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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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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里真盘膝坐定,伸手一拂他的辫子,恭敬地说道:“五公子,这次运来的货物,是我们安车骨部落迄今为止全部拿得出手的货物了。去年冬天采摘捕猎的东西,在此之前已廉价卖给了辽人和宋人,不过以后我们只要五公子您这里需要,我们不会再卖给这些趁人之危的黑心商人一件东西。”

折子渝莞尔一笑道:“好的很,这些东西你们有多少,我要多少。”

她顿了一顿,又道:“你们有多少,我就收多少,多多益善,价钱公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珠里真一听喜出望外,折子渝却也心中暗喜,女真人没有远航能力,只能廉价把东西卖给她,而她转手再卖到宋国、吕宋、交趾甚至更远的地方,获利十倍不止,有鉴于此,她觉得宋辽两国的商人实在是心太黑了些,因此这些女真人实在是太穷了些,那么暴利的货物,还要剥削得让他们连温饱都办不到,这样的商人她真的做不来。

当时的女真人,女子辫发盘髻,男子辫发垂后,同后来的女真人不同,当时的女真人是两条发辫,发辫上以丝带系之,有钱人会缀之以珠玉。按理说一族之长,是一族之中最富有的人,可是眼前这位珠里真少族长脑后的发辫上所用的带子不是丝绸,而是染色的布帛,玉石坠饰倒是有两片,却也是质地最差的玉石,根本值不了几个钱。一族少族长都这般寒酸,他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珠里真喜形于色,连忙欠身致谢,折子渝抿一口茶,浅笑又道:“对了,我需要的货物很多,远洋一次,总要多带些货物才值回本钱嘛。我从日本国这边收集了一些土特地产,再加上你运来的,还嫌有所不足,你说这是自去年冬天之后,直至如今全部的货物……,也不算多呀。”

折子渝轻轻摇头叹道:“我不是吃不下,而是不够吃啊。”

她的一双妙目微微一睇珠里真,见他露出惶恐不安的模样,嗫嚅着不知所措,不禁暗暗摇头:“这些山里人……,看来我的话还得说的再明白些才行。”

折子渝便淡淡地道:“你们一个部落拿不出足够的货物,那么几个部落呢?少族长似乎可以多联系几个部落,如果能收来更多的货物,我多派几条船也就是了。至于价钱,你完全不必担心。”

珠里真赶紧道:“珠里真相信五公子,自然不担心价钱的问题,只是……”

珠里真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却欲言又止,折子渝心知肚明,女真人的地盘十分贫瘠,各个部落间也存在着竞争关系,安车骨部落遇上了折子渝这个贵人,巴不得独占这条财源,使得安车骨部落成为女真诸部中实力最强大的一族,又岂肯让其他部落搭顺风车。

折子渝浅浅笑道:“其实珠里真少族长完全不必担心,我是个商人,只要货物就行了,是谁来交易都没关系。所以……少族长完全可以向其他各部以高于宋辽两国商人的价钱收购其他部落的货物,我会以一个公道的价格再转手从你手中收购,就算先预支一些金银给你也没关系。这样的话,那些弱小的部落必然投靠安车骨,即便是强大的部落,也得仰你们的鼻息、看你们的脸色,对安车骨部落来说,是不是更好一些呢?据我所知,完颜、夹谷、术虎、徒单、乌林合诸部的实力不在你安车骨部之下,而且完颜部落、纥石烈部落,还是你们的世仇,如果安车骨部按我说的去做,他们还有什么本事与你们相争呢?”

珠里真倒也不蠢,一听这话瞿然惊醒,仔细品味折子渝的话,更是心花怒放,当即感激涕零地道:“多谢五公子指点,珠里真知道怎么做了。”

折子渝满意地一笑,珠里真又顿首道:“珠里真回去之后,就按五公子的吩咐着手此事。不过……下一次来,恐怕要待明年春天了。”

折子渝秀气的双眉微微一蹙,讶然道:“怎么需要那么久?以我提供给你们的大船,再加上那些经验丰富的水手,又只是一道窄窄的海峡,也需要如此顾忌冬天的气候么?”

珠里真苦笑道:“五公子误会了,我说明年春天才能再来,倒不是畏惧风浪,五公子提供的大船实在是平稳之极,又何惧些许风浪。只是……因为到了猎取海东青的时节了。”

折子渝失笑道:“不会吧?你们的部族究竟有多少人?猎几头鹰,还要举族上阵不成?”

珠里真脸色一红,说道:“这个……倒不是海东青难猎,实在是……嗨!”

珠里真重重地一拍大腿,说道:“我们自称为女真人,在我们的语言中,这女真就是海东青的意思,‘海东青’体型虽小、却是一种很凶猛的鹰,本来是猎人最好的助手。不过,却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到我们全族要抛下生计去猎鹰,我们各个部落如此看重猎鹰,实在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呀。”

折子渝来了兴趣,好奇地道:“少族长不妨说一说,听你一说,我对这鹰也有些兴趣了。”

珠里真舔了舔嘴唇道:“辽国灭了渤海国之后,我们女真人便依附了辽国,既然做了辽国的附庸,那便得向辽国朝贡。”

折子渝笑道:“既然称臣,当然要上贡,这倒也合情合理。”

珠里真道:“是,可是我女真人贫穷,我们穷的连做饭的锅都没有,都要靠辽国施舍。哪有什么可以让辽国皇室看得上眼的东西,所以每年上贡的东西都很寒酸。后来,辽国的皇室宗亲、权贵勋卿们开始热衷于打猎,他们发现海东青是最好的猎鹰,无不以拥有一只海东青为荣,所以便四处搜刮海东青。

而这海东青只产于我们女真人的领地之内,于是辽国便把海东青列为贡品之一,规定我们每年都要进贡一定数量的海东青,如果办不到,就要缴纳五倍的贡品。我们的部落……实在是太贫穷了,哪能缴纳得起那么些税赋。然而海东青又不是耗子,可以漫山遍野的到处都是,这种神鹰在我们女真人那里也是稀罕物儿,现如今只有更北方的部落境内还有,为了能够猎到神鹰,我们就得到北方部落去,北方部落也视这鹰为最贵重的财物,岂肯拱手相让?

所以……说是猎鹰,其实每年为了猎鹰,我们南方诸部都得和北方诸部大打出手,一旦捕到了神鹰,为了把神鹰占为己有,我们南方诸部之前还要不停地打仗……”

珠里真越说脸色越沉重,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有些悲戚地道:“我二弟,就是为了争鹰而惨死在完颜部落勇士箭下的,我三叔……也是为了猎鹰,结果致残瘫痪,他本来是我族第一勇士,如今……如今只能瘫在床上,就连饮食便溺,都得要人料理。”

珠里真在自己大腿上重重地捶了一拳,眼中已闪出晶莹的泪光。在他身后,几名女真勇士都黯然垂不头去。

折子渝蹙眉思索片刻,渐渐露出欣赏的神色,问道:“列海东青为贡品,若无海东青,缴纳五倍税赋,这是什么时候列的规矩?”

珠里真道:“便是当今萧太后成为皇后的第二年颁布的旨意,辽帝多病,当时,萧后已经秉政,因为我们女真部落苦于贡赋之后,所以娘娘颁下了这道旨意。”

折子渝一双妙目凝注着他,问道:“那么……,你三叔,你二弟,都因为猎鹰而下场凄惨,你恨萧后么?”

珠里真重重地一摇头:“有什么好恨的,允许我们以海东青抵纳税赋,其实是一件好事,毕竟,只要猎到了鹰,我们的部落每年都能节省很多的财物,能少饿死一些人。虽说为了猎鹰要打仗,其实日子比以前,还要好过一些。”

折子渝轻轻笑了,抬起一双素手,轻轻鼓掌道:“好手段,好心机,本公子现如今可真的是有点佩服这位萧娘娘了。”

珠里真疑道:“五公子说甚么?”

折子渝嫣然笑道:“古有晏婴二桃杀三士,今有萧绰神鹰乱女真,当真是女中豪杰,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跟这位萧娘娘斗一斗智计本领。”

珠里真瞠目道:“什……什么二桃,雁鹰是什么鹰?”

折子渝“嗤”地一声笑,这才说道:“这是中原的一个典故,不说也罢。我的意思是说,萧娘娘并不是想列海东青为贡品,赏赐诸部首领,纵容他们声色犬马,不务正业,而是想藉此避免女真诸部的团结。为了一头海东青,女真诸部自相残杀,萧娘娘的卧榻之旁,可是安全的很啦。”

珠里真双眼霍地瞪得老大,好象吃人的老虎一般死死地瞪着折子渝,颊上的横肉一下下的抽搐着,神色渐转狰狞,太阳穴怦怦直跳,额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好象一条条青色的蚯蚓,看来好不吓人,折子渝却只是好整以暇地坐着,风轻云淡,神色自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珠里真喃喃半晌,忽然大吼一声,钵大的铁拳重重捶下,“轰”地一声,他面前坚实的矮几被他一拳砸得粉碎,拳头崩裂,鲜血直流,珠里真却恍然未觉,只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如此!”

※※※

西夏,兴州,杨浩一锤定音,决定了拓拔韩蝉兄弟的生死,可是事情并没有因此完结,反而掀起了一场声势更加浩大的风波。

拓拔韩蝉兄弟被判了死刑,嵬武部落彻底取消了酋领制度,对所有族民每十户编为一什,每五什编为一队,每两队编为一旅,每五旅编为一团,若干个团则合并为一个兵团,什长、队长、旅长、团长和兵团长及其副手,由朝廷层层任命,每天层为一个控制层次,由考评政绩决定迁左的制度。

这样,这些牧人既适合继续保持游牧生活的特点,其领导权也牢牢地把持在了朝廷手中,既便是兵团长怀有不轨的野心,他的副手、以及团长、旅长及其各自的副手由于任免之权不在他的手中,想要像以前那样如臂使指地调动他们,指挥他们按照自己的意志与朝廷为敌,其难易较之以前何止增大了百倍。

大王竟然要杀了拓拔韩蝉兄弟,大王竟然因为拓拔韩蝉二人之罪,取消了一个酋领世袭罔替的部落,把它直接纳入朝廷的辖掉之下,这一举措就像捅了马蜂窝,拓拔氏贵族们悲愤了,暴怒了,他们从未向现在这样团结,从未向现在这样抛却机心,真诚地携起手来,决定为了保护自己的权益而反击了。

反应最强烈的,提出了清王侧,诛种放,以兵谏令杨浩收回成命,不过眼下这种观点还不是主流,压力主要来自于李之意,这个老头子虽然一手策划了这起诘难杨浩的事件,但他并不想把杨浩赶下台,不管怎么说,杨浩代表的是他们拓拔家,要是杨浩下了台,老头子从子侄中还真找不出一个那么有出息的出来挑大梁,那是把个西夏国闹得四分五裂,拓拔氏的下场未必比现在更好。

但是他也并不甘心就此服输,他还要做最后的抗争。

李天轮、李继谈、拓拔苍木等人虽然早就知道杨浩为了严肃纲纪,教训一下那些以皇亲国戚自居的拓拔氏族人,却也没有想到杨浩做的这么绝,居然把嵬武部落彻底解体,取消了该部头人世袭罔替的权利。他们也有自己的族众,不止在朝中有官职,更是自己部族的领袖,对杨浩的这种做法,他们也本能地有些抵触。

可是他们更知道,他们已经走的太远,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现在已经同拓拔氏族人中的传统势力彻底决裂,他们的命运前程全都和杨浩绑在一起了,只能前行,再无退路。一旦杨浩败了,顶多削弱的他的权力,把这个大王还原成一个不够强势的可汗样的人物,而他们这些拓拔氏的叛徒,则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他们的族民会被其他部落吞并,他们的娇妻美妾,会沦为其他酋领的玩物。

所以,当他们听到族人们秘密串联集会,蓄谋对抗杨浩的时候,他们比杨浩还要心急,迫不及待地跑去王宫把这个消息禀报了他,他们唯一想要的,就是请大王先下手为强!

杨浩倒是老神在在,悠然自得。他似乎根本不信那些失意贵族们敢造自己的反,在他看来,这些家伙不过是像女人一般,玩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他很贴心地安抚了一番这些已经铁了心站在自己一边的拓拔氏族人,便兴冲冲地与焰王妃努力造人去了。

自从知道了她们不孕的原因之后,杨浩每日都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鞠躬尽瘁,不遗余力,在他的努力之下,竟是年纪最小的妙妙率先怀孕,紧接着清吟小筑主人一嗅了油腻也开始干呕起来,反倒是唐焰焰的腹皮,依然平坦如旧。

焰夫人心急如焚,特意去向冬儿请了道懿旨,彪悍地宣布:在她成功生孕之前要独霸后宫!

垄断莫如竞争,眼看着齐人之福变成了焰女王的独舞,杨浩也想努力改变这种局面,于是乎一杆钢枪,天天抗战,两口子就算新婚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般,好得蜜里调油。

李继谈等人无人只得回去暗自调动本族人马,悄悄做好应变准备。

十天,弹指间便过去了,今天就是公开处斩拓拔韩蝉、拓拔禾少的日子,整个兴州都有摩拳擦掌,这天一早,一骑绝尘而来,自甘州赶来的一名军驿信使,背插三杆红旗,怀揣十万火急的军情奏报,驰向王宫大内!

第592章 死难为鬼雄

甘州驿使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甘州阿古丽,反了。

因为今日要处斩拓拔韩蝉兄弟,拓拔部落的许多贵族这些日子闹得不可开交,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也开始觉得处罚太重了。当然,论罪,这两个人是应该处死的,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法理尤其是要服从于朝廷的利益,眼下看,对拓拔韩蝉兄弟予以幽禁,在其族人中另择贤良担任酋领,无异是稳定朝纲的更好做法,于是许多大臣上朝,试图劝说杨浩回心转意,做最好的努力。

恰在这时,甘州驿使赶到,带来了甘州回纥造反的消息,顿时如旱地惊雷一般,在朝堂上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杨浩把驿使传上大殿,亲自询问,这才知道事情原委。原来斛老温勾结阿里王子,一个行刺阿古丽,一个行刺苏尔曼,试图把整个部落重新掌握在手中,结果两人双双失手,阿古丽负伤潜逃,得到了自己部落的保护,随即与驻扎肃州的张浦取得了联系,调了一路人马来,保护她安然返回了甘州。

此时苏尔曼亲率本部人马,与斛老温的族人正打得如火如荼,阿古丽重现甘州,斛老温却已身故,他的弟弟和儿子威信远不及他本人,对族人的掌控力本就有限,这时在阿古丽、苏尔曼和肃州兵马三路夹击之下,迅速发生了叛乱,斛老温的堂兄小满英杀了他的堂弟和侄子,提着人头阵前乞降,甘州重新平静下来。

可是此后不久,张浦调往甘州协助阿古丽稳固政权的军队与当地部族百姓却频生磨擦,双方关系迅速恶化,不久,一个部族头人出殡的时候,因为与肃州援军发生冲突,于街头群殴一场,双方各有死伤,于是各自纠集了更多的人马,一时剑拔弩张,估固浑头人苏尔曼亲自出马,与肃州援军将领交涉,双方各不相让,若不是阿古丽出面弹压,恐怕肃州援军与当地部族就得大打出手。

此后不久,阿古丽的人在当地黑水城废墟下面发现了一个当年月氏王国的地下宝藏,肃州驻军闻讯要分一杯羹,甘州回纥得此宝藏喜不自胜,到口的肥肉岂肯相让,于是双方郁积已久的矛盾终于全面爆发,阿古丽得到了这笔宝藏,实力大增,也变得强硬起来。

阿古丽态度的改变,使得回纥诸部更加有恃无恐,双方由冲突迅速演变成了全面的大战,阿古丽扯旗造反了。

阿古丽得到了黑水遗宝,以此招兵买马,积蓄粮草,一时声势大振,竟然把肃州驻军赶了出去。张浦自肃州闻讯赶去平叛,却也连连失利,如今正节节败退,向兴州逃来。

事情原委一说,大殿上顿时人声鼎沸,有人怒不可遏,要求马上派军平叛,有人则趁机声言,这是大王瓦解嵬武部落、取消其世袭制度,使得诸部头人心生不安之故,要求杨浩改弦更张,改变策略。

杨浩闻言晒然冷笑道:“昔日夜落纥仍在时,甘州回纥三十万兵马,尚且不堪一击,如今只是阿古丽一个妇道人家,甘州回纥又元气未复,她折腾得出多大的风浪?甘州之乱,本王弹指间便可平息,何足道哉?”

李天轮抢步出班,奏道:“大王……”

杨浩猛一挥手,道:“勿须多言,大不了本王再一次御驾亲征,小小阿古丽,还怕她翻上了天去。以阿古丽之乱而为拓拔韩蝉开脱者,更是荒唐。本王心意已决,立即集结兵力待战,等张浦赶回来,掌握了详细情形再说。眼下么,立即处斩拓拔韩蝉、拓拔禾少,以正国法,以儆效尤!藐视本王、藐视国法者,必受严惩!”

※※※

刑场上,拓拔韩蝉、拓拔禾少两兄弟蓬头垢面,往日嚣张的气焰全然不见。

很多年了,就算是李光睿也没有对麾下强大的部落首领有过太严酷的举动,他们的戒惧之心已经淡薄了。当他们被押上刑场,刽子手执着雪亮的钢刀站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并不是每一个反叛者都能得到宽宥的。当年绥州刺史李彝敏打起反旗,他的亲二哥李彝殷又何曾手下留情?他亲手砍下了三弟的脑袋,挑在竿头。

拓拔韩蝉兄弟终于知道怕了,他们后悔当初不该听从族人的挑唆,冒犯杨浩。杨浩虽然平时看着和气,可他的天下毕竟是他一刀一枪亲手打下来的,一个马上皇帝,亲手打天下的君王,又有哪个缺乏魄力、缺乏勇气?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们一次生的机会,他们绝对不当这个出头鸟!

两只呆鸟神志恍惚地被绑在行刑台上,就连站在一旁的拓拔武在说些什么,两个人也没有听情。

拓拔武满头大汗在给他们鼓劲儿:“你们不用担心,杨浩如此肆无忌惮,老爷子也怒了,这事儿他不会不管的。”

拓拔韩蝉神志恍惚地看了看天空,绝望地道:“午时一到,开刀问斩,老爷子就算肯出手,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的,你们不要担心……”

拓拔武正在劝着,监刑官的仪仗远远行来,这三人正是三司长官,以林朋羽为首,三人进入高搭的监刑棚中,林朋羽居中就坐,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冷冷地一笑,在他的手边,就是一筒朱红色的令箭,那朱红色的令箭看来异样的刺眼,仿佛阎王索魂的绞索,一枝令箭,一条人命。

现场一片静谧,围观的百姓成千上万,杀人不希奇,可是处斩两个拓拔氏的头人,就仿佛是处斩两个皇室的权贵,轰动效应还是有的,更何况兴州百姓的日常娱乐活动本就匮乏的很呢。

“咳,午时将至,两位大人……”

林朋羽向大理寺、都察院两位主官拱了拱手,两位大人连忙还礼:“大人请,大人是主监刑官,理应由大人下令。”

林朋羽呵呵一笑,捻须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当仁不让了。”

他咳嗽一声,端正身形,伸手一探,抓起令箭,脸色一正,高声喝道:“来人啊,午时将到,准备……”

“且慢!”

陡然一声大喝,人群应声分开,就见远远一行人马,正怒气冲冲而来,这些人不下百余人,各个锦袍玉带,却都是胡服装饰,看起衣饰质料,都是权贵人家,头前一个白须老者,手中搀着一个比他更加年迈的老人,老人须发如银,却是腰挺背直,精神瞿烁,正是李之意。

李之意本想避于幕后,通过族人们向杨浩施加压力,迫其就范,想不到杨浩一意孤行,根本不予理会,他更巧妙地利用了形势,促使以李继谈、拓拔苍木为首的一些族人与之分裂,从而达到了拉一批、打一批,彻底分化瓦解拓拔氏族人庞大力量的目的。

今日就是处斩拓拔韩蝉兄弟之期,李之意怒火上冲,本打算直接上殿面君,当面请命,半道上听说甘州反了,老头子眼珠一转,立即转向了法场。

眼下甘州造反,内部绝对不能再乱,这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统治者都该想到的问题,以他的了解,杨浩绝对不蠢,一定也会想到这个问题。李之意本来想率领数百名拓拔氏贵族大闹金殿,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干脆放弃了原来的计划,他要直接闹法场,让杨浩当着天下人的面收回成命。

林朋羽一见气势汹汹来了百十号人,连忙离座起身,沉着脸色道:“拓拔青云,本官奉大王之命监斩,你想干什么?”

扶着李之意的拓拔青云冷笑道:“林朋羽,莫要嚣张,我们老爷子来了,老爷子要保下拓拔韩蝉兄弟俩个,这人,你杀不得!”

拓拔韩蝉兄弟二人一见李之意,不由欢喜的声泪俱下,高声叫道:“老爷子,我们冤呐,老爷子救命!”

李之意斥道:“没出息的混帐东西,我们拓拔家的人顶天立地,何畏一死,掉的什么眼泪,都给我擦干净!”

拓拔韩蝉二人倒是想擦眼泪,可惜他们被五花大绑,根本动弹不得。那些拓拔贵族们一拥而上,守法场的官兵虽多,却也不敢对这么多头人老爷动刀动枪,登时被挤到一边去,李之意被人七手八脚簇拥着赶上监斩台,往监斩官正位上一座,喝道:“把他们解下来!”

官兵们虽然被冲开了,但是在林朋羽的指挥下,仍然守住了刑场,他们把拓拔韩蝉二人团团护在中间,与上前放人的拓拔氏贵族们推推搡搡互不相让,现场登时大乱。

林朋羽叫道:“李老爷子,本官奉大王之命监斩,你带人来扰乱法场,这可是犯了王法,你就不怕大王怪罩吗?”

李之意冷笑道:“王法?王法也是我们拓拔家定出来的王法。老头子活了八十多岁了,还怕一死吗?老夫是拓拔家年岁最长的人,大王行事莽撞,做错了事,我这做老人的,不能眼看着他犯错却不去管。今天这桩事,我是管定了,老头子就守在这儿,韩蝉和禾少不能杀,大王怪罪?嘿!好哇,老夫就坐在这儿,等着大王降罪!”

李之意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起神来。

消息迅速传到王宫,半个时辰之后,王驾仪仗出了王宫,向午门前行来。

满朝文武都跟了出来,声势浩荡,后面还有一支甲胄鲜明、武器精良的卫队,那是经过程世雄调教的宫卫军,程世雄在广原时,特意挑选了一队精兵,个个身高马大,完全按照禁军上军的标准选拔的,又经过沙场浴血,一举一动间,自然便有一股凛然杀气,这队人马也给了杨浩,现在整个宫卫军的士兵几乎都达到了这个标准,行止之间铿锵作响,杀气腾腾,那些气焰嚣张的拓拔贵族们见了也不觉有些生怯,待见李之意仍然稳坐台上,他们心里才安定了些。

“大王……”

众人纷纷向杨浩见礼,李之意倨傲地瞥了杨浩一眼,缓缓起身,向他微微欠身,说道:“见过大王。”

杨浩满面春风地道:“老爷子是我拓拔一族年岁最长者,在本王面前,也无需行礼,来来来,老爷子请坐。”

李之意老眼一张,问道:“大王仍以我拓拔氏为一家么?”

杨浩肃然道:“本王义父是拓拔一族,杨浩承继义父衣钵,以定难五州起家,方有今日天下,岂敢或忘。”

李之意老脸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倨傲地说道:“大王还记得,很好。”

杨浩当仁不让,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了,原本占据主位的李之意就成了旁边陪坐。二人坐定,杨浩说道:“老爷子偌大年纪,行动不便,有什么事叫人去宫里传报一声也就是了,怎么到这儿来啦?”

李之意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大王啊,他们二人的确有冒犯大王的地方,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咱们拓拔一族一个强大部落的头人,大王能有今日,他们都是出了力的,犯了错,你对他们施以教训那也罢了,都是一家人,何至于动刀动枪的闹家务?这不是让人寒心么?”

“老爷子这话就说的差了。”杨浩正色道:“自从杨浩接过义父手中这个摊子,可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拓拔一族在西北一百多年来,可有今日之辉煌?杨浩今日不只是党项八氏这主,还是整个西夏国之主,治理一族与治理一国大不相同,纲纪不立,何以约束群臣?杨浩今日挥泪斩韩蝉,正是为了基业千秋永固,这才大义灭亲。”

李之意白眉一轩道:“能达到惩戒的目的,又何必一定要施以杀戳?再者,大王把整个嵬武部落打散,取消了世袭族领的制度,又做何解?”

杨浩道:“拓拔韩蝉、拓拔禾少何以如此嚣张,斩杀钦使,撕毁圣旨?所倚仗者,就是他手中有兵有权,对目无王法者予以如此严惩,正是为了更多的部族、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今日若是因为他们是拓拔氏族人,昔日又有些许功勋而循私枉法,那么来日其他部落犯了王法,本王又该怎么办呢?”

李之意目光一冷道:“大王想要保住这万世基业吗?”

“当然。”

“既然如此,大王就不该如此异想天开。我草原上,千百年来就是这样的规矩,拓拔韩蝉二人就算冒犯了大王,也没有将他的部落连根铲除的道理。”

“哈哈,老爷子言重了,嵬武部落的百姓可没有受到惩戒,只不过……拓拔韩蝉、拓拔禾少不争气,本王把这些百姓直接纳入了治下。他们管不好,本王自己来管罢了。现在不比从前,从前我这一族之长,不过是直接管着最大的部落,现如今西夏是国家,一个王国,与往昔的治理之法自然是有所不同的,老爷子还用老脑筋想东西,那可不成啊。”

“呵呵,大王的法子就是根本之法么?想那辽国,也是从草原部落发展而成的一个国家,辽国立国已有六十多年,现如今还不是幽云十六州施以流官汉制,而契丹八部基本上仍然沿袭旧制?何以大王危言耸听,似乎不如此便有塌天之祸?”

“老爷子说的对,所以辽国内乱不已,篡位造反者不绝于途,当皇帝的少有善终,远的不说,就这几年,已经有几个王爷先后造反了,要想长治久安,必得法治森严。对舛傲不驯、触犯国法者,就该严惩不贷!”

李之意森然道:“大王这么做,就不怕寒了拓拔一族的心,酿成更大的祸患吗?据老夫所知,甘州阿古丽已然反了,阿古丽造反,附庸者众,其中未尝没有大王取消嵬武部落世袭之制的缘故。如果其他部族首领因此而心生忌惮,与阿古丽遥相呼应,大王的万世基业,还能传得几年呢?”

杨浩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这也正是本王所忧虑的。之意公德高望重,对不理解本王苦心的族人,还望之意公能出面安抚,为本王分忧。至于心怀叵测者……”

他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杀气,冷笑道:“这样的人,今日不反,来日也必然要反。既然早晚要反,哼!那不如早早的收拾了他们,我西夏王国才能长治久安。”

李之意霍然站了起来:“大王罔顾如此多的族人酋领心愿,必要一意孤行吗?”

杨浩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缓缓立起,冷峻的目光慢慢从那百余拓拔头人脸上掠过,一字一顿地道:“我,是党项八氏之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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