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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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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灵儿与范闲师徒相称的事情,其实京都里的权贵们都十分清楚,只当是小孩子家家间的胡闹,并不怎么在意,便是叶重本人也从来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如今情势早异,加之叶灵儿身份更加尊贵,范闲有这个提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偏生叶灵儿不喜,赌气说道:“我便叫了又如何?如果不成,那你叫我师傅好了,反正这叶家散手按理讲,也不能传给外人。”

    范闲一窒,苦笑了起来,知道叶灵儿说的是真话,自己从她身上学会了大劈棺,实实在在是占了对方很大的便宜,再也说不出什么拉远距离的话。

    二人沿着湖畔行走,叶灵儿自从成为王妃以后,哪里还有机会四处抛头露面,与人打架为乐,今天与师傅偶尔一交手,虽只片刻,却也是兴奋异常,好不容易平息下情绪,平静半晌后,忽然说道:“师傅,我爹也回京了。”

    范闲一怔,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老军部的那些人现在都很讨厌你。”叶灵儿似笑非笑望着他。

    范闲摇头苦笑,不论自己的权力再如何强悍,但只要军方依然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叶家秦家这些人还活着,自己就不可能对二皇子造成根本性的打击,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二皇子抢龙椅的强烈愿望。叶重回京只是述职,但他,以及他背后的叶流云,因为叶灵儿的关系,已经变成了二皇子的支柱…

    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我可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什么坏消息。”

    叶灵儿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师傅,无论如何,我总是叶家的姑娘,我会站在父亲和他那一边。”

    范闲顿了顿,思虑良久后极其认真说道:“这是很应该的,相信我,我说的是真心话。”

    叶灵儿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过,知道范闲说的话发自内心,也更加清楚,彼此之间的立场总是难以软化。

    “你看,这湖面上的冰总会融化的。”范闲忽然笑着说道:“这人世间的事儿,谁说就那么一定?”

    叶灵儿展颜一笑,眸子里散发着如玉石一般的清净可喜光彩,重重地点了点头。

    …

    湖对面不远处便是开着窗户的花厅,可以看见那几人正在里面聊着天。范闲指着那方,对身边的叶灵儿调笑说道:“我们在湖这面逛…实在是有些不合体统,如果让那阁子里的人瞧见了,说不定会胡说些什么。”

    庆国虽然民风开放,可是男女单独相处,总是有些不大妥当,叶灵儿面色微窘。

    范闲继续调戏道:“你说老二这时候会不会肚子里已经气炸了?结果脸上还要保持着那微羞镇定的笑容?”

    “不要忘了,你也天天那么鬼里鬼气的笑!”叶灵儿大恼,说道:“还有,你先考虑一下婉儿在想什么吧。”

    “婉儿人好啊。”范闲叹息道:“她一向催着我多找几个姐姐妹妹陪她…”

    此言一出,范闲暗道糟糕,这调戏已经超出了师徒间的分寸,暧昧明了之余多了些孟浪劲儿头,对方可不是以前的黄花闺女,而是已经嫁为人妇的王妃。

    果不其然,叶灵儿怔了怔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大惊之后大火,捏着拳头便向他脑袋上锤了过来。

    范闲知道是自己习惯性地流氓习气发作,心中大愧,哪里敢还手,化作一只丧家之犬惶然沿着湖边奔逃,想要躲进那个花厅里去。

    …

    花厅之中,半人高的那连扇窄窗开着,湖面上的寒风吹拂进来,却被暖笼化作了清新可人的春天气息。厅内的那些皇族男女们本是有一搭没一搭讲着当年幼时的趣事,后来却有人抢先注意到了湖对面的那一对男女。

    大王妃微笑说道:“瞧瞧这是在做什么呢?”

    大皇子举目望去,脸色略变,旋即笑着解释道:“那小子一向以灵儿的师傅自居,只怕又是在教训人了。”

    大王妃笑了笑,用余光看了一眼二皇子的脸色。

    此时李弘成端着一杯酒,醺薰薰地凑到窗边望去,正看着范闲与叶灵儿驻足湖畔说话的情景,不由笑道:“这两个都是野蛮人,别看这时辰好好说话,指不定呆会儿就要打将起来。”

    柔嘉也满脸兴趣地凑过来看,羡慕说道:“我也想向闲哥哥学功夫,可他偏不依,真是不公平。”

    此时花厅内所有人都在看着湖对面的那双年轻男女,偏生只有二皇子和林婉儿凑在一处就着点心轻声说着话,似乎根本不在意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王妃回头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生出些怪异感觉来,暗想难道这二位心里就没什么想法?

    大皇子看着湖对面摇摇头,低声说道:“叶家的丫头嫁了人,还是这么喜欢到处胡闹,老二,你在府里得多管管…这范闲也是的。”

    他有些不喜,却也不想多说什么。

    二皇子此时正蹲在椅子上缓缓嚼着桂花糕,含糊不清说道:“有什么好管的?在王府里憋了一年,这丫头想打人想疯了,范闲在这儿正好当当沙袋,免得我在府上吃亏。”

    他身旁的林婉儿点点头,说道:“两个大人,偏生生就了小孩子脾气,哪次见面最后不要大打出手?别管他们,由他们打去,一会儿就打回来了。”

    大皇子夫妻二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暗想这是什么说法?话音落处,众人再回头望去,只见湖那边果然再次发生斗殴事件,叶灵儿攥着拳头,追赶的范闲狼狈而逃。

    大皇子不由笑了起来,心想天子之家,其实也可以有平常人家那种闹腾和乐趣,多了范闲和叶灵儿这两个另类人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打闹之事,看一阵便无趣了,众人重又回到谈话之中。二皇子接过婉儿递过来的手帕胡乱擦了一下手,忽然极感兴趣问道:“公主,我一直好奇,贵国那位陛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细思细腻的人不止范闲一个,大王妃明显也很受落于二皇弟的这个称谓,微笑着说了几句。

    当范闲狼狈逃回花厅外时,便正是大王妃在讲北齐小皇帝的迭闻趣事,话语传出门外,让他怔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香

    “陛下喜欢看人种花草,喜欢看风景。”

    “噢?那岂不是和叔王的爱好很像?”

    “他很懒的,只是看看罢了,哪里有人敢让他亲自动手?”

    “听说…那位海棠姑娘喜欢亲近田圆?”

    一阵冷场。

    “陛下啊…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哩。”

    “陛下…其实经常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只是自幼他就被母后提着耳朵学习治国之道,我们这些人也很少能看见他。”

    花厅内,大王妃带着淡淡笑意的话语不时响起,范闲站在门外安静听着,知道这女子说的并不虚假。北齐皇室在十几年前也曾经出现过一次动乱,不知牵扯进多少王公贵族,包括如今躲在言府上的那位沈大小姐的亲生父亲沈重,当年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出人头地。声,北齐太后只有当今北齐皇帝这一个儿子,其余的几位公主都是由北齐先帝其余的妃子所生。嫁到南庆来的这位大公主,虽然颇受北齐太后皇帝母子二人尊重,但毕竟不是亲生,中间总隔着些许,而且经历了当年抱子求生的悲惨经历后。北齐太后对于别的宗室子女当然会警惕有加。

    南庆的这些人,对于北齐小皇帝都有几分好奇,此时询问不止,只是王妃却说不出什么细节。空泛地说着有意思和有趣。

    叶灵儿看见他在门外偷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范闲笑了笑,推门而入。

    正皱着眉头犯难地大王妃看见他二人进来了,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还是别问我了,我对咱家那位陛下真是猜摸不透,平日里在宫中也懒得见上一回,小时候太后把他看管的极严,大了又忙于国事…倒是范闲,他在北齐与陛下可是同游数次。陛下一向极为喜爱他,如果你们要问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如问他。”

    此时范闲与叶灵儿归了座位。叶灵儿凑到了林婉儿那里,面带激动,压低声音述说着别后的思念,不怎么理会其余人地谈话。范闲与二皇子相视无奈一笑,反而没有注意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众人听到大王妃这句话。才想起来席间除了王妃之外,唯一见过那位北齐小皇帝的只有范闲,而且世人皆知。那位小皇帝对于范闲的诗辞才学极为看重。

    世子李弘成打了个嗝,望着范闲说道:“安之啊,北齐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范闲愣了愣,醒过神来,说道:“一国之君,哪里是我这位外臣好议论的。”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才觉得有些尴尬,在大王妃的面前,妄自讨论北齐皇帝的是非八卦。确实不是什么很妥当的事情,只是人类的好奇心总是难以抑止,包括二皇子在内,都催促着范闲多说两句。

    范闲挠了挠头,问道:“你们怎么对北齐皇帝这般感兴趣?”

    花厅内地男子们忽然间沉默了下来,面露尴尬,只有那三个姑娘家窃窃私语像蚂蚁啃树叶一般的沙沙响着。

    大王妃笑着摇了摇头,微提裙摆,脸带恬淡之色出了花厅,说是要去看看午宴的安排如何。

    以王妃地身份,何至于需要亲自去操心这些杂事,毫无疑问是想给这些庆国的宗室贵族们一个方便开口的场合。果不其然,等王妃走远花厅,大皇子便摇着头开了口:“由不得不上心,那位北齐小皇帝一向神秘的狠,不论是监察院还是军方里的情报都没有什么细致地描述,他的性情,爱好,喜怒竟像是迷一般。”

    “那又如何?身为帝者,自然要在子民们的面前保持着神秘。”范闲笑着应道。

    大皇子认真说道:“可他是异国地君王,他在我们面前越神秘就越可怕。”

    范闲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是个少年郎,怎么扯到可怕的头上?”当初在北齐上京城中初见北齐皇帝时,他以为对方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等回国之后认真清察情报才发现,这位小皇帝比自己竟还要小两岁。

    在江南的时节,每每想到北齐小皇帝的深谋远虑,不动声色,魄力十足地动用内库存银参合到南庆的内政之中,范闲也自心悸,只是此事涉及他最大的**,断然不敢在花厅里说将出来。

    二皇子放下手中的果子,叹息说道:“可怕这种事情和年龄没有什么关系。”他看了范闲一眼,意思是说你初入京都时,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少年,却是可怕极了,旋即微笑说道:“北齐锦衣卫沈重的事情你们应该清楚,最后让卫华当上了指挥使…沈重死地凄凉,偏生那小皇帝巧手一挥,将整个事情圆了回来,即让上杉虎困于京都不能出,又顺利地接手了后党一方的实力…卫华如今连太后的意思都不怎么听了,苦荷国师也保持着沉默…这么小小年纪的一位君王,是从哪里来的如此深的城府?是如何能够说服那么多人站在他的一面?”

    二皇子加重语气说道:“北齐帝后之争,如果演变成激烈的局势,那便是我大庆之福…我们本以为皇帝亲政初始,总是不及北齐太后经营日久,最后以年轻人暴烈的性情,只怕会闹得北齐宫廷大乱,谁知道这位小皇帝竟是不声不响地就将权力收回了手中,这种手段,实在…可怕。”

    范闲沉默了起来,沈重被杀一事,他对于其中内幕清楚无比,甚至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通过海棠的嘴提议北齐皇帝做的。

    此时花厅内的气氛略有些紧张,三位姑娘家知道男人们在谈国家大事,很知趣地住嘴不言。

    世子李弘成此时眼中也不再有多余的酒意,皱眉说道:“北齐皇帝乃是一国之主,他不好女色,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头脑清醒自持…这种人是最可怕的。日后我大庆若想挥军北上,首要考虑的不是北齐的实力如何,而是北齐之主的心性如何,北齐皇帝若自身不乱,我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此言一出,大皇子二皇子纷纷点头。

    范闲心头微惊,看着这幕感觉有些讶异,被三位皇族子弟的认真神情所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时他才想清楚,对于自己而言,北齐只是个伙伴,而对于庆国年轻一代的权贵来说,北齐却是注定要被大庆朝扫平吞并的对象。

    南庆好武,上一辈的人们已经打下了一大片大大的江山,如今这天下留给新一代的人物的,便是那个大而不僵的北齐了。这是一种深植于血液之中的开边狂热,不论是大皇子还是李弘成,都不能摆脱这种狂热,即便是二皇子这种温肃角色,对于攻打北齐,依然是念念不忘。

    南庆势盛,三十年间一直保持着进攻的势头,对于南庆人来说,这已经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需要考虑的只是什么时候去攻打北齐…所以北齐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厅内这三位皇室子弟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声,看二皇子深思着的表情就清楚,能够一统天下,是所有南庆人的终极目标,甚至可以暂时将他对于那张龙椅的焦虑压制下去。

    “都说北齐皇帝不喜女色。可偏生上次他专门要将司理理换回北齐…安之,你是上次使臣,在上京城里可发现什么细节?”大皇子认真问道。

    范闲半晌后缓缓说道:“不近女色是真的,偌大地皇宫里只有几名侧妃。而且为了防止外戚势力再生,那位小皇帝硬生生抗着上京城里大家族的压力,挑选的妃子都是平民出身,很奇妙的是,太后似乎也并不反对这种安排。”

    二皇子皱眉说道:“即便是为了防止外戚势大,可这种安排对于安抚臣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主意,此举不妥。”

    范闲点点头,假装忧虑说道:“正如先前王妃所说,那位皇帝陛下实在是有些看不透,明明近在眼前。却总觉着他地身上有种很巧妙的伪装。”

    李弘成笑了起来:“得了吧,那位皇帝对你算是很实诚了,先前你说自己是外臣。我看北齐人可不把你当成外臣,不然狙杀之后,怎么会发国书来京都抗议?”

    大皇子恼火摇头道:“北齐人欺我太盛,居然硬生生玩了这么一出。”

    范闲苦笑道:“大殿下,这事儿和我可没关系。”

    说到狙杀的事情。二皇子偏生也不怎么尴尬,一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模样,取笑范闲说道:“事情当然和你没关系。不说你是南庆人,这北齐只是想挑拔而已,就算那小皇帝再喜欢你,把你拉去北齐,难道他还能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你不成?”

    叶灵儿此时插了一句嘴:“我看倒真说不定…范闲生就一副好皮囊,那北齐小皇帝又是他的狂热爱好者。”

    此言一出,认真的讨论便成了顽笑话。

    范闲翘唇一笑,在一旁平静看着这些男女间的说话,他们说些当年宫中的趣闻。范闲也不清楚,渐渐地竟生出了一种被排斥在气场之外的错觉。说来也是,在他入京都之前,花厅内地这些男女们都是自幼互相看着长大的,庆国皇族的年轻一代之间,感情向来不错,他…本来就是个外人。

    然而范闲并没有过多地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因为先前关于北齐小皇帝地讨论,他陷入了沉思,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要捉到某种很玄妙的东西。

    他在脑海里将自己在上京城中与北齐皇帝见面时的情形详细过了一遍,又仔细地回顾一番一年半的时间内,自己与对方的默契合作,再辅以北齐皇帝地审美意趣与生活小细节,渐渐脑中有抹亮光快要冲了出来。

    只是一直冲不出来。

    淡淡幽香之中,范闲一直在发愣,以至于身旁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他还没有发觉。

    范闲骤然发现自己失态,尴尬一笑,下意识里说道:“好香。”

    …

    好香!

    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在花厅之中,范闲微一失神,鼻端仿佛有某种魔力再让他再次失神,这股香味其实极其清淡幽雅,但对于他来说,却是那样地浓郁,那样的惊心动魄!

    一回头,看见大王妃早已去而复返,身上已经换了件衣裳。范闲勉强笑着问道:“哪里来的香味?”

    大王妃微微一愕,旋即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不止冰雪聪明,心思鼻子都一般细腻,这香囊在我身上戴了一年了,王爷也从来没有嗅到过,今儿刚一戴上,你就闻了出来。”

    众人好奇地看着范闲,叶灵儿更是抽了抽鼻子,也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香气,只是花厅里燃着的薰香被湖上寒风一掠,极其淡然。

    “不是薰香吗?”叶灵儿好奇问道。

    王妃笑道:“当然不是薰香。”她从腰间取出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香囊,说道:“从上京城带来的。”

    范闲有极其强烈的冲动,想把那个香囊拿在手上细细闻一闻,但是香囊乃是女子贴身之物,意味深长,怎样也不可能提出这个要求。

    听了王妃的话,他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笑着问道:“他们没去过北齐,当然嗅不出这淡淡香味,我是去过地,难怪能嗅到。”

    王妃笑着摇头说道:“我打赌你肯定也没嗅过…上京城的皇宫你去过,有没有上后山?”

    范闲点了点头。

    王妃说道:“这香囊里夹着的是金桂花,金桂花就是在山上,整个天下应该就那一株了…这金桂花香味极淡,若不用心。是怎样也嗅不出来的。”

    范闲笑道:“我上山只在溪畔亭间停留少阵,倒没瞧见这株难得一见的金桂花。”

    “长在山巅哩。”大王妃笑着说道:“是国师当年亲手从北地移植过来的孤种,加上香味并不怎么重,所以一直没有人去收拢它的花蕊当香囊…所以我敢说,小范大人你就算在宫中呆过,也没有嗅到过它的气味。”

    范闲诧异问道:“那王妃您这香囊…

    众人有些讷闷,范闲为什么对这个香囊念念不忘,时刻追问。范闲也怕露出马脚,笑着解释道:“这香味我喜欢,想给婉儿拾整一个。”

    林婉儿微微一笑,心知肚明夫君肯定想的不是这般。但旁人不清楚,大皇子不赞同说道:“大男人,怎么尽把心思放在这些女儿家事情上。”

    大王妃瞪了他一眼,说道:“能上得马,能绣得花,才是真真好男儿。”

    大皇子马上闭了嘴。

    大王妃转向范闲笑道:“你想给晨郡主拾整一个只怕不易…不对,这天下旁的人可能不容易,你却有机会…你自己修书去向陛下求去。”

    此陛下,自然是北齐那位陛下。

    范闲温和笑道:“难道公主身上这只也是贵国陛下赐的?”

    “是啊。”王妃眼中流露出少许思乡之情,淡淡说道:“以往上京城中,就只有陛下一位佩戴金桂花的香囊,他说喜欢这种淡极清心的味道。我离京之前的那个夜里。陛下将他贴身地香囊赐了我,让我在南方也能记住故土的味道。”

    花厅内的气氛被王妃淡淡几句话变得有些感伤。

    范闲的眼光在那个香囊上一瞥即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

    在大王府里用膳之后闲叙。时日已至暮时,其间在大皇子地安排下,范闲与二皇子在书房里又进行了一次深谈,只是抱月楼上两人已经谈的足够深入。如今的二皇子身后有叶家和一位大宗师做支持,断然是不肯后退半步。而范闲虽然心知自己的情势也如二皇子所言,看似权重如山,实则危如累卵,然则人在天下,身不由己,他是想抽身而退。也没有那个可能。

    至少庆国皇帝不会允许。

    二皇子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缓缓说道:“安之啊,有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毫无疑问。你是这两年里庆国最大的麻烦制造者…而当年的事情你也清楚,父皇为什么让你一直在澹州生活长大,而不是最干脆地将所有麻烦都清扫干净?”

    范闲微微低头,心想二皇子确实是个极善说服人的厉害角色,如果不考虑五竹叔对于皇帝的威胁。庆国皇帝暗中保护自己成长,只能说明一条,君王虽无情。但对自己的子息总有三分垂怜之意。

    “父皇不会允许我们兄弟之间做出太过激烈的事情。”二皇子看着他静静说道:“可是对于你来说,如果事态不能激化起来,你就只能坐看流水东去,局势一日不如一日,这便是你地问题所在。”

    范闲微微一笑,心想局势马上就要激化了,自己要保住目前的所有,必然需要其他的人负出难以承受地代价。

    “生死不论。”范闲看着二皇子,很认真地说道。

    生死不论有两层含意。一种是一定要分出生死,一种是只论斗争,不涉彼此生死。

    二皇子举起手来,与范闲轻轻拍了一掌。

    …

    下午的时候,监察院忽然有消息过来,说是西胡那边有异动,军情已经送入了枢密院,宫中传范闲晋见。大皇子身为禁军统领,迫不得已也要离开,二皇子与李弘成却依然可以留在王府之中。

    范闲让妻子与叶灵儿多说会儿话,自己单身一人出了王府,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也没有等大皇子,便吩咐马车沿着京都雪后的街道缓缓行走了起来。

    西胡的事情并不如何急迫,两地消息来回至少需要一个月,这时候急着入宫没有必要。范闲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今天所遇到地事情。

    黑色的马车在京都的街道上转了几圈,驶上了相对寂廖一些地街道,坐在车夫位置上的藤子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马车前后左右有些不起眼的伪装密探保持着范闲的安全。

    范闲闭着双眼,靠在车中的椅背上,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唇角有些干涩。

    那淡淡的金桂花香…原来,那夜的香味是金桂花香。他有些惘然地想着那个夜晚,那座庙,那片田地,那个没有来得及系好的腰带。可是明明是司理理…就是司理理…只是,醒过来之前地那道香,那双揉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手?

    他薄薄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低声快速骂了几句脏话,下意识里一掌拍在了身边的车板上。

    …

    轰的一声巨响,范闲盛怒之下重重一掌,体内充沛至极的霸道真气汹涌而出,掌风所触,无坚不摧,只是一瞬间,安静的街道上木头碎裂声音大作。

    那辆黑色的马车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被这一掌拍垮了一半,车轮碎,马车翻,马儿受惊,刨蹄不止,藤子京大惊失色,勉强站在了原地。

    灰尘渐弥渐平,一身黑色官服的范闲失神地站在满地木砾之间。

    在他的身边,虎卫高达长刀半出鞘,眼中精芒乱射,想要寻找到刺客的踪影。七八名六处剑手分布四周,握紧了腰畔的铁钎,左手的弩箭对准了外围。

    范闲低头思考许久,不由想到了母亲留在箱子里那封信里的两个字,不由唇角微牵,露出一个自嘲至极的笑容,难过叹息道:“报应啊…”

第七十二章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

    高达确认了四周没有出现敌人,有些讷闷地将长刀送还鞘内,刀面与鞘口的摩擦发出一声干涩的哑响。

    旁边穿着黑色莲衣的六处剑客与不远处伪装成路人的密探们,几乎在同时间内回报,并无异样。范闲的下属们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注视着他,不知道刚才那一刹那里,马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藤子京将他面前的木砾车轮都清理出来,小心翼翼地准备去扶他。

    范闲摇摇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问题。然后他才发现自己下意识里的恼怒,给这条安静的长街带来了如此多地垃圾,也给自己的下属们带去了如此多的困扰。

    高达背着那柄长刀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问道:“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范闲苦笑了一声,抬步往前走去。

    监察院的办事效率极高,没有过多长时间,又是一辆全新的黑色马车从街角驶了过来,停到了众人的面前。藤子京揉了揉被吓的发软的双腿,便准备接过缰绳,范闲斥道:“吓成这样了,回去休息去。”

    藤子京笑着应了声,把缰绳交给了沐风儿。

    不用吩咐。自然有人开始清理街上的事情,以免惊扰到京都地百姓。马车又开动了起来。范闲坐在马车上若有所思,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沐风儿驾着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走着。越走心里越急,忍不住回头隔着棉帘说道:“大人,宫里催地紧。”

    有旨意让范闲入宫议事,范闲却坐着马车逛街。先前去和亲王府传旨的便是沐风儿,他知道小范大人就算再如何骄妄,宫里那位陛下只怕也舍不得责备他,可自己怎么办?于是他鼓起勇气。开始催了起来。

    范闲此时心里哪里在乎什么西胡,什么皇宫,满脑子地官司,破口大骂道:“我在想事情,别来烦我!”

    马车四周的人们面面相觑,心里都觉得十分怪异。不明白提司大人为什么今天心情如此糟糕。

    在天下的官员眼中,监察院提司范闲是一个外表温柔,手段阴狠毒辣的家伙。但在监察院内部人员眼中,小范大人却是个御下极其宽和,出手极其大方,说话性情极其大度的上司。

    别说破口大骂,平日里的公事中,范闲便是连句重话都不会对自己的心腹们说。所以众人心头奇怪,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引动得小范大人如此失态。只是却也没有人敢去询问。

    马车没有直入皇宫,而是在范闲地坚持下来到了监察院。

    他噔噔噔三步跨下车来,看也没有看一眼这座方正黑灰的建筑,便往里面走去,路上偶有出外办事的监察院官员,看见提司大人今天脸上煞气十足的神情,都是唬了一跳,赶紧避让到一边行礼。

    将将要入监察院,范闲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停的太急,跟在他身后的高达与沐风儿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险些撞到了一起。

    范闲没有看他们…只是扭动着自己地脖子,把头颅转到后方,拼命地去够…似乎是想看自己的身后有什么异样。

    一个人想扭头看自己的臀部,这实在是一个很高难度地动作,即便以范闲这种九品高手的灵活性,也感到十分困难。

    他的脖子有些酸,身体很自然地反应起来,开始在原地绕起了***,就像是被黑色官服遮着的臀羞于接触自己的目光,拼命地逃逸。

    扭头看臀,原地绕圈。

    一圈一圈又一圈。

    …

    范闲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荒唐,太滑稽了。这里是监察院的大门口,他是监察院高高在上的提司大人,却像只猫一眼…不停转圈妄图看到自己的尾巴。

    一旁的高达和沐风儿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眼角直接抽搐了起来,十分无语,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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