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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3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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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平均身高都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身材本来就魁梧,每个人身上又穿了看起来极为厚重结实的板式盔甲,往那儿一站,一层层的就像岩石砌就的城墙。然后,一支支柄长五尺,刃长四尺,而且是两面开刃、顶端带尖的奇形兵刃便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这是什么?”

耶律痕德有些讶异,紧接着他手中的长枪就铿地一声刺中了一个陌刀兵的胸甲,令人牙酸的一声刺响,锋利的枪尖在胸甲上撞出一道痕迹,然后沿着光滑的板甲滑向一侧,再然后,耶律痕德就看到一颗硕大的马头被劈成了两半。

耶律痕德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刀,居然这么厉害,这得多么锋利,多么沉重?”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几柄锋利的陌刀就齐刷刷地斫在他的身上,把他分成了一片片的血肉。

“刷刷刷刷!”

明晃晃的陌刀如墙而进,此起彼伏,就像一台巨大的割稻机,把人和马塞进去,把混和在一起的碎肉鲜血抛洒出来,宽大、锋利的陌刀给敌人带来的威慑远远不是窄小的枪头矛头所能比拟的,攻击方式也不仅仅是劈砍一种,它可以刺、可以削,当然最常用的是劈和砍。

尽管这支比传统的陌刀兵加强了保护效果,以致行动有些笨拙的陌刀队伍有着种种限制条件,但是在这种敌军已被左右两翼的枪兵和弓手压制住的狭窄区域内,他们就是无敌的存在。

辽军如雪狮子遇火,在这种专门克制骑兵的利器攻击下溃不成军,耶律休哥大恨,一时大意,怎知宋军凭空冒出这许多骑兵,还有这样一支无坚不克的刀阵?北归之路已断,无奈之下,耶律休哥只得率余部杀开一条血路,仓惶向西线逃去。

西边的唐县现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一直以来是压着宋军打,迫得宋军只能倚关坚守的耶律休哥,此时也只能选择借助唐县的城墙来抵御宋兵,再徐图后计了。

残兵败将仓仓惶惶直往西去,堪堪赶到嘉山山口,就见前方旗帜飘扬,早有一支队伍静静地等在那儿,左边一杆大旗,高扬一个“李”字,只是此李非彼李,这是西夏大将李华庭的旗号,可不是定州守将李继隆。右边一杆大旗,旗下老将双眼血红,恶狠狠地瞪着狼狈而来的辽军,此人正是君子馆一战全军覆没只身逃回的宋国开国老将刘廷让。

这左右两翼的兵马隶属于谁耶律休哥根本无暇注意,他的目光直接就投注在正中间那个正正方方的骑兵方阵上。清一色的大食马,高大雄骏,比辽国的战马平均高了一头。马上的骑士连着胯下的战马全部披甲,马上的骑士连头面都遮在甲胄里面,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恐怖的凶兽。

如渊之停,如山之立,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危险!

一丝警觉在耶律休哥的心底悄然升起。

“嗵!嗵嗵!”

战鼓声起,老将刘廷让挥枪前指,嘶声一喝,那些人马俱披重铠的骑士俱都挟起大枪,策骑向前。先是缓缓轻驰,然后逐渐加快,到后来动能和势能转化为动能,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地皮都在震颤,轰隆隆的声音在山口回荡,此时就算杨浩到此,大喝一声“收兵回营”,他们也停不住了。

高梁河三十万大军的惨败,君子馆三万宋军的全军覆没,无数英魂注视下,一台台“重型坦克”自远赴于阗国在喀拉汗人身上大施淫威之后,再度开荤了。

第631章 怨了了,情难却

嘉山口一战,耶律休哥大败,残兵败将仅万余人杀出重围,丢弃了主帅旗鼓,东突西杀,辗转逃向东北方向,最后遁逃入保州。一直没有公开露面的杨继业自率一路兵马此前已奇袭唐县,收复唐县膈一直在等待消息,李华庭、刘廷让大败耶律休哥后,立即派人快马通报,获悉耶律休哥大败,自家后路已不可能被敌军铁骑截断,杨继业立即自唐县出兵,连夜突进,经一夜又一日的血战,于次日傍晚夺取大茂山原宋军兵塞。

占据了这个堡垒,宋军便彻底切断了侵入宋境的东西两路辽军之间的联系,进可西攻灵丘,中攻灵狐,东攻易州,为宋军反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此一战,宋军收复唐县、唐山、望都、北平四处城池,斩首三万七千级、得马匹数万匹,生擒辽国将军十二名,俘获辽军三万余人,军器甲仗不计其数。

就像高梁河一战时,耶律休哥抓住了赵光义一个细小的失误,趁机予以撕裂、扩大,从而一战扭转整个战局,从全面防御转变为全面反攻一样,杨浩又怎么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宋军的大反攻从小唐河一战辽国八万精锐之师的溃败开始了。这次大反攻由东到西,在整个战线上开始,雁门关、府州、烛轮川,乃至整个东线战场,所有的宋国军队全面投入了战斗。

宋军一向攻防一体,尤以防御著称,在西夏兵团与之合并后,却头一次用上了全攻阵型,第二天,杨延郎和童羽便领兵向保州发动了进攻。耶律休哥自幽州大捷后,还没有吃过大亏,兵锋所向,战无不克,不免滋生了骄意,结果在定州城下一败涂地,此一败势必将影响整个战局。

逃回保州后,他知道宋军必然随后赶到,立刻开始部署防务,同时迅速向各路辽军下达军令,果断决定从战略进攻全面转入战略防御,尽可能地保持战争成果。并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呈报幽州,请罪的同时,也把宋与西夏合兵的意外情况禀报了太后。

宋国能拥有这么多战马,这么多训练有素的骑兵,唯一的来源,只有可能是西夏。况且耶律休哥当初兵临浊轮川,曾经与西夏军对峙良久,对西夏军比较熟悉,更曾耳闻过西夏两支破阵劲旅重甲兵、陌刀阵。此时想起,如何还不明白他在小唐河到底遇到了什么?

他知道西夏对陇右用兵的时候,最新收到的情报,据说杨浩已向关中进发。辽国大举南下,除了因为宋国自幽州一败,元气大伤之外,另两个凭仗就是赵光义意外驾崩,少主继位,以及西夏与宋国直接开战,这个中原帝国必将两面受敌。

现在是怎么了?西夏兵为什么与宋军合兵一路,并肩作战?在中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童羽和杨延朗兵临保州城下,猛攻不克,于是决定先扫清外围,遂由童羽虚张声势继续攻城,杨延朗则悄悄带本部兵马离开保州,转攻保州周边仍被辽兵占据的县镇,当晚,杨延朗攻克遂城,并以此为据点,成了保州眼皮子底下的一颗钉子。

耶律休哥很想弄清楚这一切,只可惜战场上派出的斥候探马,是不可能探察到对方帝国内部发生的这些大事的,于是耶律休哥传下令去,务必要活捉几个敌军。童羽率军正在攻城,故意放开一个豁口,再生擒几个宋兵并不困难,很快,耶律休哥就弄清楚了这段时间中原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原发生的这件大事,许多宋国边关守军在杨浩的大军赶到之前也被蒙在鼓里,直到现在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未必清清楚楚,但是童羽的兵是从陇右到关中,再到汴梁开拔三关的,对事情的原委十分清楚,耶律休哥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由得大吃一惊。

既然宋与西夏合一,何止兵力陡增,士气大振,而且宋国在横山一线与西夏对峙的大军,乃至西夏国军队,必然也要向辽军发动进攻,此刻攻向雁门关的十万辽国兵马恐怕有危险了。他马上就感觉到,敌势正强,不可力敌,仅仅由进攻转为防御是不够的,想要保持胜利果实,将已经占领的这些州县牢牢控制在手中的想法也无法实现了,现在只有主动撤军,撤回辽国境内去,才有可能稳住阵脚。

耶律休哥立即再拟第二道下发整个战区的撤军命令,并且命令全城守军立即准备,连夜突围。

童羽的围城大军防御重点是北城,是夜,耶律休哥开西城,全军闯营破阵,杀出重围,驰出数十里,再北向而去,次日,潘美率兵赶到保州,耶律休哥已鸿飞冥冥。保州城百姓倒是大多安然无恙,并没有遭到耶律休哥劫掠杀戳,或屠杀平民泄愤。

这固然是因为辽军此番南下,打得是占领宋国领土的目地,所以不想对地方百姓过于苛待,也是因为耶律休哥用兵,一向反对滋扰欺侮普通百姓。这的确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北国英雄,然而既然为了各自国家的利益成了对手,这份相惜之情也就得搁下了。

杨浩闻讯,也是为之嗟叹,不过叹息也没多久,因为战争已经全面打响了。只不过浊轮川、府州、雁门关那边是雷声大、雨点小,宋军接到的命令是即便能够取得胜利,也不可过于深入,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制造一种声势,牵制辽国南院兵马,杨浩的主攻方向……在东北。

※※※

祁连山脉,绵延数千里的崇山峻岭一片白雪皑皑,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就是如此之大。

一夜之间,积雪覆盖,茫茫一片,呼啸的北风刮得雪沫子直往人的脖梗子里灌,这样的环境,地面上有任何痕迹,都可以一个时辰之内被抚平如镜,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追杀一支几十人的队伍,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阿古丽并不肯放弃,她的心中正燃着一团火。

穿着一身男式的战袍,白色的皮袄,白色的皮裤,外面再套一件毛茸茸的皮坎肩儿,头上是带遮耳护面的皮帽,腰畔挂一口弯刀,全身上下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双黛眉上浅挂白霜的大眼睛。

策马站在一个积雪不多的山坡上,阿古丽俯瞰着面前的雪原,雪原茫茫,把浅浅的河流、枯黄的草地全都埋在了下面,白雪无边无际,远山缈缈如影。

在她后面,是近千人的骑兵队伍,全都穿着毛茸茸的御寒效果极好的皮袍皮帽,队形看似散乱,实则暗藏玄机,随时可以以三人一伍相互配合的方式投入战斗。

远处,一个黑点迅速移动过来,近了,更近了,渐渐可以看清那是一人一马。

马上的骑士一路飞奔而来,驰上山坡,到了阿古丽近前,猛地一勒缰绳,健马希聿聿一声长嘶,踢得脚下雪花四溅。风吹着,吹得阿古丽肩头皮坎肩上的狼毫微微地抖动着,她却仿佛汉白玉的岩石雕就一般,一动不动。

“报,属下探听到了消息,夜落纥率二十余骑,现已逃到了氂牛部落。”

阿古丽的双眉微微一耸:“氂牛部落?难道他们不知道我的命令?任何部落胆敢收容夜落纥者,杀无赦!”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氂牛部落的首领铁摩柯与夜落纥是结拜兄弟,所以……”

阿古丽冷笑一声:“结拜兄弟?不过是一头被人利用的蠢猪罢了!”

她猛地一提马缰,提气扬声,厉声喝道:“前进,突击氂牛部落!”

氂牛部落,夜落纥强打精神与铁摩柯饮酒畅谈,叙了叙兄弟之情,谈了谈东山再起的打算,许了一堆空中楼阁的好处,一回到特意为他安置的毡帐,那虽败不倒的英雄气概登时一扫而空,极是疲惫地倒在狼皮褥子上。

毡帐中很简陋,氂牛部落的生活条件并不太好,不过很暖和,地灶里炭火正旺,帐中暧烘烘的,灯熄了,只有炭火红红的光,映照着整个毡帐。

一败,再败,一退,再退,现在还能逃到哪儿去?罗丹终是不可靠啊,杨浩的兵马一到,他就降了,还在自己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幸亏他一向戒备着这老小子,并不敢过于信任,虽然杀得他大败,却未因此要了他的性命。自从之后,一败再败,手中的兵马越耗越少,只能东躲西藏。

藉着这两年他对青海湖周围地形的熟悉,他一次次逃过了阿古丽那个疯女人的追杀,可是那个女人居然传出号令,青海湖诸羌部、吐蕃部、回纥部,谁敢收容他,就与他同罪,一时间他尊贵的回纥大汗,居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对铁摩柯,他也不敢完全地信任,但是不投奔铁摩柯,他这二十多个缺衣少粮的人就得冻死在大雪原上。眼下,他已把那二十多个心腹,安排在了他的毡帐周围,夜落纥和衣躺在温暖柔软的狼皮褥子上,暗暗地盘算着:“这儿也不可安全,明天还得走,从铁摩柯这儿弄点肉干烧酒,继续西逃,这臭女人总不会追到高昌国去吧?”

倒底是年纪大了,又过了这么多天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的日子,好不容易躺到一个舒适的所在,夜落纥真的乏了,思索着下一步的出路,渐渐的他已睡眼朦胧。

此时,阿古丽的人马已幽灵般地包围了氂牛部落的驻地。草原上的部落牧马放羊,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生活十分艰苦,天气的变化、狼群的肆虐、其他部落的掠夺,种种条件,养成了他们警觉如狐的性格,要偷袭这样的部落绝不容易。

而阿古丽也没想偷袭,她的手段是突袭。

氂牛部落的牧羊犬疯狂大叫,牛群马群发出骚动,警醒的族人刚刚抓起放在枕边的长刀,喊杀声就在整个营地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刹那间,原本只有冷风呼啸的营地里人喊马嘶,牛羊哞咩,狗儿狂叫,阿古丽的铁骑闯了进来。

踹营破帐,根本不予对方反应的机会,大战就开始了。骑士们呼啸着奔驰往复,有那匆匆忙忙跑出毡帐,手中提着兵器还没搞清情况的牧人,一匹匹快马风一般在他们身边掠过,雪亮的钢刀就从他们颈间、头顶飞过,带起一蓬血雨,一具沉重的尸体便砰地一声重重跌在雪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深夜,却非伸手不见五指,连天漫地的白雪,将任何微弱的光都发挥到了极致的作用,大地是灰蒙蒙的,足以辨识人物,在那些挥舞得如雪片般的锋利马刀下,在击刺如闪电般的长矛大枪面前,再加上骑士们以灵活的身手间隙射出的连珠快箭,氂牛部落的族人就像待宰的羔羊,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反抗十分短暂,也十分微弱。

夜落纥半梦半醒,睡得并不踏实,骤闻高呼惨叫声,他霍地一下坐了起来,紧紧抓住了佩刀。

“怎么回事?是阿古丽追来了,还是有其他部落劫掠氂牛部落?”

夜落纥心口怦怦直跳,几个心腹侍卫已抓步抢进帐来,手中举着火把:“大汗,有夜袭。”

夜落纥跳起来,一个箭步跳到帐口,只见外面快马来去,呼啸厮杀,短刀长矛、间以弓弩,攻势凌厉凶狠,可怕至极,铁摩柯及一众住在中心的有身分的武士反应过来,衣衫不整地提刀拿弓杀出帐去,但这也不过就是送死罢了,杀气腾腾的夜袭者呼啸而来,锐不可挡,根本不予他们反击的机会。

人影纷乱,怒吼连声,铁摩柯等人虽然悍勇,甚至不惜以命搏命,但是在人家冲出营盘,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时候,失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血腥惨烈的屠杀持续了仅仅一刻钟,反抗就只成了零星的自发行为了。

这时大概已经有人抓住了氂牛部落的牧人,问清了他们的所在,陆陆续续有许多人下马,提着血淋淋的马刀长矛向夜落纥的毡帐逼近。

夜落纥并非不想逃走,只是他做为尊贵的客人,住在氂牛部落的最中心处,马匹也不在毡帐外面,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硬冲出去,危险会更大,他只能祈盼着这些不速之客只是某个部落因为寒冬难过,打起了氂牛部落的主意,那样的话,他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尽管阿古丽下达了诛杀令,敢收留他的部落已经少之又少,可是做为回纥王姓九族,又成为青海湖回纥部落的领袖这么久,敢把他抓起来向阿古丽邀好的部落也并不多,那是一种天生的敬畏,与他麾下的兵马多少无关,是由于他尊贵的血统,王子就是王子,哪怕已经没落了,也不是财大气粗的普通回纥人敢予轻辱的。

但是很快他就绝望了,几个战士扬起飞抓,使劲一拉,轰然一声,整座毡帐倒塌了,他和护在身边的几名心腹便暴露在外面,四周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央,正前方有几支火把,火焰猎猎随风,燃的正旺,尽管每个人都穿得十分臃肿,但是中间那个个相对于旁边那些大汉身材还是显得苗条许多,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只看见这双眼睛,夜落纥的心就深深地沉了下去。

“你怪我么?你怪我么?甘州基业难保,无数族人丧命沙场,别人死得,难道你就死不得?”

眼看着四周冷酷而鄙夷的眼神,夜落纥突然绝望地厮吼起来。

阿古丽静静地站着,冷冷地道:“那么,你派阿里潜回甘州,试图杀死我,挑唆斛老温和苏尔曼彼此反目,又如何解释?”

夜落纥恼羞成怒:“我是大汗,我是回纥大汉,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草场、牛羊、你们的性命,为了大业,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我叫你们活就活,我叫你们死,你们就得去死!因此我是你们的大汗,我是你们的大汉,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现在不是了!”

阿古丽淡淡地说,手指一点,“嗖嗖嗖嗖……”无数枝利箭向他们身上攒射过去,片刻的功夫,夜落纥和身边的几个侍卫已浑身中箭,缓缓倒在地上。

阿古丽静静地看着夜落纥的尸体,眼神十分复杂,过了片刻,一名心腹将领悄悄走到她的身边:“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阿古丽解开面罩。露出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儿:“夜落纥兵败后,艾将军便急急抽师离去,听说大王正对北辽用兵,陇右新复,根基不稳,咱们……便暂时坐镇陇右,为大王守好后院儿吧!”

“是,那他们……的尸体?”

“哪里黄土不埋人?”阿古丽最后瞥了眼那个曾经是她男人的男人的尸体,眼神里微现的一丝迷惘已不见了,眸光闪亮,澄清如水。

第632章 蓄势

赵普和卢多逊这些日子很忙,安定朝廷与地方,起复官吏与恢复治理,调拨钱粮辎重,遣派民夫和辅战厢军,林林总总,忙得陀螺一般,不过离开相位,大权旁落这么久,重新忙碌起来,二人的感觉甚是良好,虽然忙的连家都回不了,二人却是甘之若饴。

内部已是一团乱麻,外部又来添乱,交趾国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由于宋国正忙于内部事情,无暇他顾,交趾以为中原重又陷入了五代十国时期的混乱局面,已经没有余力控制他们,于是黎桓壮起胆子宣布脱离宋国藩属,自立于南了。

交趾这个地方,最初是由战国末年的蜀国王子蜀泮建立的,为逃避秦帝国的大军,蜀泮率领族民辗转到达现在越南地区,建立了瓯雒国,并自称为安阳王。后来秦始皇统一六国,派大军越过岭南,对这一地区进行了征服,并大量移民,设立三郡。

秦末中原战乱,秦国南海尉赵佗自立为南越武帝,汉武帝时又被中原所灭,复设三郡,自此以后,每逢中原战乱,这个地方就要自立,折腾来折腾去,其实也折腾不出什么气候,虽说那里气候恶劣,丛林烟瘴的不好打,可是中原任何一个王朝,还真没把交趾当成一头蒜。

眼下宋国还顾不上那里,可是对交趾王的蠢动却也不能没有表示,杨浩御驾亲征了,这件事就着落在他们二位头上,最后二人商议一番,由卢多逊执笔,写下一封措辞严厉的国书,派人送去给杨浩过目,杨浩首肯后就要传诏交趾,至于用兵,恐怕暂时是不可能,但是在这笔墨官司上,却不能承认交趾的独立,这样将来出兵讨伐才算出师有名。

丁承宗看起来比赵卢二相要清闲许多,其实他的忙碌丝毫不在赵卢二相之下,只不过他忙在暗处,轻易不被人察觉罢了。其实他的府衙里,飞羽随风的秘谍每日进进出出,哪怕深夜也无一刻停歇。

杨浩已把飞羽随风的主要力量全部放在了宋国境内,各地的民情民心、地方官对新朝新政的态度,前线以及各地驻守将领的派系与背景,哪个该起用、哪个该处理、哪个现在得搁在一边,哪个得时常加以监视,一股脑儿接收过来的宋国官吏良莠不齐,忠奸难辨,杨浩面上大度,背地里该下的功夫还是要下的,否则这江山得来易,丢的也必然很快,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只有交给他的亲大哥才能放心。

不过丁承宗虽然忙,同样非常开心,自己兄弟做了天下之主本就是大喜,眼下又是一桩大喜事从兴州传来,焰王妃生了,而且生的是个儿子。前不久,娃娃和妙妙已经相继生产,娃儿生了一个女孩儿,妙妙生了一个男孩,杨浩添丁进口,喜事连连,现在焰王妃又生了个儿子,杨浩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在这年代,幼儿夭折率太高,就算帝王家也不例外,如今添了三个儿子,丁承宗总算是放了心。

他一直想要过继个儿子过来,可是杨浩子嗣不多,他也不好开口,等兄弟再多几个子嗣,他打算向自己兄弟要个孩子过来,做为那个时代的人,哪怕再多的事他看得开、想得开,没有儿子养老送终,周年祭祀,始终还是一块心病。

大大地欢喜一番之后,丁承宗亲笔修书一封,着人去给杨浩报喜,又令人给唐家传信儿,让唐家去兴州探望,忙完了这些事儿,刚刚坐下来,一杯茶还没喝完,马燚便急急走了进来,将一叠刚刚收到的秘件呈与丁承宗。

丁承宗连忙放下茶杯,依次验看火漆封口无误,这才一一裁开仔细阅读起来。

“唔,不出官家所料,这王小波颇有想法啊,官家得了天下,他在蜀中摇摆不定,迟迟不肯归附,恐怕是亦有自立之心呐。呵呵,仅有一个柯镇恶坐镇关中是震慑不住他的。现在艾义海挥军入蜀,王小波可就吃不住劲儿了。嗯,他既已接受朝廷招安,官面上的事自有赵相和卢相去办,而且一定会办得十分妥贴的,我们暗中监视他的人手可以抽调出来了,现在缺人呐。”

“是。”

“丹阳知县?”

丁承宗的眉头蹙了起来:“这么多朝廷官员,俱已向官家效忠,他不过是一县父母,竟然敢对禅让之事大放厥辞,哼,每日或饮酒荒诞、或号啕大哭,聚三五知己,指斥笑骂、如癫似狂……”

马燚道:“大人,要不要派人把他……”

丁承宗想了想,摇头道:“不要管他,非涉眼下急务的,统统不要去管。这不过是一个狂生罢了,由得他去闹,你们只看只听,尽量不要有所动作,让他们全都冒出来,咱们才会心中有数。这个人,相信赵相和卢相会处置得妥妥贴贴的。”

丁承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不过,由此也可看出,这江山还算不上稳当啊。陇右,是咱们快刀斩乱麻,一鼓作气打下来的,那里情形复杂,种族繁多,如何加强统治、安抚地方,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长期的治理。宋国的万里江山,是官家利用‘岐王’的名义一股脑儿接收过来的,情况就更是复杂了,恐怕最快也得要用上几年的光景来慢慢理顺。所以这北方战事不宜持久啊,你们先收集着各地的资料,等官家回转汴梁,咱们就着手处治。”

马燚道:“是,只是不知大叔……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北伐呢?”

她眼睛一亮,忽地雀跃道:“要不……我也去三关帮帮大叔吧。”

丁承宗笑道:“胡闹,你一个女孩儿家,到了那里有什么用处?要你领兵遣将,冲锋陷阵么?飞羽的运作可离不开你,你这里做的越好,你杨大叔那边就会越轻松,你也就是帮了他的大忙了,可比你去三关要有用的多。至于北方……”

丁承宗沉沉一笑:“你放心吧,该停下的时候,官家自然会停下!”

“噢……”,马燚的小脸垮下来,嗒然若丧。

她已经习惯了守在杨浩身边,杨浩处理公务,接见人员,她就隐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他做这做那,说这说那。不需要太用心,只要看见他的身影,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就非常的安宁,就像一只小猫儿,蜷伏在主人身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主人忙这忙那,它都静静地伏在那儿,好象根本没有注意,可是他一旦要起身离开,它就会一跃而起,忙不迭地跟上去。

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就像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

上一次与折子渝、丁玉落、竹韵一起往汴梁潜伏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一来,是因为汴梁城,那可是在她小小年纪的时候,大叔就对她说过的不夜之城,她一直期盼着能去那里看看。二来,或许是年纪还小,喜欢热闹,同行的又有最说得来的竹韵姐姐。

可是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竹韵姐姐嫁给了大叔做娘子,而她还是她,那个不起眼的小狗儿……

※※※

耶律休哥的急报传到了幽州,萧绰闻讯大惊失色。

宋军自幽州一败,一路南逃,折损兵力超过三成近十万人,君子馆一战又折精锐三万人,其余大小战事伤亡人数且不论,仅此两战大捷,宋军兵力就损失了十三万,辽军在兵力上基本也可与宋军持平了,不成想小唐河一战,八万辽军主力骑兵就遭遇重挫,逃回来的人不到一万。而宋国皇帝禅让江山,原本排布在关中一带防范西夏的大量兵马便可以北调了,与此同时,西夏兵马也与他们作了一路,宋军仅从兵力上,就较辽军远甚,更何况步骑合一的宋国军队进可攻,退可守,谁人可以轻掠其锋?

形势严峻了。

萧后的玉面也严峻了,就连在她身边玩耍的牢儿,也看出娘亲面色不愉,很机灵地拉着奶妈的手,逃之夭夭了。

“……,好,就这样办,同时,命伍告飞率汉军步骑八万,增援耶律休哥。”

萧绰轻抬玉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占领的宋地可以放弃,但是我辽国领土,寸土不得有失。西路以雁门关为界,南路以瓦桥关(雄州)、益津关(霸州)、岐沟关(涿州)为界,不可使宋人再踏进一步!”

“遵旨!”臣下匆匆奉旨而去。

这伍告飞也是辽国一员悍将,而且是大辽世宗年间的一位武状元,他麾下的兵马都是汉军,步卒五万,骑兵三万,论战力,并不在骁勇善战的辽国宫卫军、族帐军之下。

北地汉人早已融入了辽国的生活环境,耳濡目染之下,幽云一带的汉人,也和契丹族的战士一样剽悍尚武,这支人马原本驻扎在奉圣州,也就是炎黄二帝涿鹿大战的地方,在今河东张家口市,永定河上游。辽国施行一国两制,契丹军仍保持传统的战时募兵,平时为民制度,而汉军则是常备军,前次赵光义北伐,直取幽州的时候,因为攻势太过凛厉,辽国遣派来的都是完整的骑兵编制,伍告飞的汉军是第三批次的援军,还未及赶到,耶律休哥就一战功成,杀得宋军急退三关了。

这支随后赶到的人马就留在了幽州,一则为太后、皇帝扈军,二则一俟三关被攻克,总需要步卒驻守地方,建立政府的,到那时候伍告飞的军队自有大用,他们不但以步卒为主,而且俱是汉人,和被占领区的汉人也容易沟通,如今情况危急,这支人马也得尽快拉上前线了。

沉吟片刻,萧绰又下一道旨意,严辞斥责耶律休哥骄狂大意,以致为敌所乘,胜败之势自此相易,最后却又慰勉几句,叫他尽力扭转颓势,至少依据三关形成僵持态势。

吩咐了人去传旨,萧绰在锦墩上缓缓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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