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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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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度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全权掌握所辖部队随时调动,不需朝廷令旨兵符,在辖区内可以就地获取钱粮供应,把持税收,本来属于中央政府任命的管理民事、财政的官员于是便也成为了他的属员,可以自行任命。节度使只掌握军权并不可怕,关键是他还控制着辖区内的民政和财政,正是这两点使节度使牢牢地把握了军权,可以不断扩军,拥兵自重。
本来,自太祖继位,为了割除节度使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弊病,采取了灵活的政策削弱节度使的军、政、财权,乾德三年的时候,赵匡胤就下令加强转运使的权力,各地赋税收入除日常军费所需外,全部运送中央,剥夺了节度使擅自处理地方赋税的财权。同年还命令诸州府选送精兵给中央,削弱了地方的兵权。
平定荆湖后,他又下令荆湖各州府直属于朝廷,不再隶属于节度使。同时许多任命为节度使的官员并不外放,而是留滞于京师,又或者外放的节度使所辖的地区,其周边地方已尽皆属于朝廷,又有赵匡胤的无上威压在那里,地方节度使自然不敢擅专,赵匡胤用的集权手段是平和、渐进的。
此时的节度使名义上还是掌握着极大权柄的,只是他们没有机会去真正掌握这个权力,节度使彻底成为虚衔,从名份上也不再具有掌理军政财权的权力,那是赵光义继位整一年后,下令所有节度使属下的支郡都直属朝廷,又以朝臣出任知州、知府之后的事了。
此刻杨浩正好抢到了一个尾巴,芦州隔着麟府两州,天高皇帝远,不会受到其他州府的辖制,又掌握了名份和实际的权力,在这四战之地,正是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他这一方节度,俨然就是一方土皇帝了。
节度使的僚佐有副使、支使、行军司马、判官、推官等,将校有押衙、虞侯、兵马使等。节度使、副大使知节度事、行军司马、副使、判官、支使、掌书记、推官、巡官、衙推各一人,同节度副使十人,馆驿巡官四人,府院法直官、要籍、逐要亲事各一人,随军四人。
而赵光义压根没做杨浩活着回到西北的打算,所以不但慷慨大方,就连观察使、支度使都没有派,只是笼统地在诏书上说了一句由他知府州事,这一来杨浩更可从中手脚,若换一个节度使,纵有这样的机会刚刚上任也不敢擅专,只能向朝廷请旨的,杨浩这一次回来,就没打算再受赵光义挟制,自然当仁不让,大剌剌地自兼了观察使、支度使,又设营田、招讨、遣运判官、巡官各一人。这一下从名份到律法,他已合理合法地把整个芦州所有大权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成为从地位上与府州折氏、麟州杨氏、夏州李氏平起平坐的一方藩镇了。
杨浩抢了先机,风风光光成为一方节帅,手下属员都做了定制,但是此刻他手下官员有限,从一个府衙一下子扩充为一个节镇,许多官职还都是空着的,杨浩对此并不着急,与其滥竽充数,不如先空置着这些官员,小小芦州,既放不下、也不需要这么多官员,接下来,他还要进一步造势,直至拿下银州,可与西北三藩从实力上可以分庭抗礼,有这些虚置的官位摆在那儿,还怕众将士不竭死效命?
公孙庆利用价值已尽,便被杨浩一脚踢开,垂头丧气地回绛州接收将虞候佐佐木则夫的棺椁去了,此番回京,等待着他的是莫测的天威,可是公孙庆一介书生,既无力反抗,家族宗亲俱在汴梁,也不敢反抗,只得硬着头皮去接受他莫测的命运。
而杨浩,则在冈金贡保转世灵身、摩诃迦罗护法再世、横山节度开衙建府一系列组合重拳之后,迎来了他政治声望的另一个高潮:府谷折御勋、麟州杨崇训亲自赴芦州拜会,庆贺。光是这走在明处的两位节度使,就已令四方震动了。西北原有三藩,如今再加上一个杨浩,杨浩刚刚开衙建府,三藩中两藩便亲自登门祝贺,这意味着什么?这股无形的冲击力,不但一下子奠定了杨浩在西北的地位,那股浩荡的太阳风暴也吹向了夏州和汴梁,汴梁的赵光义会感觉到怎样的震撼且不去说,至少对焦头烂额、四面树敌的夏州来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杨浩对他们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在暗处,赶来与杨浩会盟的还不止麟府两州节度,党项七氏也秘密派出了信使野离氏少族长小野可儿,达措活佛更送给杨浩一份大礼,派来了他座下弟子赤邦松。赤帮松是吐蕃部落中最大的部落头人之子,如今的吐蕃已远非昔日之比,但是即便散落成了一个个互不统属的部落,他们仍然具有强大的武力。
而久未露面的丁承宗,此时也带着两件秘密礼物,悄然出现在芦州府外的百里芦苇帐中。
天时,地利,人和,
英雄,应运而生。
第413章 礼物
白虎节堂内文武济济,文官序列是范思棋、林朋羽等人,武官序列是李光岑、木恩、木魁、柯镇恶等人,今日是杨浩以节度使身份第一次聚将点兵,李光岑做为节度副使怎么也要亮亮相,所以也强自支撑着赶来,全副披挂,只是他的身体实在虚弱,杨浩特意赐了座位。
府州折御勋、麟州杨崇训今日将联袂赶到,今日聚将,既是他建衙开府任命各路官吏后,各位官员头一遭进见主官,同时也方便一块儿去迎接那两位雄霸一方的诸候。
时辰还早,击鼓升堂,依序站位,见过主帅之后,气氛渐渐轻松下来,林朋宇兴奋地道:“我芦州崛起于西北四战之地,受游商坐贾青睐,又得府麟两州支持,士农工商渐渐齐备,仅仅两年生聚,便有今日局面。节帅上天庇佑,众望所归,开府建衙,以双旌双节成为朝廷一方节度,又成为密宗护教法王,一揽西北民心,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备啊,老朽当初随节帅辗转来到此处时,实未想到会有今日局面。节帅今后有些什么打算,正好文武属僚都在这里,节帅何妨说与大家听听。”
老东西今儿有些激动,他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也有过指点江山、意气飞扬的青年岁月,可是生不逢时,没有那样的机遇、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壮志渐渐消磨,虽成一方名宿,却再不复什么宏图大志。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老来逢春,枯树发芽,他竟然有机会辅佐一位明主,建立一方霸业,就算这西北江山僻处一隅,未免小了点儿,可是宁为鸡头,不为牛后,那也是一片江山呐,谁不想做开国功臣,名垂青史。
文武官员们也都品出了他话中的味道,虽然他们都知道现在芦州还需要继续抗着宋国的大旗,有些事可以做,却不能明着说,但还是希望杨浩能把他的志向向众人略作透露,毕竟,这可是脑袋系在裤腰袋上的干法,他们竭死扶保的人若不明示志向,他们心里多少有些不托底儿。
杨浩此刻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所以在这白虎节堂中披挂一身戎装,他双手扶着帅案,心中也是起伏不已,林朋宇没有想到会有今日,他何尝不是?两年前,当他躺在丁家大院的稻草堆上扯皮的时候,他的志向只是能有三亩薄田、一间瓦房,娶个婆娘,侍候母亲安生度日而已,而他那个臊猪儿兄弟,那时正为睡女人和吃肥肉哪个更可口的问题而百思不得其解,谁会想到,两年之后,那个只知道肥肉吃着香的猪儿成了汴河帮的少帮主,得了袖儿那么一个俊俏伶俐的大姑娘,而他……居然建节挂帅,成为一方诸候?
人生境遇之奇,实是难以预料,而这,也正是生的魅力所在。
他感慨地道:“本帅本霸州一布衣,为奸人所害,负命逃亡,投身行伍,数度出生入死,虽是不文不武,却赖诸位扶助,始有今日境遇。家母因受我的牵累,急病交加而死,我还记得……当初将母亲葬在鸡鸣山上的时候,家母连一具棺木都没有……”
他的眼中蓄起了莹莹的泪光,回忆着当初那椎心刺骨的痛,说道:“杨某离开的时候,曾对天盟誓,这一番离去,一定要闯荡天下,闯一份功业出来,那时……我就回霸州,把她老人家风光大葬……”
他淡淡一笑,说道:“那时杨某少年轻狂,曾发下宏誓,将来修墓、修冢、修陵……,有多大的出息,就给母亲修多大的坟!如今想来,不过是激愤之下的一番狂言,那时杨某身无长物、地位卑贱,又怎能未卜先知,悉有今日地位,想不到……母亲在天之灵护佑,今日竟真的成为一方封疆大吏……”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如今芦州已升格为节度,既食朝廷俸禄,为一方牧守,理当保境安民,为国效力,银州今被契丹反叛庆王占据,与我芦州近在咫尺,若是让他站稳脚步,驱骑南下,我芦州岌岌危矣,是以本帅开府建节,第一件大事,就是与府麟两藩议盟,先行铲除银州敌患,以芦州、银州,联纵横山一脉,做一个名符其实的横山节度使。”
众文武听了一阵骚动,个个喜形于色,大帅这是要打着为大宋开疆拓土、保境安民的旗号,准备扩张自己的势力了。如今节帅虽然成了一方节度,他们也都做了官儿,可是实际控制的地盘有多大?不过是这座封闭于四山之中的芦州一地罢了,只有扩张领域,不断扩大地盘,他们的势力才会越来越大,在这个地方,也只有建立军功,才能保证他们不前程似锦,杨浩这颗定下丸给他们吃下去,众文武心中已定。
杨浩又道:“等到平定了银州,本帅就为母亲起坟迁骨,将家母的坟茕迁至芦州来。”
众文武听了更是大喜,将他母亲的坟茕迁来芦州?大宋的节度使也是流官,皇帝要调你离开,你就得离开,是以官员上任,家眷固然可以带来,却没有理由把祖坟也给迁来的。杨浩要迁坟于此,心意表达的还不够明显么?他奉诏来了,但是他不会再奉诏走了,他要以芦州为家,以此为杨家祖宗之地,从此不作他想了。
可林朋羽还不满足,他目光一闪,立即追问道:“坟墓之别,为陵、冢,墓、坟,此外尚有林。林者,归葬圣人之地,可不计较,余下四等规制中,坟乃寻常百姓归葬之处,墓乃豪绅巨户归葬之处,冢乃王侯将相归葬之处。陵……,则是帝王归葬之处。节帅位极人臣,按规制,老夫人配享冢葬,节帅既有意为老夫人迁坟,还请节帅早早向朝廷请求诰封,卑职负责芦州内务,也会立即选择山清水秀之地,做为老夫人安身之处。”
杨浩说道:“怎可劳动林老,本帅会择时亲往霸州为家母起坟,至于迁至芦州之后么……”
他目光一闪,淡淡地说道:“家母遗骸迁回后,暂寄骨于开宝寺,至于建坟规制什么的,容后再议吧。”
当朝使相,按规矩生身之母可以请封诰命,这是荣耀,还有什么可议的?林羽宇已经点明了要建冢,他还推诿不应,也不答应向朝廷请封,那他想为老夫人建个什么规制的坟茕?
众官员听出他话中之意,俱皆喜不自胜,可是林朋羽、秦江、卢雨轩、席初云等一众文官首先反应过来,已经急步抢前阻止:“节帅身份贵重,一身系以芦州众生,岂可轻身涉险,此事卑职们可以代劳,节帅万不可亲自前往。”
杨浩是宋国的重臣,他要在宋境内为母亲起一座坟,谈什么涉险?就这一句话,芦州文武之心已昭然若揭了,不过这堂上都是心腹,就连一个原本朝廷出身的官员都没有,偶露峥嵘倒也不惧。
杨浩道:“起坟自然要子侄在旁,我不去还有谁能去?诸位放心,本帅不会轻率行事的,此事总要策划得周全,方才行事……”
他刚说到这儿,殿堂门口忽地有人沉声说道:“再如何周全,总是要行险,节帅乃芦州根本之所在,不可轻离,外人不能代劳,我却是可以的。”
文武纷纷闪列两旁,向门口望去,杨浩也霍然抬头,满脸诧异。只见门口出现两个人,俱是一身孝衣,站着的那个亭亭玉立,如雪中寒梅,丽而不俗,正是他的妹子丁玉落,而她身前那位坐在四轮木椅上的,却是久未露面的丁承宗。
当日丁玉落传回的消息,正与杨浩预估的一致,魏王德昭初入行伍,在军中没有他的一套班底,根本指挥不动那些骄兵悍将,所以杨浩也不需要做什么应变,直接继续西向即可。当时他正与公孙庆、王宝财一班人斗法,丁玉落如果留在自己身边反而最危险,便想让她独自赶回芦州,可他恰巧想到一件要事,于是便又让丁玉落先赶汴梁一趟,安排妥了那件事再回芦州。杨浩到了芦州后没有见到玉落,还以为她还没有回来,想不到她单骑往来,快捷如风,不但赶在了自己前头,还和丁承宗同时出现。
丁玉落推着丁承宗的轮椅一步步往厅中走,丁承业坐在椅中,怀中抱着一方石匣,肃然说道:“孝子承宗、孝女玉落秉承古礼,已然起出母亲遗骸,迁到芦州来了。”
丁玉落望着杨浩,低声道:“二哥,大哥怀中的,就是母亲的遗骸。”
杨浩闪身离开帅案,急步迎了上去,他走到丁承宗面前,痴痴地望着丁承宗双手托着的那口石匣,想到那个命运多舛的苦女人,忽然双膝跪倒,双手接过石匣,热泪夺眶而出……
※※※
花厅中,杨浩静静地打量着丁宗承。
丁承宗和比当初的模样变化太大,已是判若两人。
最初的丁承宗,精神奕奕,极具威严,最具乃风之父,阖府上下都有些畏惧他,做为一家少主,丁氏长兄,他承担着太多太重的责任,却也养成了他不同于其他的沉稳凝重的性格。
遭受暗算昏睡数百日之后的丁承宗重新醒来时,虽然威严依旧,却是颊肉松驰,脸色苍白,仿佛一个一推就倒的病汉,而今的丁承宗,身体渐渐恢复了强健,虽然他双腿俱断,只能坐在轮椅上,但是腰杆儿仍然挺拔笔直,让人小觑不得。只是他已苍老了许多,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他的两鬓已经有了参差的白发,容貌依旧坚毅,却依稀露出了些饱经苍桑的皱纹。
对于丁承宗,芦州文武都是乐于见到他与杨浩消除芥蒂,兄弟相认的。丁承宗在芦州这些日子,已经充份展示了他的谋略才智,芦州正缺一位这样可以运筹帷幄的军师级人物,同时,他已拜在达措活佛门下,是达措活佛极宠信的弟子,杨浩虽与达措活佛缔结了同盟,但是如果在达措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在,无疑更有助于两方面的关系发展。
此外,就关系到杨浩的身世了。丁承宗是丁家长子,只有他有权承认杨氏的身份,把她扶立为丁庭训的继室续弦,承认她是丁家的主母,这对杨可谓浩意义重大。
冈金贡保转世灵身的护教法王、横山节度使、当朝太尉,如果是一个婢女的私生子,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致命伤,消息一旦传开,很难得到西北豪门望族和世家子弟的尊重,而且会被敌人利用,藉以质疑他的身份。古来今来,就是那些已经做了皇帝的人,都要费尽心机,把自己的祖宗与古代的某位名圣大贤扯上关系,何况杨浩要在西北打下一片江山,统治那些自视甚高的世族世家呢,他的出身就算不能十分的高贵,也一定要尽量提高,所以芦州文武对他们兄弟相认是大力促成的。
杨浩的几位娇妻也是坚定的拥护派,丁承宗为杨浩无怨无悔的付出,她们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她们和丁家小妹玉落相处极好,那样惹人怜惜的一个可人儿,冬儿、焰焰她们怎忍杨浩兄弟失和,让丁小妹从中为难,日日以泪洗面。
其实对杨浩来说,就算没有林朋羽等人苦苦求恳,罗冬儿等几位娇妻大吹枕边风,他心中那一丝怨尤也已经悄悄消散了。世间事,身不由已处多多,杨浩已是深有体会,站在丁承宗的立场,已经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如今他把杨氏奉承为父亲的续弦正室,以孝子身份亲自去为她起坟迁灵,在那既重视出身、又重视身份的年代,丁家大少爷做到这一步,谁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责怪他?
孝衣脱去,里边竟是一套僧衣,杨浩诧异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出家了?”
丁承宗淡淡一笑,说道:“我已拜达措活佛为上师,随活佛修习佛法,然……尘缘未了,所以未曾正式剃度,如今只是一名瑜伽士(密教的居士)。”
杨浩默然片刻,又问:“玉落……已经跟你说了他的身世?”
丁承宗轻轻点了点头:“我没有想到,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雁九着实能忍,也着实了得……”
丁承宗说着,想到自己一家被雁九陷害得如此凄惨,忍不住潸然泪下,杨浩心头一酸,忍不住道:“大哥,往事已矣,多思无益。”
丁承宗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惊喜地看着他,颤声道:“你……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大哥了么?”
杨浩眼中也是泪光莹然:“大哥,你我都是他人阴谋的受害者,些许芥蒂,我们早该放下了,其实我早已认了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大哥。”
丁承宗疑惑地道:“早已?”
“是,就是你昏厥不醒的时候,我去向你辞行,那时……我就已经认下了兄长。”
“可是……”
“可是……兄弟也会闹意气的,是不是?”
“是,当然是。”
丁承宗握紧了轮椅扶手,两行眼泪簌簌而下,这回却是喜悦的眼泪。
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丁承宗欢喜地道:“二哥,大哥这次回来,除了带来了母亲的遗骸,还为你带来一位贵客,这个人对你的大业十分开重要,因为此人身份太过机密,就算是芦州上下官吏,所有心腹之人也不可使之知道,所以方才在节堂上没有带他与你相见。”
杨浩动容道:“什么人这般重要?”
丁承宗不答,却回首向门口唤道:“玉落。”
丁玉落翩然现身,惊喜地道:“大哥,二哥,你们终于尽释前嫌了?”
丁承宗轻轻点了点头,杨浩却道:“小妹,咱们家里,心中最苦的人就是你,二哥真是……难为了你。”
丁玉落喜极而泣,玉颊上映着闪闪的泪光,她轻轻以掌背拭泪,微笑道:“没什么,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尽释前嫌,就是玉落心中最大的欢喜,为此,不管吃多少苦也心甘情愿。”
丁承宗笑了笑,问道:“闲杂人等俱都打发出去了?”
丁玉落道:“是,这院中除了我,再无旁人。”
丁承宗颔首道:“好,你速带那人来进来。”
丁玉落答应一声,便闪身离去,杨浩已被吊足了胃口,心中逾发好奇,不晓得丁承宗除了带回母亲的遗骸,还会带来什么出人意料的礼物。
片刻功夫,院中脚步声响,丁玉落翩然闪进门来,说道:“大哥、二哥,那位贵客已经到了。”她回首刚想唤那人进来,那人不等如唤,已经自行大步进了花厅。
这人豹目环眼,浑身都充满剽悍的野性,他的脑袋顶上刮得光秃秃的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四周的头发却编成了些小辫儿垂下来,方方正正一张脸庞,浓眉阔口,络腮胡子自颌下直连至两鬓,那胡须都是卷曲如虬的,就是这样一条大汉,两只耳朵上偏又缀着一双金光闪闪的大耳环。
七月份天气,这个人穿的左衽长袍竟然还是皮裘,只是袍裾袖口尽饰以雪白的狼毫,显示着他尊贵的身份,他宽宽的腰带上挂着一口硕大的弯刀,看起来杀气腾腾,极尽粗犷。
杨浩一见,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他正一身披挂,伸手便去摸剑,大拇指已然摸到了剑簧的按钮,这才发现此人与西北第一强藩,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之长子,大宋钦封的衙内都指挥使、检校工部尚书李继筠只是有七分相似,并不完全相同,不禁迟疑道:“你是谁?”
那人一进来,一双豹眼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这时双眉一挑,恰也开口问道:“你就是杨太尉?”
第414章 拓拔昊风
丁承宗推动轮车,移至两人中间,微笑道:“太尉,这位是夏州拓拔昊风大人,拓拔大人,这一位,就是我横山节度杨太尉了。”
杨浩心中一动,在西北地区,大人未必是指朝廷的官员,此人模样也不像是个朝廷的官员,那必然是部落头人或者上位贵族了,此人又是复姓拓拔的,那就应该与党项羌人部落有极密切的联系,丁承宗怎么能联系到夏州李氏的人?
其实此人在大宋朝廷还是有官职的,每一个在夏州举足轻重的大部落首领,宋廷都慷慨地赐予了官职,此人身上也扛着一个都指挥使的官衔,尽管他的家族并非夏州李氏核心人物,其父也在夏州拥有一个防御使的实职,由于其父在夏州做官,所以这位少族长才是该部落的实际领导人。
拓拔昊风上下打量他一番,撇了撇嘴,轻蔑地道:“丁先生,这人……就是李光岑大人的义子、横山节度使么?在我们这里,须得有真本事才能让人服他,只凭朝廷封赏,是镇不住西北豪杰的。”
这人风风火火的性子,一语未了,便霍地拔出刀来,喝道:“接我一刀!”
刀光如劈练,乍然劈向杨浩顶门。杨浩本已握住剑柄,惊见此人拔刀,刀势威猛无俦,不由暗吃一惊,他想也不想,便拔剑反刺回去。
拓拔昊风那一刀之威足以将人一劈两半,但他拔刀举刀下劈,一系列动作虽然迅捷,终究不及杨浩拔剑出剑迅速,他的刀刚刚下劈,杨浩的剑尖已然点在他的咽喉上,拓拔昊风大骇,硬生生地顿住刀势,双臂用力过巨,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
“好快的剑!”拓拔昊风怪叫道。
丁承宗也被他猛地拔刀相试的动作吓了一跳,待见杨浩将他反制,这才平静下来,微笑道:“听说拓拔大人与李继筠比武较技,曾败在他的手上,而李继筠,正是我家太尉手下败将。那时,我家太尉方随名师习武,武功进境较之今日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拓拔大人败在我家太尉手上,也不算丢脸。”
“嘿,输就是输,技不如人而已,有什么好丢脸的。”
拓拔昊风倒也爽快,还刀入鞘,哈哈大笑道:“你赢得了李继筠,那就是英雄,李光岑大人果然认得好义子,拓拔昊风服了你了。”
杨浩见他收刀,便也还剑入鞘,这时拓拔浩风猛地抢前一步,杨浩只道此人奸诈,嘴里说着认输,却还要偷袭他。可是若论拳脚功夫,他实不如这个自幼摸爬滚打,精擅摔跤功夫的拓拔昊风,况且失了先机,竟被他一双大手牢牢抓住双肩。
杨浩暗恼,正欲使一个“霸王卸甲”抽离他的控制,拓拔昊风已激动满面地道:“太尉大人,你是李光岑大人义子,论起来,你我算是一家兄弟,何况还有娜布伊尔这层关系,你我二人更是亲上加亲,今日拓拔昊风愿归顺大人,驱大人驱策、为大人效力,我这大仇,大人一定要相助在下才成。”
杨浩一听,卸了双肩力道,茫然看着他问道:“什么娜布伊尔,亲上加亲,呃……她是你的女人?她怎么了?”
拓拔昊风牙根一咬,恨声道:“娜布伊尔,本来该是我的女人的,却被李光睿那老匹夫夺了去,我党项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但凡是个男儿丈夫都断断不能容忍的,为了洗雪这耻辱,我才听从丁先生相劝,前来秘密拜会大人,要投效到大人门下。”
杨浩无心听他那血海深仇,追问道:“可这娜布伊尔,与我有什么关系?怎么说,亲上加亲了。”
拓拔昊风方才还在咬牙切齿,一听这话却是哈哈大笑,他在杨浩肩上重重捶了一拳,笑道:“拓拔昊风今日出现在这儿,就是诚心归顺大人了,大人还何必相瞒?娜布伊尔是尔玛伊娜的姐姐,尔玛伊娜是要嫁给太尉大人的,从李光岑大人那儿论起来,我得唤你一声兄弟,从娜布伊尔那儿论起来,我得叫你一声妹夫,哈哈哈,这不是亲上加亲吗?”
拓拔昊风豪爽地大笑,杨浩陪着干笑两声,转向丁承宗问道:“拓拔大人在说甚么?”
拓拔昊风摸着大胡子,困惑地对丁承宗道:“怎么我的汉话说的很难听懂么?”
丁承宗赶紧说道:“娜布伊尔和尔玛伊娜,是党项八氏中除夏州李氏外最富有的部落细封氏族长五了舒大人的女儿,那可是草原上的一对明珠啊,娜布伊尔自幼许配给了往利氏族长之子,但是娜布伊尔真正喜欢的,其实是拓拔大人。”
拓拔昊风把胸一挺,咬牙切齿地道:“不错,细封氏部落能成为除了夏州李氏外最富有、最强大的部落,就是因为得到了本部落的帮助。我本想请父亲大人出面向五了舒大人求亲的,虽说娜布伊尔已订了娃娃亲,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作为强者,我是可以夺妻的,何况以我部落对细封氏的帮助,五了舒大人未必不肯悔婚再嫁,可是……李光睿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娜布伊尔的美貌,便令细封氏部落敬献美女,点名要娜布伊尔!”
丁承宗立即应和道:“李光睿是夏州之主,诸氏头人谁敢违逆?唉,可惜一对有情人,就此……”
他说到这儿,拓拔昊风已是脸孔涨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羞辱,何况羌人古老的部落传统本就讲究有仇必报,可是要让他杀掉在西北虽无帝王之名,实有帝王之实的李光睿,漫说他没有那个能力,纵然有这样的机会,他也必须得考虑到后果,他的父母兄弟、无数族人,生死存亡都在他一念之间,他虽爱极了娜布伊尔,又岂敢莽撞,自己的心上人日日承欢于李光睿那个黑胖子身下,他的一颗心就像在油里煎着似的,无时无刻不受着这种痛苦煎熬。
丁承宗派往夏州的大批内间密探利用各种身份浑迹到夏州各位大人身边,有的帮助他们倒行逆施,有的则施加影响,不断灌输李氏不足以为夏州之主的观念,有的则到处煽风点火、散播各种谣言。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了拓拔昊风。
种种消息陆续送回芦州,丁承宗分析研判之后,立即把他列为重点拉拢对象,拓拔昊风本与夏州李氏有仇,丁承宗再略施小计,让他与李继筠结下怨仇,这一来拓拔昊风更成了最坚定的反李派,丁承宗再三试探,确认此人心意后,这才登门拜访,最终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拓拔昊风,把他拉拢了过来。
在夏州李氏政权的组成中,拓拔昊风所在的部落算是相当强大的一部了,而且把此人拉拢过来,最大的作用不是利用他本部人马造反,与芦州里应外合,而是利用他的特殊身份,可以最大限度地煽动对造成目前困局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李氏政权不满的拓拔氏贵族们。
夏州李氏以北魏皇族后裔的身份成为党项八氏首领,统治夏州多年,树大根深、实力庞大,就算夏州如今内忧外患,又有党项七氏起了反心,轻易也撼动不了,但是如果夏州内部的贵族头人们群起声讨,这位无冕之王要垮台就容易多了。
杨浩而是追问道:“那尔玛伊娜又是怎么回事?”
丁承宗掩着嘴唇咳嗽一声,说道:“这个嘛,一年前太尉造访细封氏,会盟七氏部落,尔玛伊娜姑娘对太尉大人一见倾心,五了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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