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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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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竹啊…”皇帝下意识喊道,喊出口来,才想起洪竹已经被自己调到东宫半年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皇上,有什么吩咐?”身旁的太监头子恭谨问道。

    皇帝摇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回声在御书房里回荡着,他不由怔了怔,心想自己或许真是老了,听着咳嗽的回声,竟然发觉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去小楼看看。”

    他一拂龙袍,挺直胸膛往门外走去,身后地太监赶紧跟上,只来及听到皇帝陛下隐隐的一声叹息:“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澹州看看?”

    …

    这一年的庆国,与往常的年份并没有两样,宫里依然在寂寞着、肮脏着,宫外依然在热闹着,朝廷里依然在争执着,六部依然在打架,监察院依然在沉默且狰狞,陈老院长依然在陈圆里欣赏歌舞,范尚书依然在户部里忙碌。

    民间的百姓在挣扎着存活,在存活之余寻着些快乐的事情以安慰自己快要麻木的心神。

    比如东家嫁了位姑娘,西家死了位老人,南方今年没有发大水,西边似乎又在打仗。小范大人没写诗了,那位北齐圣女究竟和范家的少奶奶对上面没有?

    由京都一路往下,将将汇入大江之处的吉州,河堤两边正是一片热闹繁忙景象。修葺河堤的人们像蚂蚁一样辛苦地搬运着沙石,今年庆国运气不错,春汛比想像中要小了不少,而国库地充裕也给河运总督衙门带来了不少底气,虽然层层苛扣着,但终究还是发了不少工钱下去,所以民夫们干活的动力也强了不少。

    杨万里满脸黝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眉头深锁站在竹棚之中,如今的局势虽然不错。但秋汛才是最恐怖的事情,而他身负门师重任,要监督着暗中运过来地银子走向。所以精神压力无比巨大。

    而要抢修河堤,分水,这些事情他虽然不懂,却也是放下了身段,亲力执行着。连日的太阳暴晒,终于洗去了这位范氏门生身上最后一丝书生气,让他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官员。

    河堤上。远远行来数人,看模样应该是赴异地为官的官员。

    那一行人隔着老远,便开始对着竹棚内呼喊了起来。

    杨万里扯起下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疑惑地望着那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惊喜着迎出棚外。

    “季常兄?佳林兄?你们怎么来了?”杨万里感动地迎上前去,一把握住来人的双手。

    来人正是范门四子当中的侯季常与成佳林,这二人春闱之后便一直放在外郡做事。由于有范闲的照应,加上他们自身也争气,所以提升的颇快,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竟是完成了几级跳,迈过了七品地第一道大坎。

    只是这二人任官的所在,离吉州之地甚远,所以杨万里在惊喜之余,也不免有些意外。

    侯季常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只是握着那双满是老茧地手,望着杨万里那张黝黑的脸,感动说道:“大人来信,只是说你到了河运总督衙门,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苦。”

    一旁的成佳林已是有些唏嘘了起来。

    杨万里呵呵笑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正色说道:“往常万里只会清谈政事,却是直到接触了这些民生之事,才知晓我大庆朝的百姓过的是如何不易…老师让万里来修河,实在是对万里地信任与栽培…也只有亲历此事,才知道老师那看似漫不在乎的容颜之下,委实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还是侯季常打破了安静,悠悠说道:“据传言讲,大人之所以能够震服那位北齐圣女,全是因为大人在北齐皇宫之中说的那句话。”

    说到北齐圣女海棠,纵使这三位都是范闲地学生,却也依然是止不住偷笑了起来。

    杨万里忍笑问道:“什么话?”

    侯季常转过身去,望着脚下大堤上的劳工,望着不远处那条咆哮着的大江,喟然叹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在想,当初咱们似乎还是低看了大人啊。”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三人在各自心中咀嚼着这句话,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老师…面虽惫赖,实则有颗赤子心。”杨万里想着这几月里的所见所闻,想着范闲对于河运的重视,想着江南因为范闲到来而发生的变化,忍不住赞叹着说道。

    大堤竹棚之旁,还有河运衙门的其他官员,侯季常注意到杨万里一直用的是老师二字,忍不住低咳两声提醒道:“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大人吧,免得朝廷说咱们结党。”

    “君子朋而不党,但若真要结党,万里甘为老师走犬。”杨万里微笑着,用一种异于他当年的沉”说道:“天下皆知我们范门四子,只要咱们是在为天下人谋利益,又何必在意他人言语?”

    侯季常微微一怔,旋即朗声笑道:“此话确实,还是为兄有些刻意了。万里看来这半年果然进益不少,跟在老师身边,确实对修身养性大有好处。”

    成佳林也是羡慕说道:“我们在外做官,你在江南,谁知道老师会去了江南。”

    杨万里笑道:“我可没有陪老师几天,倒是史阐立那小子…你们若去苏州看看。才知道他被老师改变了多少。”

    说到此时,杨万里才想起问道:“你们这是去何处?”

    成佳林微笑应道:“这半年老师在江南整顿吏治,出了不少空缺,所以吏部调我去苏州。”

    杨万里高兴地点点头。知道成佳林去了苏州,对于范闲也一定会有所帮助。

    “那你呢?”

    侯季常笑了笑,说道:“我去胶州,任典吏。”

    杨万里一惊,心想这种调动算是贬谪,不明白范闲为什么会有这种安排。

    侯季常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只知道小范大人让自己去胶州,一定有他地深意,而且据老师信中所讲,那等阴刻的后事。自己这四人中,确实也只有自己能勉强做了。

    …

    “先天下之忧而忧?”江南的水乡之中,一艘大船之上。范闲躺在船板地竹椅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忍不住叹息道:“我来这个世上,是来享福的,可不是来忧国忧民的。”

    在这样地一个夜里。大船行于河道之上,早已离开了杭州。

    在西湖边度暑一月,范闲对于费介留下来的药进行极小心的研究。有些恼火地发现,苦荷所说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只是费介似乎心有歉疚,对于范闲来信邀请一字不吭,也不知道那个老变态躲到了哪里。

    只是婉儿的药坚持在喝,所以身体渐渐回复如初,范闲的心情好了许多,对于北齐苦荷的恨意也减了不少,至于生孩子这种事情,他本来就不急。自己二十不到,急个俅啊。

    等江南的所有事情搞定之后,他便带着身旁的所有人,坐上了水师提供地大舟,开始沿着江南的水道进行着旅游。

    旅游的目地地,无非便是梧州,胶州,澹州。

    此时夜深,婉儿与三皇子那些人早已睡了,寂静的般板上只有并排躺着的范闲与林大宝二人,就连一惯隐在暗处的六处剑手与虎卫都被范闲唤了下去。

    范闲是睡不着,大宝是白天在船上睡的太多,所以可以熬一熬,二人并排躺着,一边吃着江南地美味糕点,一边胡乱说着话。

    世人向来不明,为何范闲会与那个白痴大舅哥感情会如此之好,其实就连范闲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只是因为与大宝说话,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忌讳。

    而且不用讲政治,讲天下,讲是非,讲黑白,讲善恶,讲他人的死亡或是自己地死亡,讲白玉坊,讲臭水沟。

    只需要讲讲吃食之类简单而愉快的东西。比如此时大船顶上那夜穹中点缀着的繁星。

    江风徐来,水波不兴,大船停于一无名大湖之中,四周芦苇尚远,无水鸟夜鸣烦心,一片寂静,头顶星空寂寞而遥远,范闲看着头顶的星空,对身边的大宝说道:“你说,这天上的星星是什么呢?”

    “是芝麻。”大宝用阔大肥胖的手掌比划着,“月亮…是烧饼,星星…是芝麻…小宝说过的。”

    小宝便是死在五竹叔手上的林二公子,范闲心头一怔,旋即微微一笑,指着天上地星星与眉月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烧饼,我只知道,这庆国的星空原来也有一个月亮,也有那些星星,而且…很奇怪的是,白天也有一个太阳。”

    白天出太阳,晚上出星星月亮,这绝对称不上奇怪,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常识。

    可是大宝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冬闲闲,我也觉得很奇怪。”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太奇怪了,小时候我就发现了,介地儿…还是地球啊。”

    …

    一剑斩半楼的事情,总不可能遮掩太久,还是传回了京都,传入了宫中。

    长公主知道皇后想问什么,却偏偏不给对方说个实话,略带一丝傲意笑着说道:“江湖之事,我是不怎么清楚的。”

    如果一位大宗师站在长公主地身后,那么皇后对于二人合作中自己

第一章 梧州姑爷

    钓鱼台,十年不上野鸥猜。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欠伊周济世才,犯刘阮贪杯戒,还李杜吟诗债。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晚归来,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风流怪,花落花开。望云霄拜将台。袖星斗安邦策,破烟月**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元张可久殿前欢次酸斋的二首,以为题记)

    …

    梧州城里天气正热,那些在街旁角落里的小野花也许是知道来日无多,于是拼尽了全身气力,愤怒地进行着最后的开放,黄渗渗的颜色与青灰的城墙一衬,显得愈发刺眼。

    直道右侧邻湖一边,是梧州新修不久的一座酒楼,乃是最清静最热闹的去处。所谓清静热闹,其实并不抵触,清静指的是环境,而热闹指的是人群。

    此时刚过正午不久,天上的太阳散着刺眼的光芒,烘烘热气在城中浮沉着,将所有的闲人都赶进了酒楼里。酒楼后方,是一座新开出来不久的小湖,湖风借势灌入,就宛如内库出产的那种大片风扇,只是不需要人力,也能给楼中众人带来清凉之意。

    湖面上青萍极盛,厚厚的铺在水面,遮住了阳光,用阴影蔽护着水中的鱼儿。

    自打京都多了一个叫做抱月楼的所在,这全天下的酒楼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患了失心疯,学习起了那种安排,楼后有湖,湖畔有院。

    只是这梧州的楼,湖,院,其实都是属于一个人的。

    这个人对于梧州人来说,就有如这楼的清静。这湖上的青萍,这穿行于民间的清风,无所不在,保护着、庇佑着梧州城里一切。

    梧州没有大商,没有大族,没有大军。有的…只是这一位大人。

    自从二十余年前,这位出身贫寒的大人入仕后,他的名字便成为了梧州城的象征,只要有他在,梧州人的日子都很好过。

    人都是有故乡情的。虽然全天下人都认为那位大人乃是千古第一奸相,可对于梧州来说,大人…就是梧州。便在官场之上,人们往往也弃名讳不称,直接称那位大人林梧州。

    是的,我们这时候在说的,便是那位大庆朝最后一位宰相,如今偏居梧州养老的前相爷,林若甫。

    自从林若甫辞官归乡之后,以他的身份自然极少出来与梧州的百姓们见面。但是那些恭敬如孙子般的知州大人,执弟子之礼的总督大人,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见到他的容貌。但是他对于梧州城的影响力却无人能及,且不说影响力,这梧州城至少有一半产业都是姓林的。

    梧州城因为他贪了天下而繁华。所以梧州的百姓再无论如何,也不会说林若甫半句坏话,哪怕是那些最有热血的学子们。

    但别的人就不见得了。

    “我便要为明家鸣这不平!”酒楼中,一位三十左右的人愤愤不平说着,眉宇间满是激愤之色。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行当的,但话语间的尖刻之意却是掩之不住,“难道逼死了一条人命,朝廷就是罚些俸禄便作罢?”

    江南之事影响太大,也影响到了江北之地的梧州境内,如今的天下,对于江南事的议论极多,庆国毕竟不是一个严封言路的封闭国度,而监察院八处也没有能力能于京都外的所有地方进行监督,所以人们议论时的胆气还是颇大。

    因为明老太君的非正常死亡,巡江南路钦差范闲的名声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而连番动作下来,明家已风雨飘摇,更是证实了范闲的心狠手辣。这世人往往都是同情弱者的,于是议论之中,都有些蔑视官府那一面。

    只是范闲自登上舞台之后,太过光彩夺目,就是监察院的黑暗也不能稍去其光彩,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为明家鸣不平,而那些年青的学生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将自己的屁股再次往天下士子领袖小范大人的身边靠了过去。

    说到底,其实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满腹诗华的小范大人,会贪明家的银子。

    “明家?有什么不平?”一位二十出头的年青人耻笑道:“不过是个与海盗勾结,杀人劫货的大土匪罢了,小范大人对付他们,乃是朝廷之幸,万民之福,只有你这等愚夫才会做出这等肃蠢之状。”

    那位中年人恶意大作,一拍桌面说道:“哪里又来的什么海盗?休要血口喷人,我便是苏州人,明老太君何等样的慈悲…人已死了,怎还容得你这黄口小儿胡乱构陷!”

    先前与他争辩的年青人是梧州城里一位士子,此时听着这位中年人自报来路,才知晓对方是来自苏州的旅者,不由冷笑一声,挥着扇子扇风说道:“此事早已在士林之中传遍,明家…你还以为真那么干净?”

    “倒是小范大人…敢问这位兄台,你可知道小范大人做过何等见不得光的事情?”

    那位苏州商人一愣,细细想来,发现范大人这几年间一直在京都为朝廷做事,要说他做过些什么恶事,还确实没个说头。

    梧州学士微笑说道:“想不出来吧?小范大人天纵其材,持身甚正,揭春闱弊案,赴北齐扬国威于域外,如此人物,怎会与你们这等铜臭商人夺利?那明家…若不是暗中行了太多人神共愤之事,又怎会引动小范大人出手?”

    其实这话便有些强辞夺理了,不过也让那位苏州商人一时间无法反驳,只得恨恨说道:“明家勾结海盗?这江南人都不知道,你们梧州人倒知道了…海盗在哪儿呢?朝廷怎么没有抓住?如果明家真的有问题,朝廷应该明典正刑地审案,怎么能用强势逼人?”

    双方吵得愈来愈凶,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火气也大了起来。商人虽未辞穷,却已面红,站起身来,卷起袖子,便准备去打上一架。

    幸亏旁边有人上来拦着,那位文弱书生才没有吃专。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拉架的过程中,似乎有几只黑脚往那个苏州商人身上踹了几脚,踹得那位商人哎哟连连。

    …

    看着这一幕,酒楼里的人们都有些愣了,尤其是那些路过梧州的旅客们。心想争论小范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苏州商人却像是得罪了全体梧州百姓?再看了一会儿,这些旅客们更觉心寒,居然连店小二都上去踹了一脚!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角落里一个桌子上发出一声娇喝:“都住手!”

    声音的主人乃是位女子。身着紧身打扮,淡黄色的衣衫,包裹着曲线十足的身躯,腰畔系着一柄长剑,看来是个江湖中的人物,容貌倒是生得十分秀气。

    与她一桌的几人听着这声喊,纷纷暗道糟糕,心想小师妹又要闹事了,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桌后的师傅。想将这位女子唤回来,没想到这位女子动作快,已经走到了楼中间。

    桌上一行人的师傅满脸平静,年近中年,浑身上下精气内敛,看不出深浅,只是有些头痛地摇摇头。对于这姑娘似乎也没什么法子。

    正在打着太平偏肘拳的几人看见来了个多事之人,便散了开来,留下中间那个可怜兮兮的苏州商人。毕竟这女子身边带着剑,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谁愿意去招惹。

    “你们为什么要打他?”那女子皱了皱眉头,喝问道。

    楼内的梧州市民们笑了笑,根本懒得理会他,倒是先前那位书生冷笑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朝廷命官,就算大人们大度,咱们这些人难道便也打不得?”

    “侮辱朝廷命官?”那年轻女子厌恶地一拧眉头,说道:“那范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楼中大哗,就算那位苏州商人对范闲多有不敬之语,但此时听着这女子大言不惭地瞧不起范闲,也不禁有些吃惊。

    范闲何许人?如今这天下,还有哪位年轻人能比他的风头更盛?怎么这位姑娘却敢如此说话?

    那位梧州书生冷笑道:“小范大人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这世上再难找个比他更了不起的人了。”

    那位清丽女子皱着眉头,似乎觉得欺负这些人不算什么本事,问道:“可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梧州书生微嘲笑道:“不明白?小范大人是我们梧州姑爷,这人居然敢在梧州的酒楼上,说咱们家姑爷大人的坏话,你说他是不是讨打?”

    梧州姑爷。

    范闲娶了林若甫的女儿,自然而然,便与梧州这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建立直了一种亲密无间、分外古怪的关系。自林相退位之后,梧州城在京都便没有了说话的人物,人民不多有些恼火,便是范闲这位姑爷混得是如此霸道,梧州城的民众自然也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怎会容得外地的旅者放肆地议论范闲。

    苏州商人这顿打,真是无妄之灾了,谁让他忘记了小范大人与梧州的关系。

    …

    那位清丽女子似乎很讨厌听到范闲的名字,唇角微翘,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那又如何?也不见他敢在咱们北齐放肆?原来只是仗着老丈人的威风,躲在梧州当乌龟啊…”

    原来这一桌子人竟是北齐人!

    虽说南庆与北齐早已恢复邦交,两国联姻加上苦荷收徒一事,正在过着蜜月,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仇人,两国百姓之间的仇视并没有减低太多。此时听着这女子自暴身份,楼中所有人都露出了警惧的神情。

    就连那位被打的苏州商人也自觉晦气,往地板上吐了口唾沫,根本不对自己的恩人道声谢,便反身下楼而去。

    那清丽女子出身高贵,师门又是世间首屈一指的存在,自幼哪里受过这么多白眼,心情顿时变得极为糟糕。

    偏在这时,那位梧州士子大怒骂道:“小范大人是乌龟…那你们那个北齐圣女算是什么?”

    …

    酒楼中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连那清丽女子怒容旁的发丝吹动似乎都能听得见。

    那北齐女子脸色冷漠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似乎被这句话激起了真怒,手指缓缓按上腰畔的剑柄,一股剑意带将出来,顿时将这楼中清风凝在了原地一般。

    如此玄妙境界,哪里是一般百姓能够抵挡的?那位梧州书生只觉双腿一软,满脸骇异地便要往地上跪去。

    酒桌之上,那位北齐女子的师长,一脸肃容的中年人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不得伤人。”

    北齐女子恨恨弃了剑柄,却是脸色变幻不定,一掌拍了过去!

    便在此时,一道灰影一闪,挡在了那位梧州书生的面前!

    …

    桌上那位中年人眉头一皱。

    清丽女子一掌拍出,早已无法收回,硬生生地砸在一件硬物之上!

    她闷哼一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一道强大的劲力,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胸口一闷,被震退了数步。

    来者身着一身灰衣,一只手稳定地挡在身前,虎口之中握着柄长刀。刀尖正笃在地板之上。他就是用这把刀,挡住了那清丽女子缥渺不定的一掌。

    清丽女子看着那灰衣人手中的怪刀,看着对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颊,冷哼了一声,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心里却并不怎么害怕,自己的师傅和师兄弟们都在身后的桌子上坐着。整个南庆,只要叶流云不来,谁能将自己如何?

    但是这一掌之亏,她却是不会吃,一咬细牙,手腕一翻抽出腰畔细剑,剑花一绽,便准备攻过去。

    “回来。”

    她身后桌上的那位中年人缓缓说道,声音虽然轻,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姑娘恼火地一跺脚,退到桌边,不依说道:“师傅,让我再打一场,我才不信打不过他。”

    那位中年人微笑说道:“去年在上京,连你朴竹成师兄也败在这位大人手中,你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那姑娘家一怔,回头望去,却见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对着自己的师傅行了一礼:“狼桃大人,许久不见了。”

    “高兄,许久不见,今日真巧。”

    桌上的中年人,自然便是北齐国师苦荷的首徒,宫中第一高手,海棠朵朵的师兄,狼桃大人。

    而先前救了梧州书生一命的灰衣人,手执长刀,自然便是范闲的贴身虎卫首领高达。

    说巧?两边人忽然间在梧州碰上,自然不是一个巧字就能说明的。

    …

    狼桃望着高达微笑说道:“他还是不肯见我?”

    高达面色不变,恭谨应道:“旅途劳顿,少奶奶正在静养,少爷没有时间。”

    那位姑娘家好奇地看着师傅与这人说话,这才知道,原来师傅认识此人,只是她一直在山中修行,不知道北齐发生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猜到高达的身份。就连此次下江南,也是她自作主张,根本不知道师傅的真正计划。

    狼桃缓缓低下头,两根手指轻轻地捏着酒杯,轻声说道:“麻烦帮我带一句话,这件事情总不能这样拖着…我们北齐人,总有北齐人的骄傲。”

    说完这句话,狼桃长身而起,便准备带着自己的一干弟子出楼而去。

    便在此时,楼旁一道竹帘微动,一位英俊清秀的年轻人缓缓从帘内走了出来。这位年轻人容貌生得极为秀美,双唇薄而微抿,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偏生今天这笑容里,却夹了一丝令人心寒的意味。

    狼桃停住了离开的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来人。

    这位年轻人却只是对他微微颔首一礼,便将脸偏了过去,似笑非笑望着那位闹的姑娘说道:“这是南庆境内,你当街行凶,难道就想这么走?”

    狼桃微微一怔,不知道以对方的身份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的女弟子,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只见对方很坚决地挥手阻止。狼桃无奈地摇摇头,如今北边朝廷倚仗这位年轻人的地方太多,只好由他去玩。

    那位北齐的姑娘家不认识对方是谁,还以为又是一个只知言论激人的酸儒,冷笑说:“姑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卫名英宁。阁下有什么指教?”

    “卫英宁?”那年轻人看着这清丽女子,眼睛一亮,联系到最近收的消息,以及狼桃南下的目的,顿时明白了先前这女子为何如此生气。

    他转向狼桃问道:“你的徒弟?”

    狼桃含笑点点头。

    年轻人挠挠头:“她就是卫华的妹妹?”

    狼桃再次点头,有些好笑,准备看这位年轻人如何处理此事。

    谁也没有料到,那位年轻人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对着那位叫做卫英宁的姑娘,轻声温和说道:“看在没有什么恶劣后果的情况下,你把剑留下,我便饶了你这一不遭。”

    留剑?卫英宁大怒,天一道极重师承,这腰畔佩剑都是由师长所赐,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哪里可能随便留下?

    她冷笑说道:“你是什么人?说话如此嚣张?”

    狼桃的眉间也终于现出了一丝煞气,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竟然如此不念旧。

    年轻人望着卫英宁微笑说道:“我是什么人先不论。我却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卫华的妹妹…而我在桌上与你那老父亲却是称兄道弟,你算是我的晚辈,我管教你一下又如何?”

    他又转身望着狼桃冷笑说道:“用这种无耻的法子逼我现身,很有意思吗?”

    狼桃苦笑一声,复又坐了回去。与他一行的弟子们见着小师妹受辱,自己这位在北齐享有极大声望的师傅却是不管不问,不由大感骇然。

    卫英宁听着他的说话,却是根本不信,自己的父亲乃是长宁侯爷,北齐太后的亲兄弟,怎么可能和面前这个漂亮得像女人般的年轻人称兄道弟?她嘴唇气得微微颤抖,剑指前方,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年轻人不赞同地看着她,心想这等暴劣脾气,不像卫华那小阴贼,倒像极了长宁侯那个老酒鬼,不说自己与她家的关系,单说北齐老婊子给自己惹的那个乱子,自己今天就得把她好好教训一下。

    他一招手,出手如电,手指尖轻触卫英宁的虎口,轻轻巧巧地便把那柄长剑夺了过来!

    这一出手快疾如闪电,更关键是毫无征兆,动作极为细微…好漂亮的小手段。

    卫英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吓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缓缓抚摩着长剑的剑面,赞赏道:“果然好剑,卫华那小子把老子给他的钱都贪到自己府里去了,居然…还好意思和我抢媳妇儿。”

    卫英宁胸口一闷,发觉自己是真傻,居然直到此时才认出对方的身份,自己的兄长乃是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人见人怕的角色,这整个天下,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大概也只有那个人才敢如此轻蔑地说话。

    年轻人轻弹剑背,望着她皱眉说道:“我妹妹是你小师姑,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儿是你大师姑,不论怎么算,你都是我的晚辈,我教训教训你,有没有问题?”

    天一道确实极讲究这个,卫英宁也无话可说,只是想着面前这可恶的年轻人,居然如此轻薄朵朵师姑,如此让自己卫府受辱,气得是满脸通红。

    “不错,我是这梧州城的姑爷。”范闲微笑说道:“你们的来意我也很清楚,不过死了这条心吧,让卫华也死了这心,准确地说,请你们的太后死了这心,再过些天,你们…终究也是要喊我姑爷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中那柄剑揉成了一团破铜烂铁大麻花,扔还回去。

第二章 与娘家人的谈判

    话说范闲一行人早已离开杭州;来到梧州快半月地时间;只是这件事情;除了向皇帝报了个备之外;并没有透露出去;所以梧州地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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