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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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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城里是怎样一块灰蒙蒙不见天日的地方,又藏了多少凶神恶煞。

当时宋辽交往不多,又受到打草谷的威胁,是以民间百姓仇视北人,将他们妖魔化的倾向十分严重,在百姓传说渲染中的北国,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毫无文明秩序可言。

孰不知当时契丹立国已六十多年,政治体制比中原还要健全,由于幽云十六州的汉人十分众多,中原经历五代之知时,又有许多汉人包括商贾和读书人北迁入契丹国境避难,就此定居下来,契丹族人汉化的程度也相当高。

此时,契丹人统治着西至流沙,东至黑龙江流域及原属渤海的地区,北至胪朐河(今克鲁伦河)南部包括燕云十六州地。以上京为中心的契丹旧地和西北各游牧部落居地,仍实行奴隶制的统治。东部灭渤海后仍实行原有的封建制。南部幽云十六州地,则继续实行汉人传统的封建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由此形成为西部、东部以及南部三个不同的区域。在这三个区域内居住着不同的民族,实行不同的制度,统一于辽朝的统治之下。契丹贵族穿汉服、习汉文、学汉字成为时尚,许多契丹贵族在马上精于骑射,骁勇善战,回到府邸,却是琴棋书画,谈诗论画,样样精通。无论法制还是文化,北国都已有相当高的程度,那并不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灰暗世界。

但是奴隶没有人权,处境比汉人家的奴婢还要不堪,那是事实。弯刀小六和铁头刚被捉来,就是置身于最底层的奴隶,又始终拘押在回离保的帐幕之下,对契丹人唯一的了解就是皮鞭和辱骂,看法自然一如既往。

罗克敌对北人却是比较了解一些的,知道北人也有父母妻儿、也知君臣忠义,而且北人向来崇慕南人文化,许多自中原而入契丹,受到契丹人重用,一跃成为契丹高官重臣的汉人不在少数。这位冬儿姑娘一直处在契丹上层人物之间,又得契丹皇后青睐,境遇好些并不稀奇。

他颔首应道:“冬儿姑娘说的是,我等虽受虐待,但北国百姓之间,与我汉人百姓之间实无二致。北人也是讲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只是我等奴隶身份,不在其中罢了。冬儿姑娘托庇于契丹皇后门下,能有如此境遇便不足为奇。”

他目光一扫,见那些女兵都辍在后面,听不清他们说话,忙又促声道:“冬儿姑娘,我看那耶律休哥对我仍有疑心,你我速速通报彼此身份,统一一个说辞出来,免得受他盘问时露出马脚。”

“好!”罗冬儿也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嗓音道:“奴家祖上,本系淮南人氏。先父罗公远,于十七年前迁至霸州柳家村定居。以教书授业为生。家母……”

她还没有说完,罗克敌就直了眼睛,失声道:“淮南罗公远?令堂闺名可是唤做李嫣然?”

这一下轮到罗冬儿吃惊了,她惊诧地看着罗克敌,说道:“我娘的闺名,除了奴家与先父,再无旁人晓得,你……你怎知道?”

罗克敌一阵激动,说道:“冬儿姑娘,啊不……冬儿妹妹,你可曾听令尊提起过罗公明此人?”

罗冬儿想了想,摇头道:“从来不曾听说……”

罗克敌脸色一黯,苦笑道:“叔父……真是至死也不肯原谅我的爹爹……”

罗冬儿愕然道:“你说甚么?”

罗克敌望着她,正色道:“冬儿,我……真的是你的堂兄,家父罗公明,是令尊的胞兄,令尊……令尊憎恶家父连事五朝,朝朝作官,被人讥讽为政坛不老松,有失读书人节气,是以心怀怨尤,兄弟二人常生口角。十七年前一晚,两人酒后争吵,家父气极掴了叔父一掌,不想叔父性情执拗,就此携了婶娘离家出走,再也没了消息。真没想到,父亲找了你们十几年都没有你们一家人的下落。你我兄妹却在此时此地重逢……”

罗冬儿听的瞪圆了杏眼,一张可爱的小嘴张成了O型,左右弯刀小六和铁牛也听得呆了。弯刀小六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言成谶,说他们是兄妹,真的就成了兄妹:“奶奶的,我还咒那回离保不得好死呢,他怎么就不死?喔!对了……我忘了说时间……”

※※※

“程判官,我芦岭州西近党项,东接府州,欲与中原往来,离不得府州折氏的支持,本府此番去府谷,尚无法预料需几日时光。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武备之事由团练副使木老、柯兄弟负责,工商税赋之事由林朋羽等四老负责,学府之事由范思棋负责,司法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各位务须齐心协力,将我芦岭州经营的红红火火。”

程德玄恭敬有礼地道:“府尊尽管放心,我等当恪尽职守,各司其责,断不会令府尊大人有后顾之忧。”

这些天,程德玄的表现可圈可点,做事兢兢业业,从无半点牢骚,那嗜酒的毛病也改了。对杨浩也恭敬的很,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杨浩也不知道他是痛改前非了还是怀着什么其他的心思,为安全计,便把司法刑律一事交予程德玄负责,军权由李光岑、木恩和柯镇镇、穆清漩夫妇负责。财权则由林朋羽四老调度、陆思棋把总。这两样最重要的权力分别由他信任的人掌握着,也不怕程德玄玩出什么花样,同时把这两样权力再次进行分配制衡,也避免了一家独大、贪污腐化。

见程德玄答对得体,态度恭敬,杨浩微微一笑,又与李光岑碰了一个眼神,然后向范思棋、林朋羽、柯镇镇等人抱一抱拳,一兜马缰,便率着壁宿、穆羽等人驰离了知府衙门,沿着平坦开阔的官道向谷外驰去。

吕洞宾也在他的队伍中,前些天壁宿一袭僧袍跟在杨浩身边招摇过市,大家早就看习惯了,现在又冒出个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中年道士,大家也不觉奇怪,杨浩不做介绍,大家也不追问。

吕洞宾近十年来都在关外苦修,与陈抟老友已多年不见,如今他年岁已高,天年将尽,与老友是见一次少一次,此番赴太华山,就是想见见老友叙叙旧。他与杨浩半路便分了手,独自策马奔向太华山,杨浩则带着一从随从直奔府谷。

直到此时才去与折御勋见面,杨浩自有他的打算。折御勋此前正装腔作势地率兵围剿党项七氏,人不在府谷,这是一个原因。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如果早早赶去府州,那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叫花子,只能向折御勋乞讨恩赐,而无法坐下来对等的谈判。

如果是在以前,那他是不会在乎的,即便是不对等的谈判,只要保全了他亲自带出来的这几万百姓,达到了他的目的那就行了。但是如今不可以,如今他是芦岭州知府,如果不能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权益,以后处处受制于人,他在芦岭州的日子可不好过。

所以直到与党项七氏秘盟成功,芦岭州的商路已初步拓展,想要进一步扩大影响和经营,已无法忽视府州的存在,而自己也具备了一定的资本与他讨价还价,这才赶赴府谷。

杨浩上一次来,住的是府谷驿站,这一次仍旧住在驿站里。然后持拜贴去拜见折大将军,不想到了折大将军府上却吃了个闭门羹,他在府前站了半晌,入内传报的人才回来,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道:“府台大人,我家节度使大人领兵出征刚刚回来,偶染小恙,身子不适,如今不宜见客。府台大人请回吧,待我家大人身子好些,再邀大人过府一叙”。

杨浩听了不愠不怒,微微一笑道:“那倒是杨某来的不巧了,折大将军身系府州安危,既染病疾,可是怠慢不得,还请管家回复节度使大人,请大人请医用药,好生歇养身体,待大人痊愈,杨某再来拜访”。

那管家没想到杨浩反应如此坦然,不由怔了一怔,待要再说什么却又忍住,眼看着杨浩微笑告辞离去,这管家侧头想了一想,又急急赶回去了。

壁宿怒道:“大人,那折御勋怎么可能恰于此时生病,又生了什么病连见客都见不得了,他这是明摆着是有意怠慢,不想与你交道。”

杨浩笑道:“也不尽然,人家是大人物嘛,大人物们做事,少有直来直往的,总喜欢绕来绕去,好象别人来找他,都是怀着千百重心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高高在上久了,城府自深,疑心的毛病是免不了的。世间枭雄哪个不是曹操?你当都和你这江湖上的好汉一般一条肠子通到底么?”

他上了马车,往座位靠背上一倚,微笑着道:“咱们回去,要知道折御勋是根本不想与我交往,还是想拿拿身段,压压我的威风,咱们只要一试便知。”

壁宿跳上马车,讶异道:“如何试他?”

杨浩泰然道:“上次我以钦差身份来府州,承蒙府州诸官吏、豪绅盛情款待。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朝本官以芦岭州知府之尊再度来到府州,理当回请一番才是。回去之后,便下贴邀请府谷官吏、豪绅赴宴,这些人不管是官还是商,个个都是仰折府鼻息过活,消息灵通、心机灵活,只要他们肯来,那折大将军倒底揣的什么心思,咱们心里也就有数了。”

他含笑点头道:“回去,本大人要施展无双书法,亲笔写请柬。这头一个要请的,就是折大将军的几位公子,呵呵,且看他们……来是不来!”

※※※

小樊楼,是府谷最大的一间酒店。

东京汴梁也有一座樊楼,就是水浒中林冲和陆谦曾经在那儿吃过酒的樊楼。那是东京汴梁最大的一幢酒楼,五代时候,那幢酒楼本是经营酒肉兼批发销售白矾的一个所在,本名叫做白矾楼。后来名气越来越大,楼也不断扩建增高,最后发展成一座有五幢的楼宇、每幢三层的建筑群。

其规模倒底有多大呢?大名府的翠云楼有百十个阁子,东京白樊楼的规模比它只大不小,一幢楼百十个房间,五幢楼就是五六百个阁子,可以说是北宋时的五星级大酒店,闻名于天下,是以便有人在府谷建了小樊楼,借了东京樊楼的名气,其规模虽比不得东京汴梁的白樊楼,也有一百多个阁子。

杨浩在此宴请贵客,与他此刻的身份地位倒也般配。杨浩的请柬漫天飞花一般的撒出去,早知折御勋心意的府州官吏和与折府过往甚密的秦家、唐家、李家这样的豪绅巨富尽皆心中有数,纵然语气不甚坚决,也没有一个断然拒绝。那些摸不透折府心意的官吏与商贾,虽无门路探听折大将军态度,却会揣摩上意,一见这些官吏的反应,便也心中有数,纷纷答应下来。

杨浩得了回信,得知折御勋的拜把兄弟永安军转运使任卿书、军都虞候马宗强、折家三位公子、唐家三少等人都答应只要有暇一定赴宴,心中便安定下来。这些人既是这般态度,那折大将军今日的拒绝相见就不必担忧,折大将军如此装腔作势,不过是想造成自己的紧迫态度,逼他做出更大让步而已。既然折大将军对芦岭州亦有所求,就不怕他不肯结盟,区别只在于做出多大让步而已。

眼看天色将晚,杨浩换上一袭文士轻袍,施施然出了驿站,便乘车直奔小樊楼而去。坐在车中,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杨浩忽地想到了那个倩丽的人儿,那一晚唐突,冒犯了佳人,害得她大发娇嗔,不许自己次日送她离开。想起当时的反应,杨浩自己也有些脸热,只道折子渝脸嫩,不好意思与自己相见,次日果然不曾去送,这一来倒忘了问她住处,如今到了府谷,可如何去找她呢?

多日不见,虽说府州事务繁杂,可是还是时常的想起她。不知不觉间,这个爱笑的可爱女孩已经走进他的心里,如今想起来,心情更觉炽热。正怔忡间,忽地马车一停,听见有人大声喝骂和女人嘤嘤啼哭之声。杨浩忙收敛心神,问道:“出了甚么事?”

第185章 携美赴宴

前边的马夫回禀道:“大人,有人于闹市间殴打妇人,许多百姓围观,阻了咱们的去路。”

“哦?”

杨浩心中好奇,顺手掀开轿帘,探身向街上看去,隔着七八丈远,就见一个身穿铜钱纹员外袍,头戴员外帽的矮壮中年男子,正扯住一个年轻妇人的头髻,劈头盖脸一通掌掴,打得那妇人披头散发,口鼻流血,情形说不出的狼狈。

杨浩皱了皱眉,眼见街上许多人围观,却无人上前解劝,不悦道:“这算甚么,大男人当街打女人,这么多人在此围观,竟无人上前解劝一下。壁宿……”

壁宿会意,向他点点头便溜下马去,泥鳅一般挤进了人群。杨浩远远的再看那员外,虽是身着一身员外袍,却是满脸横肉,两只金鱼泡的眼睛,浓眉重须,十分凶狠,直如一个杀猪的屠夫。

那少妇本来容貌十分姣好,被他厮打得蓬头乱发,脸上片片淤青,两颊赤肿。那人仍是毫不客气地狠狠掌掴,一边破口大骂,其形其状十分恶劣。只是那人方言浓重,语速又急,杨浩离得远,也听不清他在骂些甚么。

片刻功夫,壁宿从人群钻了出来,往车上一跳,摊开双手道:“大人,咱们没法管呐,人家大官人教训自己的小妾,谁管得了?”

杨浩问道:“因为何事?”

壁宿讪讪地道:“我方才打听得消息,这员外叫郑成和,是个暴发户,如今专做皮毛生意,有时也贩些驴骡牛马,门庭不大不小,家业不厚不薄,在府谷也算小有名气的一个商贾……”

杨浩打断道:“我是问,他为了何事殴打那妇……殴打他自家的妾侍。”

壁宿苦笑道:“这人是个出了名的妒夫,据说他家的后院儿连条看门狗都不许是公的,家中美妾侍婢十余人,但有丝毫触逆,非打即骂。方才他与那妾侍自旁边那家珠宝店出来时,与一少年错身而过,那少年只向他的妾侍客气地笑了笑,也没做旁的事,那少妇素知自己官人好妒,更加不敢看那少年,不想被郑大官人瞧见,还是妒火中烧,把自家妾侍扯过来便打,就是这情形了,人家自家事,旁人怎好管得?”

杨浩想起自己老娘也是这般受人作践毫无身份的卑微女人,一时触动自己心事,不由无名火起,他一弯腰出了车轿,便想跳下车去。车左坐着一个年青人,名叫何京笑,本是北汉一县衙的刀笔吏,被杨浩招聘到知府衙门,此番随行府谷的,一见大人动作,立即劝道:“大人不可,这里可是府谷。”

杨浩怒道:“那又如何?”

何京笑道:“大人,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这是自家官人教训妾婢,官府也管不得。再者说,大人您可不是府谷知府,越俎代疱,不免要触怒折大将军。大人身系万民,有大事要做,旁人家的私事,理他作甚?属下以为,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秋风迎面一吹,杨浩的神志也清醒过来,他怔怔半晌,悲凉地一叹,郁郁地坐回车子,沉声道:“驱开路人,绕道过去。”

壁宿看他神色不愉,也不敢多言,忙示意那车夫将车赶至路侧,驱散围观路人绕道过去,走到那郑大官人旁边时,人群中忽地钻出一个玄衫少年来,一把抓住那郑成和的手腕,双眉倒立,厉声喝道:“混帐东西,为何这般殴打一个妇人?”

这少年不但声音清脆,长相也似温润处子一般俊俏妩媚,那郑成和一见了他,不由哈地一声冷笑,高声嚷道:“就是你,就是你,方才那人就是你。你们这对狗男女,我看你们眉来眼去的就知你们不是什么好相与,怎么样?怎么样?我这里刚一打这贱人,你就忍不住跳出来了。小淫妇,你还说不曾与人私通,他怎为你跳将出来,老爷我今日不当街打杀了你这贱婢,难消心头之恨。”

杨浩一看那玄衫少年,眼中登时露出惊喜神色,失声道:“折姑娘?”

那玄衣少年正是易钗而弁的折子渝,听郑成和又妒又恨地一吼,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鄙夷道:“自私好妒,殴打女人,哪个女子随了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你给我看清楚了,本姑娘是男是女!”

她把胸膛一挺,高高扬起的秀项上不见喉结,胸口蓓蕾微微耸起优美的曲线,再配上她俊俏妩媚的五官、清脆悦耳的声音,分明就是一个穿了男装的女子。

四下围观的百姓恍然大悟,不禁哄堂大笑起来,那郑成和眼见对方竟是一个女人,方知误会了自己爱妾,面红耳赤之下,他吱唔一阵,突然又复恼羞成怒,抬腿便是一脚,将那喜极而泣的小妾踹了一个大跟头,恶狠狠骂道:“不知羞的贱婢,你看不出人家是个女人么?见了个穿男装的小娘们,你也无端地发骚贱笑,如此浪荡无行,回去爷再好生收拾你这小浪蹄子!”

郑大官人骂完了,便灰溜溜地上了自己的马车,那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妇被他毫不疼惜地一脚踹在地上,捂着小腿痛苦呻吟,郑成和在车上坐定,怒喝道:“还不滚上车来?要给老爷我丢人现眼么?”

那妇人不敢怠慢,急忙爬起身来,忍着眼泪,一瘸一拐地上了他的马车,像条被主人痛殴了的狗儿似的,怯怯地凑到他身边去。郑成和鼻孔朝天,脚下“嗵嗵”地在踏板上踢了两脚,马车便向前驶去。

折子渝见那妇人不争气的样儿,恨恨地一跺脚,正想转身离去,杨浩急叫道:“折姑娘。”

折子渝应声抬头,一见是他,一双俏目不由张大,惊讶中露出欣喜神色。

其实杨浩到了府谷城,而且还吃了她大哥一碗闭门羹的事,折子渝已经知道了。对大哥的心思,她更是心知肚明。这件事,她不想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做甚么干预。

这些日子芦岭州在做些甚么,成效如何,她一清二楚。她看中的男人,既然似会点铁成金术的神仙一般,把一无所有的芦岭州,把人人视作死地的芦岭州,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块风水宝地,难道还应付不了自家大哥的手段?

得知杨浩吃了闭门羹回去,立即大撒请柬宴请府谷官绅,折子渝就晓得杨浩是要旁敲侧击,打探大哥底线。自家倾心的情郎和长兄如父的大哥斗法,为了各自利益讨价还价,慧黠如她,自然是要置身事外的。而且,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子,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倒想看看,是自己大哥手腕强硬一些,还是那个他更胜一筹,所以虽极想与杨浩相见,还是暂时克制了自己的感情隐居幕后。

今日杨浩去小樊楼的事她也知道,却是有意置身事外。她九叔因为官家有削藩之举已去了中原,如今她暂时接替九叔,负起了折府的密谍事务,这些日子也很忙碌,为行动方便,常着男装出行,不料想见他时,偏生无法相见。想避开他时,却偏偏撞见了他。

折子渝心中叫苦,却故作欣然地上了车,一挨近他身子,想起他上次冲动反应,还未说话,折子渝脸色先晕红起来,轻声说道:“我正想,眼看秋风起了,却不见你来。这想着想着,你就来了。”

杨浩一探手放下了轿帘,折子渝更加不自在,臀儿便悄悄往座位一侧挪了挪。杨浩拉住她手,亲热地道:“我也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你。方才还在发愁,不知该往哪里去找你呢。”

折子渝见他牵挂自己,心中也自欢喜,抿了抿嘴唇,她才低声道:“我也……时常想你……”

这一句话说罢,二人再复无言,杨浩握着她柔润的小手,两人执手相望,眼中尽是浓浓情意。车轮辘辘,也不知过了多久,折子渝才“啊”地一声清醒过来,她抽回手,轻轻掠掠鬓边发丝,忸怩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喔,”杨浩道:“我在小樊楼设宴,款待府谷官绅。你……与我一同去吧。”

“甚么?”折子渝一听“大吃一惊”,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你如今是芦岭知府,宴请的又都是府谷的高官巨贾,我一个小女子,我……”

杨浩又轻轻握住她手,柔声道:“今日遍撒请柬,柬上早已说明,此是便宴,无干官事,只为答谢府谷士绅前次我来的款待之情。各位官绅富豪可携家眷同来。我知西北不比中原,女眷亦可同席,你怕甚么?”

折子渝听了这话,霍地抬起头来,眸中露出惊喜之色,旁人带的是家中女眷,他带自己去做什么?杨浩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分明就是承认了彼此的关系了。难道自己的终身,真的就此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折子渝忽又想起扶摇子那日含糊所言,芳心中忽又忐忑起来,预知一些事情,果然不是好事。否则此刻只有欢喜,哪里还会患得患失。扶摇子那老道说甚么双夫之命,他……他可别出了甚么事情才好。

折姑娘心思百转,杨浩见她欢喜不语,只道她答应了,欣然道:“你答应了便好,咱们这就走吧。”

他微笑着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虽着男装,仍是国色天姿,妩媚端庄,哈哈,我想……你今晚的风头一定盖过所有官绅女眷的秀色了。”

折姑娘暗暗叫苦不迭:“这一下可糟了,他宴请的那些官绅,有几个不识我相貌的?这一遭儿随他去了,慢说穿了男装,我就是穿一身乞丐装,也定然是要震惊全场了。大哥正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我却随他出双入对……,苦也,苦也,这可如何是好?”

饶是折子渝智计百出,此时也全然没了主意。那时男女对感情一事终究要含蓄一些,不比现代开放。杨浩纵想求亲,也只会请了媒人,去对她父母商谈下聘,不会与她私下计量。如今邀她同赴宴会,已然是最明白不过的表白了,如果她拒绝,会不会给杨浩一个错误的讯号,让他误以为自己不想嫁他?

有了这份担心,折子渝便不敢轻率拒绝,可若不拒绝……,折大小姐不觉直了眼睛:这晚的酒宴,那可真的精彩了……

※※※

小樊楼今日被杨浩包了,大厅中百鸟朝凤图下的酒桌上,已经坐了些先到的官绅,但是身份较高的官员和商贾却是一个没到,以他们的身份,当然没有主人未到,便先行现身自降身价的道理。

但是折家几位小公子却不管那些,他们最大的才十八岁,都是活泼好动的少年,哪有耐性等待,早早的便到了地方。见折家几位公子到了,有些想确定一下折府意图的官员、商贾便纷纷凑过来探他们的口风。

此时酒宴未开,但小樊楼为府谷第一酒家,照应自然周到。干果蜜饯、清酒茶水已纷纷呈送上来,折惟正酒来杯干,喝的高兴,便大声道:“你们不须问了,家父素来威严,本公子哪会去探他口风?所以你们从我这儿也是什么口风都探不去的。”

众官员士绅顿时大失所望,折海超便笑道:“如果芦岭州放弃武力,专事商贾,那么我府谷也不妨与他分一杯羹。可是他杨浩不曾请示我伯父,便自作主张,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总要打压一下他的气焰才好。再者,让他生了敬畏之心,咱们府谷不也多得一些好处吗?”

众官员士绅听了连连点头,有那谨慎的仍然问道:“二公子,这……是折大将军心意吗?”

折惟信哼了一声道:“家父虽未明言,难道我这做儿子的还看不出他心意吗?今日赴宴,是不想断了他杨浩的念想,却也不是就此杯筹交错,你好我好。一会儿,我任叔父也要来赴宴的,到时你们就知端倪了。诸位稍安勿躁,到时只管看我叔父眼色行事,让他晓得我府谷官绅上下一心,要想得到我府谷支持,还怕他不让出重利来?”

众官绅听他说的如此明白,不由嘻笑颜开,纷纷点头称是。

这时折惟昌兴高彩烈地跑进来道:“来啦来啦,杨浩的车驾已经到了巷口。”

折惟正忙道:“快快快,各自归位,各自归位,莫要先乱了自家阵脚。”

那些小官商贾纷纷赶回自己座位,折惟正等人今天有意要给杨浩再来一个下马威,便有意坐得东倒西歪,杯中也尽斟了酒,旁若无人,自饮自酌,要让他杨浩一进来,就晓得他们不把这位芦岭知府兼团练使大人放在心上。

杨浩的车子驶进巷中,折子渝眼见已经到了小樊楼,心中更慌,期期艾艾地道:“浩……浩哥哥,你是官身,如今宴请的不是府谷的官吏,就是地方上的巨商大贾,我……我只是一个民女,身份卑微,怎好与官绅们的家眷相见。再说……再说……”

她脸上泛起两朵桃花,垂下头去幽幽低声道:“浩哥哥,你的心意,子渝心中明白。可是你我毕竟不曾……不曾有什么名份在身,这般出去,惹人笑话。”

杨浩被她一声“浩哥哥”叫得心中涌起无限柔情,他已经负了一个深爱他的女子,怎肯再让这为之倾心的女孩儿为他受委曲。方才在街头所见一幕,更是深深刺激了他,身份卑微?身份卑微的好女子就活该受人欺负吗?

他一把攥住折子渝手腕,豪气干云地道:“我今拜下一位道人为师学习武艺。恩师一生,率性而为,活得逍遥自在。我这徒儿,怎好丢了师父的脸?自然也要率性而为才是。子渝,你不要害怕,谁若辱你,便是辱我,杨浩从此再不容自己的女人受人欺侮,受人伤害。走,我们下车!”

折子渝被他一声“我的女人”叫得芳心一颤,那拒绝的话儿再也说不出来,被他一扯,就像吃了迷魂药儿似的,乖乖地随他下了车,小鸟依人般傍在他的身旁,耳畔心中不断回响的只有那一句“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一时满腔欢喜,柔情万千,都忘了身处何处。

杨浩一下了车,就见旁边停了一辆马车,车旁站了一个矮胖粗鲁的男人,虽穿一身员外袍,那臃肿不堪的身子却如水缸一般难看,他那两条小短腿往车旁一站,好象比那车轮也高不了多少。

只听他粗声粗气地往车上骂道:“贱婢,老爷我本想带你出来给爷长长脸,瞧你那脸,如今跟猴腚似的,可怎生见人?”

杨浩一瞧,这夯货正是路上所见那个奇妒无比的郑成和郑大官人,郑大官人越说越怒,撸撸袖子,往掌心呸了口唾沫便要上车:“眼看时间到了,又不能回去换个人来,奶奶的,来来来,让爷再掴几下,整张脸都红起来,就看不出异样了。啐啐!”

车上那小妾骇得浑身发抖,连忙哀求道:“老爷,求你不要再打了。我……我在车上稍作打扮,敷些胭脂水粉,一定遮掩得下去。”

“这个家伙也是来赴宴的?那几次饮宴,我见过他么?”杨浩怔了一怔,忽想起有几次宴会自己都推脱未去,是由程德玄去赴宴的。这人想必就是那时去的,如今依着当初的请柬,也受了回请。

虽说他很是看不上这郑成和,甚至相当的厌恶,可是这些人肯来赴宴,还如此重视这场宴会,分明就是看上了芦岭州未来的巨大商机,杨浩倒不便多说什么。他暗暗冷哼一声,鄙夷地瞥了那矮冬瓜似的郑成和一眼,便温柔地牵起了折子渝的小手。她的小手掌形纤美,肌肤温润如玉,真个是叫人百抚不厌。

杨浩回眸一笑,柔声说道:“子渝,我们走。”

“喔……”折子渝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被他牵着一步步走向小樊楼的大门,心中只是哀叫:“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我折子渝这一下可要成为府谷第一名人了……”

第186章 不请自来

“当朝翊卫郎杨浩杨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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