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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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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听他允了,心中大喜,忙跟进几步,长揖道:“属下知道,不管什么职司,杨浩都心甘情愿接受。”
“嗯,那就好,咱们话说明白了才好做事。嗯?杨浩……你几时改了名姓?”
杨浩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把事情匆匆说了一遍,其中许多内情自然无暇细说,不过大致情形也足以交待清楚了。杨浩说罢,慨然:“在下走投无路,唯一想到的出路,就是来投你程大将军。实话说吧,杨浩这番来投大将军,固然有效力之心,亦不免有避祸之意。如果大将军有所顾忌,但请直言,在下马上就走,绝不会令大将军为难便是。”
程大将军仰天大笑,豪迈地把手一挥,可怜那老郎中半天的辛苦又白费了:“这算个屁大的事,不就是杀了一对奸夫淫妇嘛,杀就杀了呗,瞧你那怂样,才杀了俩儿就这副模样,哈哈哈哈,俺老程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不是天不收地不管。”
杨浩听得一呆:“这夯货,该不是个法盲吧……”
他试探着道:“大将军可是……没有听懂在下的意思,在下杀人和大将军您在战场杀人是不一样的,如今霸州府恐怕已张贴了榜文,满天下的通缉我呢。”
程世雄把眼一瞪,嘿地一声道:“浩哥儿,你当俺老程是个大老粗,就连这点事体都不明白?杀人偿命嘛是不是?”
杨浩刚一点头,程世雄便重重地啐了一口:“啊……呸!俺老程手下亡命之徒多了去了,他霸州知府敢来老子地盘抓人?借他个胆子!你只管留下,纵不改名换姓,他们也得装聋作哑。以后只要你立下军功,俺老程便修书一封,叫他们销了你的命案,普天之下,照样叫你横着走!”
什么叫藩镇,这就叫藩镇。好大的口气,好大的威风!
杨浩欣欣然一揖到底,恭声谢道:“多谢程大将军维护,自今日起,杨浩甘为大人百战军中马前卒,披肝沥胆,但死无悔。”
杨浩此言方罢,就听一个清朗柔和的声音笑道:“好一个百战军中马前卒。韩昌黎诗中这句马前卒本指受人摆布、境况悲惨,让你这么一用,听来倒有一种‘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之风!”
第135章 夜袭敌营
杨浩回头一看,不由暗吃一惊,眼前这人正式说来虽只见过一面,可是想让他把这人忘了着实不易,此人正是当初在霸州曾经在赵县尉公房内有过一番言谈的那位程押司。这位程押司如今也身着衣甲,肋下佩剑,看来更添几分英气。
杨浩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在霸州做下的案子,但程德玄笑吟吟的,仿佛既不知道他在霸州犯下的命案,也不曾听全他方才的说话,程押司径直上前,向程世雄抱拳行以军礼:“下官见过程防御使。”
“啊,原来是程都监到了。”那老郎中好不容易帮他把伤品包扎上了,程世雄挥挥手把他赶来,笑吟吟地站了起来。虽说两位的职衔还差着好几级,不过程世雄是皇弟赵光义的人,如今又在官家身边听用,些许礼遇还是要的。
一旁杨浩心想:“这位程押司怎么没有回汴梁城,却跑到这北汉城下了,都监?想必是升了官的,却不知具体负责些甚么。”
程德玄拱手道:“将军唤我小程便是,将军这是……负了伤了?”
“嘿嘿,些许小伤,就跟蚊子叮了没甚么两样,俺老程正在等着箭矢运到,箭矢一到,俺亲自带兵再度攻城,这座城就算是铁打的,俺也要敲它一个大豁口。”
程德玄道:“将军稍安勿躁,下官此番来,是奉了官家之命,请将军暂缓攻城。”
程世雄一愣,双眉一挑,勃然道:“程都监,官家这是何意,是信不过俺老程的本事么?”
程德玄失笑道:“将军也太沉住不气了。如今四城各路人马,都已有人去传谕,一概围而不攻,就地扎营,挖掘些陷马坑、多树些鹿角拒马防止城中守军偷袭,官家自有取胜之道。”
“哦?”程世雄听了颜色这才和缓下来:“既如此,那老程从命便是。”
程德玄这才睨了杨浩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地道:“这位马前卒兄,似乎你我在霸州府衙时曾经见过一面。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呵呵,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尊姓大名是……”
“在下杨浩,现投奔军中,在程将军麾下效力。”不管他程德玄是装傻还是有意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当此关头,杨浩只能如此说了。
程德玄一拍额头,一副恍然模样:“啊,不错不错,你这一说有些印象了,原来是杨兄,既投身行伍,你我今后就是军中袍泽了,呵呵呵,程大将军最是赏识人才,杨兄能在程将军麾下做事,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杨浩谦逊一番,程德玄便对程世雄道:“大将军,官家的军令,下官已经传达到了,这就回去覆命。”随即又对杨浩微笑道:“杨兄,待此间大战事了,你我若有机缘,本官请你饮酒。”
“不敢不敢,应该是在下相请大人才是。”满腹疑惑地送走了程德玄,程世雄道:“浩哥儿,你怎认得此人?”
杨浩道:“属下在霸州时,他随陈观察去查霸州知府贪污一案,曾与属下有一面之缘。不过……那时他还是开封府押司,如今怎么做了都监?”
程世雄嘿嘿一笑道:“官家随口委的一个官儿,要他暂在军前参赞军机、料理军械军粮而已。浩哥儿,你既与他不熟,那老程倒要劝你几句,这人有事三分笑,无事笑三分,看来是一团和气,可是这样的人其实最是难交,你如今刚刚出来做事,在这样人面前,说话办事都要小心谨慎,切莫轻易托付底细。”
杨浩忙道:“多谢大人指点,方才他只是与属下客气一番罢了,哪会真的请我吃酒。还有,如今杨浩既投到大人麾下,那便也是军中一员,大人称呼属下可直呼名姓,万万不要再这么客气,行伍之中,一切但依军法,不讲个人情面,这可是大人您方才的教诲。”
程世雄哈哈大笑道:“好,那咱们就不叙私情,公事公办。如今官家下令,围而不改,本将军要召集所部,部署下去。你刚刚投军,诸事不熟,暂且做一个亲军,跟在本将身边听用便是。”
“属下遵命!”杨浩的军式抱拳礼行得虽不标准,却也自有一股肃穆味道。
程世雄哈哈大笑,振声喝道:“甲来!”
立即有两名亲兵拿起他方才解下的盔甲,上前为程世雄披挂起来,杨浩如今虽也是亲兵,却是连甲胄也不会穿戴的,便只在一旁看着,盔甲披挂整齐,系上绊甲丝绦,挂上他那口吹毛断发的宝剑,又将头盔给他戴上,方才那个赤膊谈笑的粗犷大汉立时又变成了那个髭髯磔立,目光如电的黑脸将军。
杨浩看着,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羡意,但是更多的却是敬意,这才是真正的行伍之风,不知几时自己才能有他这样的威风。然,将军百战死,自己会有他那样的赫赫战功和如此风光的一天么?
※※※
赵匡胤在他的中军大帐内处理完了开封传来的重要公文,一旁贴身侍候的小黄门立即用黄绸捆扎了放进一个封匣,外面又用黄绸包裹了,一名虎贲接在手中,往身上斜斜一绑,系紧了,向赵匡胤单膝点地行了军中大礼,立即返身走出大帐。
帐外早有一匹战马等在那里,这名信使牵马而行,走到辕门处,又有百名余威风凛凛的禁军大汉候在那儿,人人牵着马缰,这信使呼哨一声,扳鞍上马,百余战士齐齐上马扬鞭,随他驰出营去。
赵匡胤舒展了一下身子,微微思忖一阵,问道:“程德玄,来了么?”
一旁小黄门细声细气儿地道:“官家,程德玄早在帐外候着了。”
“宣他进来。”
程德玄进入大帐,赵匡篆说道:“程德玄,朕依你之计,已然暂缓攻城。但是你那边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程德玄恭声道:“官家,微臣立即动身,大约十日,便可准备停当。”
赵匡胤摇头道:“十日……朕等不了那么久,只给你五日时间。”
程德玄为难道:“官家,大河浩荡,五日时间,恐难准备停当。还请官家宽限几日。”
赵匡胤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朕可以宽限你,谁来宽限朕呢?”
程德玄目光一凝,诧然道:“官家是说……”
赵匡胤嘿然道:“怕甚么,来甚么,契丹人终于还是出兵了。”他屈指在书案上敲了敲,眼中露出振奋之色:“来的好,有此眼光的人,才配做朕的对手。如今,咱们就要看是他们先到,还是朕先拿下北汉城了。”
他霍地立起,沉声道:“朕……再多拨你三千健卒,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你务必准备停当,能否拿下此城消灭北汉,尽皆在此一举,但得拿下此城,你便是首功。”
程德玄脸上露出兴奋与凝重之色,他后退三步,撩袍跪倒,朗声道:“微臣这便启程,无论如何,臣五日之内必来覆旨。”
……
一连三天,大宋军一改每日轮番扰战攻城的习惯,每日悠哉悠哉,挖掘战壕、堆土筑墙,安插鹿角拒马,打桩架起营帐,看那模样,好像他们大老远的从开封赶来不是为了攻城,倒是为了跑到这儿来守营似的。
宋军如此做法,反令城中守军更是提心吊胆,不知宋军在搞甚么鬼。便有人向北汉皇帝刘继元提出,不管宋军有何目的,他们在北汉都城下安营扎寨必有诡计,不妨派兵捣毁宋人的工事和营寨。当即便有人出班反对,提出后周太祖郭威攻河中城的旧事,说赵匡胤这是在效仿后周太祖的疲兵之计,我等切不可中了敌人奸计,只管安心守城,等候契丹人援军便是。
刘氏是沙陀人后裔,当初沙陀人曾是大唐的雇佣兵,屡次受大唐招募南征北战替大唐杀伐天下,最后又做了葬送大唐的元凶,祸延中原数十年,然而如今这个刘知远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既没有先祖的勇武,也没有先祖的智慧,大臣的意见在他听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自己却没有一个决断的主意,最后便选了个折衷之计,令大将刘继业夜袭敌营,以扰宋军。
刘继业是北汉军第一名将,他本姓杨,叫杨重贵,西北两大藩镇势力之一的麟州杨重勋就是他的胞弟。杨氏原本是归附北汉的,但是等到大宋崛起,势力及于西北,杨重勋便投靠了大宋,而他的兄长杨重贵却仍扶保北汉,并且承皇帝赐以国姓,改名为刘继业。
刘继业在北汉国素有无敌将军之称,这个绰号来自与他和契丹人之间的战斗。别看北汉朝一旦有事,契丹人必定来援,那是为的契丹人自己的利益,大宋不曾发兵攻打北汉时,北汉与契丹人之间也时常发生战斗摩擦,这些小规模的战斗中,常以刘继业取胜告终,所以他被北汉国百姓送了个“刘无敌”的绰号。这位无敌将军当然不是真的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至少在北汉,已经没有比他更骁勇善战、更能打仗的将领,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他。
刘无敌自知军心士气已不可用,如今仍苦苦支撑,全因为士卒们还盼着最后的希望:契丹出兵。此时守城尚可,扰敌袭营与事无补,一旦失败,还要凭添损耗。可是圣旨下来,他却不敢不遵,只得回去将从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长枪营中精心挑选了六百名骁勇善战的武士,人人配以战马,静等夜深,偷袭敌营。
第136章 还差三刀
这一晚,杨浩正在月下练刀。
大营一角是灶房所在,此时月华如水,空地上粗大的木棒堆积如山,杨浩拿起一个树桩竖在地上,双手举刀,屏息凝神,一刀挥下,力只使七分,木桩“嚓”地一声轻响,左右分为两半,刀尖离地已只有三寸。
他的手上已经摩起了血泡,现在两手都缠了布条。他的臂膀一挥动时也有些火辣辣的痛,但是他仍然咬牙在忍。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他现在已经打消了一步登天的妄念,希望凭着自己的努力,成就他的事业。
在这军营之中,起码的武力必须要有,那是自保的本钱,战事一起,大将军都自顾不暇,谁来护他周全?那时他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要被个大头兵一刀杀了。必须要拥有自保之力,以他现在身份,不可能拥有亲兵扈卫,那就必须要掌握一定的武力了。每天劈五百刀,是他给自己订下的规矩。
每天随在程世雄身边,学他料理军务、学他盘查巡营、学他批挥调度、学他同那些大头兵们如何打交道……,夜晚,他则来到灶房旁边,当起了义务劈柴工。五百刀,听来容易,但是真的做起来,他才知道,这五百刀,每一刀都凝聚气力精神,用程将军所教的运力法门劈下去,需要耗费多少力量,但是他仍然坚持着,风雨不辍,昨天晚上大雨倾盆,他在雨中也劈足了五百刀,才像一条死狗似的爬回窝去睡觉。
“嚓!四百九十七……”
杨浩弯下酸痛的腰,又竖起一块木桩,以刀拄地,喘息着歇息。每一刀他都不想随随便便劈下去,他必须喘匀了气息,用最正确的运力法门出刀,五百刀,每一刀都不折不扣地按照程将军所授执行,绝不浪费一刀、绝不松懈一分气力。
他重又举起了刀,脚下不丁不八,身形峙如山岳,双手握刀,刀锋轻轻扬过头顶,目光似虚还实,投注在那根木桩上。
月光映在刀锋上,像流水一般微微波动,四百八十七刀劈下去,他想稳住手中的刀已经非常吃力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响,侧耳倾听片刻,杨浩快步奔上那堆木柴,向远处眺望,只听厮杀声从北面传来,金鼓之声不绝于耳,杨浩不由心中一紧:“北汉军袭营!他们夜袭北营,是为了打击我宋军士气,还是试图突围向草原逃窜?”
这时营中警报响亏,程世雄也急披甲胄从大帐中走了出来。程世雄治军有方,他的边军论装备不及禁军,看起来也是高矮胖瘦,不似禁军个个都是身高统一的彪形大汉,但是常年在苦寒之地戍守,他们的战斗力和战斗经验却并不逊于征战中原未尝一败的禁军,尤其是他们刚刚被调上一线,士卒精力充沛,是以早早做好了应变准备,营中一片寂静,毫无喧哗之声。相形而下,匆匆赶回来的杨浩反而成了最沉不住气的那个,看到大营中秩序井然,杨浩不由脸上一红。
程世雄知道他在后营练刀,见他满头大汗地跑来倒没有斥责,反而和声安慰道:“不必惊慌,越临大事,越要冷静。你刚刚入伍,待打上几仗,再听喊杀声时便能沉住气了。”
他登上瞭望台探头向北方张望一阵,在这里由于有城池一角遮挡,只能隐约见到北城方向火光隐隐,杀声震天。程世雄道:“北汉兵夜袭北城驻军,北城是禁军步军都虞侯赵将军把守,此人骁勇善战,机智多谋,北汉军未必讨得了便宜。”
杨浩是他亲兵,就随在他左右,闻声问道:“将军,咱们不用派兵过去支援么?”
程世雄道:“夜色深重,敌情不明,岂可轻举妄动。一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或为其所诱中其埋伏怎么办?你记住,但凡这种夜间袭营,诸营切不可草率赴援,即便得到了被袭军营的求援信号,也得小心再三,诸营呼应而行。敌人冲营成功,也不过是只乱一营,如果自乱阵脚,仓促赴援,一旦中敌诡计,那就满盘皆输,再无回还余地了。”
杨浩谨声道:“是,属下受教。”
北城厮杀声持续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沉寂了下去,随后北城驻防大营发出了敌军已退的灯火和锣鼓讯号。偷袭战打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旦对方有备,或是应变及时,那偷袭的条件也就丧失了,一个明智的将领会马上撤兵,而不是把偷袭战改成大决战。
程世雄呵呵一笑,打个哈欠道:“这帮兔崽子,咱们不去攻城,他们倒还有闲心来偷袭,啊~~~~困了,解甲解甲,回去睡了。”
杨浩随着他步下木梯,回到中军营帐,此时他已掌握了这个时代的甲胄各个部分的组成和穿戴方法,他一面熟练地为程世雄解去披挂,一面说道:“方才突传警讯,属下见警讯来自北城,还揣测后汉军是不是要趁夜突围逃向草原呢,如今看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扰乱我军心神了,将军不担心他们会再袭我营?”
程世雄道:“夜袭这种事打得就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一旦被人识破,那就没得耍啦。看这情形,敌军夜袭并非为了突围,而是为了扰我军心士气,嘿!如今各营已有了戒备,他们还敢再来?你也去睡下吧。”
杨浩道:“是,大将军请歇息,属下给自己定了每日劈足五百刀的规矩,如今还差三刀。”
程世雄失笑道:“不过三刀能济得鸟事,去睡了吧”
杨浩微一犹豫,摇头道:“这每日练刀之数,属下今日若因一个理由减三刀,明日便能另寻个理由减十刀,长此下去,终无所成。所以只能增、不能减!”
程世雄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好小子,行,那你去吧,练完了刀早些睡去。”
此时,北汉大将刘继业马摘铃、蹄裹棉,已经悄悄在西门内集中了六百名精锐骑兵。二十名弓弩手已经派出去了,他们伏地潜进,任务是射杀程世雄大营的戍守哨兵。
他今晚偷袭的真正目标不是北营,而是西营。城外四营之中,只有西营不是由禁军控制,而是掌握在西北折氏手中,而且他们的军队刚刚换防上阵,士气、军心、战力未曾受挫,无疑是最强的一阵,这也正是程世雄揣测他不会来的原因之一。
但是刘继业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他看来,西营士气正旺,所以戒心势必也最小,这正是出其不意的最好机会。如果偷袭西营能一战成功,朝廷方面会责怪西营马虎大意,为敌所趁。而西营独属于折氏,军士们必然也要怨尤朝廷的兵马见死不救。他们一旦离心,这围城的军马便不再是铁板一块,北汉便有机可趁。刘无敌之所以无敌,不是他的兵比契丹人骁勇,也不是他有以一敌万的武功,正是因为他的谋略和战术。
在佯袭北营,各营都把注意力投向北营的时候,他手下二十名神箭手已经悄悄掩向西营程世雄的驻地,暗暗射杀各处瞭望哨卡,清理拒马鹿角,为他的骑兵突袭做好了准备。
前方一切准备停当,向他打出了灯火讯号,刘继业立即大开城门,亲率六百壮士迅雷疾风一般卷向程世雄的大营。
杨浩刚刚走到边营柴堆旁举起他的那把大刀,厮杀声便从前营传来,杨浩心里“嗵”地一跳,迅疾提刀赶向中军赶去。到得中军大营,就见程世雄衣袍半敞,正系着带子从帐中匆匆忙忙地奔出来。
他是料定今晚敌军不会发动第二次偷袭了,脱得那叫一个干净,袍内未着小衣,半裸的胸膛黑乎乎一片胸毛,看来这位程将军还是个裸睡爱好者。他的靴子倒是穿上了,不过布袜未系,头发上的束巾也已解去,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儿就像刚被他那位河东狮的夫人从炕上撵下来。
前营已经燃起处处火光,由于大营中的士卒因为北汉军偷袭北城未果,已经放松了警惕,所以刘继业这一招“回马枪”,着实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刚刚解甲宽衣,现在又匆匆穿戴起来,待到提起刀枪冲出营帐,北汉骑兵已旋风一般杀来,到处投掷火把,连草料车也引燃了,弄得营中大乱。
程世雄因自己所料有误,气冲斗牛地冲出营帐,匆匆系紧布袍,从亲兵手中夺过大戟,亢声喝哮道:“可是敌军袭营?”
早有人几步抢上前来,拜倒禀道:“启禀大将军,北汉军数百骑兵夜袭我军、马踹连营,如今似要穿过前营向大将军本阵杀来,请大将军定夺。”
程世雄大吼一声道:“敌既向俺来,俺便迎敌去,备马,随俺杀敌。”
一旁亲军急忙劝道:“大将军,前营混乱,敌我难分,夜色之中冒进不得,不如我们守住本阵,请大将军速召各营来助。”
那亲兵匆匆说着,程世雄只当他在放屁,已经跳上一匹未着鞍的战马,火把猎猎中,只见他须发如飞,二目环争,大戟大扬,声绽如雷地道:“随我杀敌!”说罢一抖马缰,一马当先便向火光四起的前营杀去。
第137章 战士
众亲兵一看程大将军已杀了出去,立即一窝蜂地跟在他的后面,极其剽悍地冲向前营,这些亲兵都是程世雄亲手挑选出来的勇士,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主儿,其中有些甚至本就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后来却被程世雄招揽了来。
杨浩提着刀随着那群亲兵向前营杀去,心中却想:“方才你还说夜色深重,敌情不明,不可自乱阵脚,不曾想这话只能拿来教训别人,轮到你自己头上,倒像捋了你的虎须,程大将军这样打仗也太鲁莽了吧。”
跟了这么一位大将军,他也不知是祸是福,此时无暇多想,只顾向前冲去,待他冲进前营,只见程世雄大戟挥舞,已不知挑翻了多少袭营的骑士,他大声斥喝着,战马忽地前蹄扬起,希聿聿一声长嘶,马蹄重重踏地时,他手中的大戟已然重重砸向敌军中的一骑勇士。
那骑士横枪在手,攒足丹田之力,低喝一声道:“开!”
只听“铿”地一声,枪戟相交,这一记竟将程世雄的大戟弹开,以程世雄神力,少有人敢硬接他势若劈山的一戟,此人竟能挡生生挡开他的大戟,程世雄不由惊咦一声,兜马回来再度找上了这名骁勇的敌将。
这名敌将正是刘继业,刘继业使一杆大枪,率领六百铁骑疾风一般驰入敌营,趁着程世雄营中将士来不及组织反击,马踹连营,到处纵火制造混乱,杀过了前营直扑中军,他的目的是擒贼擒王,如果这个目的不能达到,杀不了对方的中军主将,也要把中军冲乱,使中军无法行使指挥之责,那时尽管敌营人多势众,黑夜之中无人调度指挥,也将变成一团散沙,战力随之瓦解,那时敌军纵有十万之众,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绵羊,如何还能挡得住他这些虎狼冲杀?
不料他还没有冲破前营最后一线阻力,夜色中一条大汉竟拍马如飞地从中军疾驰而来,老远的便发出旱天雷般一声大喝,立时止住了满营乱窜的兵士,原本慌乱的宋军开始在一些大小军将的指挥下组织起了像样的反抗,而那使戟的大汉更是直扑过来,手中一枝大戟点挑抹刺,将许多袭营的勇士挑翻下马。刘继业见此人一身艺业了得,而且一声大喝即能喝止三军,料他便是此军主将程世雄,立即提马迎上,二人便战作了一团。
杨浩等一众亲兵撒开双腿自中军大营赶到时,刘继业与程世雄枪来戟往,已经走了数十回合。此时四周情形对刘继业一方来说愈发显得不妙了,这次突袭虽然成功闯营,却未能打乱敌军阵势,程世雄的军阵此时仍峙立如山,局部的骚动混乱也在渐渐平息下来,营中各处的人马正在有约束地慢慢向这里靠近,暗形合围之势,至此这场偷袭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如果刘继业能刺杀程世雄,还可藉程世雄之死将已经稳定下来的西城大营再度打乱,可是……他却不是程世雄的对手。论谋略,他强于程世雄,论武艺,他那杆大枪在程世雄举重若轻的一杆大戟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明显差了一筹。
“罢了,再拖下去,我这六百壮士就要全部葬送在这敌营之中了。”刘继业暗叹机会已失,他虚晃一枪拨马便走,高声喊道:“众儿郎,随我回营。”
刘继业一拨马头便向来路杀去,以他的武功,又借着快马的冲势,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他,但是他带来的那些骑士却已被宋军士卒羁绊在营中,哪是说走便能走的。程世雄见他逃走哪肯甘休,紧紧摄住他的身影便随后跟去。
此刻前营中已是一片混战,尽管这管激烈的战斗较之战场上两军对冲的惨烈还有不如,但是对初次上战场的杨浩来说,已经令他心中产生了无比的震撼。原来这就是战场,人像野兽一样挥舞着刀枪,红着眼睛拼命地厮杀。那种凛冽、那种血腥、那种残酷的景像若非置身其中实难感受。
他杀过人,含愤杀过两条人命,而且是一刀毙命,可是比起现在厮杀在一起的北汉军和宋军,他当日杀人直与杀鸡无异。市井间含愤杀人与战场上冷静而残酷地消灭对手原来竟是这样的截然不同,难怪秦舞阳十二岁就当街杀人面不改色,但是到了秦王大殿却脸色灰败,惊恐失措。他不怕死,但是那种森严萧杀的气势却不是他一个未曾见过市面的市井小民承受得起的。
万千士卒呐喊厮杀,千百名勇士在他身边挥舞着刀剑,抛洒着敌人的鲜血和头颅,让初次踏上战场的杨浩心生茫然,他眼看着自己的袍泽嗔目厮吼,与滚鞍下马的北汉勇士拼杀在一起,却不知该如何冲上去也像一只野兽一样噬咬敌人。
“闪开!”
杨浩持刀而立,惊愕地看着眼前这绝不浪漫、绝不悲壮,完全充满了血腥与丑陋的厮杀场面发呆,忽然有人在他胯骨上踹了一脚,这一脚使力奇大,一脚便把杨浩踹得跌翻出去,他的身形跌出的同时,便见寒光一闪,堪堪劈中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把他踢开的是程世雄的贴身侍卫石双,石双比他大不了几岁,可是那满脸横肉的模样却像一个年近四旬的屠夫,平时也寡言少语。所以杨浩虽与他同为侍卫,对他却一直亲近不起来,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石双见他举着把刀站在那儿东张西望,一副欲进还退的样子,倒没有心生气愤。刚上战场的人大多如此,但是只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次,下次再上战场,他就会从一条看门犬变成草原狼了。
他正在与敌搏斗,忽见一个滚鞍落马的北汉军士挥刀向杨浩猛劈过去,急忙抢前一步,一脚把杨浩踹开,救了这个新兵一命。但是他那一脚收势不及,却被北汉战士的钢刀狠狠劈中,疼得他惨叫一声,身形便向前一栽。
这些北汉骑卒此番袭营,人人骑骏马、着铠甲、佩弓箭,肋下挂刀,手持长枪。上马使枪、下马用刀,远射弓箭,身穿甲胄。为了尽量保存自己这支精锐的力量,刘继业可算是煞费苦心,在如今北汉城内武备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能够拿得出这样的装备来武装他们,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力量了。
然而,他实在估错了程世雄可能的反应,也没有料到程世雄这支人马军纪竟然这般森严,在袭营成功之后不能未能造成炸营,而且凭着程世雄的一己威望,仅一声大喝便制止了乱势,如今这六百壮士生还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了。
但是刘继业一手带出来的这些虎贲之士俱都是敢死之士,虽知受困于敌营,主将又已离去,却仍死战不降。那武士一刀斫中石双的大腿,趁他身形一歪向前栽倒的机会抢上一步,手中刀顺势扬起,“噗”地一声便斩断了他的脖子。
不曾向他道一声谢,不曾给他一个友谊的笑脸,救了自己一命的战友连一声都没吭就已尸首两截,杨浩不由得痴了:这就是战场的残酷与丑陋。然而,谁说它没有悲壮与浪漫?在血腥背后,在对敌人的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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