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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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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韵神情严肃起来:“银州李氏,汉家大族,如今为虎作怅,助契丹叛逆耶律盛坚守城池,老爷子身为李氏家主,难道……”

李一德哈哈大笑,摆手道:“姑娘如果想用汉胡之分劝说老夫,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我银州李氏,于这西北苦寒之地挣扎求存,靠的是自家的本事,与汉胡有甚么关系?利益所至,汉人兵马对我们照样如狼似虎,只要处之得宜,胡人对我们亦可亲如兄弟,以汉胡之分来定亲疏远近实是愚蠢之极!”

“啪、啪、啪!”

竹韵轻轻鼓了鼓掌:“老爷子既然不是那么愚腐不化的人,那就好办多了。那咱们就抛开大义,只谈利益。”

李一德失笑道:“老夫还不知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呢,不知姑娘又能给老夫什么利益呢?”

竹韵道:“老爷子,我是芦州杨太尉的人,这次奉杨太尉之命,夜入银州城,是专程求见老爷子的,至于说利益,杨太尉送于老爷子的利益就是:确保李家声威不堕。”

李一德双眼微微眯起,沉声道:“此言何意?杨太尉保我李家声威不堕?嘿!契丹、芦州联袂而来,兵临城下气势汹汹,银州城危在旦夕,我李家子侄助庆王守城,正为了保住我银州城。攻打我银州的是杨太尉,他反要大剌剌地说什么保我李家声威不堕?”

竹韵道:“老爷子此言差矣,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如果庆王不夺银州,又怎会引来契丹人和我芦州兵马声讨?老爷子不指摘庆王,反而舍本逐末,是何道理?庆王是契丹叛臣,他占据了银州,契丹萧后肯答应么?庆王一来,引来契丹铁骑,西北诸藩必遭池鱼之殃,银州防御使李光齐被杀,就是前车之鉴。为了避免我西北久陷战火烽烟,杨太尉这才挥兵来攻,正是为了一劳永逸,永除后患,老爷子雄踞西北数十载,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难道还看不透么?”

李一德哈哈大笑道:“如果杨太尉攻得进城来,还用得着派你一个女子偷偷摸摸来见老夫么?诸般花言巧语,不过是想诳老夫为你所用罢了。我李氏家族、无数子侄都在银州城中,如果与庆王为敌,恐怕要落个两败俱伤,你们在城外,能予老夫什么助力?”

竹韵反驳道:“庆王一日不死,契丹一日不安。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契丹必然要剿灭庆王。契丹兵马一旦西下,必然打破西北诸藩的平衡局面,为了永绝后患,西北诸藩也必然以庆王为敌,必欲除之而后快。因此,庆王在银州一日,银州就休想有一日安宁。

守银州?守得住吗?守得了一时守得了一世吗?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池,只在时日长短罢了。庆王据银州,宋国不会答应,契丹不会答应,府州、麟州、芦州不会答应,夏州李氏一旦腾出手来也不会答应,他在银州一日,兵灾一日不断。

我知道老爷子有李半城的绰号,可是尽管如此,老爷子又有多少子侄可供死伤?身为李氏家主,老爷子如今身处乱世,却仍可以锦衣玉食,处之泰然,凭的是李氏家族在银州的势力,可是战事不断,死伤持续,老爷子睡的安心么?城外兵马损失惨重,对城中守军恨意渐深,一旦城破,银州城就是一个玉石俱焚的局面,唐国江州就是前车之鉴,到时候耶律斜轸一旦下令屠城,老爷子就算不怕一死,又何以对李氏族人做个交待?”

李一德目光一寒,沉声道:“姑娘有何高见?”

竹韵道:“银州军中,不乏李氏族人,据我所知,庆王夺银州,银州兵马有的溃散了去,有的遥奔夏州,投靠李光睿去了,但是老爷子的族人,却大都归顺了庆王。如今庆王于每户中抽调壮丁守城,其中更有大半是受老爷子驱策的,如果老爷子振臂一呼,这两路人马必然群起响应。老爷子献城有功,我家太尉必全力保障银州无恙,不受契丹兵灾。”

李一德目光闪动,久久方道:“契丹人劫掠成性,野蛮凶残,一旦城破,乱军入城,就算他们的南院大王恐也约束不住他们,杨太尉有何把握,能保我银州不受兵灾?”

竹韵嫣然一笑,说道:“老爷子,我家太尉敢这么说,自然就有这个把握。事关重大,我现在也不能透露太多的,如果老爷子拿定了主意,决心与我家太尉合作时,就请拿出你的诚意来,那时,我家太尉自然会拿出一个让老爷子满意的答案来。”

她娉婷起身,悠然道:“在这银州城,李老爷子手眼通天,堪称地下皇帝,如果老爷子拿定了主意,想必自有办法与我家太尉联络,小女子这就回去了。明日,想必会有一些事情发生,好教老爷子晓得我家太尉的手段。为保银州李氏一族安危,还望李家主早做决断,告辞!”

竹韵坦坦荡荡走向门口,暗暗聚力做着戒备,门一拉开,院中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之声,刀枪并举,剑戟如林,这片刻功夫,院中竟已聚集了无数李家子弟,墙头、屋顶、假山、廊柱后面,则冒出了一个个手持诸葛连弩的汉子。

这样威势,看得竹韵暗捏了一把冷汗,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托大了,如果李一德现在喝一声“杀”,恐怕她马上就得被射成刺猥,然后剁成肉泥,那些隐形匿踪、奇门遁甲之术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中也全没了用武之地。

竹韵站住了身子,片刻之后,房中传出李一德的声音:“统统退下!”

李家子弟立即潮水般退却,片刻功夫,人满为患的庭院中已空无一人,静了片刻,蟋蟀又复唧唧鸣叫起来。竹韵暗暗吁了口气,一阵风来,只觉背上都已被汗打湿,她语气却仍平静如常,回身拱手道:“今日一番话,还望老爷子好生思量思量,小女子静候佳音,告辞。”说罢身形一晃,消失在门廊之下……

※※※

庆王耶律盛握着隆兴翼献上的书信,和破译的传单,面孔扭曲着,狰狞如同厉鬼。他“砰”地一拍桌子,喝道:“去,把刘继业一行人给我拿下。”

“遵命!”羊丹墨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且慢!”耶律盛忽又唤住了他,绕室疾行两匝,回首向隆兴翼道:“刘无敌是我守城的最大凭仗,这个……会不会是杨浩的离间之计?”

隆兴翼上前道:“大人,属下也曾有过这个疑虑,可种种迹象,都证明刘继业并不清白。大人向汉国求援,刘继元不肯出兵,只遣一员将暗中相助,可见根本没有与大人结盟的诚意,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个人左右摇摆、骑墙望风,也是必然。

再者,刘继业一开始巡视四城,每逢城外强敌攻城,他都守在迭剌六院部主攻的方向,可是后来却突然移驻南城,专与芦州‘对敌’,岂不可疑?属下听说那刘无敌爱兵如子,每临战事,身先士卒,战后休整,必慰问伤兵,奖勉士卒,三军不解甲,他绝不安睡,三军不吃饭,他水不沾牙,可是如今他是怎么做的呢?大战一停,他只是四城巡走一遍,与其说是慰勉三军,倒不如说他是窥探各方动静,前后行径大相迥异,其中就大有可疑了。

第三,杨浩自开封赴芦州,初来乍到,如果不是与折杨两家有所勾结,怎么会懂得杨家的军用秘语?而且从俘兵那里得来的消息,城外所换的主将姓折,嘿!恐怕就连杨家也来了人,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最最无可辩驳的是……”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说道:“这封信是从刘继业的亲兵身上搜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无可辩驳。大人有爱才之心,却须小心为人所乘。”

耶律盛一面听他说,一面踱着步子,久久不作一语。隆兴翼催促道:“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呐。”

耶律盛霍然止步,沉声道:“羊丹墨,请刘继业来,本王……还要试他一试!”

羊丹墨怔了一怔,忙拱手称是。

才一柱香的时间,刘继业便跟着耶律盛到了。只见刘继业衣甲整齐,仿佛根本不曾睡过,耶律盛疑心大起,试探笑道:“将军来的倒快,还不曾安睡么?”

羊丹墨抢着道:“末将是在路上遇到刘将军的。”

刘继业本来要睡下了,可是发觉身边侍卫少了一人,一开始他手下的人还当这人去解手方便,并未在意,可是左等不回、右等不回,不免起了疑心,四处一找,根本不见这人踪影,于是急忙禀告刘继业,刘继业听了急忙着衣披甲出来寻找,也没弄明白其中缘由。

这时候,羊丹墨恰来寻他,便把他引来见庆王,那个士卒下落不明,刘继业再如何聪明绝顶,也不会想到城外会派出飞檐走壁的高手,对他身边一名微不足道的侍卫下手,他倒担心这名侍卫眼见城池攻守之战如此残酷,竟尔胆怯逃出了军队,又或是违反军纪,私宿娼家,至夜不归,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丢尽了脸面。

真相未明之前,他自然不想说与羊丹墨知道,于是便诳说本已睡下,但是放心不下城守,于是又披衣而起,夜巡城头,如今他对耶律盛自然也是这套说辞。

耶律盛先入为主,现在就像郑人疑斧,没事还要瞧着他处处可疑,何况刘继业这番说辞并不高明,他不动声色地打个哈哈道:“刘将军辛苦了,本王有刘将军这样的良将相助,真是本王的福气。”

刘继业道:“庆王谬赞了。不知大王召末将来,有何吩咐?”

耶律盛笑吟吟地道:“刘将军是本王的客卿,何谈吩咐?本王是有一件事情想与将军商议。”

“大王请讲。”

耶律盛眯起眼睛,说道:“这几日,南城芦州兵马折损严重,已然失了锐气,攻城软弱无力。本王以为,如果我们能再予之重重一击,芦州军必然溃败。芦州一败,单凭耶律斜轸劳师远征、孤掌难鸣,就更难发挥作用,银州之围便迎刃而解了。”

刘继业动容道:“未知大王有何妙计?”

耶律盛见他神色疑心更重,他阴阴笑道:“我军已多日不曾出城袭扰,本王之意,今晚出其不意,尽出大军,突袭芦州军营。使耶律墨石、羊丹墨、与将军各领一路军,三军齐发,行破釜沉舟一击。从往昔偷袭战来看,夜晚指挥调度不易,敌营又不明我军底细,素来只做防御,不敢冒险反击,而耶律斜轸更不敢贸然出兵来援,以免为我军所趁,如此,当可一战而克芦州军营,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刘继业变色道:“使不得,芦州军这些时日加强了戒备,军营内外布设重重障碍,夜晚奇袭,光凭那三道机关遍布的壕沟,就不知要损失多少兵马,敌营中一旦有了防范,夜战难以尽展我骑兵之所长,更难奏效。如此情形,就算奇袭成功,我军折损也将不可胜数,那时但凭一些战意不坚的银州兵和刚刚拉上城头的壮丁,如何抵得住迭剌六院部的精兵?”

耶律盛脸上笑容更盛:“那依刘将军,本王该怎么办?”

刘继业断然道:“据城而守,城中积粮,可供十年之用。而城外数万大军,芦州新建,家底甚薄,能撑多久?契丹大军只靠劫掠四方百姓,更加难以支撑,若是远自契丹运粮,一路消耗下来,到了银州城下,十停粮草剩不下两停,如此耗损,他们承担不起。我们在城中多撑一日,便多一分安全。耶律斜轸四处劫掠,搅得天怒人怨,本地各方百姓难寻生路,久而久之,必也不再惧其兵威,愤然反抗,形势就会发生逆转,那时敌兵久疲,我军再反攻为攻,一战可克。”

听到这里,与那信中所言结合,耶律盛哈哈大笑:“刘将军好打算,哈哈哈……,真是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刘继业欣然道:“大王从善如流,假以时日,不止一座银州,整个西北形势,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庆王耶律盛捧腹道:“嘿嘿,刘将军终于说了一句大实话。”

刘继业终于发现他笑的有些诡异,不禁愕然道:“大王此言何意?”

耶律盛笑容一敛,厉声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两厢帐下暗伏的虎贲立即一拥而出,不由分说便将刘继业反剪双臂,捆了个结结实实。刘继业大惊道:“庆王,你这是何意?”

耶律盛冷笑一声道:“本王玩了一辈子阴谋诡计,岂会由得你摆布?把他押下去,立即拘捕他的人,如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第二天,杨浩又试探性地进行了几次攻城,仍然如同演练一般,打得不痛不痒,从城中兵马的指挥调度上来看,风格已然与刘继业的打法有所不同,夜间又使竹韵入城,摸清了城中变化,得知庆王果然中计,将刘继业父子全被拘押了起来,不禁大喜。

这两天李一德那边毫无动静,不过从他不肯杀死竹韵,也不向人泄露那晚情形来看,李一德显然是抱着观望的态度,不愿就此绝了自己的后路。如今刘继业被抓,李家在城防上有那么多人,李一德不可能不知道,对庆王必然更加产生离弃之意。不过想要就此迫他就范却不容易,弱国无外交,你有多少本钱,才是谈判成功与否的关键,现在还要打一打,把守军打痛了,李一德才会考虑与他合作的可能性。

杨浩决定,今天要拿出全部实力,狠狠地打上一场了!

第432章 攻城攻心

攻城,向来是守城的一方占据地利,攻城的一方付出的牺牲比较大。但是守城一方虽然占据着局部优势,可是已经形成了围城的局面,就说明攻城的一方已经掌握了战场主动,战还是不战掌控在攻城一方的手中,整个战场形势是向攻城一方倾斜的,因此,除非粮草无以为继,又或守城一方有比较强大的援军赶来,否则再牢不可摧的城池早晚也有攻破的一天。

对这一点,李一德心知肚明,他之所以站在庆王一边,一方面是因为庆王诈城已成现实,他的军队已经控制了银州城,李一德的势力虽然极是庞大,却不能同一支军队对抗;另一方面,围城大军中有契丹人马,契丹人破城之后烧杀抢掠、乃至屠尽全城,抢掠一空的风气太盛,相较而言,庆王已决心以银州为根基,所以他对银州百姓的祸害比起城破之后契丹人造成的伤害已算是微乎其微了,因此李一德抱着契丹人马久战无攻自然退却的幻想,半推半就地站到了庆王一边。

可那晚竹韵的一番话却深深地触动了他,竹韵神出鬼没的一身武功他并不放在心上,古往今来比竹韵还厉害的奇人异士很多很多,但是他们的作用终究有限,就算竹韵能杀得了他,也不可能消灭或左右整个李氏家族。然而一支由单兵武力远不及竹韵这样的江湖奇人的士卒组成的军队,想要毁灭李氏家族、乃至把整个银州城夷为平地,却不是什么难事。

竹韵分析的对,即便他能拖到契丹退兵,只要庆王在这里一天,契丹就绝不会甘心,早晚还会挥兵来攻。契丹一旦挥军西进,西北诸藩必然担心契丹就此在银州扎根,把契丹的势力伸进西北范围,西北诸藩人人自危,不管是被夺了银州的李光睿,还是麟州、府州、芦州,势必也要除庆王而后快,以免予契丹人西进的口实……

李一德越想越不安,他的信心终于动摇起来。当城外排兵布阵,再度准备攻城的时候,李一德坐不住了,他换了一身装束,在李家几个核心人物的陪同下悄悄地赶往南城。

南城上,曾经指挥所部人马为庆王修建瓮城的银州军李指挥就是银州李氏子弟,他眼见城外大军正在集结,马上指挥所部调整好狼牙拍,搬运擂石滚木、架柴起火,煮起沸汤滚油,又将取自银州府库的箭矢扛上城头,一匣匣地每隔十步放上一匣,打开匣盖,亮出箭矢……

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一个民壮打扮的人匆匆跑到他身边,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李指挥大吃一惊,他抬头看看正站在箭楼上指挥调度的羊丹墨没有注意他,便立即转身沿着运兵道向城下跑去。

“老爷子,您怎么来了?”李指挥奔到一个穿着带笠斗蓬的人面前,惶急地道。

那人掀开风帽,古铜色的脸庞,花白的胡须,浓眉阔口,十分的猛鸷,正是银州李氏家主李一德。

李一德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上城看看。”

李指挥惊道:“这可不成,芦州军的攻城器械十分厉害,他们拥有大量的石炮和弩箭,大战一起,刀枪无眼,不能卫护您,一旦伤了老爷子……”

李一德淡淡地道:“去安排一下。”

李一德在李氏族人面前向来说一不二,李指挥情知再劝不得,跺了跺脚,只得转身又飞奔上城,不一会儿,他的亲兵带了几套军衣赶来,李一德与几名李家子弟匆匆换上衣服,便随着那人上了城墙。

※※※

攻城,除了里应外合、诈城、偷袭这些容易得手的手段,就只有硬碰硬了。先期大抵要用抛石机、弓弩等进行破坏城墙、杀伤敌人,等到使用云梯撞木破城锤的时候,那已是短兵相接的最惨烈阶段了。

今日临战之前,耶律斜轸攻打的东城正在上风头,耶律斜轸向城中散发了大量揭贴,全部是用契丹文写就的,揭贴中软硬兼施,威逼守军投降,但凡投降者,既往不咎,赦其反叛之罪。否则,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时,满城契丹武士一个不留。

而杨浩所部,则搬开了营前一切障碍,推动望楼云梯抛石机各种大型攻城器械,一个个方阵排列整齐,每个方阵中都有一具大型云梯或抛石机,所有的方阵井然有序地向城下逼近,举止整齐划一,却始终保持着平静,与前几天的攻击明显有些不同,双方还未交战,一片肃杀的氛围便笼罩了整个战场,城头守军似也有所觉察,顿时有些骚动起来。

李一德扮成亲兵站在李指挥身后,看着芦州军的严整阵容,只见旌旗飘扬,行伍整齐,刀枪剑戟,寒光飒飒,行进之间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来,不禁喃喃自语道:“训练有素呵,如此严整的军容,我只从李光俨的三千近卫精骑兵那里见过。这城下十六个方阵,怕不用五千之众……,咦?”

李一德双眉一锁,凝视向远处看去,只见芦州军营后方尘土飞扬,一队队人马鱼贯而入,影影绰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李一德不禁为之色变:“芦州还有增兵?”

“驾!”

杨浩一磕马腹,催马前行,麾下两百重甲铁卫就像一座铁山一般随之前移,手中长枪斜斜前举,不动如山,其徐如林,这支队伍虽然不是主攻的人马,却把城外战阵的杀气提升到了巅峰。

“小六,铁牛。”

“末将在。”

“先以石炮,毁敌防御。继以弓弩,射杀守军。”

“末将遵命!”二人领命离去。

“木恩、木魁。”

“末将在。”

“本帅予你二人各两千兵马,各领云梯六十架,望楼车十架,撞城车两架,折叠桥、鹅车洞子、木牛,木幔……,轮番攻城,不予敌片刻喘息之机,今日定要打出我芦州军的威风来,纵不破城,也要打它个千疮百孔!”

“末将遵命!”

“柯镇恶、穆羽。”

“末将在。”

“本帅予你火药箭一万枝、毒药箭一万枝、砒霜烟火球五千枚,扬尘车三十辆、火药两桶、猛火油十桶,木恩木魁攻城时,要予以压制协助,同时竭力破坏城墙。”

“末将遵命!”

“回来!”

杨浩喝住二人,笑了笑道:“柯将军,如非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主将身先士卒,就不是激励三军士气了,而是不尽其责。懂么?”

柯镇恶赧然道:“末将明白。”

“好,你们去吧。注意靠近西城的那一片区域,那一片城墙少近阳光,墙砖湿重,在下面掘地洞以猛火油烘干,再用火药轰炸,可收奇效。”

“遵命!”穆羽答应一声,拉着姐夫兴冲冲地去了。

杨浩观摩了多日折惟正的攻城战术,这两日佯攻时又亲自操练,对攻城战术颇有心得,今天他终于亲自操刀上阵了。

折子渝和折惟正一左一右陪在他的身边,折子渝对杨浩这两日的举动颇感奇怪,明知他此举必有用意,但是她却不知道杨浩的用意何在,这对她这种好奇宝宝来说可是一种极大的煎熬,然而以她的矜持个性,杨浩不说,她已是绝不会再问出口了,她只斜睇着杨浩问道:“杨太尉,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杨浩微微一笑,答道:“我们就在这里观敌瞭阵。”

他把手重重地向前一劈,大战开始了……

※※※

大旗挥动,烽烟如云,金鼓声鸣,杀声如潮。

李一德一班人在强烈的箭雨攻击下已持盾退到了远处,巨大的石块呼啸着砸到城头,碎石屑崩到头面上隐隐生痛,尽管他们退的够快,眼睛还是被毒烟熏了,毒烟一熏,眼睛红肿,流泪不止,喉咙又痒又痛,李指挥派人拿来浸了水的毛巾分发给他们,再一次劝家主下城,李一德坚决不允,因为战事正忙,李指挥无暇多劝,只得匆匆赶到两军阵前。

上风头的扬尘车扬起了漫天尘土,遮天蔽日。火药箭、毒药箭如一颗颗流星,射得城头到处都是惹人剧咳不止难以呼吸的气味,尤其是砒霜烟火球,打在哪儿就粘在哪儿,浓重的气味叫人为之窒息,即火珠水泼不熄,处理起来十分麻烦,只能用沙土予以掩埋。

紧接着,一架架云梯搭上了城墙,人如蚁聚,流矢如雨,城头上下到处是一片刀光剑影,滚木擂石、沸汤滚油,毫不吝啬地浇下去,浇出一片片凄厉的惨叫,一枝枝箭矢,也在飞快地夺去城头士兵的生命。

不时有人冲上城墙,又被守军拼命地压制回来,后面的人踏着战友的尸体又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狼牙拍一拍下去,血肉四溅;巨大的滚木擂石将无数士兵砸得血肉模糊;时而有人浑身着火,挥舞着双手绝望地摔下城头,时而有人被车弩贯入皮甲,手中的长枪还未搠中爬上城墙的士兵,便惨叫着倒飞出去四丈有余。

每个人都在扮演着生杀予夺的死神角色,又在扮演着被人收割的生命。但是他们没有一刻的犹豫,做为一个战士,他们的生命本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辉煌。

大战一刻不停地持续着,将过中午,杨浩仍一动不动地站在中军观敌瞭阵,脸上始终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其实眼看着战士们流血,他的心也在痛,但是慈不掌兵,既然走到了今天,他同样没有退路,唯有向前、向前。需要他不计牺牲的时候,他只能强迫自己冷血。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今后他要经历的残酷和无奈还多着呢,如果能用一时的杀戳,换来长久的和平,那也是值得的。至于永久,他从不相信一劳永逸,不管是一国还是一家,气运来了,就兴了,气运去了,就亡了。这气运与天地鬼神无关,但它起落无常,人世间便也经历一个个轮回,永无止歇……

“轰!”

靠近西城墙的地方发出了一声巨响,那是火药爆炸的声音,这个时代的火药已经根据不同配比创造出了多种型号,其中已有极为贴近黑火药标准配比的炸药,但是由于火药提纯度不够,单纯的爆炸效果作用有限,所以并不为火药匠人们所看重,他们制造火药主要还是与其他药物配合使用,比如砒霜,用以起到化学武器的作用。但是集中大量标准配比的黑火药,其爆炸威力还是相当惊人的。

那片城墙因为经常处于背阴的一面,又受护城河水的浸蚀,所以常年处于潮湿状态,被猛火药自地洞中猛烈燃烧了一个上午,城墙都被烘干了,坚固厚重的城墙上便出了一道道裂纹,这时用火药进行爆破,产生了惊人的效果,只见一股黑滚滚的浓烟像蘑菇云一般涌起,无数的砖石飞上半空,向四下撒落。

因为这一面城墙一直用大火焚烧着,所以城头守军不多,城下也无人攻城,对士兵造成的杀伤力并不大,但是整片城墙都因为爆炸垮坍了下来。虽说高及五丈、底宽八丈、顶宽六丈,呈梯形建筑的城墙又厚又重,大量火药的爆炸效果也只是产生了破坏作用,不能把整片城墙彻底弄倒,但是对守军信心的打击却是不言而喻的。

刚刚从前阵撤换下来正在休整所部的木恩见状抓紧时机一面用抛石机扩大战果,用车弩、一品弓压制赴援的守军,一面组织云梯和望楼冲向那处垮榻下一丈有余的城墙。

石块、弩箭、烟火珠漫空飞舞,给赴援的守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是呈倾斜状倒下来的城墙到处都是松动的砖石,想要快速扑上去对芦州士兵也有很大的困难,城头左右守军一面用石炮和弩箭交叉射击,用强大的火力阻止芦州军靠近,一面组织大量人手修补豁口,许多早已被召集在城内等候的民壮和健妇在契丹兵的威吓下背着早已准备停当的沙袋向城头扑来,这些沙袋都是刘继业主持守城时命人备下的,如今刘继业成了阶下囚,他准备的这些东西却还是派上了用场。

城外士卒可不管你是民壮还是民妇,踏上了战场就是敌人,箭矢毫不犹豫在向他们倾泻过去,许多人扛着沙袋倒下,连人带土填了城墙,沙袋堆砌逐渐升高,渐渐将那段城墙垫平,紧跟着是无数的泥土和水填补了缝隙,下边是松动不平的砖石,上边是一层泥泞,已不易攀爬了。

但是修补城墙的百姓和民壮已抛下了不止五百具尸体,而且这种匆匆填平的城墙坚固性有限,城上防御设施也尽被破坏,守军不易发挥地利效果,很容易成为芦州军的主攻方向,芦州军还是集中了多架攻城器械,向这里梯次移动。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一抹暮色染上城头。

“节帅,挑灯夜战吧!”刚刚退下来休息的木魁赤裸着上身,左臂包扎着伤口,狞眉立目地赶来向杨浩请命。

杨浩默默地注视战场良久,心中权衡半晌,摇了摇头,吩咐道:“鸣金收兵。”

木魁一愣,大叫道:“收兵?”

杨浩冷冷向他一望,淡淡地问道:“没有听到我的军令。”

木魁蔫了,回首大叫道:“收兵,收兵,鸣金收兵啦!”

士兵们潮水一般退了下来,喧嚣尘上的厮杀声停止了,战场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许多体力透支的士兵这才发现自己连最后一丝力气都已被抽尽了,他们摇摇晃晃地赶回营中,便一头倒在地上,再也懒得动上一下了。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些残破的尸体还倒挂在城头碟墙上,或者半悬在踏橛箭上,损毁的云梯、撞城车、折叠壕桥还在燃着火、冒着烟,向人们宣告这里刚刚发生过的惨烈一战。

“老爷子,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一个惊魂未定的李家人向久久凝视杨浩军营不语的李一德轻轻唤道,他们站的太久了,如果不早些离开,恐有被羊丹墨发现的危险。

李一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踏着遍地的死尸,绕过一段被砸坏的运兵道,双脚踏上地面的时候,李一德环顾左右,只见一具具尸体被搬下城墙,许多被抓来守城的百姓低低呜咽,更多的人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神态麻木,拖着疲惫、伤痕累累的身子,在契丹士卒的咆哮喝骂声中机械地加固着城防。

他缓缓低下了头,沉声说道:“回去,把各支各房的主事人都给我叫来,老夫有要事商议!”

芦州军中开始重新布设营防,营中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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