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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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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容易?”
杨浩道:“这我知道,所以……我才从芦州调‘飞羽’的人来,哪怕会出一些代价,也要让他们之中一些人混进城去。前两天从银州城中逃出来的大户那儿,我已经了解了一些城中情形,只要我的人能潜进城去,与银州兵和民壮兵取得联系,就能对症下药,他们能有什么要求?不过是封官许愿,保其平安,这些我都可以答应,一旦事成,这座银州城就很难守得住了。”
折子渝蹙眉沉思片刻,抬头问道:“要不要……我们‘随风’派人相助,我那边也有一些奇人异士,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杨浩赶紧道:“不必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都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折子渝轻轻叹息一声道:“说什么感激,芦州上下,数万军民,都要倚赖着你,此战成败,关乎重大,如今久攻不克,我真是担心,如果首战失利,铩羽而归,你该如何是好。”
杨浩心头一热,一把攥住她的双手,感激地道:“子渝……”
折子渝挣了一把没有挣脱,便不再抗拒,任他握着自己双手,幽幽地道:“你别误会,芦州与我府州,如今已是祸福与共的同盟,所以我才……,至于你我之间……,唉,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再怨你,可也……不可能再做他想……”
“为什么不能?你说我无耻也好、贪心也罢,我现在就是不想放开你,子渝,我……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你嫁了别人……”
“那又怎样?”
折子渝咬着一线红唇,慢慢扬起眉毛,眼波亮晶晶的:“我既已离开,难道还能回头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嫁给你,做杨家的五娘??”
杨浩呆住,久久不发一语。眼前是第一个令他心动过的女人,两个人情怨纠缠直至今日,爱恨情仇已如一团乱麻,再也理不清了,他舍不下子渝,却又情怯不已。他能怎么说?如果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要她嫁给自己,理直气壮、一腔霸道。可他不是,一想到自己的四房夫人,他还如何启齿?
杨浩的双手慢慢松开,折子渝眼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她轻轻一笑,抽回自己的双手,淡淡地道:“大敌当前,不要多想了,我们就依太尉所言,看看能否从城中守军处做做手脚,如果不成,咱们再发动强攻,太尉,子渝……告辞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杨浩默默地坐在那儿,心中空空落落。
帐中那根立柱的花纹产生了一些变化,像是人眼花时看向物体产生的扭曲线条,那变化的线条不断向下滑动,忽然一敛,竹韵姑娘就俏生生地出现在那儿。
“这柱子砍得也太匀溜了吧?又这么粗,本姑娘抱着这根柱子,连个搭手借力的地方都没有,累得我手酸腿软,幸好你们没谈太久,要不然可真撑不住了。”
杨浩仍旧沉默不语,竹韵轻哼一声道:“太尉大人有时聪明绝顶,有时笨得像猪!”
杨浩茫然道:“我怎么笨了?”
竹韵活动着手脚,慢慢向他走近:“看折姑娘方才那副模样,分明是想要得到你的一句承诺,我敢打赌,只要你说中了她的心意,你要她马上嫁给你她都肯的,可你偏偏退缩起来,换了我,对你这么一个没胆的废物,也要一走了之了,肯理你才怪。”
杨浩茫然道:“一个承诺?一个什么样的承诺?我就是因为猜度不透她的心意,唯恐说错了话,会闹得更加不可收拾才不敢说话,姑娘也是女人,你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那我怎么知道?”
竹韵姑娘理直气壮地道:“本姑娘十二岁就开始杀人,你若问我杀人的手段,我可以跟你讲上三天三夜,至于这种事儿,你向我请教,我向谁请教?”
杨浩没好气地扭过头去,竹韵歪着头看看他的脸色,凑近了问道:“听她方才口气,太尉此番所用离间之计的详情,她还不知道?”
杨浩道:“不错。”
竹韵眼珠滴溜溜一转,好奇地道:“我看她真的很关心你啊,为什么瞒着她?”
杨浩端起折子渝不曾动过的那杯茶水一饮而尽,吁然道:“因为……守城那员大将,是她的姐夫,我无法确定他们之间还有多少联系,也不确定她一旦知道会做何反应,我不能冒险。”
竹韵沉默片刻,轻轻叹道:“但是这一来,你可对不起她了。”
杨浩苦笑道:“我知道。”
竹韵安慰道:“不过……如果你告诉了她,那就是拿芦州上下无数追随你的好汉性命来冒险了,你也是情非得已……”
杨浩仰起脸,落寞地道:“能有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知我杨浩一腔愁苦,两厢为难,这人生……总算也不是十分的寂寞。”
“你别客气。”竹韵拍拍他的肩膀,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幸灾乐祸地道:“我只是很想知道,折姑娘晓得你又骗了她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
小周后回到陇西郡公府,心头还在怦怦乱跳,一想到方才在宫中所遭遇的一切,她就又羞又愤,万幸皇子赵德崇突然赶到,否则她一个弱女子怎生抵抗,现在只怕已落得个……
赵光义那番话犹在她的耳边回响: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是大宋的皇帝,自己一家就是他的笼中鸟儿,这一次幸运地逃脱了,下一次怎么办?
小周后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刚刚走进后院,迎面便闯过一个人来,小周后如惊弓之鸟,吓得一声尖叫,闪身往旁退去,那人急忙扶住了她,唤道:“女英,你怎么了?”
小周后定睛一看,见是自己丈夫,这才长吁一口气,惊魂未定地道:“没……没什么。”
李煜仔细看她,又诧异地道:“女英,你……清晨入宫,穿的是命妇朝服,怎么……怎么如今却换了一套宫装?”
小周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搪塞道:“唔,那身衣裳……不慎……不慎……,哦,皇后娘娘令妾身吟诗作对,不慎打翻的砚台,弄污了衣衫,所以娘娘赐了一套宫服。夫君,妾身有些疲累了,要……回房沐浴歇息一下。”
小周后说着,便匆匆转回自己的卧房,李煜站在那儿,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思忖半晌,忽地脸色大变,快步追了上去。
小周后吩咐侍婢备了热水,正欲宽衣沐浴,李煜突然涨红着脸冲了进来,小周后骇了一跳,下意识地拿起衣衫遮住身子,见是自己丈夫,这才心中一宽,嗔道:“夫君闯进来做什么?”
李煜鼻息咻咻,闯至近前上上下下仔细看她,忽然如获至宝,一把抓住她的皓腕,指着小臂大吼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你这个贱人,你竟然不守妇道!”
小周后被他骂懵了,愕然道:“你说什么?”
李煜指着她手臂冷笑道:“你还要装傻?这是甚么?这是甚么?我说你今日入宫朝觐娘娘怎么比往日迟回那么久,还说甚么研墨弄污了衣裳,贱人,这臂上指痕,你做何解释?”
小周后肌肤晶莹如雪,粉嫩剔透,被那赵光义用力一抓,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痕,根本无从掩饰,小周后讷讷半晌,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我……我确是被……被官家诳骗至回春殿,他对我欲行不轨,但我……”
“贱人,你终于认了!”
李煜妒火攻心,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小周后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李煜愤怒地指着她,痛心地骂道:“贱婢,枉我李煜对你一片痴心,如今国破家亡,故土难归,本指望与你夫妻相守,终老此生,想不到你竟如此不知廉耻,以色相肉身媚惑君王,求取一己荣华富贵,你这无耻贱人!”
“我没有,我没有……”
小周后没想到回到府中还受丈夫如此侮辱,气得她身子簌簌发抖,双泪长流:“官家的确有意欺辱妾身,可妾身岂肯就范,正竭力挣扎之际,幸赖皇子德崇闯宫,这才得以脱身,周女英自入宫侍奉夫君以来,谨守妇道,几时……”
李煜铁青着脸色骂道:“入宫以来?是啊,可惜如今李煜所居不过是几间陋室,你有机会另谋高就,再入宫闱,自然要施展你的风流手段,向那做皇帝的曲意承欢了,你还要瞒我?当今皇帝既然垂涎了你的美色,还能有谁阻挡于他?你这贱婢以身媚上,回到家中还要恬不知耻地蒙骗我?贱婢,浮浪无耻的贱人!我李煜双眼不瞎,岂会任你摆布……”
李煜气得眼前发黑,口不择言一通臭骂,小周皇望着他,泪水渐渐枯竭,眼中渐渐变冷,幽若一潭寒冰。
这就是她爱的那个男人?那个皇帝中的才子、才子中的皇帝,怜香惜玉、满腹锦绣的江南李煜?他声震屋瓦、他咆哮如雷,他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他……可真是男人!
小周后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他不肯相信自己的妻子,他无力保护自己的家国、自己的臣民、甚至自己的女人,当他以为自己受到了侮辱的时候,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向自己的妻子大施淫威,真是……太男人了。
李煜见到她脸上露出的笑意,只道她在讥诮自己,猛地冲前一步,劈面又是一记耳光,大喝道:“无耻贱人,你还敢笑,你还笑得出来?”
小周后扬起了脸,寒声道:“我为什么不能笑?你有本事,你打呀,打呀,不错,官家要了我的身子,官家要我侍寝了,周女英以色媚君,承欢于官家身下了,你猜的都是对的,全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她愤怒地踏前一步,喝道:“夫君大人愤怒已极了么?那你杀了我啊!你是我的丈夫,你是我的男人,你提剑杀进宫去找我那奸夫讨还公道才算你的本事,你有那个胆量么?”
“我……我……”李煜被她震住了,一步步向后退却。
小周后丢开手中衣衫,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裸露的雪白肌肤,半袒的曼妙胴体,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那柔弱的身躯中好象封锁着冰与火,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如喷火,她一步步向李煜迫近,寒声道:“你叫啊,继续大喊大叫,叫男女下人、左邻右舍都听清楚,都晓得你陇西郡公的夫人成了皇上的女人,你能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我……我……”李煜不断倒退,到了门口后脚跟被门槛一绊,险些一跤跌出门去,仓惶地退到了门外,小周后看到他狼狈无能的模样忽然放声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美目中却饱蕴着泪水。
忽然,她笑声一收,若无其事地回转身去,大大方方褪去衣衫,那姣好如玉、晶莹剔透的身子悠悠然地迈进浴桶,轻轻坐下去,只露一片粉莹莹的肩背朝着李煜,淡淡地道:“关上门,我要沐浴了,下个月……人家还要进宫侍奉官家呢,你若打得我一身伤痕消退不去,官家会不开心的,官家若不开心,你这废物还不要担心死了?”
李煜不堪其辱,小周后的讥讽字句如刀,刺得他心头滴血,可他却已没有勇气上前喝骂,更没勇气像个男人一样,提剑杀向午门,哪怕真的被人斫成肉泥,也要死他个轰轰烈烈,把赵光义的丑事传播天下,他突然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而去。
小周后大笑几声,两行热泪忽然夺眶而出,落入她胸前热水之中……
※※※
陇西郡公府邸并不甚大,夫妻二人这一番吵闹四邻皆闻。府左一户人家,是个落第的秀才,姓萧名舒友。
古人八卦之心,不逊于今人,萧舒友踩在咸菜缸的沿上,趴墙头听了半天,回去净手研墨,兴致勃勃地写下一行当日所闻:“小周后自宫中返,大骂李煜,李煜羞惭,婉转走避。”
这就是记载小周后绯闻的第一手原始材料宋人笔记了,不过很多年后,曾有些崇拜李煜文才的人无视这段记载,把这对才子佳人落难后的遭遇描述的无比美好:为了一个连妻子都保护不了,也毫无血性反抗的丈夫,小周后甘受凌辱,无怨无悔。绿帽子陇西郡公则感念爱妻深情,每见她自宫中返回,必抱头痛哭,以示慰勉。
殊不知赵光义因为一首词还是对李煜下了毒手,也没见他那时顾忌小周后,他若真想长久占有小周后,把她纳入宫中,恐怕更要迫不及待地杀了李煜,效仿皇兄当年占有花蕊夫人一般了。不过历史上记载小周后绯闻的宋人笔记,本来写的是“小周后每自宫中返,必大骂李煜,李煜羞惭,婉转走避。”而这一个“每”字,一个“必”字,从此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周后坐在热水中,将她娇嫩无暇的肌肤搓洗了一遍又一遍,当泪已流干、水已变冷的时候,她已下了一个决定。活到这么大,这个一直活在不似人间的人间,不像凡尘女子的凡尘女子,终于为自己的人生道路,做出了一个决定,这是她长到这么大,自己所做的第二次决定。
第一次,是十年前。那一年,她十五岁,那一年的夏天,她进宫探望姐姐病情,在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她怀中揣着姐夫送给她的那篇令人耳热心跳的绵绵情话,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悄悄走到了画堂之南……
而今,十年之后,她做出了第二个决定。为了这个懦弱无能、只知迁怒他人的废物活着,不值得。为他殉节,更不值得。可她不想接受下一个朝觐之期必然而来的结局,不为任何人,只为她不愿意。她沐浴更衣,如白莲出水,穿戴打扮起来,濯清涟而不妖。
压在首饰盒底的一张纸片被她取了出来,那是赵匡胤驾崩不久、曾贷借了她李家一大笔钱的杨浩放横山节度离开京师之后使一位蒙面少女夜入她的香闺送给她的东西。她小心地揣在怀中,款款出屋,神态自若地对低眉俯首、强抑古怪神色的奴仆们吩咐道:“备轿,本夫人要去‘千金一笑楼’……”
“把这个逆子拖下去,软禁起来,着太傅慕容求醉好生教训,什么时候懂得了父子君臣之道,再放这个混帐东西出来!”
赵光义鼻息咻咻,命人把那个激愤大叫的儿子掩了口鼻硬生生拖将下去,这才脸色铁青地坐回椅上,什么闲情逸致都让这个混帐儿子给闹没了。
本来当日已经把儿子搪塞了回去,可是今天他居然言之凿凿,一口咬定自己弑杀了皇兄,幸好……幸好他还晓得厉害,闯进殿后才直言逼问,要不然消息传开,真是不堪设想。
赵光义想到不堪后果,指尖都变得冰冷:“他怎么突然又狂态大萌,到底又听说了什么?王继恩已对他身边的那些人再三晓以厉害,谅他们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他听了谁的话,而且竟然如此相信,马上跑来逼问他的父亲?”
赵光义越想越惊,片刻功夫,内侍都知顾若离一溜小跑地奔了进来,瑟瑟地道:“官家,奴婢打听明白了。”
赵光义目光一抬,冷冷地道:“你说!”
顾若离腰弯的更深,头也不敢抬,低声道:“官家,奴婢问过了皇子府的内侍宫婢,从不曾有人登门拜访皇子,不过皇子今日出宫游玩了一趟,曾不听劝阻,访游过吴王府,回来后就性情大变,暴怒不已。”
“吴王府?”赵光义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凛厉地看向顾若离。
顾若离颤巍巍地道:“是。”
赵光义喘了几口大气,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摆摆手道:“这孩子性情愚直,想必是与他德昭哥哥闹了什么别扭,才变得这般模样。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告诉慕容求醉,好生教诲德崇,他如今是皇长子,言行举止,岂可失仪。”
“奴婢遵旨。”顾若离赶紧答应一声,踮着脚尖退了出去。
“吴王……赵德昭?”
赵光义眼中射出两道骇人的厉芒,他背负双手,在殿中疾行两匝,忽然停住脚步,嘴角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来人啊,传旨,宣程羽、宋琪、贾琰,皇仪殿见驾。”
一柱香的功夫,本来就在宫闱内外各职司衙门任职的几位心腹便纷纷赶到了,赵光义端坐龙书御案之后,又恢复了那副雍容高贵、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几位心腹参礼已毕,两旁站下,赵光义便开门见山,朗声说道:“我宋国应五运以承乾,蹑三王之垂统,立国十余载,便一统中原,匝宇归仁。先帝文治武功,实令人望而莫及,今中原诸国,吴越早已称臣,唯一小小汉国,垂死挣扎,不肯归附,朕有意秉承先帝遗志,早复汉地,几位爱卿,以为如何?”
第429章 暗战
庆王府,案上摊着几张传单,庆王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抬头道:“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耶律墨石道:“大人,散入城中的传单,大多都是煽动银州军和民壮造反的,还有恐吓咱们献城投降的,上面的都说的直白简单,哪怕只识得几个字的大头兵也都看的明白,可是属下发现其中有些传单内容非常古怪,写的东西难辨其意,似诗非诗、似话非话,便是精通汉字的读书人也不解其意,属下想,这几份传单,必是给特定的某个人看的特殊的东西。”
庆王动容道:“你是说,我银州城中有他们的人?”
隆兴翼蹙着眉头道:“不无可能,墨石大人将这几份传单给属下看了,属下邀集了几位将军来,对这单子上写的东西也不甚了了,我们几个计议了一番,觉得大有蹊跷,所以才赶来禀报大人。”
庆王目光闪动,冷笑道:“他们的手能伸得这么长?”
隆兴翼道:“大人,他们的爪子伸得长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据此看来,他们潜伏在城中的人,地位一定不低,对这场战局或许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只是普通的眼线耳目,他们是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进行联系的,就算联系上了,这些人对城外敌军又有什么帮助呢?依常理揣测,他们想要联系的人,必对他们有莫大帮助,这才是最为可虑的事。要知道……”
庆王冷笑道:“要知道如此能左右战局的,必是我城中统兵大将,对么?”
隆兴翼拱手道:“大人英明。”
庆王断然摇头道:“依本王看来,这不过是杨浩使的疑兵之计罢了,城中诸将包括你等俱是随本王刀山火海一路闯荡过来的,若说其中有任何一人对本王居心叵测,本王都是万万不信。”
羊丹墨感激地道:“多谢大人信任,不过……咱城中有一个人,却不是一直追随在大人左右的将领。”
庆王双目一张,厉声喝道:“谁?”
“刘继业!”
庆王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道:“你说是他?哈哈,他能有甚么可疑。若非是他,此城恐已落入耶律斜轸手中,本王的人头,也被他做了邀功请赏的本钱。正因得刘将军相助,我银州城才成了一座铜墙铁壁,若是疑心到他的头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耶律墨石阴沉沉地道:“大人,这几封传单上,写的东西不尽相同,不过上首都有两个字:木易。”
庆王奇道:“那又如何?”
耶律墨石道:“木易,合而为杨。而那刘继业,本就姓杨。”
庆王捋着胡须,不以为然地道:“这未免有些牵强了吧?”
隆兴翼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些天,城外人马攻城突然变得有了章法,与开始时混乱不堪各行其事的打法大不相同,显见是换了一位统帅。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强攻银州城,被我们关进瓮城的士卒有几名伤兵未死,属下曾盘问过他们,得知芦州主帅确是换了人,那人是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但这些士卒只知其为折将军而不名。属下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可是结合这封显见是别有用意的传书,属下不免要有所疑心了。”
庆王不耐烦地道:“疑心甚么?不要吞吞吐吐的,你就不能一次说完么?”
隆兴翼在庆王身边一向扮演军师角色,素来知庆王脾气,庆王只对两种人不客气,一种是他不放在眼里的,一种是他视做自己人的,所以虽见他恼了,却也不慌不忙,从容说道:“大人,云中折家,三百年来开枝散叶,处处开花,西北地区姓折的数不胜数。可是能让杨浩临阵换将倚为臂膀的只有一家,通兵法、擅韬略,以弱冠之年刚刚拜将就能指挥调动这么多的人马,居然打得条理分明的,也只有一家,府州折家。”
庆王凝重地道:“你是说……府州折家派人助杨浩攻城?”
隆兴翼诡异地笑了笑,缓缓道:“汉国刘继元能派刘继业助大人守城,府州折御勋派子弟助杨浩攻城,又有什么奇怪?”
庆王想了想,释然道:“不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西北乱局,有兵就是草头王,这些草头王想维持目前的局面,是不希望我耶律盛在西北搅起血雨腥风来的。虽说让折御勋拿出自家本钱来帮杨浩攻银州,他一定肉痛的很,不过只出一员将领来帮杨浩出谋画策的话,他还是做得出来的。”
隆兴翼苦笑道:“大人素来明察秋毫,今天这是怎么了?属下已说的这么详细,大人还不明白么?”
“怎么?”
“刘继业本名杨继业,杨继业的夫人是折御勋的胞姐,折杨两家本是姻亲,虽说杨继业保了汉国,可是人家毕竟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如果折家派兵来助杨浩,又从俘兵降将那里得知大人倚以守城的大将是杨继业,大人以为……他们会不会私相联络,出卖大人呢?”
庆王大吃一惊,失声道:“刘无敌与府州折家本是姻亲?”
他这一问,耶律墨石和隆兴翼也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道:“大人您不知道?”
庆王这些年身在上京,整日介想的就是如何篡位夺权做皇帝,托庇于契丹之下的小小汉国一侍卫都虞侯有什么身世八卦他还真懒得去打听过,以前他只偶尔听人说起过汉国刘无敌本来姓杨,这事稍有印象,至于他出身来历的具体情形,他才懒得理会,如今听隆兴翼一说,自然大吃一惊,顿时心生疑虑。
羊丹墨等人见了心中不由暗喜,他们本是庆王最为倚重的文武将领,可自打杨继业一来,便先夺了隆兴翼的军师之位,成了庆王手下第一谋臣,待攻城战打起来,杨继业指挥得当,屡屡挫敌锐气,庆王便连军权也交给了他,这些骄兵悍将连汉国皇帝都只当做一条走狗,让他们屈居于杨继业之下,他们当然不舒服。
他们可不认为自己就守不下这座银州城,非得依赖杨继业,再者说,整个银州城已经按照杨继业的章法重新部署过了,此人已无大用,他们固然不会设计陷害杨继业,可是一旦有些不利的凭据对杨继业不利,他们理所当然地倾向于对他不利的一面。
“刘继业……杨继业……折御勋……,他真的起了反叛之意,与城外之敌私相勾结?”
庆王喃喃自语,想起杨继业殚精竭虑地把银州城打造得风雨不透,指挥防御更是尽心尽力,心中摇摆不定,终是不肯相信。
耶律墨石道:“这两日,南城杨浩大营攻势骤然减弱,每天只是虚张声势一番就收兵回营,与此同时,这种鬼画符一般的古怪传单便在城中传播开来……,大人,属下也不想疑心杨将军,可是种种迹象,着实令人生疑呀。”
庆王咬了咬牙根,恨声道:“那本王应该怎么办?难道把他抓来一刀杀了?且不说这些证据难以入他之罪,单只说他一死,他是否真的反了本王,也无人证与汉国对质了,本王杀一个刘继业不要紧,若因此再与汉国交恶,那这陇西便真的没有本王立足之地了。再者说,这些时日刘继业守城有方,威望日隆,骤然杀之,军心士气必然受挫。”
隆兴翼忙道:“大人,害人之心固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属下追随大人左右,自然要时时维护大人周全,我们并没有要大人马上抓捕刘继业的意思,这些只是我等私下与大人揣测,以此为证据,确也是捕风捉影,作不得数。
属下的意思是,如今既然起了疑心,不妨派人监视那刘继业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毫无异样,果真忠心为大人做事,此事便当不曾发生过,属下们也不会对他提起。如果他果然存了异心,必然会有所异动,那时抓到真凭实据,再把他拿下,那时……汉国刘继元也无话可说了。”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庆王耶律盛终于意动,咬着牙根重重一点头,说道:“这样做才妥当,隆兴翼,你挑些机灵能干的人去,盯紧了刘继业父子,但有甚么风吹草动,立即禀报本王!”
※※※
小周后一到‘女儿国’,立即便有人入内通报,片刻功夫张牛儿便笑吟吟地迎了出来,将她殷勤地引了楼去:“郑国夫人,您今儿来的可正好,‘女儿国’刚进了一批衣料,江南天水碧的料子,成色极好,小的带您去瞧瞧?”
天水碧的衣料正是小周后当年在金陵时亲来无时亲自试验洗染出的一种衣料,一时风靡整个江南,如今从张年儿口中听到这个词儿,大有物是人非之感,小周后心中不锡酸楚起来。
她眼圈一红,强抑悲伤,努力保持着平静道:“不看了吧,听说你们这儿有两样东西,一个叫‘绯羊首’,一个叫‘月一盘’,名头十分的响亮,我想见识见识。”
张牛儿一呆,失笑道:“郑国夫人,也不知您是打哪儿听来的信儿,这两样东西是有,也挺有名气的,不过它不是衣料首饰,也不是胭脂水粉,而是两样吃食,您得到百味楼才尝得到。”
“哦?可是告诉我的人说,只要到了女儿国,见了你张大掌柜,就能尝到这两样东西,你看,他还留了张条子,写的清清楚楚。”
小周后自袖中摸出一个卷起的纸条,交到张牛儿手上,张牛儿展开纸条,字条上只写了绯羊首、月一盘六个大字,下边是一个花押,张牛儿看清了那个花押,脸色微微一变,肃然道:“郑国夫人,这边请,既是那位贵客介绍了夫人来,小的亲自上百味楼给您把人请过来就是了。”
小周后微微颔首,随在张牛儿身后款款行去。
三楼妙妙原来所在的那间书房,小周后静静地坐在椅上想着心事,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自外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材不高,面容清瘦,穿一袭青袍,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团和气,他进门看见小周后,先不慌不忙将门掩好,这才上前一步,抱拳施礼道:“蜀中白林,见过郑国夫人。”
小周后可不知道眼前这人是真厨子还是假厨子,只道那绯羊首、月一盘的佳肴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引子,如今一见这人模样,果然不像厨子,心中更以为无误,她紧张地站了起来,说道:“你看到那张纸条了?送它给我的那个人说,只要我……”
白林微笑道:“夫人不要着急,那个人告诉你的一切,自然都是真的。夫人请坐,想要白某做些甚么,尽管开口。”他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神态从容,气宇轩昂。
小周后曾是一国皇后,同时也是江南第一美人,不管是她那妩媚照人、不可方物的姿色,还是她高贵无比的身份,但凡初次见到她的人,能八风不动、从容自若的屈指可数,而百味楼中一个厨子居然做到了。如果与他相熟的张牛儿和老黑见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一定眼珠子滚一地,绝不相信他就是那个整天系一条油渍麻花地围裙,围着锅台打转的白大厨儿。
小周后见他神态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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