都在这一波行情中挣了不少,主要是挣了明家不少差价…谁让明家标路最多。

    明家辛辛苦苦集的高价货,履行了大部分的货单。然而眼睁睁看着市面上的货价在降,说不出的恼火,尤其是泉州出海的几个洋人更是无耻地跑了路,转向岭南去接便宜货…让明家砸了一大堆高价的瓷器香水在手里。

    仅此一役,明家就折损了七十万两的流水。

    如果放在以前,这七十万两对于江南明家来说并算不了什么,但是被监察院全力打压了一年之后,明家地流通渠道里早已接近水枯,全靠太平和招商两家钱庄支撑,如今又有七十万两流水像雪花一样消融不见,由不得明家主人明青达不警惕起来。

    …

    “这一单一定要送过去,施辟宝虽然是个洋人,但他背后也是大的洋商行,一定不会像那些岛人那般无耻,他也是讲信誉的。”明青达揉着疲惫的双眼,对下面的儿子说道:“兰石,这次你亲自押货去,一定要小心。”

    明兰石应了一声,他也知道这批货很要紧,因为这批货是父亲大人想尽一切办法,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才从内库里抢出来的一批试用货。

    所谓试用货,指的便是内库初次研制成功的货物,如同以前的烈酒,香水一般,定价虽然极高,但世人皆知肯定是极新奇的玩意,一旦卖出去,可以当作黄金卖。

    这次的试用货是一批镜子明兰石亲自验过货,这些镜子主料是玻理,但背面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然给镀上了一层银子,照上去纤毫毕现,实在是宝贝儿。

    按理讲,以范闲和明家的关系,内库这么重要的试用货怎么也轮不到明家发财,然而明家毕竟在江南经营日久,转手通过另一家皇商才把这批货吃了下来。但明兰石心中依然有些不祥的感觉…如果能把这批银镜安全送到泉州的施辟宝手上,明家目前十分艰难周转局面便可以得到很大的缓解,可是…会这么顺利吗?

    “不要担心什么。”明青达阴沉着脸说道:“我已经与京中通了消息,这批货你亲自押送,胶州水师那边也交待过,这次我们不自己出海,虽然少挣些,但行走在州郡之间,应该安全…”

    这位已经忍让范闲一整年的明家主人忽然抬起头来,寒着声音说道:“如果有人…真地敢杀人抢货…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死,逃回人来,我们便上京打御前官司!”

    …

    三日后,由苏州往东南方去的一座小山之上,洪常素看着山下那条长长的车队笑了起来,装银镜的车子并不多,只有两辆马车,但明家竟然出动了五百私兵前来护送,果然是十分重视这笔出口的货单。

    然而他的笑容马上就敛了下来,变成了一片寒冷,在这一刻,他想到了一年前,胶州水师大批官兵上岛屠杀的那一日他想到了那些吃腐尸的海鸟,那个岛上死不瞑目的海盗兄弟们。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是监察院的密探,负责上岛侦缉,但在岛上和那些海盗呆的久了,总有些感情。所以今天他站在山上,看着下方明家的车队和私兵,唇角露出一丝快意而血腥的笑容。

    今天不杀人,但肯定比杀死这些人,还让明青达更心痛。

    正思考间,一队约二百人左右的骑兵,护送着几辆马车,从和明家正对着的官道上走了过来。

    两边对冲,便堵在了山下。

    明兰石一直小心注意着道路上的情况,看着这群人,马上发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指挥手下的私兵们拔出了武器,准备迎敌。

    但那二百人的骑兵并没有如何动作,只是冷漠地与明家车队擦肩而过,这些骑兵虽然直立马上,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寒冷而肃杀的气息,令明家的私兵们不敢妄动。

    恰恰两个车队并成两条线的时候。

    二百骑兵护送的几辆马车忽然边厢破了,里面的东西全部倾了出去,砸在了明家存放银镜的马车上!

    如果是一般的货物,砸一下又怕什么?

    但问题是砸在存放银镜马车上的东西…是碌石,极重极沉极有棱角的碌石!

    无人胆敢以血肉之躯去拦,就算身负严命的明家私兵也是如此,只听得轰的几声闷响之后,传来无数声细细碎碎的破裂声音!

    明兰石尖叫一声,赶紧下马查看,只见那一百多面银镜…绝大部分都被压成了碎碎闪光的镜片,虽然依旧反射着迷人的光芒,可是…

    山下官道上顿时大乱,无数人拔出兵器,双方对峙着,大战一触即发。

    明兰石眼前一黑,马上知道完了,他狠狠地转头,盯着那二百骑兵的首领人物,咬牙说道:“果然…堂堂监察院黑骑,什么时候也做起了杀人劫货的事情?”

    那名首领人物脸上罩着银色的面具,并不意外明家少爷能认出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因为他们今天本来就没有准备遮掩身份。

    监察院黑骑副统领荆戈望着明兰石冷漠说道:“本将没有杀人,也没有劫货…本将护送内库三大坊所需要石材途经此地,尔等民间商人竟敢阻路,道路窄且狭,不幸翻车,双方均有损失,某不要你们赔偿…尔等也休要鼓噪,激怒了爷爷凶性子,仔细你的人头。”

    明兰石眼光有些昏暗,看了看那些浑身铁血气息,似乎跃跃欲试的黑骑…他强行将胸中的愤怒压了下去,只觉咽喉里一片血腥味道,瞪着眼睛痛苦失神道:“翻车?”

    这世上有翻车翻的这么准的?双方均有损失?你家的石碌怎么翻也不会少个角,而自家…却是脆弱的银镜啊!

第八十一章 这是一个阴谋

    安静的山谷中,一片压抑与恐慌,却没有人敢动手

    明兰石当然知道这是范闲安排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但他不明白对方毕竟是朝廷官员,怎么会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来面对着这样一枝可怕的骑兵,明兰石不想与对方火拼,从而送掉自己的性命,可是满地的碎片让他的脑中一片愤怒!

    “我要去京都打官司!”

    明兰石大怒尖声骂道。

    “随便,本将不奉陪。”

    荆戈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率队走了,走之前还没忘了把那重重的石碌也抬回了马车上,只留下欲哭无泪的明兰石、那些满脸瞠目结舌的明家私军,还有一大片散落地上,晶晶发亮的玻璃碎片。

    往年间明家暗中蓄养海盗,与胶州水师勾结,于东海之中抢船劫货,杀人如麻,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条性命,强抢了朝廷多少货物,如今范闲反其道而行之,不在海上下手,却在陆上动刀,既不害你明家人性命,也不夺你货产,只是…尽数毁去,让你明家哭也不哭不出来。

    天理循环,天公地道,便应是如此。

    事情还没有完。

    穿着一身官服的洪常青咳嗽了两声,从山上走到了明兰石的身边,微笑说道:“明少爷好。”

    “洪大人?”明兰石此时已经麻木了,看见范闲的亲信也不怎么意外,只是不知道对方想和自己说些什么。

    “我本名叫青娃。原来也是那个岛上的兄弟。”洪常青凑到明兰石耳边咬牙冷狠说道:“这些不值钱地玻璃片,是本官替猛子哥,兰花姐,还有岛上死去的几百兄弟…谢您的。不会忘了兰花姐吧,那可是您最疼的姨太太啊…”

    洪常青说完这句话,胸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大声说道:“谢您了啊!”

    哈哈大笑声中,洪常青潇洒离开,留下明兰石面如土色,一脸震惊。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此时才想起。自己曾经用这双手结束过一个对自己满怀痴情女子的性命。

    …

    消息传回苏州城外的明园,明青达右手一抖。手中捧着的上好官窑瓷碗迸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因为那些银镜摔碎成玻璃片的脆响,已经让他心疼到毫无知觉了,这位老爷子忽然觉得自己地心,也像这地上的瓷碗,那处地银镜一样,碎成了无数片

     ̄

    “打官司?我不怕。御前官司就更不怕了…他找谁去替他打?”

    在颍州逍遥了半个月后。范闲等到了王启年,终于坐上了马车,开始继续往杭州驶去。

    监察院的消息早已经传递了过来,范闲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有些快意。去年在江南虽然也在呼风唤雨,但总被明青达那个老狐狸郁闷拖着,此时京都平。自己将对方玩弄于手掌之中,实在是很快活地事情。

    他只是给了一个大概的方略,而具体的执行者却是下面的人,他也没有想到,洪常青直到如今还记得那个岛上的惨剧,硬是不肯让明家死的痛快些,非要这么慢刀子割肉。

    “慢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范闲对身旁的王启年说道:“我都替明家感到心疼,传令下去,火候到了,让儿郎们别再贪玩,赶紧收了地好。”

    王启年在京中留了近一月,就是为了注视着宫里的动静,说道:“再过两天,长公主和太子爷,已经顾不得明家的死活,要抢在明家反应过来之前动手,现在正是时候。”

    范闲点点头说道:“要的就是他们想不到我会下狠手…明家现在只怕我还会继续陪他慢慢熬下去,我就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忽然笑了起来,掀开车前的帘布,看着缓慢倒退的江南官道,忍不住心中地快意,哼起了小曲。

    王启年在一边听着那种怪声怪腔的曲子,忍不住笑着问道:“大人,至于乐成这样?”

    范闲哈哈大笑道:“憋了一年,终于可以放手做事,想不乐也难啊。”

    …

    当钦差大人的马车仪仗用最缓慢地速度向杭州进发时,苏州城里地诸人却是各有心思,权倾江南的总督大人薛清收到了范闲亲笔书信后,便一直坐在书房里发呆,他左右二位师爷也知道了书信中的内容,与大人一样都在发呆。

    看着就像是三尊泥菩萨。

    薛清离京早,路上快,二十几天前就到了苏州,对于这些段日子里明家吃的亏清清楚楚,但他本以为这只是监察院对明家的再次削弱,却没有想到范闲在信里竟说的那般自信,竟…像是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了。

    “范闲他凭什么?这又不是打架?”

    江南总督薛清明显不知道关于招商钱庄的勾当,在苦苦思考范闲的信心来自何处,为什么要在信里向自己通气,让自己做好准备。

    “钦差大人既然这般说,那便是心中有定数。”左师爷皱眉出主意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薛清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范闲真的能够把明家吃掉,他身为深知陛下心意的亲信,当然会好生配合,可问题在于…他对于明家身后的皇族势力也是颇为忌惮,一朝京中没有明显的倾向,他是万万不敢抢先动手的。

    “要不然…咱们就和去年一样,再看看?”右师爷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和稀泥地法子。

    薛清忽然双眼一睁,两道寒光射了出来:“看…当然要继续看下去,但不能光看,范闲只是行江南路钦差,他就算有办法在明面上赶走明青达,可暗底下却不方便让监察院出手…总要照顾一下江南的民心。”

    江南总督大人最后说道:“调州军看住明园和明家的那一千私兵…如果范闲没办法,咱们就继续看着,如果范闲成功,咱们就得帮他把这些人吃掉!”

    右师爷颤着声音说道:“大人,调兵杀人…如果被宫里那些人知道了。会出大麻烦。”

    薛清挥挥手中范闲寄来的亲笔密信,平静说道:“他既然敢做。就一定对京里的局势有把握,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可不是一个傻子…写信告诉我。便是要分我功劳…可这一年江南路衙门什么都没做,如果想分这笔功,就一定得出力。”

    忽然间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薛清皱了皱眉头,师爷上前开门,一位江南路衙门的下属官员惶急走了进来,来不及躬身。直接对薛清禀报道:“总督大人,明家出事了!”

    明家出事了?

    薛清在心中一惊,暗叹范闲动手好快,面色却依然平静,问道:“具体讲来。”

    那名官员吞了口口水,说道:“上午的时辰。内库转运司衙门上明园收了一批帐,名目好像是银镜。”

    薛清知道那批银镜被范闲使人砸碎的内幕,眉头微皱。也不禁有些心疼,问道:“那又如何?明家签了协议,这银子自然是要给地。”

    这话明显是偏着范闲那边,朝廷对付商家,总是这样的不要脸。

    “关键不是这笔银子。”那名官员看了总督大人一眼,小心说道:“听说…明家地周转出了问题,与他家有关联的几家钱庄…现在都去明园里逼债了!”

    逼债?

    薛清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明家在江南绵延百年,敢上明园逼债地…可没有几个,一则明家银子多,二则也没有钱庄愿意得罪它家,这…这怎么今天却忽然变了?薛清的心里马上转过无数个念头,难道范闲整了明家一年,竟把明家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明家真的还不出钱,被那些钱庄们逼的商行贱卖,家族大乱…这…薛清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陛下的意思,明家一家要让朝廷控制,但是…明家不能乱!

    明家一旦真地破产,不说那族中的数万百姓,与之息息相关的江南百姓怎么办?

    “太平钱庄也去了?”

    “没有”

    “派人去明园外盯着。”听到明家最大的合作伙伴太平钱庄没有参与此事,薛清心下稍安,但面色依旧阴沉,吩咐道:“告诉那些人,明家与钱庄间的纠纷朝廷不管,但是明家不准倒!”

    …

    范闲和薛清一样,都很明白皇帝老子的意思,明家是要吃地,而且要整个吃过来,吃相还不能太难看,不能让明家自身的实力折损太多,从而影响了整个江南的稳定。

    所以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明家倒。明青达也不可能看着明家倒。所以此次逼债并没有存着清盘地念头,只是想谋取一些…极大的好处。而今日,之所以是几家钱庄一起去明园要钱…纯粹是因为范闲依然存着一丝奢望…能够把招商钱庄的幕后东家掩藏起来

     ̄

    这世道,欠钱的永远比借钱出去的有道理,有底气,所以明家当代主人明青达捧着微温的茶碗,一口一口缓缓啜着茶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眼,虽然他的下方坐着的是各家钱庄的代表,从名义上来说都是他的债主。

    而那些钱庄的掌柜们也没有身为讨债人的自觉,很猥琐地坐在椅子上,只敢放上三分之一屁股,偶尔抬眼看看明家主人,眼中便会闪过一丝害怕。哪里像是来讨债的。

    这些钱庄掌柜知道自己都是小蚂蚁,只要明家主人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把自己捏死,把自己从江南这块地方上赶出去。但是今天他们不得不来,因为连着一年明家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已经让他们起了担心,加上被有人心挑弄了一番,今天都汇聚到了明家地会客厅里。

    他们代表着资本,虽然银子不多,但依旧是资本。资本最心疼自己,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损失。尤其是这一个月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监察院对明家的打击力度又大了起来。明家连受损失…而最近那批银镜的报废,今天上午内库转运司的逼银,终于成功地压垮了这些钱庄掌柜们的心理防线。

    一位老掌柜苦着脸,恭恭敬敬说道:“明老爷,明家执江南商界牛耳已近百年,若说还不出银子…那是谁也不信的,只是最近市面上传言极多。总想来求老爷子给咱们这些人一个准话。”

    “准话?”明青达厌恶地皱了眉头,这些蚂蝗一般的无耻东西!往常跪着上门,自己都懒得正眼看一眼,如今居然敢来…向自己讨话!

    明老爷子根本不在乎这些钱庄掌柜,就算现在明家的周转再困难,还掉这些银子还是绰绰有余。他地眼角余光只是淡淡瞥着一直安静坐在最后方的那位掌柜。

    那位掌柜是招商钱庄地大掌柜。身后站着一位面相英俊的年轻人,招商与明家地关系,没有太多人知道。招商钱庄在江南的名声也并不响亮,所以他坐在了最后面。明青达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招商钱庄今天来凑什么热闹?

    他没有兴趣再和这些掌柜们说什么,端起茶碗送客,同时冷漠地让这些人去帐房里把所有的借贷清掉,拢共十几万两的债务,明家受不得这种屈辱。

    那些钱庄掌柜们心中大喜之后复又大惊,首先是钱终于拿到手了,虽然损失了些利息,惊的却是,看明家这种豪气…难道是自己这些人收到的风声有问题?

    …

    所有地掌柜们都退了出去,明青达偏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一直未动的那位掌柜,轻声说道:“我知道,他们都是被你劝着来的。”

    招商钱庄的大掌柜温和笑了起来,并没有反驳这句话。

    明青达眉头微皱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都是在商界浮沉了无数年的老狐狸,从这一年与招商钱庄的配合看起来,明青达心知肚明,这位从不出名地钱庄大掌柜,当年也一定是位狠角色。此时所有的闲杂小虾都走了,二人说话便直接了许多。

    明青达清楚明家向招商钱庄一共调了多少的银两,如果招商钱庄先前也加入到逼债清盘地队伍之中,明家也只能去卖田卖房,就算此次支撑下来,家族也会元气大伤…而对方既然一直沉默到现在,那肯定也不会是看明家笑话的,一定另有所求。

    而以招商钱庄手中握着的那些借据,确实已经有资格从明家手上要些什么。

    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明老爷子,我家东家要…与您合作。”

    合作?明青达的眼睛眯了起来,寒光一放即敛,钱庄与商家合作,是怎样的合作?他闭目沉思片刻,便轻声说道:“不行。”

    不行二字虽轻,却是掷地有声,不容人置疑。

    大掌柜似乎也没有想到明家居然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微微一怔后依旧是笑了起来:“不行…也要行。”

    明青达猛睁双眼,用一丝怜惜与不屑的目光盯着掌柜,冷冷的声音从牙缝里渗了出来:“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钱庄大掌柜温和说道:“只是一个请求。”

    明青达再次陷入沉思之中,他没有去问对方威胁自己的凭恃,这一年里向招商钱庄借了不少钱,这就足以让对方说话多了几分底气。

    大掌柜不急不缓说道:“在商言商,如今的局面,明老爷您也清楚,如果我钱庄凭条索银,明家的周转马上就要断了,您拿什么去供内库的后续银子?那位小范大人可等着您拿不出银子…就可以断了您的行东路权。明家虽然富庶强大,可是…这皇商的身份总不能不要,内库流出的银子不能不要。”

    明青达沉默了下来,知道对方说中了自己的害,明家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流水周转已经渐有干枯之象。

    “调银条契上写的清楚,没到时间,你们一两银子也别想拿回去。”事到如今,明青达依然没有一丝慌乱,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

    不料招商钱庄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谁说不能拿回去?条契上写着,若钱庄愿以浅水价出契,您就必须在五日之内还银,这官司…即便是打到京都去,也是我赢,您还是必须还银子。”

    “浅水价!”明青达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压低声音阴沉斥道:“你疯了!你要损失三成!”

    大掌柜面色不变:“如果真的不能合作…就算损失三成的银子,我们钱庄也要请您提前还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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