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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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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奏章往前一扔,轻蔑地道:“这事儿种大学士就可处理,何必拿来给孤,封回去!”
穆舍人小声提醒道:“大王,我西域佛教盛行,信徒众多,若是处置不善,恐怕……,此事还该慎重些好。”
杨浩冷笑一声道:“还要如何慎重?本王是佛家护教法王,本王又没有三头六臂,想要护法总得有兵有将吧,这兵将的军饷从哪儿来?军械武备从哪儿来?孤又没有金山银山,他们缴纳税赋有什么不应该的?勿须理会,孤若亲自回复,反倒长了他们的志气,封还内阁,着种大学士处置便是。”
“是!”
幕吏恭应一声,杨浩便又再拿起了一封。当初制定税赋法律的时候,佛田佛产是否收税,朝廷中也是议论纷纷,官员中那些佛教信徒自然认为是不该向佛爷伸手的,就是些老成持重的臣子,也认为佛教界对政权的影响举足轻重,当今大王起事立国又得到了佛教界的大力支持,应该按照惯例,不纳佛田税赋。不过却被杨浩一口回绝。
西域士农工商多信宗教,这个事是没法堵的,堵不如疏。何况杨浩自己就曾大力借助佛教势力,即便是现在,包括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想巩固统治,尤其是融合各个风俗习惯、民族文化大不相同的种族部落,宗教仍然是他相当有力的一件武器。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得纵容佛教势力,正如对崔大郎和塔利卜两个富可敌国的巨商,他越是要倚重他们,越得对他们加以制约,培植能够制衡他们的力量,直接搭上塔利卜这条线,就是为了制约有继嗣堂背景的崔大郎,搭上大秦帝国这条线,是为了制约以大食帝国为后盾的塔利卜。
帝王之道,权衡之道,数千年的古国传承至今,只要读过几天书的人做了帝王,谁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差别只是手段高低,做的是否巧妙罢了。
杨浩引入罗马东正教、清真教派,又为几个师弟建造道观,就是想要改变佛教一家独大的局面,只不过他做的很巧妙,引入东正教、清真教派,找了个因为与他们做生意,得给他们为自己的信仰祈祷创造有利条件为借口。至于道观,那是自己师弟,也是明正言顺。
不过这个过程是很漫长的,取决于这几个教派发展顺利与否,如果现在给予佛教势力太多的方便,从一开始让他们的竞争就保持太大差距,那么其它几股势力就培植不起来了。以前西域十八州诸候林立,各自为战,对佛教势力的发展破坏很严重,活佛高僧们虽然掌握着大笔财富,由于政治动荡,政权更迭,自然不想置地。
而且那时西域农业太不发达,他们也不想购置佛田。如今杨浩一统河西,政治稳定,国泰民安,同时大力发展农耕,各大世家豪门纷纷响应,置地买房,高僧们也有点眼热了,他们肯把死钱拿出来支援西夏建设,杨浩当然欢迎不胜,却不想开个不好的头。
好在西域佛教势力以前拥有佛田的本就极少,寺主们还没有养成佛田不纳税的习惯,同时杨浩政权的稳定相较起以前,已经带给了他们极大的好处,这个时候制定下一些规矩来,阻力是最小的,这些因素杨浩其实也是反复考虑过的。
如今眼风代表佛教界提出反对的是名声不甚显赫的那素真吉,而不是达措活佛等位高权重的高僧,杨浩就知道,自己这个政策的制定,并没有超出西域佛教界的底限,所以那些高僧们爱惜羽毛,生怕遭到拒绝影响自己的令誉,才公推了那素真吉这么一个地位不高不低的人物来做代表。
杨浩毫不迟疑地对这封奏章做了封还内阁的处置,又接着批阅了两三份奏章,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人收起了未批阅的公文,立即发付已批阅的奏章。一见大王要歇息了,众僚属官吏忙纷纷搁笔起身,向大王告辞。
候得众人出去,杨浩又喝了口茶,腰杆儿一挺,只觉腰眼儿有些发酸,不禁摇头失笑,昨夜实在太颠狂了些,虽说不以内修功夫支撑,荒唐一夜也支撑得住,可是那三个小妮子也许是习惯了,虽不用内功心法,可许多动作还是照旧用的双修交合的姿势。
什么吊金蝉、偃盖松、吟猿抱树、昆鸡临场……,这些高难度的动作应付一个人也就罢了,居然是三个,三个人也就罢了,居然还都是梅开三度,怎一个“销魂”了得,不用玄功护体,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轻轻的捶着腰,杨浩正想起身,狗儿的声音甜甜响起:“大叔,忙完公事了。”
“嗯,忙完了。”
杨浩一边说,一边走到屏风后面,顺势趴到床上,平素批阅完当日的奏章,他都会到后面休息一下,闭上眼睛,把一上午批阅的东西从头回味一遍,想想有无疏漏,锤炼自己处断大事的分析力和判断力。没有人生来就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后天的培养锻炼非常重要。
随之进来的狗儿俏皮地一跳,小屁股坐到了炕沿上,扭转了身子,一双小粉拳便轻快而有频率地敲打起他的腰杆儿来,以前杨浩卧床看书,闭目养神或者思考问题的时候,狗儿就在旁边捏捏肩、敲敲背,把他伺候的飘飘欲仙,这大半年来把她派去汴梁,直到今日才重温滋味,杨浩不禁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小燚啊,大叔昨日让你派人尽快与日本那边取得联系,确定子渝和公主安全抵达,人已经派出去了么?”
狗儿两条小腿活泼地悠荡着,小拳头敲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杨浩很舒服,看来她干这活儿,竟是比杨浩还舒服,脸上挂着甜甜的快乐的笑容,虽然杨浩看不见,她还点了点头:“嗯,派出去了,宋国那边封锁的紧,为了安全,我安排了几个精通契丹语的人,取道辽国,再乘海船往东瀛去。”
“嗯,这样是妥当些。不过我们与辽国如今的关系也比较疏远,不宜泄露任何消息。永庆公主的身份,对辽国来说,未必无用呢。”
“知道啦,大叔放心好啦,狗儿跟着竹韵姐姐还有子渝姐姐可学了不少东西,哪有那么笨呐。对了,玉落姐姐和竹韵姐姐很快就到了。我刚刚收到消息,最迟明天早上,她们就能赶到顺州,要是快的话,今儿晚上就到了。”
杨浩一听欣然道:“好呀,我正打算今天赶回兴州,那就再等一天,等她们明天到了一块回去。”
这时焰焰姗姗走入,美人春睡足,精神自然焕发,她已精心打扮过,本就是美人儿,这一打扮更是明眸皓齿,娇艳不可方物,只是哪怕画了眉黛、抹了胭脂,眉梢眼角处那一夜缠绵带来的春意还是隐隐难消,只不过除了杨浩这样的大行家,没有几个人看得出来罢了。
狗儿一见,马上从榻上跳下来,脆生生地叫:“焰焰姐姐。”
狗儿叫杨浩大叔,但是玉落也罢、焰焰、妙妙等人也罢,她一概都叫姐姐,这辈份听着有点乱,不过她以前就是这么叫,小丫头很受杨家上下的喜欢,因此也没人去纠正她。再者说,她是扶摇子陈抟的徒弟,如果从睡仙那儿论起来,静音仙姑的这几个徒弟确实和她算是同辈。
“嗯,小燚也在呀。”
焰焰向她笑着打声招呼,媚得能滴出水的一眼美眸向杨浩含羞一瞥,将汤盅轻轻送到他身前矮几上,柔声道:“官人操劳半日,一定乏了。这盅蛇羹汤加了许多珍贵药材精心调配,火候十足,滋补的很呢,你趁热喝点补补身子。”
那盖儿掀开,杨浩眉头直跳,谁说这是蛇羹汤,难道我连蛇肉和虎鞭都分不出来了吗?嘁,什么时候我杨大官人沦落到得服用这些补肾之物的时候了?等我完成了栽种大业,看老夫如何再展雄风,哼哼!
杨浩也知道这是因为狗儿在旁边,焰焰不好意思直说,这才说成了蛇羹,要不然两夫妻什么恩爱的事儿都做过了,大可不必如此避忌。他嗯了声道:“先放那儿吧,我正与小燚谈事情,一会儿再喝。哦,对了,叫人在后院收拾两间寝室出来,可能今晚玉落和竹韵就回来。大哥正在洛翰冲,让人去通知他一声,如果抽得出空就过来一趟,要是小妹她们回来了,一家人喝顿饭,大哥也牵挂着小妹呢。”
“嗯,我这就去。”
焰焰款款起身,瞟了狗儿一眼,伸手轻撩发丝,微微有些忸怩地道:“那个……,大姐刚才说过我们了。我们确实……不对,只要知道……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就能对症下药,大可不必急于一时……,官人国事繁重……所以……官人今晚到我院里来吧,我正炖一味汤呢,比这个还滋补的多……”
话一说完,她又赶紧补充道:“只是我一个人给官人炖汤啊,娃娃和妙妙,分别是……咳咳,明天和后天。”
“啊?”杨浩当然明白这喝汤的真正含意,炖汤给他喝确是不假,不过这是杨家后宅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请官人喝汤,就是想要与官人恩爱缱绻,一夕缠绵了。这个暗语的起源来自于杨浩在榻上和娇妻开的一句玩笑:娘子请我喝汤,为夫当投桃报李,也请娘子喝汤。为夫这汤火候十足,不但益寿延年,而且驻颜美容……
当日杨浩正与焰焰、娃儿和妙妙胡天黑地之中,她们喝了自家官人的汤,以后便也有了这么一个暗语。杨浩一看,三女被冬儿说了一顿的结果,竟然就是这么一个妥协法儿,只不过把三英战吕布改成一日闯一关了。由此看来,这三个没孩儿的娘子可真的早就急了,她们平时看着冬儿和女英抱儿亲女,估计羡慕的眼睛都蓝了吧?
杨浩向娘子递了个会意的眼神,这才故作随意地点头道:“嗯,我知道啦……”
焰焰欣然离去,狗儿不知就理,不禁笑道:“我听师傅说,懒人爱哼哼,馋人爱喝汤,大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喝汤了呀,居然一日不可或缺。”
杨浩坐起身,端起汤盅,一边就唇饮用,一边含糊地笑道:“这个嘛,咳咳,喝汤利于调养滋补身体嘛,征伐在外时没有机会,回到家里方便多了,当然要多喝几碗给补回来,呵呵……”
“喔,这样啊”,狗儿天真地道:“我从师傅那儿也学过几个补汤的方子呢,大叔既然爱喝,那狗儿也显显身手,嗯……,明天是娃儿姐姐,后天是妙妙姐姐,那就大后天吧!大后天,我炖汤给大叔喝。”杨浩“吭哧”一声,差点儿把那虎鞭汤从鼻子里喷出来。
看着眼前这朵祖国的花朵那天真无邪的眼睛,杨浩忽然蠢蠢欲动,有种化身邪恶怪蜀黍的冲动,他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涤清了自己偶然一现的邪恶欲望,狗儿一直叫自己大叔,自己平素也一直把她当成亲近的晚辈,竟然生起不该有的欲望,真是该死。
杨浩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端正了态度,这才起身笑道:“哈哈,还不知道我家小燚竟也有一手好手艺,成,等有空的时候,大叔尝尝你的手艺。”
狗儿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面,欢喜地道:“好啊,在华山的时候,我常常帮师傅调理下酒菜,家真的会做菜呢。”
师傅?睡仙陈抟么,那个邋邋遢遢的老道估计只要菜里拌了盐,他就吃得下去吧,还能是个美食家不成。杨浩正要打趣她一番,穆舍人带着一个人急急走了进来,杨浩立即止步,眉头微锁,问道:“甚么事?”
穆舍人道:“启禀大王,此人是嵬武部的武士,有十万火急的军机大事要禀报大王。”
“哦?”杨浩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什么事?”
那人抢步上前,单膝跪倒,以拳拄地,恭声说道:“回禀大王,属下嵬武部落楚风之,奉王世荣大人之命秘奏大王,拓拔韩蝉、拓拔禾少两兄弟,秘密集结部落勇士,撤离驻地,意图不轨!”
第579章 多事之秋(上)
王世荣是拓拔韩蝉的幕僚,他本是世居敦煌的一个汉人,当初家族经商与曹氏子侄争利,被曹家挤兑破产,流落他乡,投靠了拓拔韩蝉,当初杨浩兵进夏州,刚刚坐上定难五州节度使的位置轻车简从巡访军营,拓拔韩蝉兄弟曾想对他不利,就是受了王世荣的劝解,方才打消不轨的念头。
从那时起,王世荣就已暗中投靠了杨浩,仍然留在嵬武部落,只是因为这个部落人口众多,实力强大,而其族长忠心又大成问题,留下王世荣这个暗桩,就是为了看住他们。现在这枚伏子果然起了作用,及时送来了这个消息。
杨浩听楚风之讲罢事情经过,眉头一蹙道:“他们集中精锐先行离开了兜岭,没有言明去处?”
“是。”楚风之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当时他们两兄弟正在集中族中长老议事,或许后来说清了他们的目的,只是他们行动鬼祟,举止谨慎,王大人担心他们会加强全寨戒备,那时消息就送不出来了,因此半途借口方便退出大帐,匆匆嘱咐小人几句,便让小人马上赶来通报大王,因此后来情形如何,小人并不知道。”
“嗯……”杨浩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穆舍人道:“大王,我西夏诸部头人,对本部人马都有绝对的调动指挥之权,其权柄实比一军主帅还要为甚,未奉诏令,集结大军,只这一条就是目无君上了,何况他们必然有不轨企图。正所谓兵贵神速,依微臣之见,应即起夏州兵马进行弹压,再令灵州兵马驰援,以尽快平息此事造成的影响。”
杨浩坐在案前,屈指轻弹,沉吟半晌,抬头问道:“小燚,飞羽堂可收到了什么消息?”
狗儿马上干脆地答道:“没有,我明天回来,连夜交接了飞羽堂的事务,今儿上午又处理了一上午的情报,不管是事涉嵬武部的消息,还是其他部落征调人马的消息都没有。”
杨浩轻轻点了点头:“嗯,飞羽随风虽无通天彻地之能,不能掌握所有的风吹草动,不过如果有人有所图谋,大举调动兵马,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嵬武部未奉诏谕,擅离驻地,自然要按国法军令严惩的,不过在事情原委没有搞清楚之前,就妄动兵马,以诛逆之罪讨伐,那可不妥。”
他站起身,负着双手在房中慢慢踱了一阵,吩咐道:“下旨,令夏州李继谈部,立即移防兜岭,借替嵬武部的防务。令银州柯镇恶、灵州杨延朗加强戒备,密切注意自兜岭至夏州一线消息。”
穆舍人连声答应,匆匆草旨,杨浩又对马燚道:“小燚,着令所部,立即查清嵬武部的去向,弄清他们擅离职守的原因。”
狗儿答应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
碧绿如海的草原上,简陋的营寨外面,大队人马呈半月形护住了身后的一顶顶毡帐,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对面,是呈锥字形屹立的一路人马,看样子刚刚疾驰而来,马嘶人吼,杀气腾腾。阵营最前面,是拓拔韩蝉和拓拔禾少两兄弟,对面的首领却是一个魁梧的几乎把那骏马都压垮了的雄伟大汉,一柄硕大的弯刀挎在他的腰间,掌中还横着一杆三股托天叉,他虽是懒洋洋地坐在马上,但是睥睨之间,自有一股英雄傲意。
“拓拔昊地,你个狗娘养的,趁早滚出我嵬武部的驻牧之地,否则的话,别怪老子不客气。”
“哦?”那大汉把钢叉往马鞍桥上一顿,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一副怠赖相,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个不客气?”
拓拔韩蝉马鞭一指,厉声大喝道:“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大汉哧哧地笑了:“好威风,好煞气,真他娘的好本事。嵬武部骁勇善战,在我拓拔氏诸部落中那是赫赫有名啊,我拓拔昊地久仰威名了。这一次,大王调嵬武部镇守兜岭,我琢磨着哇,就凭嵬武部两位好汉的威名,怎么着还不杀得他呼延傲博丢盔卸甲?
这可倒好,嵬武部在两位英雄的率领下入驻兜岭,叫呼延傲博杀得溃不成军,呼延傲博还没杀过来呢,两位倒是拔营起寨,先来个溜之大吉了。要论起这逃命的功夫,两位还真是无人能及。”
拓拔韩蝉一听肺都快气炸了,戟指大骂道:“你还有脸说?你苍石部落两寨人马连战连败,毫无骨气,竟然投靠了呼延傲博,他们投了也就投了,打呼延傲博没本事,掉过头来对付我们倒是威风凛凛,一马当先,要不是因为他们为虎作怅,我们还不会退出兜岭呢,我……我日你个姥姥,这片草原本是我嵬武部驻牧之地,你倒底让是不让?”
拓拔昊地把脸一沉,喝道:“混帐东西!我姥姥可是你表姑,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让出这片草原牧地?嗯?亏你想得出来,这块地方哪儿写着嵬武二字呢?大王已把这块牧地赐给了我们苍石部落,你说让就让?兜岭一带水草丰美,山上又尽是奇珍异宝、猎物无数,这样一个好地方你都守不住,还腆着脸来向我作威作福?”
拓拔韩蝉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错,兜岭一带因为山势遮蔽风雪,且有山泉滋润的缘故,确实草地丰美肥沃,那莽莽群山之中,更有无数的天材地宝,和数不清的飞禽走兽,不管是放牧还是狩猎,都足以养活一个部落,而且可以生活的比大多数部落更好。
可是问题是那山峦是一分为二,河西陇右各据一半的,而河西陇右又是处于敌对状态的,从苍石部落调过去的两寨人马受嵬武部挤兑,生死两难之际干脆投了陇右的呼延傲博,反过来视嵬武部如寇仇,引着呼延傲博的人马,你放牧我就抢劫,你打猎我就放冷箭,折腾得嵬武部不得安生,偏又没有足够的实力还以颜色。
他们屡屡上书朝廷,结果都被种放压了下来。这本在意料之中,他们现在可是打着张浦的烙印,属于张浦一派的势力,而张浦和种放正斗得水火不容,种放岂能不打压他们。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听人说自己原本的牧场被朝廷拨给了苍石部,这才愤然离开兜岭,赶回来抢夺牧场。
拓拔韩蝉把缘由一说,拓拔昊地竟也勃然大怒,森然道:“你也好意思说?若不是你们把我部落两寨人马顶上去蓄意陷害,他们走投无路的话,怎么能弃了祖宗投奔他人?我苍石部损失了整整两寨人马,这块牧场就是朝廷给我们的补偿!”
“大哥,和这小畜牲说这么多废话作甚,他不肯让出来,那咱们就自己抢回来。给我杀!”
一旁久已不耐烦的拓拔禾少忍不住了,举起大刀厉喝一声,一拨马头便引众扑去。
“放箭!”
拓拔昊地毫不含糊,立即命令严阵以待的部落勇士还以颜色,他们以游牧为生,草原就是他们的土地,牛羊就是他们的庄稼,就像农耕民族把土地看得重过一切,草地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岂肯相让?
利矢如雨,飞射而来,瞬间便射倒了百十匹人马,这些冲锋向前的嵬武部勇士都是从部族中抽调的精锐,大队人马还在后面,这些精锐个个骑射精湛,身手敏捷,一见箭来,或镫里藏身,或举盾相迎,或兵器格架,被射中的人也并非个个中了要害,但是中箭落马,暂时就失去战力却是一定的。
苍石部落的人也并非一味的坐以待毙,一轮箭雨射罢,拔出兵刃便向上前来,双方勇士纵辔急奔,挥刀如林,以一种泄堤洪水般的速度猛地撞击在一起,在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策骑冲突,拼死厮杀,同样的正面破阵、侧翼冲锋,凿穿而过,战如山崩……
※※※
兴州,李之影李老爷子的府邸。
李老爷子白眉白须,赤红的脸庞,年逾八旬,仍然精神矍烁,身手灵活。他的辈份在拓拔李氏家族中如今是最高的,比李光睿、李光岑这一类领军人物还高一辈,在李氏家族中拥有极高的声望,李光睿、李光岑相继去世后,掌握了李氏政权的李光岑义子杨浩对原夏州派系并未厚恩拢络,大失所望既而心生怨恚的李氏族人便不约而同地向这位老爷子身边靠拢,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不过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早已斟破世情,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家族晚辈上门拜见,可以。年纪大了,别无所求,不就希望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么。不过,要是跟他说点部落间的零零碎碎,朝廷上的恩怨纠葛,他可不爱听,马上就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没多久,那些家族子侄便大失所望,再也不登门了。可老爷子不在乎,要不是胸怀豁达,平平安安活到这么大岁数可不容易,老爷子乐天知命,根本不在乎。李老爷子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哇……”
李老爷子喜欢玩鹰,打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年轻的时候他是部落中最出色的武士,骑射双绝,无人可比。只可惜,他不是李氏嫡系宗支子弟,而且同时代的宗支弟子当时也着实出了几个杰出人物,李彝超、李彝殷、李彝敏几兄弟个个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也显不出他李之影的本事。
一晃儿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堪称人杰的堂兄弟一个个都踏上了轮回路,喜欢玩鹰的李老爷子倒是越活越精神。
他挽着雪白的袖子,用一柄锋利的小刀切着鲜肉,把肉切成细细的肉条,然后顺手一抛,三只雄鹰在空中盘旋,作势欲击,李老爷子手中的肉条儿一扔出去,三头雄鹰便俯冲而下,抢到肉条的鹰立即展翅飞去,直冲云宵,另两头鹰便重又进入了盘旋的状态。
一个穿着金边胡服,发辫缠头的党项老者站在一旁,垂手看着老人悠闲地喂着盘旋于空中的雄鹰。
“啪啪!”老爷子轻轻拍了拍手,发辫缠头的老者立即从袖筒中摸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老爷子擦了擦手,举步往厅中走,缓缓在椅上坐下,发辫缠头的老者忙为他斟上一杯茶。
老爷子举杯在手,轻呷一口,淡笑道:“嵬武部拓拔韩蝉两兄弟已经离开兜岭了?”
“是。精锐尽出,老弱妇孺带着帐幕牛羊也自后离开了。”
“呵呵,兜岭那边没有留给呼延傲博留下可趁之机吧?”
“哪能呢,有老爷子的吩咐,我自然会注意的。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咱们李家闹家务,不能让外人捡了便宜。嵬武部的那个王世荣吃里扒外,早就是大王的耳目了。这一次,我特意利用他提前向大王通风报信了,大王那边闻讯势必马上派人接过兜岭防务,断不致教陇右的吐蕃人杀过来的。”
“嗯!”
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成了,就到这儿吧。朝廷的飞羽随风不是吃素的,动作再多些,说不定就叫大王看出了端倪。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要做啦,只管瞪大眼睛看着,看他拓拔兄弟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看大王如何处理此事。大王处治嵬武部,对咱们是好的;大王要是不处治嵬武部呢,对咱们一样是好的。”
发辫老者道:“那咱们……”
“咱们得等,等咱们李氏本宗越来越多的人站过来,等到力量大到法不责众的时候,那时才能发难。”
说到这儿,老爷子的眼神忽然有些凌厉:“不过,你记住,我们的目的,只是逼大王让步,予我们李氏一族更大的权利、富贵和方便,树立我李氏一族凌驾于河西诸族之上的地位,而不可觊觎大位。”
发辫老者陪笑道:“那是,那是……”
老爷子晒然淡笑,垂着眼皮道:“虽说杨浩本宗一族还没树立多大的根基,似乎只要倒了一个杨浩,他这一门也就都倒了,可问题是,就算你有千般本事,真的能推倒他,也没有一个人够资格代替撑起这门户来,到那时,咱们这西夏国马上就得土崩瓦解,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懂?”
“懂懂,是是,侄儿记住了。”
“你去吧,老夫乏了,一会儿得睡个午觉。”
“好好好,老爷子请好生休息,侄儿告退。”
发辫老者一转身,一抹不屑的冷笑便浮上唇梢:“自以为是的老东西,你不成,不代表别人就不成,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倚仗么?要不是现在还要借助你的声望……哼!且容你再倚老卖老几日……”
第580章 多事之秋(下)
“大王,这是苍石部弹劾嵬武部的奏章,奏表中说嵬武部未奉诏谕,擅离职守,轻启战端,屠杀该部平民,请求大王严惩。”
“大王,这是嵬武部状告苍石部的奏章,上面说苍石部难敌陇右吐蕃人的猛烈进攻,暂退故地,苍石部不顾同胞之谊,占其牧地,逐其牧民,不允许他们返回故地休整,甚尔大动干戈,杀伤该部牧民两千余人。”
种放和丁承宗一人手中拿着一份奏表,向刚刚返回兴州的杨浩禀道。
杨浩步向案后,随口问道:“嵬武部现在何处?”
“苍石部已有准备,驻牧该地的部落百姓中有大量武士,嵬武部吃了个大亏,但是其妇孺老幼、牛羊车帐已经全部赶到,如今正在其原有牧地外驻营扎寨,与苍石部处于对垒状态。”
杨浩吁了口气,缓缓坐下,目光一扫,问道:“两位大学士对此有何看法?”
种放道:“大王,拓拔氏贵族一向骄横,我西夏立国,他们认为自己有柱石之功,向来嚣张蛮横,自以为凌驾于其他诸族诸部之上,如今嵬武部未奉诏谕私自撤出兜岭,如此行为,置大王于何地?他们移牧兜岭之后,其原有牧地已经划拨给苍石部落,如今他们擅自返回抢夺牧场,以致双方大打出手,这又是一条大罪,若不严惩,何以服众?是故,臣以为,当严惩嵬武部落及其酋领,以正国法!”
杨浩的目光又移向丁承宗,丁承宗蹙眉道:“部落酋领的身份地位比较特殊,他们自领本族部曲,有官而无职,不上殿、不面君,我西夏虽已立国,不过在他们心目中,与以往草原上可汗、单于的政权制度差不多,以为朝廷为他们的约束力有限,各部落间为了草场发生冲突乃是家常便饭,倒未必是有心挑战朝廷的权威。
再者,拓拔氏乃大王立国之根基所在,而拓拔氏诸部贵族间的关系又是盘根错节,不管是嵬武部也好、苍石部也好,都有自己亲近的部落结盟,如果处置不慎,很容易激怒诸部酋领,酿成更大的事端,以臣所见,还该恩抚并用,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生无穷纠葛。”
种放气宇轩昂地道:“丁大人此言差矣,我朝刚刚立国,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不予嵬武部严惩,必助长他们的气焰,若是其他部落有样学样,不听宣调、不服管教、战事擅自退兵、平时擅夺草场,这乱子只怕会越闹越大。到那时,朝廷的威信何在?大王的权柄何在?”
穆舍人瞄了他一眼,心道:“亏你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还不是公报私仇?如今张浦大都督巡阅肃州军事去了,不在都城,你还不趁机剪除他的羽翼?”
这番话似乎打动了杨浩,杨浩陷入了沉思当中,众人都望着他,过了许久,杨浩双眉轻扬,说道:“本王令嵬武部驻防兜岭,而其擅离职守,若非本王迅速调兵接管他们的防务,萧关内外便都落入了吐蕃人的手中,不服诏令,擅离职守,险险失地辱国,此第一大罪!
嵬武部纵然真个难敌吐蕃,也该上奏朝廷,请求朝廷增援或者移防换岗,而他们一言不发,弃驻地而走,此举与逃兵何异?战场上,临阵脱逃、怯敌畏战,该当何罪?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此第二大罪!
其原有牧场已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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