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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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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赶尽杀绝
臊猪儿听她全是为自己二人前程打算,心头不由一热,可是想想丁浩,他又着急起来:“兰儿,俺知道你是为了俺好。可……可俺大良不能看着自己兄弟被人冤屈不管不顾啊。怎么说俺阿呆兄弟偷奸少夫人?阿呆断断不是那样的人,这一定是有人害他。”
兰儿怒道:“我也当他是好人,可……可那从大少夫人房中逃走的贼人背影本就像他,如今到了他房中,人又根本不曾睡在屋里的,你说不是他又是哪个?你是他的好兄弟,难道你能指出他的去向。”
臊猪儿急的乱转半晌,把脚一跺道:“俺兄弟在哪,俺也不晓得。他如今是管事,总不可能事事说与俺知道。可是若说他偷奸少夫人,打死俺都不信,且不说阿呆现在与董家小娘子正在相好,就凭他对大少爷的敬重,也绝不会打大少夫人的主意,披着一张人皮,干得出那不是人的事么?”
暗处丁承业听他骂得痛快,脸皮子不由一热,恨得牙根痒痒。
兰儿冷笑道:“有人证、有物证、他这事主偏偏又寻不到,就凭你一句不相信便能为他开脱了么?”
臊猪儿道:“有甚么人证物证,你只看个背影便作得准的,那物证又在哪里?”
兰儿晒笑道:“少夫人拼死挣扎,不曾让他得逞,他仓惶逃去时,被少夫人撕下一片衣角,如果他身上衣袍或是房中衣物有缺了一角的,自然便是他了。”
臊猪儿一听顿时大放宽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俺阿呆兄弟断断不会行那龌龊下流之事,衣服自然不会是他的。”
说到这儿,他忽地一顿,起疑道:“兰儿,你方才……方才捧的那些……好像……好像是些衣物?这个时候,你们取的什么衣物,难道……是从阿呆房中取来的?”
兰儿脸色一变,吱唔道:“是的,因为二少爷传回消息,一时找不到那丁浩的行踪,九爷恐丁浩自知事败,换了行装取了细软已经逃走,是以一面令人四处寻找,一面令我和小源来他房中检索,看看有无异样。那衣服……都是取回去让老爷察验的。”
臊猪儿人虽憨厚,心可不傻,见她神态大大迥异于平常,忽地想起一件事来,登时起疑道:“兰儿,前日你说要帮我做件体面些的衣裳,要我从阿呆那里取件衣裳来做衣样儿,还要我不要说与人知惹人拿你我说笑。那件衣裳人一直不曾归还……现在何处,你取来我看。”
兰儿脸色顿现惊慌,一时无言以对,臊猪儿见状终于恍然大悟,又惊又怒地逼近一步,吼道:“兰儿,难道竟是你要害俺兄弟么?”
“兰儿,你还在这里做甚么,大嫂伤心的很,你是大嫂身边的人,还不回去侍候着。”一旁忽地响起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臊猪儿霍然转头,只见丁承业一脸阴霾地站在身后。
兰儿一见他来,慌忙应了一声,她看了臊猪儿一眼,脸上微微闪过不忍之色,随即便闪身走了,臊猪儿看看离去的兰儿,再看看丁承业,恍然道:“原来……是二少爷要害阿呆?”
丁承业阴笑,轻轻击掌道:“难得,难得,你这头猪也有聪明的一天。可惜啊,臊猪儿,你要是真的像头猪一样浑浑噩噩混吃等死,少爷我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你……”
臊猪儿又惊又怒,刚想纵声叫喊,丁承业已欺身上前,一记窝心腿便重重踢在臊猪儿的胸口,这一脚把臊猪儿偌大的身子都踢得打横儿飞了出去,“嗵”地一声跌在地上,一阵天旋地转,臊猪儿一口气儿好不容易提上来,却连气带血“哇”地一口喷了出去……
丁承业那张俊俏的面孔狞笑着,在月光下看着异常渗人:“臊猪儿,本公子还从不曾杀过人,你是头一个!”
臊猪儿在这庄户院儿里生长,这半辈子就只见过这么大的一片天,何曾想过会有人要他性命?眼见丁承业满脸狞笑,模样骇人,吓得他心惊胆战,恰见那柄粪叉子就在眼前,他想也不想,勉强举起向丁承业一掷,丁承业一闪身,那叉有气无力落在地上,臊猪儿已纵身爬起,以和他体形绝不相称的速度狂奔而去。
“咦?跑的这么快!”
丁承业见一个猪一样的胖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由啧啧称奇,立即举步便追,刚刚追出两步,一行家丁在高大带领下举着火把就从一幢屋后转了出来:“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啊……二少爷。”
丁承业站住脚步,故作平静地道:“找到丁浩没有?”
高大应道:“还没有。”
“本少爷发现臊猪儿行踪鬼祟,方才竟使叉子叉我,被我躲过踢了他一脚,现在往外跑了,快随我去追!”
“是,二少爷。”高大扭头一看,果然不见臊猪儿跟在自己后面,不由叫道:“这头猪儿,果然不怀好心,他定是丁浩一党,大家伙儿随我去拿人。”说完追着丁承业的身影去了。
丁承业边跑边想:“我练了十来年的武艺,虽无甚么高明绝学,这一记窝心腿的力道也不是他承受得起的,纵然他身宽体胖比较能捱打,如今这般亡命奔跑,气血上涌,只消再吐两口血也得气绝身亡了。此人一死,那便天衣无缝了。”
雁九、丁承业虽然不方便出入丁浩的住处,不过趁夜偷取一件衣服并不为难,但是苦在寻找一个下手的适当时机。如果偷的早了,一时又不便施行计划,万一被丁浩发现衣物丢失,难免打草惊蛇。可是要兰儿通过臊猪儿商借就容易的多。兰儿要臊猪儿拿一件丁浩的衣裳来,又故做扭怩要他保密,便连丁浩最好也不要说。臊猪儿如奉纶音,自然从命。
他出入丁浩住处便与自己寝居一般无二,要拿丁浩一件衣裳容易的很。丁浩没有发现便罢,一旦发现,臊猪儿也能代为搪塞,这事儿只要没有张扬开,有兰儿、少夫人的证词,再加上这证物,栽脏陷害之计就能完美无暇,让人无从起疑。丁庭训绝不会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儿媳突然去陷害与她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丁浩,也不会怀疑一个上房的丫头无缘无故去陷害一个管事,尤其是她与这个管事的好兄弟如今已做了情侣。
丁承业最初对自己大哥动了恶念时尚还有一丝天良未泯,待他终于横下心来放胆去干时,已是全无顾忌。亲大哥都被他害了,他还顾忌臊猪儿什么?府中混乱,已有人奉了丁庭训命令出府寻找,府门洞开,臊猪儿趁机飞奔出去,丁承业远远盯着他的背影紧随其后,今番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他毙于手下了。
丁庭训在灯下仔细验过丁浩那件缺了一角的衣服,与儿媳撕下的那一角衣襟仔细比对,撕扯的脉络严丝合缝,正是这件衣服上扯下来的。
丁庭训至此再无疑问,他仰首向天,心中只叫:“宗儿啊,你看走了眼了。那丁浩……确是心思机灵智谋百出,可是……他心术不正啊,一个色字,便让他丧尽了天良,竟做出这般无耻之事,宗儿啊……你若清醒着,不知该如何伤心……”
丁庭训拭拭湿润的眼角,微微一侧首,却见雁九躬着腰,眉心微锁,嘴唇翕动念念有词,便道:“九儿,你在想什么?”
雁九趋前两步,说道:“老爷,九儿本来没想什么。可是如今既已坐实了那丁浩的恶行,九儿忽地想起一件事来……”
丁庭训无精打采地问道:“甚么事?”
雁九锁着双眉道:“老爷,大少爷这病……生得蹊跷啊。您还记得徐大医士说过么,少爷这病,唯有真元亏损、阴盛格阳,才易发病,而少爷自幼习武,身体强健,虽断了双腿,但那只是外伤,气血虽有损耗,也不应如此衰弱。何况少爷自返回庄子之后,气色已经日渐好转,但是现在却……”
丁庭训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说甚么?”
雁九连忙欠身道:“老爷,老奴想到,这些日子进城取药的,不是丁浩、就是与他情同手足的薛良,这两个人,会不会……”
丁庭训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满屋子人都被惊呆了。如果丁浩只是色迷心窍,潜进内室意图偷奸少夫人,这桩公案的内因就是非常简单的。可是如果早在此之前,那便打断主意要致大少爷与死地,那么……他倒底有什么打算?
这内室中人大多都知道丁浩的另一层身份,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丁庭训,忠心老奴的分析、儿媳的羞愤、兰儿的指证,眼前的物证、宗儿病情的突变,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疑点直指丁浩,那丁浩……那丁浩……莫非恨我冷待他们母子,隐忍多年,存为今日报复?
丁庭训眼前金星乱冒,一阵头晕目眩,雁九慌忙上前扶住他叫道:“老爷……”
丁庭训栽坐到椅子上,颤抖地戟指门外,恨声叫道:“小畜牲,老夫今番拼着一场官司,也要打杀了你!让你晓得老夫的手段!”
第125章 昨晚你在哪里?
董李氏自从得了十二亩地,心中欢喜不胜,但那十二亩地离河源偏远了一些,这次“躲端午”回娘家时,她便向自家兄弟提出帮着在地里打一口水井,就近汲水灌溉田地。自己家的地嘛,当然要精心侍弄。
她的几个兄弟带着她的几个侄儿十好几口子到了丁家庄,连罗冬儿的住处也挤占了,才勉强住得下,所以冬儿只得出来到邻居家借住。他们在粮仓中聊了一了儿,惊觉府中有些异动,丁浩便赶紧把她带离了险地,直送到刘家门口,看着她敲门进去,这才返身往回走。
臊猪儿见丁家二少爷狠下一条心要杀他,强压着一口血气一溜烟儿的便跑出了丁府。他见丁浩不在房中睡觉,唯一想法便是丁浩应该去了董小娘子住处,自己得马上去报个信儿,自家兄弟十分精明,或许他有办法洗脱清白。但是臊猪儿本乏急智,被人重伤之下情急逃命,更是无暇深思,他跑出丁家,绕着院墙往后边跑了一阵,才省起董李氏已经回庄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些娘家兄弟来,丁浩怎么可能去董家找冬儿。
丁浩若不在董家,臊猪儿可实在想不出他能去哪里了,耳听得后面随着丁二少追来的丁府家丁也在喊打喊杀,指他是丁浩同谋,臊猪儿连停下申辩也不敢了,当下便发力往村外跑去。跑到半途,哇地又是一口鲜血,那内腑被丁承业踢伤,本应就地躺下请郎中诊治,这番发力狂奔,内伤更重。但他只稍喘了口气,就见丁承业阴魂不散地追将上来,立即发力又跑。
丁承业虽有一身武功,却并不擅长跑,再加上人在拼命的时候,那种生命潜能惊人的强大,臊猪儿这一路狂奔,他远远缀着,竟是追之不上。眼见出了村北,跑出半里地去,月光下波光鳞鳞一条河渠挡路,臊猪儿却如奔马一般,直接跑进了河里去。
他不是跳的,真的是直接跑进了河里。以奔跑的姿势、不曾稍缓的速度,径直跑进河水,直至没了身影。看来这一通急奔,血气翻涌直冲大脑,他那股子憨劲又犯了。
丁承业跑到河边,只见鳞波闪闪,一片平静,也不知臊猪儿是溺死河中或是奔了上游下游,穷索一阵,只得无功而返。
这边丁浩一路避着可能的行人,悄悄把罗冬儿送到村南老刘家,返身又往回来,远远就见丁家到处亮起火把,无数家丁到处巡弋,心中暗自纳罕:“丁家又出了甚么事了,我若这般大模大样的回去,如果被人看到,应该找个什么说辞呢?”
丁浩暗自琢磨着向丁府大门方向悄悄靠近,这时岔路口忽地奔回一队人马,双方撞个正着,月色下定睛一看,头前站着一个是丁承业,紧随其后的便是高大。丁浩吃了一惊,正想上前见礼,寻个托辞,丁承业已兴奋欲狂地叫道:“好你个丁浩,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撞上来啊!”
丁浩一怔,愕然道:“甚么?”
丁承业把手一指,已然喝道:“来啊,把这忤逆犯上、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我绑了!”
※※※
天亮了,丁浩被绑在丁家前院一棵老杨树上,身上满是伤痕。
“狼心狗肺,不知廉耻,呸!”一个家丁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啧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大少爷这么赏识他,他竟然这么毒。”又有人骂道。大门开着,一些听到风声的村民也聚在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满脸的鄙夷,村里的闲汉和泼皮们尤其上窜下跳,声盖屋瓦,似因如此声讨,方能彰显他们的正义和伟大。
丁浩始终置若罔闻。在别人的打骂中,他断断续续地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慢慢整理出了一条线索:昨夜,有人摸入少夫人房中欲行不轨,少夫人拼死反抗,惊走了那贼。兰儿姑娘闻讯赶来,瞧见那逃跑的人背影酷似自己。丁老爷闻讯后彻查此事,又发现陆少夫人挣扎中扯下那贼身上一角衣衫,而这衣衫恰恰就是自己的一件衣服。于是,丁二少奉父命抓他去对质。这就是他昨晚见到火把亮起,直至在岔路口被抓个正着的原因了。
偷奸少夫人的,他知道当然不是自己。那么就有了一个疑问,这个人是谁?说起来有理由害他的只有一个结下了梁子的柳十一,可是柳十一是什么东西,他无论如何不敢拿少夫人做为陷害自己的武器。万一失手,他如何自处?以他媚上欺下的性子,他是不敢冒这风险的。
如果不是柳十一,他实在想不出还得罪了什么人,必要置他于死地。最后仔细思索一番,他的疑心渐渐转移到了兰儿身上。兰儿是真的看到了一个背影与他酷肖的人,还是有意这么说?
他对兰儿一直没有好感,直到她与臊猪儿相好起来,丁浩才改了观感。如今猪儿也被诬指成他的同谋,跳河逃生,生死未卜,丁浩不由重又记起她的为人来。如果兰儿是那人同谋,有意诬指自己,那么有谁能指使得了她?丁二少无疑是其中一个。丁二少为什么要害自己?
丁浩循着千头万绪的线索渐渐理顺了思路,想起丁承宗曾对他说过,已说服父亲将丁家交给他打理,并愿意以长房长子的身份退出丁家去城里寓居,以此表率压迫不甘让权的二弟承业放手。丁大少爷说过,丁承业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难道是丁承业不甘大权旁落,这才放手一搏,伙同兰儿使计害他?
陆少夫人是同谋么?丁浩想了想,打消了这个疑问:不可能的,陆少夫人端庄贤良,怎么可能与丁承业同谋陷害自己,这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就算丁承宗说过,要迁出丁家去城里居住,自己如果真的接手丁家,岂能放他离去,行那背德忘义的事。如果陆少夫人是因为这个原因有所不甘,她也没有必要与丁承业联手害他,丁承业一旦做了家主,她这长房儿媳更要靠边站了,那时岂非更加不堪?
如此说来,整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丁承业得知父亲有意要让他丁浩接位,于是或威逼、或利诱,串通那兰儿,使了这个计策。兰儿是陆少夫人身边的人,要动些手脚留下一幅衣衫自然再容易不过。如今,猪儿可还安全?我又该如何剖洗自己的清白?丁浩想着自己心事,旁边的人如何嘲弄辱骂,就如过眼云烟,完全不放在他的心上了。
柳十一冷笑着对人道:“大少爷对他何等赏识,可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打起了大少夫人的主意,真是没有天良啊。”
一旁高大帮腔道:“这样无情无意、丧尽天良的东西,应该把他绑了沉河,才算是为地方除了一方。”
一个家丁听了便生怯道:“那使得的吗?这可是一条人命啊,要是官府知道了,可不就是一桩麻烦?”
高大不屑一顾地道:“官府哪有闲功夫理会乡间这种事情,民不举,官就不究,哪个官儿吃饱了撑的管他死活?卫家庄的卫鞭儿和奸寡嫂,老卫家就开了祠堂,请出祖宗家法,把那一对儿奸夫淫妇沉了塘,这都两年半了,官府可曾过问?”
那时在乡下,宗族势力对村民的影响要远远大于官府的法治,动用私刑处治一些天怒人愤的祸害,官府虽不承认其私刑的合法性,但是却大多采取默许的态度,只要无人举告,便装聋作哑不予追究。因此宗族势力自行决定的处治措施,只要村里人大多表示同意,那就等同于第二法庭的判决,在不合法的大环境下合法地存在着。
高二正与人争论着是送官还是直接沉河处死,忽地有说道:“嘘,小声点儿,老爷出来了,老爷出来了,想必是商量出了处治他的法儿。”
丁庭训在丁承业和雁九一左一右的扶持下走了出来。府里的女眷们没有跟出来,但是丁玉落和杨氏却跟在丁庭训的左右,兰儿和小源也跟在后面,她们都是人证。杨氏蹒跚地一路走,还在一路恳求。自从得知了消息,杨氏便如晴天霹雳,先来抱着儿子痛哭了一场,便去后宅长跪不起,乞求丁庭训高抬贵手,放过儿子。她一直跪求叩头,额头都已淤青一片。
哀莫大于心死,真凭实据都在眼前,亲近之人都是人证,丁浩又是在府外捉到的,丁庭训心灰意冷,连盘问他的心思都没有了。再加上他近来身体变得异常虚弱,情绪稍有起伏,就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冒,被丁浩这一气非要躺下,那天旋地转的感觉才会稍轻一些,是以竟是直到现在才能强撑着爬起来。
不知他身体虚弱到如此地步的丁浩,见他在雁九搀扶下蹒跚走来,心中对这个刚愎自用的老人却只有无尽的愤怒,眼见老娘一夜之间又憔悴了几分,为了替他乞命,额头都叩得青了,不觉又是一阵悲愤。
丁玉落心情十分复杂地看着丁浩,大嫂和兰儿的话,她是无从辩驳的,也无法生起疑心。她从心底里不愿相信、也无法相信丁浩会是那样一个心狠手辣、卑鄙下流的小人,可是这确凿无疑的人证、物证,却又让她无话可说。
她敬重大哥,眼见大哥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她比谁都伤心。可她同样不希望已经渐渐在她心中和大哥一样重要的“二哥”,落得个比大哥更加不堪的结局。可是……那衣衫是怎么回事儿?大哥本来身体底子极好,怎么就突然生了那样的奇病?兰儿看到的那个酷肖丁浩的人是谁?为什么他昨夜不在房中,却被小弟在村口捉住了他?这些疑问快要把她逼疯了。
她听说丁浩被抓回来后,真想一口气跑到他的面前问个究竟,可是爹爹当时面如金纸,气得奄奄一息,她哪有片刻敢予离开。及至天亮,爹爹情形见好,便与雁九、承业等几个亲近之人商议对丁浩的处治。她不愿不教而诛,希望能问个清楚明白,据理力争之下,丁庭训总算是同意出来见见这个孽障了。
他们商议的结果是:暂不向他提起下毒的疑问,下毒关系重大,一旦提出,丁浩狗急跳墙,势必死都不招。如今只就偷入内宅强奸少夫人一事向他问个明白,他偷奸未遂算不得大罪,再加上他与官府中人交好,必然抱有侥幸心理,只要他认了这笔账,再盘查下去,就能将一切真相水落石出。
杨氏看着被庄丁殴打的遍体鳞伤的儿子,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只是个纯朴的乡下妇人,她不知道什么凭证、也不理会什么疑问,她只是凭着一个母亲的本能,相信她的儿子不会做出那种无耻勾当。她想保护自己的儿子,却又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唯有寄希望于丁庭训,可是老爷他……会念在丁浩是他骨肉的面上,饶过了他么?
“浩儿,浩儿……”杨氏一见儿子脸上又添了几道伤痕,伤心地扑上去抱住了他,哀声泣道:“我的儿啊,现在老爷来了,你快告诉老爷,你是冤枉的,那些事不是你干的。”
“娘,相信你的儿子,他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是绝不会做那种不仁不义的事。那些事,不是你的儿子干的。”
杨氏闻言大喜道:“老爷,你听到了么,浩儿说了,那些事不是他干的,那一定不是他干的,老爷,你要相信浩儿。”
“蠢妇,滚到一边去!”丁承业冷笑骂道:“他说不是便不是了?天下事若是这样简单,那断案做官,就是天下最容易的事了。兰儿亲眼看到那个逃失的背影酷似丁浩,该如何解释?我大嫂房中遗落衣角一截,恰与丁浩衣衫对上,如何解释?”
“那……那一定是有人陷害浩儿,二少爷,我家浩儿自幼老实本份,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丁承业道:“那你问他,昨夜不在房中,身在何处,为何绝口不答?”
杨氏立即转身道:“儿啊,娘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快告诉老爷,告诉大家伙儿,昨晚你在哪里?”
第126章 信如尾生,蠢耶痴耶
“我昨晚在哪儿?我昨晚和冬儿在一起。但是,我如何说得出口。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丁浩的目光从那些闲汉、无赖身上掠过,从那些普通的农人,却不妨好奇欲的眼睛上掠过,动摇的心神顿时一敛。
她善良,但是怯懦。她自爱,把脸面声名看得重过性命。她嫁到董家时,还是个未完全长大的孩子,对董李氏的畏惧,已经变成一种深深渗入她骨髓里的本能。她有勇气破开自幼熏陶教化的思想、街坊邻居的冷嘲热讽、对董李氏已成本能的恐惧编织的这张无形的网,站出来承认与我在一起么?哪怕……哪怕是她承认了,恐怕也没有勇气活下去了,对她这个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死的女孩儿来说,或许她会选择……
……丁浩不敢想下去了。那个时代不是现代,不身处居中,是无法想像那些无形的东西,对人有多么大巨大的束缚力的。而他,如今正处于这个时代。
丁浩难以相信罗冬儿这个守寡的小妇人,有勇气承受那么多白眼、那么多的闲言碎语?她就像一棵小草,需要的是别人的怜惜呵护,她却不是一棵可以遮风蔽雨的大树,独立坚强。我要了她身子时,在她耳边承诺过,这一生一世,要怜她爱她,不让她为我受一丝委曲,如今却要她出来承受这流言蜚语和董李氏的毒打辱骂?
丁浩讷讷良久,杨氏脸上渐渐露出慌张,随着丁老爷的出现,整个丁府的下人几乎全都聚集到这儿来了,他们有丁府的家丁仆役、有长工短工,有在丁府做事的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在眼巴巴地看他……
“儿啊,你说啊,你告诉大家伙儿,昨夜你不在房中,去了哪里?”
“我……昨日回来见大少爷生了重疾,心中烦恼的很,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所以……就出去走走,散散心。”
丁承业冷笑道:“散心?哈!你倒学起文人骚客的雅兴来啦。你什么时候离府的,哪个门子看到你出去了,不会在外边逛了一晚上吧?你能找出一个看到你行踪的证人么?”
“我不能,那是我的个人隐私。”
这话一说,连丁玉落都不禁摇头,这个时代,谁来尊重你的个人隐私。在他们看来,大丈夫光明磊落,有什么不能说与人听的?
丁承业哈哈大笑道:“隐私?哈哈哈,真是荒唐!但凡私隐之事,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既说你冤枉,那我倒要问问,你有什么私隐之事,是比你背负以奴欺主、行奸主母的罪名更重要的,竟让你宁愿背负这冤屈,也不肯说出来。”
“当然有。”丁浩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轻的、清晰地道:“这世上有许多人、许多事,在另一个人的心里面,是看的比他自己的清白、安危、性命更重要的。但是你这种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柳十一忍不住道:“巧言令色,如果不是你心虚不敢说,就是你蠢。”
丁浩淡淡地道:“或许是,一个人从年轻走到老,总要干几回蠢事的。”
丁庭训一直冷冷地看着他,听到这里,他终于失望了:“丁浩,这么说,你是不想为自己辩白了,你承认你犯的罪?”
丁浩昂然道:“我没有承认,我说过,昨夜我不在房中,是做一件只与我个人有关的私隐之事。我没有必要把它说出来,你们的所谓证据,无法就此定我的罪。自古以来,栽脏陷害,这是惯用之技。”
丁庭训双眼微眯,冷声道:“谁来陷害于你,所为何来?”
丁浩针锋相对地道:“丁老爷聪明一世,你只须仔细想想,就该知道谁有理由害我,何须问我呢?”
丁庭训微微一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心中立时升起一股怒意:这小畜牲,害了我的宗儿,还要调挑我与业儿,业儿虽是不肖,却只有些纨绔气罢了,他会做出、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丁庭训目光泛冷,脸上便起了愠意:“丁浩,人证、物证,老夫俱都在手,你又说不出昨夜行踪,虽然老夫不曾当场把你抓住,可是就此定你的罪,相信也无人敢说不公。你可要想清楚了,昨夜,你到底在哪里,可有人证?”
丁浩朗声道:“丁老爷,我没有话对你说。既然你认为我有罪,请把我绑去官府好了。”
丁浩不想冬儿难堪,清白受损,是以不肯说出与她幽会之事。原因之一,就是他认为丁庭训是不敢动用私刑的,丁家是霸州首富,树大招风,一举一动不能不有所顾忌。只要他们把自己绑去官府,来龙去脉自可私下告知赵县尉,堂堂的朝廷命官,是不会把这些小儿女的风流韵事拿来张扬说道的,只要他私下拘去冬儿问个明白,自可为自己洗脱罪名。
丁庭训见他对昨夜去向如此含糊,一说到送去官府却有恃无恐,心中不由一沉,雁九那番话不禁浮上了心头:“老爷,听说那丁浩与赵县尉交情甚厚,此人有恃无恐,未必便肯招呢。依老奴看,说不定他正巴望着老爷把他送去官府治罪,那时赵县尉自会想办法为他脱罪。”
“爹爹,这小畜牲有恃无恐,还道咱们不敢对他用刑呢。不使一顿狠的,他岂肯就范。”丁承业说着,从家丁手中夺过一条鞭子,跳到丁浩面前,没头没脸的便是一顿抽。
杨氏慌忙抢上去道:“二少爷,勿伤我儿,他一定是冤枉的。”
“滚开!”丁承业一脚把她踢开,向柳十一喝道:“看住这疯婆子!”
柳十一和高大忙抢上去,把杨氏拖开。丁庭训本想阻止,手刚抬起,却放了下来,儿媳险被凌辱,若只因色而起那也罢了。可是这背后隐藏的东西,事关丁家生死存亡,不能不察啊。
他到现在也没有忘记,丁家运粮路遇劫匪的那桩蹊跷事儿,到现在也没有揪出那个内奸。原想着利用丁浩引出那人来,谁想到有可能害得宗儿如此凄惨的嫌疑,最后却落到了他丁浩头上。真的是他么?如果是他,他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么多事的,丁家再也禁不起折腾了,一定得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
丁承业使劲气力,那蘸了水的牛皮鞭子,抽在人身上便衣衫破烂,里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丁浩虽强自忍耐,每一鞭子下去,仍是一阵抽搐。丁庭训见了眼角不由微微一跳,丁玉落哀求道:“爹爹……”“住嘴!”丁庭训一声喝止,扭过了头去不看。
“老爷饶命,老爷,求求你,不要再打了,这孩子老实本分不会说话,可他不会骗人的。”
杨氏扑爬到丁庭训脚下,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她身子病弱本就未愈,从昨夜至今加吓带急心力憔悴,如今气血攻心说到极处,隐疾发作心口巨痛,竟尔晕了过去。
“娘!”丁浩看的目眦欲裂,他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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