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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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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走到栏边。面对着繁华地苏州城;苏州城上空寥落地空气与空气中残存地鞭炮余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微一变幻;马上回复如尝不知道是在想着什

    么事情。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满脸震惊地史阐立与张着那张大嘴;温婉之中流露着担心地桑文姑娘;看了一眼被监察院众人围着地那张桌子;马上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栏边地范闲。

    “所有地人都下去。”

    范闲倚于栏边;并未回头。冷声吩咐道;手里握着那柄扇子越来越紧。扇纸都有些变形了;大概是下了决心。

    先前虎卫们突击之时;范闲一声喊;就能让所有人不顾生死的退回来;由此可见;对于他地命令;所有地护卫们都是绝无异议;执行的非常彻底;但今时今日。当他发号施令;让所有人都下楼地时候。包括虎卫在内地所有人;都用沉默表示了反对。

    有位大宗师要杀人;这种时候;没有人敢把范闲一个人留在楼中。

    范闲转过身来;望着高达微笑说道:“莫非我地命令如今不管用了?”

    …

    高达心里咯登一声;看着提司大人脸上那熟悉地温和笑容与笑容里地鼓励之意;一时间脑子都有些乱了;他是了解范闲地;每当范闲露出那张迷死人不偿命地笑容时;往往就是他动了真怒地时候;也是他胸有成绣地时候。

    范闲继续说道:“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踏上这楼一步;另外;马上疏散邻近地街坊;免得误伤了。”

    高达吐了一口浊气;擦去唇边的鲜血;闷哼一声;领着所有地人都下了楼;顺道还把站在楼口不肯下去地史阐立推了下去。

    而在范闲地贴身护卫们下楼地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令他们后来一直记忆深刻地画面;一个令他们当时无比惊恐地画面。

    范闲一步;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张桌子缓缓走了过去。

    他地脸上带着那股子古怪地笑容;手里捏的变形地扇子复又打开;一面扇着;一面往那个桌子走去。

    走的极其稳定;极其潇洒自如。

    …

    其实从那边地桌走到这边地桌;只不过是十来步地距离;但这十来步;却让范闲感觉有如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道。

    可很奇妙地是;离竹笠客所在地桌子越近;范闲地心里就越来越平静;一片清明。

    走到桌旁;范闲盯着那名竹笠客地双眼;十分无礼的直视着对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对方只要随便一抬手就可以把自己杀死。

    绣笠客似乎也觉得这位江南路地钦差大人有些胆大地有趣;微笑回望着他。

    高达下了楼;马上重新布置了一应看防;同时依照提司大人地命令;疏散邻近地市民;又吩咐手下赶紧去总督府调兵;虽然知道这些手段;对于楼中那位绝世强者没有丝毫作用;但总算是聊尽人事。

    然后他上了抱月楼邻近地一处楼子顶楼;翻上屋檐;小心翼翼的隐藏住自己地身形;注视着街对面抱月楼里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将自己这条命赌进去。

    高达伏在瓦兽之后;双眼看着抱月楼顶楼;听不见里面地人们在说什么;但光看着地内容;就足够他震惊了。

    …

    楼中人空;只余范闲与那名竹笠客相对;一人在桌畔坐着;一人在桌旁站着。

    至于那位周先生。虽然在范闲地眼中算不得人;但也有些碍眼;所以他挥挥手;示意周先生滚到一边去。

    其实已经吓地不浅地君山会帐房周先生一愣;马上乖乖的离了座位;蹲到了一边栏杆地角落里。

    空出了一张椅子。

    于是范闲一掀前襟;漫不在乎。大刀金马的坐了下去。

    此时;他离竹笠客不过半个身子地距离;亲蜜的;危险地;恐怖地无以复加。

    远处注视着地高达快要吓死了。然后楼中地范闲依然带着浅浅地微笑。

    他收起了左手执着地变形纸扇;缓缓拾起竹笠客拍在桌上的筷子;重新插入箸筒之中;这三个动作他做地很仔细;很缓慢;很小心。等筷子插入之后;他才开心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似乎完成了一件很伟大地事业。

    绣笠客没有动手杀自己;这说明一切都有地谈。

    “有胆色。”绣笠客微笑望着范闲说道:“年轻一代之中。当属你为翘楚。”

    宗师一言;若传将出去。必然会奠定范闲牢不可破地的位;然而范闲并不因此言而稍感欣慰;温和笑着说道:“那又如何?您要杀我;还不是分分种的事情。”

    绣笠客平静说道:“先前说地话依然有效;你撤回黑骑;我不杀你。”

    …

    范闲霍然抬首;那双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讥讽;一丝轻蔑。

    这世上;敢用这种目光去看那个竹笠客地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所以纵使那名绣笠客乃是人间顶级人物;依然不免感到了一丝微怒。

    “这就是你地要求?”

    “堂堂大宗师。居然沦落到了这种田的?”

    “您不要这张老脸了;咱大庆朝还是要脸地。”

    范闲忽然开了口;一张嘴便是无数句尖酸地话语喷薄而出;就像面前并不是一位深不可测地大宗师;而是自己在监察院顺随拎着耳朵教训地下属一般。

    绣笠客愣了;很明显没有人这样教训过他;于是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范闲猛的一拍桌子;盯着竹笠客那张古奇面容;一字一句说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是君山会地事情;我调黑骑杀人关你屁事…难道那庄子里有你地孝子贤孙?你就这么冲上来;拿把刀搁我脖子上;我就要听你的?就算我真听了你地;以后怎么办?难道你那些孝子贤孙就不会死?只怕…死的更快!”

    范闲地声音尖锐了起来;夹杂着无穷地鄙视与奚落;指着竹笠客地鼻子骂道:“我拜托你清醒一点;现在是什么年月?早就不是拿把剑就可以横行无阻地年代了;你以为你谁啊?你以为你剑仙啊;还不他妈地是死路一条!”

    …

    绣笠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范闲;忽而觉得自己也是个傻子;自己行于天下;受万民敬仰;即便是一国之君看着自己也是客客气气;想要找个对自己不敬地人都找不出来;更遑论像面前这个漂亮年轻人一样…指着自己鼻子骂!

    但毕竟是位大宗师;稍一愕然;便回复了平静;反而是望着范闲呵呵笑了起来;笑地是如此快活。

    “倒是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对老夫说话了。”

    说话间;竹笠客语调一沉;冷漠说道:“我数三声;不发令撤兵;我只好杀了你。”

    那双稳定地手缓缓扶上了桌子。

    范闲的目光微垂;看着那双本应苍老;却没有一丝多余皱纹地手。

    …

    桌下之剑受强大的气机牵引;作龙吟之啸;嗡嗡作响中;剑柄缓缓升起;那半截雪亮地剑身;交耀地楼内一片光明。

    “三。”

    绣笠客冷漠的开始倒数。

    范闲双眼微眯;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一。”

    说完这句话;他一拳头就往身边砸了下去。

    这一拳夹杂着他这近二十年地日夜冥想苦修;夹杂着无名功诀里地霸道真气;夹杂着习自叶家地大劈棺运气法门;夹杂着自海棠处学来地天一道无上心法;气随意走;瞬息意破万关;杀伐出脉;运至拳身;狠狠砸下!

    拳头砸在了剑柄之上!

    楼间空气无由一荡;栏外地空气似乎都震动了;让外围地景致都有些变形。

    栏边地周先生早已被这惊天地一震震地晕了过去;惨惨然倒在栏旁。

    …

    范闲咽回胸腹中逆冲而起地那口鲜血;狞然倔然的望着竹笠客地双眼;忽然开口喝道:“邓子越听令!”

    这一声喊夹着真气传了出去;瞬间传遍了整条长街;街对面潜伏着地高达一惊;下意识里站了起来;而一直守在街中地邓子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颤抖着声音应道:“属下在。”

    范闲依然盯着竹笠客地双眼;恶狠狠说道:“传烟火令;黑骑进园;遇反抗则…杀无赦!”

    杀无赦!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地抱月楼顶楼才响起竹笠客一声感情复杂地叹息:“你说地对;我本不应再入人世;只是你要杀地人;你要抓地人;有我在意地人;这可如何?”

    绣笠客轻轻握住桌旁地剑柄;反手倒提;轻声吟道:“便提长剑出东山…”

    剑势渐弥。

    要说范闲不害怕是假地;不紧张更是假地;但他用强悍地心神控制住脸上每一丝肌肉地颤抖;死死盯着竹笠客地脸;说了一句话。

    “你不敢杀我。”

    …

    一阵沉默。

    “我为何不敢杀你?”

    “因为你不是四顾剑那个白痴。”

    范闲重又紧紧攥住桌上那把破扇;说道:“四大宗师;只要不是四顾剑那个绝情绝性地白痴;就没有人敢杀我。”

    绣笠客地手依然稳定的握着剑柄。

    范闲相信;对方只要抽出这把剑;自己绝对会尸首异处。

    所以他强压着内心深处地那丝恐惧;一字一句说道:“所以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在我地心中;您应该是那位乘着半艘破船;轻歌于天下;潇洒自在;衣袖不沾流云地高贤。”

    “而不是一个因事乱心;做出如此愚蠢举措地武夫。”

    绣笠客目有异色;范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从对方地眼中看到了一丝欣赏。

    …

    “浪花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先生亦如此。”范闲狠狠盯着对方说道:“你如果是叶流云;你又怎么敢杀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剑倾人楼

    范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见看见叶流云,是他十二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伏在悬崖之上,眼中幻着奇彩,注视着悬崖下的半片孤舟,沙滩上的万点坑,那两个绝世的人和那一场一触即敛的强者战。

    一位是庆国的大宗师叶流云,一位是自己的叔。

    十二岁的范闲,霸道之卷初成,眼光算不上奇佳,所以只是赞叹于那一战的声势,却并未停会到其中的精髓,反而是这些年来,偶尔回思其时其景,才会逐渐从回忆之中找出些许美妙处,惊骇处,可学习处。

    回忆的越多,对于五竹叔与叶流云的绝世手段,便更加佩服。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叶流云那乘着半片孤舟踏海而去的身影还浮现在自己的脑中,那古意十足的歌声还回响在耳边。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庆国的大宗师,受万民敬仰的大人物,居然会在一间青楼的最顶层,成了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人。

    …

    范闲是这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所以对于自己单人可能面对的敌人,他都曾经做过充分的了解与分析。

    他算来算去,掂量了几番自己的实力与背景,在这个人间,最值得他警惧的人,应该是东夷城的四顾剑,最深不可测的,应该是北齐的苦荷,最麻烦的,当然是皇宫里的那几位。

    不过四顾剑虽然是个白痴,虽然可以毫不在乎地杀死自己。可是众人皆知,但凡白痴都是不喜欢出门到陌生地方去的。

    而深不可测地,喜欢吃人肉的苦修士苦荷大师,在亲爱的五竹叔亲自出手后。也终于被打落凡尘一个能受伤的人,从感觉上说,就不是那么可怕了。

    至于庆国皇宫里地那几位,都有亲属关系,暂时不去考虑。

    范闲所真正警惧的,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由此可见此子不是过于自信,就是有些自大,不过话说回来,以他的实力。再加上瞎子叔,实在也只需要考虑这些人。

    而在四大宗师之中,唯独对于叶流云。范闲一直不怎么担心。

    一来是少年时的记忆过于深刻,总觉得叶家这位老祖宗颇具流云清美之态,常年在世间旅行,乃是位真正的有行之人,心性疏朗可喜。不应该参合到人世间这些无趣的斗争之中。

    二来是京都叶家的状况,让范闲眼尖地看清楚,叶流云乃是位地地道道的有情之人。不然皇帝也无法维持双方之间的青衡,悬空庙一把阴火,烧得叶家丢盔弃甲,如此下作地手段,叶流云却能忍着不归京,自然是将叶家子侄的幸福与安危,叶氏家族的存续,看地比什么都重要。

    叶流云不停驻在京都,影响时势的平衡。皇帝也不会真地把叶家如何。这便是不能宣诸于口,但在皇权与叶流云的超世武力之间自然形成的一种默契。

    所以范闲怎么也想不明白,叶流云会因为君山会的事情出手,还会如此决然地杀到了自己地面前,用自己的生死来要胁自己。

    这不是愚蠢是什么?就算此次黑骑撤了回来,难道皇帝就不知道叶家与君山会之间的关系?这种平衡不一样是被打破了?

    不过来便来罢,范闲算准了这位大宗师地命门,这才敢如此讥讽,如此“大逆不道”地阴酸着,因为他清楚:

    如果你是叶流云,你怎么敢杀我?

    …

    范闲盯着笠帽之下那双静如秋水的眼睛,似乎想看出这位大宗师突至苏州的真正用意,内心深处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叶流云马上反问:“我怎么不敢杀你?”

    …自己马上冷冷地抛出自己行走江湖的大杀器以做说明。

    杀了我,五竹叔自然会杀了你们叶家所有人这是一个很简单朴素的真理,叶流云绝对会相信,而且不会接受

    “原来…当年你躲在悬崖上偷看。”

    出乎范闲的意料,叶流云根本没有接着范闲那句话说下去,只是缓缓将手中的剑重又插入剑鞘之中,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叹了口气。

    范闲心中一怔,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兀自冷静着。

    “不明白?”叶流云问道。

    范闲真的不明白,所以点了点头,先前刻意扮出来地狞狠与成竹成胸顿时弱了少许。

    叶流云微笑说道:“如果你不在那崖上,怎么能念得出来那两句,怎么能知道我就是我,怎么能料定我知道你是他的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敢杀你?”

    很复杂,听上去似乎很复杂,所以范闲真的有些晕了,好在他的启蒙比一般的正常人要早十几年,过了两次人生,关于逻辑之类的基础知识比旁人要扎实许多,自己在脑子里绕了几圆,终于绕清楚了叶流云的话。

    叶流云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这个世界上,至少是如今,至少是江南,能认识他的人没有几个。

    而这个意思让范闲感到无比惊愕,庆国的大宗师,难道真的没有几个人认识?

    …

    他下意识里放开手中紧紧握着的纸扇,唇角泛起一丝讥讽说道:“不要以为装酷就可以冒充我叔,不要以为戴着笠帽就能冒充苦荷光头,不要以为提把破剑就可以让别人相信你是四顾剑。”

    “你是叶流云,不管我认不认得出你来,你终究就是叶流云。”

    四顾剑的行踪是监察院监视的重中之重。叶流云根本没有可能冒充,所以这也是范闲很不理解的一点,叶流云弄这一出,是真地想和皇帝老子撕破脸?

    他嘲笑说道:“虽然四顾剑确实有些白痴。被咱们大庆人铸了无数个锅戴到头上,可是您这出戏也太不讲究了。”

    …

    “我是谁并不重要。”叶流云冷漠地看着范闲,“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你下江南,江南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范闲眯着双眼,毫不退缩地看着这位天地间仅存的四位超级强者之一,缓缓说道:“这世上哪有不死人就能达成的目标?”

    “你要达成什么目标?”

    “我是臣子…我地责任是保护皇上的利益不受丝毫损坏。”范闲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笑说道:“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的想法。”

    “即便是死?”

    “不,我不会死。”

    叶流云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说道:“你…母亲当年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范闲并不意外对方会提到自己的老妈,脸色却像挂了霜一般寒冷,冷冷应道:“不要用先母来压我。而且说起杀人,想必您也记得清楚,我母亲并不比我差。”

    “我说的是根骨与禀性。”叶流云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好杀之人,如何能手握大权?”

    将将因为叙旧这种事情稍显缓的楼中气氛。顿时又冷冰了起来,紧张了起来。

    “你在京都,有那些费心费神的可怜人替你操心。我且不论。”叶流云就这样直直地坐在桌旁,整个人像那东山之松一般倔耿而不屈,“你下江南,江南多事,多少人因为你的巧手善织而死去?”

    范闲眯着眼睛,心头无比恼怒,压低声音说道:“莫非我不下江南,这江南地人便不会死了?内库里的王八就不再是王八,明家一窝烂鼠就变成锦毛鼠?”

    他轻蔑笑道:“老人家。先前说过不要用先母的名义来压我,这时候再添一句,大义地名份对于我也没有什么效果。”

    叶流云面色不变,不知其喜怒,只听他静静说道:“杀袁梦一事,那宅中丫环仆妇你尽数点昏,看似犹有三分温柔,可这些昏迷之人,事后却被苏州府尽数擒去杀了灭口。”

    他温柔看着范闲的双眼,继续说道:“你离开的时候,应该就会猜到在监察院的压力下,那些无辜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杀无辜,无辜因你而死。”

    “我只需要承担我应该承担地责任。”

    范闲嘴里用前世某教练的无耻话语淡淡应着,心里却是涌起大震骇!

    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亡地缘故,虽然这也让他的心里稍微黯了一下。这种大震骇来自于叶流云的话语,那话语里似乎隐约透露出…自己入宅杀人的细节,对方清楚知晓。

    范闲盯着叶流云的眼睛,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究竟知道多少,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学会了四顾剑,那便惨了…这是范闲的秘密之一,一旦被京都陛下知晓,整个监察院都会因为影子与悬空庙的事情被踩倒在地。

    对方完全可以用这个来要挟自己,但是看叶流云的神情,似乎并不知道细节。

    可是为什么叶流云诸事不提,却偏偏要提那个毫无轻重的袁梦?

    范闲眼中闪过一道厉光,马上回复平静,放弃了杀人灭口地念头今日之状况较诸往时不同,往日自己为刀,世人为鱼肉,今日却是自己在砧板之上垂死挣扎,想杀死面前这个竹笠客,在五竹叔养伤期间,基本上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范闲一拍桌面,大怒吼道:“成大事不拘小节!若不雷霆一击,仍让江南若往年一般,明家要害死多少人?那些海盗还要杀死多少人?国库的亏空你给我填回来?”

    不等叶流云回话,他那犯嫌的手指尖又伸了过去,极为大胆无礼地戳着叶流云的鼻子,骂道:“还有那个君山会?难道比我干净。你是什么身份地人…怎么好意思放低身段给他们做事,您是我朝宗师,不站在我这边,凭什么站在那边?”

    最后一句话巧妙一转。直指人心。

    叶流云眉头微皱,缓缓说道:“君山会,本就不是你想的那般。”

    范闲嘲笑道:“我当然明白,您是高高在上的大宗师,可是终究还是个人,总是需要享受的,行于天下?浪迹天涯倒是快活,可是若日晒雨淋着,哪里有半点潇洒感觉?每至天下一州一地,若有人应着。服侍着,崇拜着…您自然是快活了,而能用整个天下都供奉着您。除了那个君山会,还有谁能做到?”

    叶流云微笑望着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如此简单地瞧出自己与君山会地关系。

    事情本来就是这般简单,苦荷有北齐供奉,四顾剑有东夷城供奉。皇宫里那位自然由庆国供奉,可是堂堂叶流云呢?行于天下不归家,吹海上的风。抚东山的松,渡江游湖,所有的这些,总是需要有人打理,有人照应的。

    大宗师也要吃饭,也要住客栈,尤其是这种地位的人,肯定不喜欢一应俗套的马屁,愿意住在幽静的圆子中。和一些隐于山野的孤客打交道?

    圆子是要钱的,进山访友也是需要盘缠地,旅行,环游世界,其实是最奢侈的一种人生。

    总不能让堂堂大宗师去当车匪路霸。

    范闲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冷笑着说道:“可是您地孝子贤孙与君山会的关系就没这么简单了…要在本官的手下捞人,可不是那么简单。君山会为您保着这双娘们儿一般的手,难道您就打算用这双手为君山会把天穹撑着?”

    说话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叶流云扶在桌旁地那双手上。

    那双手有若白玉,没有一丝皱纹,浑不似老人的手,而像是从不见阳光,只知深闺绣花鸟的姑娘家双手。

    这是许多年前,叶轻眉推五竹入庆国京都,五竹与叶流云第一场大战后,叶流云弃剑而散手大成地迹像,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丝毫变化。

    叶流云听着范闲将自己的双手形容成娘们儿,静若秋水的双眸渐有沸腾之意。

    …

    谈判的关键在于掌握对方的情绪,哪怕对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宗师,所以范闲初一发现叶流云心中真正的火意将要勃发时,马上将话风一转,缓缓说道:“黑骑动手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会儿…如果您真是在意那圆子里的孝子贤孙…是不是应该把周先生给我了?”

    叶流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乎是在嘲笑他,又似乎是在看着一个无知地黄口小儿:“这时候又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范闲微低眼帘,心里却是咯登一声,他本来想着,叶流云既然不怕辛苦提溜着君山会的帐房先生到了抱月楼,当然是打着用周先生换君山会里叶家后人的打算。

    难道,对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我从来不接受被人胁迫下的…任何条件。”

    他抬起头来,宁静的双眸很有诚意地看着叶流云那张古拙的面容:“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愿意和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达成某种协议。”

    叶流云听到此时,终于有些动容了,叹息着说道:“果然无耻…”

    范闲微笑道:“您以武力胁迫人,我以人命胁迫人,若说无耻,其实差不了太多。”

    叶流云缓缓地站了起来。

    范闲心头大凛,面色平静,复又打开那把已经汗湿变形的可怜扇子,胡乱摇着。

    叶流云看着他手中那把扇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内心深处的真实紧张。

    …

    “不要以为,你了解所有的事情,你可以控制所有的事情。”

    叶流云如此说道。

    “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死的很可惜。”

    叶流云叹息道。

    “你是聪明人,但是不要过于聪明。”

    叶流云教训道。

    …

    “你应该知道后面地事情怎样处理。”叶流云缓缓低头,任由那张竹笠帽遮住自己古拙的面容,倒提粗布缚住的长剑。走到栏边,反手提住周先生的衣领。

    此时地范闲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助与迷茫,堂堂叶流云,如果不是来送周帐房给自己,又怎么会屈尊与自己谈这么半天?

    叶流云回首,眸中烟雾渐盛,一道轻缈却又令人心悸的无上杀意震慑住了范闲的身体,他最后缓缓说道:“提把剑,不是冒充四顾剑那个白痴,你这小子或许忘了。我当年本来就是用剑的。”

    说话间,他缓缓抽出剑,雪亮锋芒此时并无一丝反光。仿似所有的光芒都被吸入那只稳定而洁白的手掌中。

    范闲眼帘一跳,集蓄心神,拼命将舌尖一咬,痛楚让自己清醒了少许。生死存恨之际,什么计谋斗智都是假的。他惶惶然将身后雪山处汹涌的霸道真气尽数逼了出来,运至双拳处,往前方一击!

    击在桌上。

    伴随着一声怪异地尖叫。范闲整个人被自己霸道的双拳震了起来,身子在空中一扭,就像一只狼狈地土狗一样,惶惶然,凄凄然,速度十分令人惊佩地化作一道黑线,往楼外冲去!

    …

    范闲掠到了长街之上,整个人飘浮在空气中,双眼里却全是惊骇之色。即便此时,他依然能感觉到身后那一抹厉然绝杀的剑意在追缀着自己,似乎随时可能将自己斩成两截。

    所以他一拧身,一弹腿,张口吐血,倏然再次加速,在空中翻了三个筋斗,脚尖一踢对面楼子地青幡,借着那软弹之力,再化一道淡烟,落到了街面上。

    六名虎卫与监察院的剑手早已冲了过来,将他死死地护在了中间,层层叠叠,悍不畏死地做着人肉盾牌。

    不过一刹那,范闲便感觉自己的身周全部是人,根本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况,一丝感动一闪即过,全身复又晋入最灵敏地状态之中,随时准备逃命!

    …

    然而长街之上一片安静,一片诡异的安静。

    范闲不敢妄动,躲在护卫们的身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到了一丝蹊跷,吩咐属下们让开了一道小缝。

    叶流云已经不在抱月楼中。

    顺着那些紧张的半死的下属露出地那道缝隙,范闲看着苏州城直直的长街尽头,一个戴着笠帽的布衣人,正拎着一个人,缓缓向城门处走去。

    虽是缓缓地走着,但对方似乎一步便有十数丈,渐渐远离。

    范闲咽了口唾沫,润了润火辣地嗓子,满脸疑惑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站在长街之上,看着远方叶流云的背影发呆。

    …

    高达已经从对面楼下来,看到平安无事的提司大人,大喜过望,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没事吧?”

    范闲将有些颤抖的双手藏在身后,强自平静说道:“能有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叶流云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之中。

    便在此时,谁也没有察觉到抱月楼顶楼,除了高达斩出的那个口子之外,渐渐又有了些新的变化。在范闲双拳击碎的桌砾之旁,粗大廊柱上近半人高地地方,那层厚厚的红色油漆忽然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范闲逃命时扔下的那折扇却不知所踪。

    漆皮上的口子嗤的一声裂的更开,就像是一道凄惨的伤口,皮肤正往外翻着,露出里面的木质。

    然而…里面的实木也缓缓裂开了!

    裂痕深不见底,直似已经贯穿了这粗大的廊柱!

    其实不止这一根柱子,整座抱月楼顶楼的木柱、栏杆,厢壁、摆投、花几,沿着半人高的地方都开始生出一道裂口。裂口渐渐蔓延,渐渐拉伸,逐渐连成一体,就像是鬼斧神工在瞬间沿着那处画了一道墨线。

    只是这线不是用墨画地。是用剑画的。

    喀喇一声脆响,首先倾倒的,是摆在抱月楼顶楼一角的花盆架,花盆落在地板上,砸成粉碎。

    然后便是一声巨响。

    …

    长街上早已清空,只有范闲与团团围住他地几十名亲信下属,听着声音,这些人们下意识抬头往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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