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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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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酒宴渐残,众人意气渐发,大皇子站起身来,抓着那些人硬逼对方喝着。范闲偷笑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位大约是在王府上被北齐大公主管教地太严,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潇洒一番,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范闲又看着太子似乎有些醉了,而二皇子却依然保持着清明的神态,不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一年未回京都,颇有些想念京中诸位。”

    他神态忽地一变,黯然叹息道:“可惜尚未入京,便遇贼人偷袭,我手下亡了十余人,这些人都是监察院属官,朝廷的人才,在江南为朝廷辛苦办事,好不容易要回京都与家人相聚,却惨死在京都城外十数里之地…那些在家中盼着他们回来的妇人稚童,只怕这时候还在家中悲苦度日。”

    他举起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沉声说道:“一念及此,这酒…还真有些喝不下去。”

    本是喧闹不止的抱月楼三楼花厅倏地一下静了下来,知道今天晚上的戏骨终于到了。

    …

    离抱月楼约有五里地的一条安静小巷,巷口巷尾,骤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将小巷堵地密密实实。

    领头的沐铁沉着脸,看着小巷中的那三人,指着领头那人说道:“你可叫杨攻城?”

    领头那人的右手缓缓按上腰间的鼓起处,冷漠说道:“正是,有何指教?”

    沐铁露齿而笑,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味道:“确认一下阁下八家将的身份,以免杀错了人。”

    然后他闪身离开,巷头巷尾的两群黑衣人沉默无声冲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二)

    杨攻城,八家将之一。

    八家将,八名家将,看上去是很简单的说法,但当这三个字汇作了一处,却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意义。人们都知道,这指的是二皇子王府里私下蓄养的八位高手,这八位高手一直跟随在二皇子的身边,是二皇子在武力方面最强大的实力之厂,

    在前年范闲与二皇子的斗争之中,正是这八家将在抱月楼外的茶铺里将范闲留了下来,虽然最后未曾留住,却依然给范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确实是八位高手。

    在京都府外,在那个和抱月楼、范思辙息息相关的案件审理后,范闲凛然出手,击碎谢必安心魄,而也因此引发了体内真气的问题,此为其一。

    在御山道旁,在秋雨之中,监察院六处杀手出击,以铁钎灭口,惊住了范无救,令此人在事后不顾二皇子挽留,飘身离去,此为其二。

    自那一次未曾宣诸于世的小型斗争之后,二皇子的八家将便只剩下了六个人。今日二皇子在抱月楼做客,他自信范闲不敢对自己如何,为了显得一心如霁月,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带,剩余的六个八家将也遣了回去。

    杨攻城便是其中的一位。在这样一个举头望去尽白雪,层云已遮银芒月的夜里。他被一群黑衣人阻了去路、断了退路。

    白日曾经晴朗过,巷旁街檐上地雪化作了水往下滴淌着,巷内湿冷一片,入夜。水滴渐少,渐凝成一枝枝冰刺,却依然有那么一滴水聚于冰刺之尖,垂垂欲滴。

    杨攻城眼瞳微缩,反手抽出腰间的佩剑,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已经掠了起来,一剑斩向檐下的那些冰刺。

    冰刺哧的一声从中折断,化作一片厉芒向着身前地黑衣人刺去。

    而杨攻城紧接着单脚一踩自己两名伴当的肩头,将这两名伴当点向了两边袭来的黑衣人。自己的身形已经拔高,将将要探出小巷的上方。

    …

    他知道这是一场狙杀,这是一场针对自己预谋已久的狙杀。对方查清楚了自己日常行走的路线,才会恰到好处地将自己堵死在小巷中。

    可他不想死,所以他宁肯牺牲了自己的两名伴当或者说是徒弟,让他们充当抵挡兵刃的沙包,而让自己能有时间逃走。

    是逃走。不是抵抗,杨攻城在这种时候早已没了锐气,敢在京都里设伏杀人的。没有几个,而与二皇子有仇地,只有那个人。

    那个人派出来杀自己的人,不是自己能够抵抗的。

    不得不说,杨攻城不愧是二皇子贴身八家将,反应速度以及应对地方法均是一时之选,当下面那些黑衣人闷哼着将他的徒弟斩翻在地,同时劈开那些带着他真力的半截冰刺时,他已经掠到了半空中。

    只需要一瞬间的时间。他就可以踩上巷头,遁入夜空。

    可惜狙杀者没有给他这一瞬间,一枝弩箭飞了过来,悄无声息地飞了过来,直刺他的胸膛。

    杨攻城闷哼一声,手腕一翻,往下斩去,在电光火石间将这枝弩箭斩落。

    然则,弩箭既出,自然不止一根。

    嗖嗖嗖嗖,十余根弩箭同时射出,他人在半空,哪里能挡?虽凭籍着一身高绝地修为免强挡去射向要害的几枝弩箭,却依然让漏网的几枝弩箭深深地扎进了大腿中。

    杨攻城腿上一痛一麻,双眼欲裂,有些绝望地从半空跌落。

    他只来得及跃出巷中上空一瞬,在这一瞬里,他瞧见了七个弩手正站在巷上民宅檐角,不同地方位,却将上方堵的死死的。

    下有刺客,上有弩手,是为天罗地网,如何可避?

    …

    杨攻城在摔落的过程中欲开口长啸求援,眼角余光却发现巷中的黑衣人也从怀中掏出了弩箭…一枝迎面而来的弩箭射入了口中,血花一溅,将他的嘶喊声逼了回去!

    在这一刻,他绝望想着,对方怎么拿了这么多硬弩来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太过密集的弩箭攻势,让他人在半空,身上已经被射中了数十枝弩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刺猬般可笑。

    啪的一声,杨攻城地身体摔落在雪水之中,震起血水一滩,只是他的修为着实高明,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是一时没有断气,单膝跪于地上,以剑拄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衣人首领,瞳中露出一丝野兽毙命前的慌乱凶残之意。

    是的,他是一名高手,可是被人用数十柄硬弩伏击的高手,没有什么办法,除非他是叶流云。

    鲜血顺着浑身密密麻麻的箭杆往下流着,流出他的精气神血魄,杨攻城喉中嗬嗬作响,却不肯瘫倒。

    黑衣人的首领走到他的身前,反手抽出腰畔的直刀,刀身明亮如雪,不沾尘埃。

    巷檐上的冰刺大部分已经被斩断了,只留下几根孤伶伶的冰柱,那滴蕴了许久的雪水终于汇成一大团圆润的水珠,滴了下来,滴入巷中的血水里,泛起一丝轻响。

    黑衣人首领拔刀,沉默斩下,一刀将杨攻城的头颅斩落,干净利落。

    杨攻城无头的尸身依然跪着。

    黑衣人首领一挥手,民宅上站着的弩手翻身落地,巷中的狙杀者们沉默地上前,取走所有的弩箭,然后消灭了巷中的痕迹。

    一群人脱去身上的黑色衣物,扮成寻常模样的百姓,离开了小巷,汇入了京都似乎永亘不变的生活之中。

    小巷里一片安静,就像是没有人曾经来过,只是却多了三具尸首,那个无头的尸首没有身周弩箭的支撑,终于倒了下去,砸的巷中发出一声闷响

    “我以往从来没有想到过,弩箭这东西,竟然会这样可怕。”范闲举起酒杯,缓缓饮着,眼中满是惘然之色,“诸位大人也清楚,我监察院也是习惯用弩箭的,可是依然没有想到,当一件杀人的物事多到一种程度之后,竟然会变得这样可怕。”

    抱月楼的酒席中,所有人都安静听着范闲的讲述,这是山谷里狙杀的细节,人们都听出了范闲话语中的那丝沉郁与阴寒。

    范闲将酒杯放到桌上,微笑说道:“漫天的弩雨,我这一世未曾见过,想来前世也未曾见过…这不是狙杀,更像是在战场之上,那时候的我才发觉,个人的力量,确实是有限的。”

    大皇子在对面缓缓点头,面露复杂神色,或许是想到了西征时与胡人部族们的连年厮杀。

    “弩箭射在车厢上的声音,就像是夺魂的鼓声。”范闲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具体情节,“那种被人堵着杀的感觉很不好。”

    太子叹息安慰道:“好在已经过去了,安之你能活下来,那些乱臣贼子终究有伏法的一日朝廷正在严查。想必不日便有结果。”

    “谢殿下。”范闲举杯敬诸人,笑着说道:“对,至少我是活下来了,想必很多人会失望。连守城弩都动用了,却还杀不死我范某人,这说明什么?”

    没有人接他的话,枢密院两位副使的脸色很不好,山谷狙杀一事毫无疑问牵扯到军方,虽说朝廷地调查还没有什么成果,可是这一点已然是铁板钉钉之事,范闲说到此处,由不得军方这些大老们暗自揣摩。

    “我是一个很自信的人。”范闲示意众人自己已然饮尽,笑着说道:“包括陛下和院长大人在内。长辈们都曾经问过我,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众人凝神听着,心里却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此时座上皆是庆国重要人物,还有太子殿下,三位皇子,可是只要范闲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便会被他吸引过去。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今夜宴会地主人,更是因为…似乎所有人在下意识里都承认,他才是真正最有实力的人。

    这真的很荒谬。历史上或许有权倾朝野的权臣,称九千岁的阉党,但从来没有这样一位年轻而充满了威慑力的皇族私生子,还是一位光彩夺目的私生子。

    众人下意识里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却在微笑听着范闲说话,表情没有一丝不豫,反是充满了安慰与了解。

    大皇子轻轻咳了一声。

    范闲左手轻轻捏弄着大酒樽,目光看着眼前一尺之案,似乎在看一个极为漂亮的画面:“为什么我会这么自信?因为我相信,我是这个世上运气最好的人。再没有谁的运气能比我更好了。”

    明明已经死了地人,却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并且拥了如此丰富多彩甚至是光怪陆离的一生,这等运气,需要在以后地岁月里慢慢庆祝。

    范闲笑着说道:“先前我也说过,我监察院也很习惯用弩箭,那些弩箭,杀不死我,而我的敌人,一定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

    离皇宫并不遥远的监察院,在那个陈院长最喜欢呆的密室内,言冰云穿着一身纯白地棉衣,盯着桌上的案卷出神,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着太阳穴那些酸痛难止。

    门被叩响了,二处情报甲司地一位官员闪了进来,递了三个蜡封的小竹筒给他。

    言冰云怔了怔,用手指甲挑开蜡封,取出内里的情报扫了一眼,便凑到一旁的烛火烧了,然后在那名情报官员异样的目光中,有些疲惫地说道:“今夜之事不记档。”

    情报甲司官员一怔,旋即低头应下,说道:“四十三个目标,已经清除三个。”

    言冰云似乎有些头痛听到这句话,烦恼地摇摇头,挥手示意知道了,让他出去。

    密室里重新归于安静,言冰云看了桌上残留的那些蜡屑,又开始出神。今夜范闲在抱月楼宴客,而监察院却处于二级状态之下,在京都的黑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行动,多少人会死去,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范闲的疯狂。

    今夜的计划是言冰云亲自拟定地,虽然他当着范闲的面表达了坚决地反对,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在这个计划之中,要杀十一个人,要捉三十二个人。在最先必须清除的十一个目标当中,便有六人是二皇子的八家将。

    这是一次疯狂的报复行动。

    二皇子的八家将已经死了三个,以监察院全力疯狂地反扑,区区一个王府的力量,根本动摇不了大局,想必接下来又会收到其余人的死讯。

    言冰云走到窗边,掀起窗口那张黑布的一角,就像陈萍萍以往做的那样,透过那个狭小的空间,往不远处的皇宫望去,皇宫里依然光明,在黑衣之中散发着圣洁崇高的味道。

    他望着皇宫满怀忧虑想着:“陛下让你做孤臣,可不是让你做绝臣。”

第五十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三)

    京都的夜总是深沉的,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入夜后的街巷上并没有太多行人,不,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行人。

    没有行人,只有夜行人。

    不知道有多少夜行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京都的街头巷角檐下门出现出手,用那绞索利刃铁钎门上的链条怀中的粉末,套住某人的颈割断某人的喉撕裂某人的身体迷住某人的双眼。

    鲜血迷蒙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紫竹苑,一只黑色的吊索从大门上垂了下来,索上一个人正在垂死挣扎,双脚无助地在寒风中踢着。

    灯笼极暗,与那又腿一样在寒风中缓缓摇摆着,将阴影与微光的随机地投洒到地面上。街角邓子越那张苍白的脸时明时暗,看上去像是黑夜中的魔鬼,他盯着那个人,确认了对方的死亡才转身离开。

    桂离坊,一座青楼之内,被翻红浪,床上那名肌肉道劲有力的高手忽然双眼瞪了起来,白白的眼珠子上面渗出了血丝,他身上的妓女冷漠地看着,双腿张的极开,却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腰,姿式淫亵且致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妓女细巧白嫩的双手缓缓从那汉子的耳边离开,抽出两枝极细的小铁钎,钎上泛着幽幽的蓝光,和漆黑的血色。

    高山塔,一阵嘈乱的追杀声响起,一个人慌乱惶急,满脸惊恐地向着塔下跑来,他的身上衣裳已经被斩成了无数布条,鲜血淋漓。

    片刻之后。他被追杀者堵在了塔下,追杀他的黑衣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挥了挥手。黑衣人冲了上去,将这个人围在了正中。虽然此人武艺高强,极力抵抗,却依然像是被群鲨围攻地鲸鱼一样,渐渐不支。

    黑夜中,只听见金属插入肉身的噗噗闷响,寒风呼啸的声音,黑衣人们沉默地刺入,挥打,直到中间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反应,连一丝神经性的反应都没有。只像一块烂肉般匍匐在地上。

    …

    言冰云将手头地回报信息送到烛火上烧掉,双手没有一丝颤抖,眉头也不再继续皱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能再有一丝质疑,就如同弩机抠动之后,再没有谁能够让那枝能杀死人的弩箭青空消失。

    二皇子亲领的八家将共计六人,已经全部死在了监察院的狙杀之下。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地点,消失于京都的黑夜里。

    从今天起。八家将这个名号便会成为历史上的一个陈腐字眼,也许,根本没有资格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言冰云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张纸,下意识里捏了捏鼻梁,替自己清清心神,按照计划当中,马上应该进行下一步了,至于剩下要杀的那五个人,早已有专门地人手去负责。

    计划一环扣一环。虽然是监察院针对山谷狙杀一事疯狂的报复,但言冰云依然要想办法把事态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内,二皇子地八家将并不是官员,只是王府私蓄的家将,像这种人,监察院只要杀的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朝廷根本拿范闲没有办法。

    而那五个人不一样。

    接下来要抓的那些官员也不一样,虽然那些官员只是各部属里面不起眼的人物,但毕竟是拿朝廷俸禄地,一夜之间抓这么多,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言冰云叹了口气,通过暗中的机关通知外面地下属进来,发下了第二道命令。发出命令之后,他又习惯性地走到了窗口去远眺不远处的宫墙一角,心里想着院长大人当初说的很对,范闲表面温柔的遮掩下面,确实隐藏着极疯狂的因子。

    如今只是山谷里死了十几个亲信,范闲已经颠狂如斯,如果真如院长大人说的那般,将来有一日院长去了…范闲会变成什么样可怕的人儿?

    ******

    抱月楼中,范闲的表情很温和,很镇定,眉儿向上微微挑着,说不出的适意,似乎他根本不知道在楼外地京都夜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山谷狙杀的事情他已经讲完了,席上诸位大臣不论是心有余悸还是心有遗憾,都向他表示了慰问。紧接着,他略说了说关于江南的事情,关于明家的事情,关于内库的事情。然后他皱眉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不明白,当我在江南为朝廷出力时,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在京中搞三搞四。”

    席间众人微怔,心道这说的究竟是哪一出?范闲远在江南的这一年里,要说京都里没有人给他下绊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要说下绊子…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一根,您说的是哪一根?是查户部?还是往宫里送书?而且这些绊子早就被那些老家伙们撕开了,您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在这里嚎什么丧呢?

    太子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哪里来的这么多委屈?要说不对路的人肯定是有的,可要说刻意拖你后脚的人,你可说不出谁来。”

    范闲也笑了,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这一年没有回京都,我想,或许京都里的很多人已经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性情。”

    二皇子此时正端着酒杯在细细品玩,听着这话,不知怎的心底生起一股寒意来,今夜太子的表现太古怪,而范闲的态度却太嚣张,嚣张的已经不合常理,不合规矩,对他没有一丝好处。

    难道就是因为山谷里的事儿堵的慌?

    二皇子的眉毛好看地皱了起来,心想那事儿还没查出来是谁做的,和我们在这儿闹来闹去,算是什么?

    便在此时,抱月楼下忽然热闹了起来,听着马蹄阵阵,似乎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过来。

    坐在首位的太子殿下皱了皱眉,不悦说道:“谁敢在此地喧哗?”

    席间诸人都皱眉往窗外望去。

    似乎有人要进抱月楼,已经顺利地通过了京都守备与京都府衙役的双重防线,却被抱月楼的人拦在了楼外。

    范闲看了桑文一眼,桑文会眼,掀开悬绒帘,从屏风旁边闪了过去。不一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桑文带着五个人上了楼来。

    这五个人都穿着官服,想必都是朝中的官员,只是今日不是论朝廷要事的地方,却是***之地,席间诸人认得某某是自己的亲信,不由怔了起来,心想这玩的是哪一出,怎么如此光明正大地来找自己,难道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五名官员互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心里的不安恐惧以及慌乱,再也顾不得什么,先向席上的贵人们告了罪,又畏惧地看了一眼范闲,向范闲行了一礼,不避闲话地自去席上寻了自己要找的大人物,凑到对方的耳边说了起来。

    范闲微笑看着这一幕,举起酒杯向太子大皇子身边的任少安敬了一杯,大皇子的禁军系统明显困于宫禁一带,反应慢一些,而太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今天竟是刻意断了自己的耳目,只是来抱月楼一醉罢了。

    大皇子看着身周的紧张模样,皱眉看了范闲一眼,似在质询,范闲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而旁边的几席上,那些听着下属官员前来报告的大人物们,脸色已经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尤其是二皇子,那张清秀的面容渐渐变得惨白,迅即涌上一丝红晕,却是在三息之后,化作青常。

    范闲斜乜着眼看着这一幕,知道对方已经知道八家将尽数身亡的消息,却没有想到二皇子居然能马上收敛住心神,不由微感佩服。

    大皇子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楼间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二皇子微微低头,举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抬起头来望着范闲。眼中笑意有些凝重,一字一句问道:

    “冬范大人想必很清楚。”

    场间气氛一阵冰凉,得到京中消息回报的那几位大人也各自盯着范闲的脸庞,他们此时已经知道。就在自己这些人于抱月楼中宴饮之时,京都里陡然间发生了几宗命案,二皇子最得力的八家将被狙杀干净!

    这些大人物们在京都眼线众多,耳目甚明,兼有负责城防一事地枢密院官员,当然清楚,这种事情何其可怕,尤其是要如此干净利落地杀死八家将,所需要的实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联想到今天范闲在抱月楼宴请众人,自然所有人都隐约猜到。这事情是监察院做的。

    众人都在等着范闲地回答,席上的气氛有些厉杀沉默。

    范闲温和问道:“什么事情?”

    二皇子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内心深处有些冰凉,盘在身上的双脚有些酸麻,看着对面那位监察院的年轻提司,竟似像看到了一头微笑的恶魔,自己身为皇子…却是不知道应该马上做出何等样的反应。

    所以他举杯。自饮,一饮而尽,胸中微微生辣生痛。

    沉默片刻之后。枢密院曲向东副使大人盯着范闲的双眼,寒声说道:“今夜命案迭发,二殿下王府中的六名家将同时被人杀死,小范大人可知晓此事?”

    此话一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大皇子愕然看着范闲,便是一直窝在美人怀里装糊涂的太子殿下也惊呼一声,霍地从美人怀中坐起!

    太子殿下愣愣看着范闲镇定地面容,心里无比震惊,他是知道范闲今天没存什么好心。但实在是没有想到,范闲反扑的手段竟是这样的简单、直接、粗暴、不讲道理,不忌后果。

    便在众人地注视下,范闲…偏了偏头,带着一丝疑惑一丝不屑…轻声说道:“噢?都死了吗?”

    二皇子此时将将把酒杯搁下,却听着范闲的这一句疑问,胸中情绪一荡,那股愤怒、郁结、一丝丝不解、一丝丝仇恨的负责情绪终于控制不住,落杯时稍重,酒杯啪的一声矗在案面上,将杯旁的酒樽打歪了。

    从席上诸人地面色中得知那六名家将真的全死了,范闲心中就像是有甘泉流过一般畅美,也未刻意遮掩自己的表情,微笑说道:“二皇子地家将,怎么问到本官头上?向来听闻二皇子这些家将在京都里行走嚣张的狠,指不定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

    这是开席以来,他第一次自称本官,至于京都有什么人是八家将曾经得罪过,却得罪不起的人…很明显,那个人姓范。

    席间一片沉默,二皇子怔怔望着范闲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知道不论是不是对方做的这件事情,但能够有能力在酒席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武力全部清除,监察院的实力,便不是自己这个皇子所能正面对抗地。

    他举杯敬范闲,诚恳说道:“提司大人好手段…好魄力。”

    范闲举杯相迎,安慰说道:“殿下节哀,死的不去,活的不来,新陈代谢,都是这个样子的。”

    …

    枢密院曲副使看着上手方这两位看上去颇有几分神似的“皇子”,内心深处不由升起一股荒谬的情绪,由眼下看,二殿下自然远远不是范闲的对手,可是从名份上,范闲毕竟是臣,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天大的野胆?

    曲向东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怯懦了,可依然忍不住对范闲开口问道:“尽范大人,那今夜监察院四处出动,缉拿了几十名朝廷官员的事,你总该知道吧?”

    范闲小心地用双手将酒杯放回案上,抬起头来说道:“本官乃监察院提司兼一处主官,奉圣命监察院京都吏治,本官不点头,谁敢去捉那些蛀虫?”

    …

    (本想继续细描谈笑杀人事,用楼内楼外的对比,赞美诗响起,雪花飘落,有鸽子没?可是忽然间又不想那么写了,因为那样太慢,这一段就要写六七万字,便转了…有些无奈,其实是挺有兴致的。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别瞧着杀的刺激,就把这件事情想的太刺激…等级社会,奴隶主与奴隶的社会,如果要演变成奴隶主之间的战争,眼下这点儿血,似乎还不够淋漓。

    某人点过头,某人在做事,暴力机关在杀人,嗯,现在京都的状况就是这样,范闲其实和秦老爷子一样,也喜欢简单直接粗暴,他需要这种氛围,因为他虽然自信,却不像皇帝老子那样自信到变态。)

第五十一章 鸿门宴上道春秋(四)

    这世道,无官不贪,只看贪大贪小罢了,满朝尽是蛀虫,只看虫身是肥是瘦,不如此,庆国的朝廷上为何会硬生生突起一个叫做监察院的畸形院司?

    但正如范闲在一处里整风时发现的那样,监察院也是人组成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官场,监察院想一世这样冷厉下去,基本上不可能。

    而且监察院不是神仙,三品以上的,它管不着,皇帝不赐旨,军方的事情它也管不着。就算陈萍萍和范闲加起来,监察院也不可能改变太多的现状,归根结底一句话,监察院不是查贪官,只是依着皇帝的意思时不时清一清吏治,青息一下民怨,腾出一些空子,维持一下统治。

    若真要查去,陈萍萍圆子里的美人儿,范闲在内库里捞的油水,得往外吐多久…遑论那位坐在皇宫里的九五至尊。

    别说皇帝不用贪,他是天下至贪,贪了整个天下,监察院能怎嘀?

    …

    但正因为人人皆贪,所以当监察院因为范闲的颠狂而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是显得那样的水到渠成,相当自然。在这个黑夜里,监察院一处全员出动,向着那些巷中街角的府邸扑去,不知道逮了多少与二皇子、信阳方面联系紧密的下层官员。

    三品以上自然是一个不能动,可是这些下层官员才是朝廷真正需要凭恃的干臣。今夜抱月楼中诸人已然知晓了监察院先前的行动,又得到了范闲的亲口承认,不由面上露出无比震惊地表情。

    枢密院副使曲向东沉默了下来,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今夜的消息虽不明确,但看得出来,监察院首冲的目标还是信阳和二皇子一系。与军方没有太深的牵连。

    他虽然不明白范闲为什么会忽然间使出这种等而下之地手段,但是监察院的行动力与范闲的狠厉,已经让他感到了一丝畏惧。

    楼中美人在怀,楼外杀人捕人,便有那雪,又岂能将血腥味道全数掩住。

    不是所有的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陷入了沉默,当那五名报信的官员小心翼翼退出屏风之后,大皇子沉着脸,望着范闲问道:“为什么?”

    监察院与信阳一系的冲突由来已久,发端于六年前的内库之争。埋因于二皇子借宴请欲在牛栏街上刺杀范闲一事,又有众人所坐的抱月楼引出的那个秋天地故事。

    在那个秋天里,范闲夺了抱月楼。杀了谢必安,阴了京都府,毁了二皇子与靖王世子李弘成的名声,生生将北方的崔家打成了叛逆。

    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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