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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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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打打闹闹地从花丛里跑了出来,一下子撞见民杨浩,那女孩儿一见杨浩不禁吐吐舌头,红着脸唤道:“杨大人。”

这女孩儿红扑扑的一张俏脸,正是尔玛伊娜,在她后面张牙舞爪地追出来的男子肩头稳稳地站着一头雄骏的海东青,看他模样,却是杨继业的三公子杨延训。一见杨浩站在那儿,杨延训不禁红了脸,他讪讪地放下手,向杨浩施礼道:“延训见过大帅……三叔……”

一转眼他又看到折子渝,不禁吓了一跳,马上变得更加规矩起来:“小姨,你……你怎么来了。”

折子渝板起俏脸道:“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马上就要及冠的年纪了,还这般不稳重,这是节帅府,不是你杨家的后花园,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说起来,这杨三郎只比折子渝小了一岁,可论起辈份来,却是他实实在在的亲姑姑,折子渝非要拿出长辈架子,老气横秋地一通训斥,杨三郎也只好苦着脸连连称是,好不容易等折子渝训斥完了,他才悄悄拉拉尔玛伊娜的衣袖,两个人飞也似地逃了。

折子渝看着那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伊娜……,这女孩儿就是尔玛伊娜?”

杨浩道:“是啊,她就是细封氏的尔玛伊娜。”

折子渝瞟了他一眼,神气有些古怪地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杨浩笑道:“亲戚越近越亲,朋友越走越近,如果大家老死不相来往,这西北诸族如何能融为一体,亲如一家呢?西北战乱不休,很难稳定,虽说有许多原因在其中作怪,可是族属众多,互有恩怨,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致力于诸族融合,自然要率先垂范,这夏州城,如今不止是拓拔氏的头人贵族们在此建有府邸,其余七氏,乃到我节帅府的重要官员,大多在此建有府邸,他们的家眷常常驻居于此,彼此间多了往来,关系也就亲密起来。当然,我这府邸对他们也是不设防的,大家多走动走动,不是什么坏事。”

折子渝唔了一声,又睨了杨浩一眼,淡淡说道:“我听说,细封氏五了舒大人,一直想把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嫁给你,你若肯点点头,尔玛伊娜早就成了你的五夫人,以她的身份,你若娶了她,对巩固你的权力可是有莫大助益的,怎么……看这样子,她和延训似乎……”

杨浩淡淡笑道:“联姻,有利有弊,在我看来,弊大于利,我一直在努力促进西域诸族融合,消弥彼此间的仇恨,也鼓励各族百姓间的通婚联姻,但那种联姻和我这种联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这样的联姻毫无意义,文成公主之和亲,带去了营造、工技、农耕、医术,还有植桑养蚕之法;金成公主之和亲,把整个河曲九套都送给了吐蕃,可曾因此得以化解他们的敌意?我若想依赖联姻来取得他们的支持,其实也就意味着,我根本无法控制他们,你说是么?”

折子渝负起手来,莞尔笑道:“纵不谈利益,尔惠伊娜也确实是个娇俏可人的姑娘啊。”

杨浩若有深意地道:“那又怎样?她的姐姐玛布伊尔的美貌并不逊色于尔玛伊娜,李光睿夺人所爱,强娶玛布伊尔的下场你是知道的,我若想要一个女子,也得她心甘情愿跟我才成……”

“心甘情愿么?”

折子渝的目光凝视着尔玛伊娜远去的背影,悠悠地道:“如果你肯对她用心的话,焉知她不会为你心甘情愿呢?”

杨浩心中怦然一动,似乎若有所觉,可他的目光在折子渝脸上转了几转,却未发觉丝毫异样。

“难道……她只是无心之语,是我多疑了?”

杨浩暗自揣测着,正欲再出言相试,前方路上闪出了唐焰焰的身影:“官人可算回来了,折元帅已在中堂等你好久了。”

杨浩抬头一看,就见唐焰焰俏生生地站在前面,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杨浩忙咳嗽一声,对折子渝道:“好,咱们到厅上说话。”

折子渝看着前方的唐焰焰,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对杨浩道:“家兄找大人,是有军政要事商量,子渝却不便在场的。”

杨浩奇道:“此话怎讲?”

折子渝瞟了他一眼道:“听说大人的‘飞羽’甚是了得,西北地面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耳目,怎么对我府州的事情竟然毫不知情么?

我侄儿折惟正年初成亲之后,已正式开始帮我大哥参谋军政。折家的‘随风’,我现业已交给他了,如今我是无事一身轻,论起身份来,只是折家的二小姐而已,这些军政要事,我是不便再参与的了。”

原来,折御勋的长子折惟正在今年年初已经成亲,同时娶了一房妻子一房妾室。妻子曹氏,年方十七岁。妾室李氏,年方十三岁。

男儿成立家庭,也就意味着彻底步入成年人的行列,所以折惟正已正式开始参与府州的军政大事。折御勋正当壮年,这么着急开始扶植儿子料理军机大事,其实也是受了杨崇训后继无人之事的影响,未雨绸缪,开始提前培养接班人了。

这件事杨浩是知道的,折惟正成亲的时候,他这个做叔叔的不但去喝了喜酒,还馈赠了一份厚礼。不过折子渝交出“随风”,彻底退出折家的权力核心这件事,他的确一点也不知情。他的情报组织是掌握在唐焰焰手里的,而唐焰焰……,明显是把涉及她昔日情敌的情报都过滤掉了,根本没有让他过目。

杨浩回头瞪了唐焰焰一眼,便又改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先陪你到花厅去吧。”

折子渝微微一笑,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还怕她唐大小姐会吃了我么?”说着提高了嗓门,说道:“大人有事尽管去忙,我和焰夫人许久未见,正好促膝长谈,叙一叙旧。”

唐焰焰同样笑得风情万种,乜着折子渝,一语双关地道:“好啊,焰焰许久未见子渝姑娘,心中也想念的很呢。官人尽管去忙,妾身会好好款待子渝姑娘,一尽地主之谊的。”

两个美丽的女人巧笑嫣然,仪态万千,看起来就像……一对斗屏的孔雀。

第497章 交心(上)

杨浩一路赶往中堂,想起唐焰焰和折子渝之间的恩恩怨怨,总是放心不下,这两人唇枪舌箭一番倒也罢了,怕就怕焰焰性如烈火,两人若是把那花厅做了全武行,那这节帅府可就真热闹了。行至中堂廊下,恰见小源丫头姗姗而来,杨浩连忙招手把她唤过,嘱咐道:“小源,府中来了女客,现在花厅。你让二娘去款待一下。”

小源答应一声折返身去,杨浩这才稍整衣衫,举步入厅。

中堂是他会见重要客人的地方,轩敞而豪绰。本来,这里也是李光睿当初会见重要客人的所在,所以整个中堂原本是按照游牧民族毡帐的布置习惯进行摆设,纯羊皮的坐褥、狼皮的靠垫、胡凳锦墩、长条的几案,壁上还挂着兽骨的装饰品。

杨浩入主夏州后对此已进行了彻底改变,无论是室内装饰,还是桌椅陈设,俱都代之以符合中原文化品味和官场身份地位的东西,绣屏字画,卷耳方桌,花梨木的座椅,布置精美而雅致,富丽而堂皇。

亲眼见过杨浩中堂的气派之后,许多受他接见过的僚属官员都起而效之,回去后按照这种汉家风格对自己的府邸进行了重新装饰。

在西北游牧地区,崇尚中原文化是有相当深厚的基础的,在原本的历史上,李继迁的孙子李元昊建立西夏王国与大宋抗衡的时候,就曾为了“去中国化”而大费脑筋,为了完全保持党项羌人的风俗习惯,与汉人区别开来,他软硬兼施,费尽了手段,仅是为了让族人把发型一律改成那种中间秃秃,四周留发的羌式发型,就下达了类似于“留头不留发”的强硬指令,这才把西域百姓向往和融入中原文化的势头缓了一缓。

如今杨浩就是夏州之主,统御着党项八氏,与吐蕃、回纥的一些部落也过从甚密,以他的地位,他既有心推行中原文化,再加上手下的文教之臣俱是来自中原汉土的博学之士,对这种汉化势头自然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本来就向往中原文化的部落贵族们对汉化更是趋之若鹜,由上而及下,他正在不动声色地消弥着各个民族之间的差距和区别。

杨浩走进中堂,一眼就看到娃娃正坐在主位上与折御勋谈笑风生,不由得暗暗叫苦。他这才想起来,娃儿如今可是徐铉的副手,专司文教和外事差使。

娃娃博学多才,当初在汴梁的时候,结交往来的就俱是鸿儒名士,那时还得了一个“清吟小筑主人”的雅号,诗词文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以她的才学,从事文教和外事工作正是得其所哉,如今已成为徐铉的得力助手。自己不在府中时,出面款待折御勋,本就是她份内之事。她既然在这里,花厅那边,真不知道那两只母老虎会不会闹出事来,可是这时再想回头已经晚了,杨浩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展颜笑道:“大哥,你来了。”

中堂里不止坐着吴娃儿和折御勋,丁承宗和范思棋也在一旁陪坐谈笑,四人正在说着甚么,一见杨浩进来,立即起身相迎,杨浩忙道:“坐坐,都坐,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你们在聊些什么呀,兴致这么高。”

折御勋就势落座,笑道:“弟妹正在向我讲起大兴文教的好处,老三呐,你确比老哥我有眼光呐,真没想到,一个重文教、译印书籍,会有这么大的好处。”

“哦?”

杨浩在主位上坐下,瞟了娃儿一眼。娃儿笑着解释道:“妾正在向折帅解说我芦州印书馆的事呢,我们不止印了佛经和儒教经曲,而且还印制了农书、牧书、法经、武略等等发付各处,影响颇大,如今正打算定期印制小报,折帅对此很是好奇呢。”

杨浩释然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其实这小报只是邸报、边报的模仿,邸报记载的多是军国大事,边报记载的多是沿边地区的军政动态,这些传报一向只能由官员权贵们来阅读,不过唐朝最兴盛的时候,曾经出过一种杂报,上边公私事宜一应俱全,亦有民间佚闻、朝野逸事,印制之后叫卖于市。

而今,我就打算仿照‘开元杂报’,将我辖地内各种动态、新闻定期编辑成报,发行于各城阜与部落贵人们中间,这只是个开始,受限于西北地区如今的城市规模和文化传播条件,不会做的很大,不过有胜于无,这个东西对我在西北各部贵族头人们之间传达声音、统一论调,推行汉学,都是有相当助益的。”

折御勋摇头叹道:“你说的只是眼跟前可见的利益,我真正钦佩你的,是你大行文教所产生的长远影响啊。只是一个译经印经,尊崇佛教,你就把西域的活佛们全都拉到你身边去了,有了这些活佛寺主们相助,你上令下达,推行治理,无往而不利啊。

还有这大行文教,唉!不是做不到,只是想不到啊,我和李光睿之间打打杀杀,和吐蕃、回纥之间打打杀杀,唯一看重的就是农耕,唯一舍得花钱的地方就是军队,谁肯花钱印些书籍典章,把那些文诌诌的士子文人当回事的,可是你杨浩却是独立特行。”

折御勋艳羡道:“更想不到的是,这样做竟然有这么大的效果,不但有许多在中原不得志的文士才子们望风而来,西域许多士林名儒也都投到了你的门下。沙洲(敦煌)的路无痕,其家族在沙洲有很大的势力,而他本人,不仅是一位博学鸿儒,更兼精通天文、地理、西域民情,他在沙洲开堂讲学,授业弟子已有七百多人。

七百多人呐,贫苦人家哪里读得起书?他这些弟子,大多都有一定的家世背景,能得到他的支持,那就是得到七八百个在西域家境殷实,有一定地位的门户的支持啊,嘿!想当初我曾派任卿书携重金往沙洲,欲礼聘他来我府州做事,他却不屑一顾,如今竟因你兴文教而欣然投效。”

杨浩微笑道:“路老一生致力学问,官途财运,自然是不放在他的眼中的。”

丁承宗笑道:“不止折帅没有想到,就是我,当初也没有想到兴文教会得到西北士族这样的鼎力支持。呵呵,还有太尉发明的那个活字印刷术,远胜于雕版印刷,对大力推行文教,实有莫大的助益。可笑的是,有人把这门技术传入中原后,一些士林名流却颇为不屑呢。”

杨浩晒然一笑,说道:“那些所谓名流,夸夸其谈,弃实务虚,哪是真正重视文教的人。那些士林名流认为,雕版印刷刻工精美,那字都是请名士誊抄刻模的,字字都是精妙的书法,一卷书印出来,就是一部精品。而活字印刷,字体千篇一律,粗制滥造,实是亵渎了学问。

呵呵,可笑,这些士林名流,简直是买椟还珠,忘却了书本存在的根本意义,反倒是在边荒地区,能有本书读,对读书人来说这是极为不易的事了,反而没人在乎这些东西,像路无痕那样的西域大儒,一代代历尽艰辛,在最困难的环境中口口相传地向后人传递着汉学精髓,才明白活版印刷大大降低了印书成本,对普及书本,传播学问具有多么重大的作用,你看着吧,活字印刷,早晚取代雕版印刷,在中原也形成主流。”

说到这儿,他沉默了一下,又轻轻叹道:“自大唐势衰,吐蕃占据河西走廊之后,回纥、拓拔氏次第统御这里,隔绝了西域数百万汉人与中原的往来,然而,那里依旧是文教不绝,许多学问精深的儒家弟子在那狼烟四起、处处杀伐,唯尚武力的地方,努力地传播着中原汉学,历两百年而薪火不绝,实是难能可贵啊。”

“大哥,路无痕这等西域大儒竞相来投,原本也不在我的算计之内。我之所以重文教,是因为纵然乱世,也离不了文。治国平天下,文治武功,缺一不可。专文而弃武,则趋于柔弱,任人欺凌。专武而弃文,纵然倚仗强横的武力逞威于一时,结果仍是能立而不能治,战乱连绵不休。

纵然开拓期间武力显得更为重要,通盘运筹、策划全局的人也必然应该是站在一个脱离于武力的更高点,而不是为战而战的人。武功是术,文治是道,唯有以道御术,文武并用,宏图大业方有可期。这才是我重视文教的根本原因,至于西域士林名流竞相归附,倒是意外之喜,事先连我也没有想到。”

折御勋默默点头,索然一笑,轻轻地道:“这就是我和仲闻不如你的地方了。正因为你看的比我们远,才能赤手空拳打下这片天地,而我们,纵然继承了祖宗基业,可是……漫说开拓,就是守成,嘿!也嫌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丁承宗和吴娃儿对视了一眼,吴娃儿姗姗起身,嫣然道:“折帅,奴家去吩咐一声,备几味精致的酒菜,折帅和我家老爷许久未见,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才好。”

丁承宗也微笑说道:“我手头也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折帅与我家太尉且品茶宽座,承宗去处理了手上的几件事务,待酒宴齐备,再来奉陪几杯,呵呵,告辞。”

二人寻个由头,各自告辞,厅中顿时只剩下杨浩和折御勋两人,杨浩这才一敛笑容,倾身说道:“大哥此番来,似乎心事重重,莫非府州那边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折御勋有苦难言,欲言有止。

他的确遇上了为难之事,可这事儿却是和杨浩无法启齿的。自铲除死对头李光睿,府州外无战事,着实安泰了一阵,也有了些兴旺的意思,可是这种因为和平而换来的发展契机,却远不及同样处于和平之中,却大力革新的杨浩。

杨浩兴工商,重文教,扶农牧,给各行各业制造了大量的盈利机会。商人逐利,这就使得各种社会资源必然向他的辖地流动,相应的,近在咫尺的府州竞争力不足,便成了资源流出方。府州只有一州数县之地,无论是农耕还是蓄牧的底子都很薄,商业赋税是他的一块重要收入,然而杨浩得了麟州,使得他这一块收入也锐减。

因为商人往来,许多品种的税赋,在一个统治者的辖地内只可能缴一次,而不会每至一城都重复缴纳,这样一来,麟州成了杨浩的辖区,西域来的商人在夏州缴了税,就会选择麟州做为北上契丹或南下宋国的出入口,而不必跑到府州去再缴一次税,从契丹和中原的客商自然也是如此选择。

商人获得了利益,繁荣了他们经营、流通区域内的地方经济,然而政权独立的府州却因此在经济上遭受了重创,这是谁事先也没有预料到的。折御勋能对杨浩怎么说?杨浩没有使用任何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更无心对府州进行挟制,只不过当一大片区域成为一个政治、经济共同体的时候,被包围其中的某片自治区域,必然是这样一种结局,而当时的这些地方统治者们,谁有这种经济学家的预见能力呢?

折御勋总不能告诉杨浩他不得不取消各项与杨浩辖区的重叠赋税以加强自身竞争力,杨浩因此得与他共享赋税的支配权利吧。就算他们是亲兄弟,两个独立的政权之间,也不可能有这样荒唐的利益分配方案。

折御勋反复思量,自己的这些苦处实在无法说与杨浩知道,纵然说了,杨浩也不可能拿出解决办法,他只好摇了摇头,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老三,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积蓄实力,你如今已成为整个西北无论是地盘还是武力都最强大的一方诸候……”

他微微蹙起眉头,说道:“可是……,你这两年来练兵从不松懈,先是把得自银州、夏州的军队,重新编制之后调往芦州训练,继而不断扩充军队,训练出来的士卒也都调到夏州这边来,近来……银州、麟州、芦州几个地方的驻军也在减少,大批的军队调往夏州……

老三,为兄不是想干预你的事情,只是想提醒你,莫要忘了,在我们东面,还有一个赵官家。你这两年养精蓄锐,赵官家这两年也没闲着。朝中,利用两年的时间,他提拔了大批新晋官员,文臣以张洎为首,武将以罗克敌为首,这些新晋文臣、少壮武将,虽然一时还不能完全取代曹彬、潘美这些前朝老臣,然而,至少已经具备了与之分庭抗礼的能力。有这些他亲手提拔起来的文臣武将支持,赵官家已完全控制了朝政,根本不必担心受到老臣们的掣肘,更不必担心皇位不稳。

对外,他彻底荡平了江南的叛乱,加强了对闽南、江南、荆湖的控制,蜀地叛乱义军也接连吃了几个败仗,十余万义军现已退往与吐蕃交界的山区蜇伏,他如今已经具备了对外大举用兵的条件。老三,赵光义雄心勃勃,一直想着超越他的兄长,建立一世奇功。如今他既腾出手来,依我之见,他不是要往北,就是要往西,在没有摸清他的动向之前,你把大批军队调往夏州,临宋一面的防线立显空虚,万一宋国寻个由头突然来攻,岂不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杨浩微笑道:“这一点,大哥不必担心,你在宋国那边遍布眼线,同样的,小弟在那边也是耳目众多,他要调动大军,怎么可能一点声息不透?只要提前得到消息,还怕来不及准备么?”

折御勋犹疑不定地道:“可是,你向夏州大量集结军队又是意欲何为?”

杨浩起身走到墙边,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富贵牡丹图,杨浩伸手在墙边扯起一根细绳一拉,整幅画面刷地一下卷了起来,露出下面一张巨幅地图。

“大哥,你看,由此往西,凉州、甘州、肃州、瓜州,玉门关,直至天山,还有多么庞大的土地?由此往南,庆州、原州、渭州,过六盘山,经巩州、熙州、兰州、湟州、青海湖,昆仓山……,又是多么庞大的土地?向西,吐蕃、回纥、和李光睿的残余势力参差其间,犬牙交错,向南,大片领土此时更在吐蕃人统治之下。”

“大哥,如果我不能把这些地方一一征服,那么来日当宋国大军真的来袭的时候,除非我们投靠契丹,否则真有实力自保吗?吐蕃亡国已一百多年,可是吐蕃王系还传下四脉子孙,他们控制的领土比我们还大,只要他们从王室子孙中推举出一位赞普,重新建立政权,一团散沙就会形成一只铁拳,我们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那时又该怎么办?”

杨浩回转身来,亢声说道:“天山,是我们的!昆仓山,是我们的!我兴工商、强农牧,重文教、练兵马,休养生息,积蓄实力,就是想把这些地方都拿下来。那些吐蕃部族如果愿意归顺我,我会一视同仁,让他们过上安泰富足的生活。如果他们不愿意……”

杨浩冷冷一笑:“如果他们不愿意,我就在那儿重建北庭都护府、安西都护府!若是不然,我怎对得起赵官家钦封我的这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之职?”

第498章 交心(下)

折御勋知道杨浩向夏州集结军队,是有西进意图的,但是在他预料之中,杨浩西进,应该是想把河西走廊完全控制在手中,让这条财源滚滚的西域古道重新兴旺起来,却未料到他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折御勋愕然看着那张地图,越看越是吃惊,这些地方若真的被杨浩争取到手中,他的辖地之广几乎已不下于整个中原,到那时……,然而……这可能么?

折御勋讷讷问道:“老三,这……可能么?”

杨浩道:“如果等到中原腾出手来,给予吐蕃人更多的援助和支持,就会大大增加我成功的难度;如果吐蕃这盘散沙重新凝聚起来,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我想成功就更加困难;如果我望而怯步,根本不去尝试,那么……毫无疑问,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幸好,我所说的,现在都不会出现,我竭尽全力的与赵官家争夺时间,就是为了抢先一刻,抢得一步先机,就能处处主动,如果我此时全力以赴的话,怎么就不会成功呢?”

折御勋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沉声道:“就怕……,无论是契丹还是宋国,都希望西域维持现状。”

杨浩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穿破了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过了许久,他才轻轻一笑,说道:“大哥,相信我,就算我不做这件事,也会有人去做。谁也不希望这里出现一个强大的、统一的政权,但是这里一定会出现那样一个政权。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西域……已经分得太久了。

至于契丹和宋国,的确不会希望出现第三个强大的竞争者,然而它们之间的竞争,注定了他们无法出兵干涉,而一旦有一方出兵干涉,另一方就会马上转变态度,变反对为扶持的。这符合它们的利益需要,大哥应该明白的。”

折御勋沉默了,他知道杨浩说的是实话,不管是契丹还是宋国,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在身边,都不可能对西域投注全力,一旦在这里陷入太深,另一方就会获得渔人之利,不管其中哪一方先按捺不住对西域动手,另一方都会很高兴看到杨浩与之结盟的。

如果杨浩果真把这些领土都拿下来,那么他完全可以称王称帝,与赵官义平起平坐了。而对他来说,那时府州何以自处?在这副庞大的版图上,小小的府州不过是沧海一粟,麟州成为杨浩的辖地之后,府州已然失去了它存在的必然意义,如果杨浩整个西域拿在手中,府州被他怀抱于内,面朝大宋,唯有处于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

杨浩伸手轻轻一扯,“富贵牡丹图”缓缓滑落,将那副地图遮掩了起来。

杨浩微笑道:“大哥,我这两年练兵、富民齐头并进,就是在和大宋抢时间,抢在它有余力对我下手之前,把自己更形壮大;抢在它有余力扶植吐蕃、让西域始终处于战乱之前,壮大自己。时不我待啊,这就是我集结军队与夏州的原因,事实上我早就开始轮番把他们调过来通过实战以适应这里的地形地貌了?现在不过是把预演变成行动罢了。”

杨浩拍了拍手,又笑道:“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安于现状而能图长远的道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岂能做了一方草头王,就心满意足?以前,常有人拿张义潮的事来鼓励我,张义潮一代豪杰,杨浩不敢比拟,是否重返西北,我曾经犹豫再三,然而我既然回来了,那么,要么不做,要做,我就做杨浩第一,决不做张义潮第二。要做,我就要建立一个比他更庞大的王国,建立一个比他的百年王国更长远的政权。”

折御勋忽然古怪地一笑,轻轻地道:“老三,你现在已是有实无名的西北王了,如果你真能拿下这些地方,那你就是有名有实,到那时,我府州该何去何从呢?”

杨浩一怔,折御勋的语气更加萧索:“一群狼,可以抱成团儿抵御一头猛虎的威胁,然而在两头猛虎之间,哪有一只狼存在的余地?”

杨浩讶然道:“大哥不会以为……,你我情同兄弟,杨浩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府州的主意。”

折御勋淡淡地笑道:“赵匡胤曾在金殿上当着满朝文武向家父亲口承喏,‘折家世居云中,尔后子孙遂世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未过几年,中原一俟到手,还不是改变了主意?我相信你时的诚意,可是时过境迁之后,你还会是这般想法么?”

杨浩道:“赵官家欲得西域,必先取陇右,欲取陇右,必先取麟府。而我不同,我的天地在西北,若我再能得到陇右之地,则这片领土已浑然一体,何须背信弃义,谋夺大哥的府州呢?”

折御勋睨着他道:“在你腹心之地,容忍我的存在?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或会对你不利么?”

杨浩沉默有顷,方道:“夏州往西,是拓拔嵬武部的牧养之地,在我入主夏州之前,拓拔韩蝉和拓拔禾少与静宥两州过从甚密,如今他们虽迫于我强大的武力,与李光睿残部彻底断绝了往来,归顺于我,焉知来日有更大的利益可图时,会在我的腹心突然下手呢?为安全计,大哥以为,我要不要先把他们除掉?”

折御勋本来满腹怨恚,却未料到杨浩突然向他请教事情,听他一说,顿起兔死狐悲之感,脱口反驳道:“荒唐!欲成霸业,就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就因为他们曾与李光睿过从甚密,就因为他们有可能对你构成某种威胁就要来个先下手为强?

你好不容易经营出如此局面,使得党项八氏尽皆归心,何其不易?如此作为,岂非不教之诛,如果你这么做,恐怕本来对你忠心耿耿的部族,也会生起异心;今后也不会再有部族来投奔于你,你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杨浩眸中微微闪过一丝笑意,说道:“大哥教训的是,那么,杨继业如何?他如今为我掌管着麟州、银州、芦州,而且他与你又是姻亲,万一他对我起了异心,三州之地,顷刻易主。这太危险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下手为强,把他除掉呢?”

折御勋终于明白他意有所指,只是睨着他不语。

杨浩又道:“有些东西,是必须要坚持的,‘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领道、悟道、循道的人决不翻云覆雨,将周围的人玩弄与股掌之中。这道,是为人做事的根本,是大略,无道,则根基不牢,目的不明,方向不稳,术将安出?而术,不过是技巧、方法,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取决于什么样的道。

有道而乏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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