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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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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手中盘子脱手飞向那刺客,同时单足向后一勾,将臀下的椅子勾到了身前,狭长的利剑穿过椅腿,杨浩呼地一旋椅子,便将那柄长剑绞落。刺客五指一收一张,攸地抓向杨浩五官,这片刻之间,他指端已套上五根鹰爪似的尖勾,险险地贴着杨浩的五官掠了过去。
“抓刺客、抓刺客!”
王宝财一面假惺惺地叫着,一面装作寻找着武器,故意拖延不肯上前相助,可是他马上就发现装不得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持着利刃已扑上前来,目标竟然是他。
那忍者用上了手甲钩还是功亏一篑,他一面趋身继续抓向杨浩面门,一面反手自裙下拔出了贴着大腿绑定的忍刀,这时,一个英眉俏目的青衣婢女突然闪到了杨浩面前,手中三尺青锋飒然挥出,叮叮叮一串响,便把他掌上五枚手甲钩削了下去,要不是他缩手及时,五根手指都要削了下来。
交手三合,那忍者已知这女子艺业不俗,今日势难得手,便立即纵身逃去。他匆匆蹿到院中,抬手一扬,忍刀刀鞘处弹出一道细绳,射中廊外一棵大树,那忍者纵身一跃,藉那绳索之力便飘向院墙外面,竹韵追到墙边,一个旱地拔葱,单手一搭院墙,翻过丈余高的院墙,紧紧追了下去。
当衙差们提着朴刀、铁链色厉内茬地围上来时,刺客们已作鸟兽散了,杨太尉处变不惊地振臂高呼:“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勿要惊慌,勿要惊慌,刺客已经散去了,本官一路行来,险阻重重,遭遇刺客无数,早已司空见惯……”
萧知府面如土色地迎上前道:“太尉,太尉……”
杨浩和颜悦色地对他道:“本太尉平安没事,萧知府勿需挂怀。”
萧知府语无伦次地道:“不是太尉,是宣旨使,王宣旨已气绝身亡,公孙宣旨昏迷不醒,这……这这……在下官辖内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可如何向朝廷交待啊。”
“竟有这样的事?”
杨浩大吃一惊,赶紧冲过去一看,只见王宝财坐在一根廊柱下,二目圆睁,喉下一片血迹,已经死了。
这位佐佐木则夫先生是个武士,惯用的兵刃是刀,今日饮宴,他自然不能随身携带兵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路如影随形地刺杀杨浩的蹩脚刺客们居然敢追进绛州城,在诸多官员们眼皮底下公然行刺,更可恶的是,一如既往的,他们杀不到正主儿,总是旁人遭殃。手中没有趁手兵器的王宝财今日碰上的刺客武艺出奇的好,在两名刺客奋不顾身的联手攻击下被人一刀割破喉咙,当场丧命。
反倒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公孙大人,被刺客一拳打飞出去之后就围攻杨浩去了,反倒让他捡回了一条性命。
杨浩悲愤地抱起死不瞑目的王虞候,向萧知府一众面无人色的地方官员们慷慨陈辞道:“这些刺客目无王法,刺杀朝廷命官,真是罪无可恕,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一定要把他们明正典刑!”
说完了又安慰萧知府道:“这些刺客蓄谋已久,一路追杀本官来此,并非绛州地方不靖,此事与诸位大人不相干,本太尉会上奏朝廷,言明真相。”
“是是是。”
萧知府感激涕零地道:“下官立即调集州府乡勇兵丁,追缉凶手,保护大人,断不容刺客们再接近大人一步。”
杨浩朗声道:“多谢萧大人美意,自本太尉离开汴梁,刺客们便阴魂不散地尾随左右,他们想刺杀本官,自然是不想本官赴任。何人才会不想让本官赴任,阻挠朝廷大计?自然是怀有不轨之心的奸人,本太尉要挫败他们的阴谋,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全抵达芦州,完成官家交付的使命。”
他冷笑一声,毅然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谁也别想阻拦本官西行的步伐。萧知府尽管派出丁勇乡役追索凶手,至于本太尉么……,本太尉要立即上路,日夜兼程赶往芦州!”
他把王宝财怒目圆睁的尸体往萧知府怀里一塞,唬得萧知府赶紧扶住,手脚已经发软,好在州判大人办案缉凶常见死人,胆子还大些,连忙抢上来接过尸体。
杨浩道:“王将军的尸体,就暂且留置于此,劳烦萧知府妥善安置。本太尉携公孙宣旨赴芦州,待公事一了,公孙宣旨回程时,再接了王将军棺椁上路。”
萧知府一听,没口子地答应道:“使得,使得,太尉尽管放心,这点小事,卑职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竹韵追着那刺客一路出了城,那刺客穿街走巷,始终摆脱不了竹韵,于是不走城门,而是冲向了一处城墙。城头的墙砖因为年深日久已然风化,用那忍刀可以插入,他藉忍刀之助顺利翻出了高有五丈的城墙。
他本以为这一来就可以摆脱竹韵,不料竹韵竟是个精通“挂画”的高手。挂画就是后来称为壁虎功的爬墙功夫,靠着城墙墙砖的细微缝隙,竹韵姑娘就像守宫游墙似的,轻易地追出了城。
二人一个逃、一个追,那忍者像一条最狡猾的狐狸,竹韵则像一个既有耐心又有经验的猎人,二人各施手段,始终不曾让那忍者逃脱。
那个忍者蹲在一条沟渠中,用另一端透着细孔的剑鞘悄悄探出水面,借着野草的掩护呼吸着,终于感觉到了由衷的恐惧。
他就是当日被黄老头儿逼着在杨浩后窗外的河水中整整浸泡了一夜的那个刺客,他一直想不通自己这些人虽然不是最出色的忍者,但是行踪何以如此容易就被人发现,这一路与竹韵姑娘斗智斗法,各施手段,他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这个女人精通五行遁术。
忍术就是从中土的五行术演变而来,虽然衍生了许多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一个精通五行术的高手,要破解他的忍术自然不难。这一回,他还能逃得出去么?
尽量保持着心情平静,忍者缓慢而悠长地吸了口气,一口气刚刚吸到口中,紧贴在他唇上的剑鞘突然被人劈手夺去,那忍者惶然抬眼一看,水面激起的涟漪已被流动的水流迅速抹平,透过渠水,只见天空悠悠,阳光灿烂,余此再无一物,她……在哪里?
忍者,本该是生也无名,死也无名,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很快就要埋骨在这条无名的沟渠之中,静静伺伏的敌人正等他吐出最后一口气……
※※※
百花坞,松风堂。
松风阵阵,满堂生凉。
矮几上,甘滑醇浓的凉州美酒、香嫩金黄的炙子骨头、二十余斤重的红烧黄河大鲤鱼……,美酒佳肴摆了满桌,折家众儿郎分坐两侧,正襟盘膝,道貌岸然。
一家之主折大将军坐在长案顶头,面如生枣、两只斜飞入鬓的丹凤眼、一双卧蚕眉、一部及胸的长髯,好象供在那里的关羽关云长,尤其难得的是那双斜飞入鬓,半睁不阖,不仅形似,神韵更似。
年纪较小的折惟昌咽了口唾沫,悄悄拿起了筷子。
“啪!”手背立即被他三哥折惟信抽了一记,折惟昌委曲地嘟起了嘴巴,悄悄看了父亲一眼,折御勋眼皮动了动,却没抬起来。
这时,侧面一间房的障子门拉开了,折子渝像一朵白云似的冉冉飘了出来。
折御勋精神一振,倏地坐直了身子,大声道:“开饭啦,开饭啦,小妹,来来来,快点坐下。”
折子渝在他对面盈盈落坐,一双美眉向两下里一扫,几个侄子就像听到了将军的号令,马上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饭碗。
折子渝轻轻哼一声,端起自己面前比她巴掌还小了几分的饭碗,拿起象牙筷子,挟了一粒晶莹如玉的涿州贡米递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折御勋眉开眼笑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举杯道:“小妹,可要浅酌两杯?”
折子渝很脆洌地答了一声:“不喝。”
“好好好。”
折御勋满口答应着,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卧蚕眉一挑,挟起一大块肥腴的鱼肉丢进了嘴里。
两旁几个侄儿可没他们爹爹这般自在,一个个挟菜、吃饭,动作整齐划下,将孔老夫子有关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诲奉行不渝。
几兄弟听说,女人每个月都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暴躁易怒,可是自打他们这位小姑姑从中原回来以后,每个月能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露出笑脸来就谢天谢地了。四兄弟生怕触了她的霉头,所以在她面前,一直很是小心。偏偏折子渝重又负责起折家的情报机构,每日也在节帅府上办差,他们想避也避不过去,每日用餐就成了他们最难捱的苦差。
折御勋夹起一块炙子骨头,咬得硌硌崩崩直响,折子渝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很烦地看着他,很烦很烦地道:“吃东西不要这么大声好不好?教坏小孩子!”
几个年纪最大的比她还大,最小的也有十三岁的侄儿立即一齐鄙夷地看向父亲,旗帜鲜明地站到姑姑一边。
折御勋干笑两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巴,轻轻咳嗽一声道:“嗯……朝廷刚刚任命了芦州新一任知府。”
“哦?”
折子渝蛾眉微挑,说道:“张继祖要迁升了?新任知府应该是赵光义的心腹吧?张断祖一走,芦州要应付这位新任知府,恐怕要暂时收敛一些了。”
折御勋偷偷瞄了她一眼,说道:“这位新任知府,较之张继祖确是大不寻常,此人被朝廷加封为横山节度使、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判芦州府事。论官职,比我这郑国公也不逊分毫。”
折子渝终于动容:“这么大的来头?莫非新帝登基,马上就要对西北下手?来的是谁?”
折御勋咳了两声道:“就是前任芦州知府,杨浩。”
折子渝怔住,半晌,她眼珠一转,见几个侄儿都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着她,立把杏眼一瞪,娇斥道:“不好好吃饭,看什么看!”
几个侄儿赶紧噤若寒蝉地低下头去,折子渝若无其事地道:“不管是赵匡胤还是赵光义,都不会纵虎归山的,内中必有缘由。”
折御勋道:“是啊,杨浩此番回来,不管是出于朝廷授意,还是他已生了野心,对我府谷都影响甚大,对他的一举一动,我们不可不予关注。小妹……”
“嗯?”
“小妹自中原回来以后,便只负责针对吐蕃、回纥和夏州李氏的情报,但是中原和芦州这两方面,对我府州影响也甚是远大啊,九叔年纪大了,恐怕照应不来,小妹不妨把这两方面的事也接管过去吧,九叔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这个……”
“小妹,大哥麾下倒不是没有人,只不过能总揽全局的人实在有限,而且……这么重要的所在,一向是由我折氏族人担任,又不好违背祖宗规矩,交予外人负责。除了你,大哥实在想不出合适的人选了。”
折子渝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好吧,我接手便是……”
她又吃了口饭,忽然把饭碗一起,折腰而起。
折御勋举着杯奇道:“小妹往哪里去?”
折子渝玉面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淡淡地应道:“我吃饱了。”
折子渝飘然而去,待那障子门一拉上,原本正襟危坐的折惟正、折惟信、折海超等人立即忘形地拥抱在一起。
折惟正激动的脸庞涨红,语无伦次地喜道:“救星来了,熬出头了,我们兄弟……终于逃出苦海了。爹,今天无论如何,你得让我们兄弟喝点酒庆祝一下。”
※※※
李庆风勒住马缰,遥望前方倚山而建的一座险峻城堡,欣然说道:“太尉大人,前方就到飞鸢堡,进入府州地界了。”
“喔?”
杨浩匆匆将一个纸卷装入竹套,用“飞羽”特制的胶漆粘紧,系在鹰腿上,纵臂一扬,那苍鹰立即展翅飞去。
杨浩走出车厢,看着前方险峻的城堡微微一笑,对李庆风道:“可以请那位公孙大人醒一醒了。”
“是。”李庆风眼中也露出了笑意,他向竹韵摆了摆手,竹韵便跳下马车,到了后面一辆车子掀开帘儿钻了进去。公孙庆好象醉了酒一般,躺在车厢中睡的正香。自从当日在绛州遇刺伤了他的脑袋,公孙大人就一直陷于昏睡当中,始终不曾醒来。
杨浩谢绝了萧知府挽留医治的好意,称他队伍中自有名医,便带着这位宣旨使继续上路了。这一路上,竹韵每天都按时给公孙大人服食药物,吃药的结果,就是公孙大人整日昏睡,始终不醒。王宝财麾下武士不知内情,只是奉命行事,两个主官一死一昏,他们也就乖乖地听从杨浩摆布了。
一瓶药汁灌下去,片刻功夫,公孙庆就悠悠醒转,昏睡多日,他的神志已经有些糊涂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竹韵姑娘半天,才莫名其妙地道:“你是谁?我怎么在这儿?”
竹韵笑盈盈地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不记得婢子了?婢子是杨太尉府上的丫环,那日在隋园,大人被刺客袭击晕迷,直至今日方才醒来,真是福大命大呀。”
“喔……喔喔……”
公孙庆稍稍恢复了些神志:“本官昏睡多久了?如今还在绛州么?”
竹韵很快乐地笑道:“大人昏睡了有七八天吧,现在可不在绛州,咱们已经到了府州飞鸢堡了。”
“什么?”
公孙庆大惊,头重脚轻地钻出车厢,眯着眼向前一看,就见杨浩立在前方车上,正手搭凉蓬向远处看着,他也随之向远处望去,一标人马正自飞鸢堡方向飞驰而来,公孙庆眼前一黑,一头便栽下车去。
第10卷 西北狼烟
第407章 坦诚
到了府州,便不能不去府谷。杨浩在府州兵马的护送下径直赶往府谷,公孙庆至此再也无计可施,他和他的那些部下被府州兵马“保护”得风雨不透,再也使不得什么花样,这一路行去,最失意、最沮丧的恐怕就是这位宣旨使了。
士子落第,将军被俘,后妃失宠,寡妇死儿,人生四大失意事。在公孙庆看来,自己却比这四种失意人更加不堪。失意人逢失意事,还得强装欢容,想效当初的程德玄一般借酒浇愁都不可能,公孙大人唯有以“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明而著国语。屈原放逐而赋离骚,孙伯灵膑脚兵法修列……”来自勉了。
这一次到府州,比前两次都不相同,记得两年前第一次到府州时,漫说要见府州的土皇帝折御勋,就算要见他的兄弟代节度使折御卿都要费尽周折。而这一次,折御勋是仪仗隆重,先使都虞候马宗强迎出城迎出十里,再使折御卿、任卿书迎在城门,最后自己亲在百花坞前相候。
丹凤眼卧蚕眉,赤红脸长胡须的折大节度,俨然便是关云长模样,站在百花坞桥头,一见杨浩欢欢喜喜,两下里谈笑见礼一番,关二哥便攀着杨二哥的手臂欢欢喜喜地进了百花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城门。
至于那位失意的宣旨使公孙大人,已经被直接打发到馆驿里去画圈圈诅……,哦……是“文王拘而演周易”去了……
“杨太尉实在了得,少年英雄啊,古往今来,如此年纪而至人臣巅峰者,屈者可数,太尉风采,足以载之史册了。”
“关二哥”笑吟吟地说道:“如今既经过我府州,折某忝为地主,自当竭诚招待,以尽地主之谊。太尉远来辛苦,且请在我百花坞中稍息片刻,饮几杯茶,折某已置备酒席,为太尉接风。”
“杨某劳烦节帅了。”
杨浩一边说着,一边东张西望,始终不见那个一身玄衣、笑脸迎人的小丫头,心中未免有点失望,往前走着,猛一抬头,杨浩忽地一怔,眼前出现的赫然是白虎节堂。
置茶待客有在白虎节堂的么?认真说起来,白虎节堂就是折御勋的司令部,非军国大事,不在此商议,折御勋……
杨浩仔细看了折御勋一眼,折御勋一脸莫测高深的笑意,向他摆手道:“杨太尉,请。”
“这位折节度对我如今的身份看来是有些捉摸不定了,好,开门见山,那才痛快。”
杨浩主意已定,向他泰然一笑:“节帅请。”
白虎堂中,二人分宾主落座,小校沏上茶来,流水般退下,就连折御卿、任卿书、马宗强这些心腹大将也都藉故退了出去,节堂中只留下折御勋和杨浩两人。
折御勋凤目一张,沉笑问道:“杨大人以横山节度、检校太尉的身份而知芦州,如此显赫的身份,恐怕除了帝京汴梁,再无一处府尹如此尊荣。看来,官家甚是看重芦州,不知此番太尉赴任,官家对西北有何提点?”
杨浩微笑道:“节帅自然动问,那本官就坦诚以告,官家许我极大方便,自然是希望我能崛起于芦州,铸一支强军,直逼节师腹心,再以朝廷大军兴师问罪,逼迫节帅顺大势而献地称降,兵不血刃地占有府州之地。”
折御勋先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道:“太尉说笑了,府州本是宋地,折某本是宋臣,本帅对朝廷忠心耿耿,素无二心,朝廷何故兴师问罪?”
杨浩道:“既然府州是宋地,节师是宋臣,为何府州百姓只纳赋于节度,府州百官俱由节帅府出,这不是无视朝廷吗?”
折御勋变色道:“先帝代江山于柴氏,时天下未定,我府州率先归附,先帝感激,曾在满朝文武面前亲口许诺:‘尔后子孙遂世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世袭其地,自辖其民。’岂是我府州目无君上?
今上在《即位赦天下制》里也说:‘猥以神器,付与冲人……凡开物务,尽付规绳,予小子伋绍丕基,恭禀遗训。仰承法度,不敢逾违,更赖将相公卿,左右前后,恭遵前旨,同守成规……’怎么言犹在耳,这就要自食其言么?”
杨浩轻笑道:“若非因为这个原因,杨浩何以重返芦州,且被擢拔为一方使相,节度心中没有疑虑么?”
折御勋目光闪动,沉声说道:“固有疑虑,方才延请太尉入节堂一叙。”
他站起身来,走到杨浩面前,朗声说道:“这节堂中只有你我,不管说些什么,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出此堂,概无证据,太尉如果有什么话,尽可坦诚相告。”
杨浩摸着鼻尖四下看了看,微笑道:“节帅是说,不管如何大逆不道的话,在这个地方,都可畅所欲言?”
折御勋嘿嘿一笑,狡黠地反问道:“太尉虽离芦州久矣,芦州仍奉太尉为主,太尉该不会不知道,芦州做了多少较之折某还要大逆不道的事吧?”
杨浩轻轻笑了:“芦州与府州是近邻,又承蒙节帅多方照顾,若说节帅没在我那里安插眼线那才令人奇怪。如果说我芦州有些什么举动居然瞒得住你折大将军,那你折大将军早就坐不稳这府州之主的宝座了。
杨某以为,节帅一方雄霸,却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夏州自顾不暇,府州少了牵制,以节帅的实力欲谋芦州的话,未必不能得手,为何节帅一直按兵不动,杨某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折御勋冷晒道:“百思个屁!你芦州死抱着朝廷的牌坊不放,那个张继祖虽然狗屁不通,却是朝廷明旨钦命的官儿,折某如果对你芦州用兵,便给了朝廷口实,芦州看似险峻,实为四战之地,得之无益,失之不惜,尤其是得知你的部属所图在于夏州,那对折某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折某图谋芦州何苦来哉?折某所欲,只是守住祖宗基业罢了。”
杨浩欣然起身道:“如此说来,那杨某与将军就有共同利益,可以携手合作了。”
折御勋一揽长须,丹凤眼微微眯起,狐疑地看向他道:“朝廷对太尉,恐亦不无忌惮。今日官家不但纵虎归山,而且授你节度,允你开设府第,设置官吏,其中缘由若不明了,折某终是放心不下。”
杨浩苦笑道:“我说是奉朝廷旨意谋你府州吧,你又不信,却又对我衣锦归来猜忌重重。”
折御勋冷冷地道:“我只想听你说说真正的缘由。”
杨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正的缘由……说来话长……”
折御勋落座,举杯,沉声说道:“本帅有的是耐心,太尉尽管徐徐道来……”
※※※
这一通书说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当两人再度走出节堂时,亲亲热热好得跟哥俩儿似的,看得折御卿、任卿书、马宗强等一众将领莫名其妙。
折御勋开怀笑道:“哈哈,今日杨太尉荣归,本帅设下盛宴为太尉接风洗尘,诸位将军都去做陪,今日不喝醉了,一个都不许走。”
众将唯唯领命,杨浩却担心地道:“我与节帅所议之事,子渝姑娘那里……”
折御勋凤目一眯,长须一抛,拿出关二哥豪气干云的气派,威风八面地道:“依你我方才计议,明日本帅就令人去见杨崇训,详细情形,待你我三人相见后再说。至于子渝,何须顾忌于她?杨老弟,我折家世居云中,三百年的世家,折家的女儿家教森严,都是很懂规矩的,她岂敢胡乱插嘴?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折御勋神采飞扬,正说得唾沫横飞,马宗强在一旁偷偷扯了扯折御勋的衣袖,折御勋不悦地瞪他道:“做甚么?”
马宗强往旁边花丛里努了努嘴儿,折御勋扭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旁边花丛灌木中静静地站着一个少女,白衣胜雪,长发如瀑,她的一只小手掌心向上,一头小小牝鹿正亲热地舔着她掌心的食物,三五只彩蝶张着她的芳躯正翩跹飞舞。而那如画的少女,却正微侧螓首,一双盈盈妙目冷冷地瞟着他。
正在大放厥词的折大将军立即左顾右盼道:“本帅忘了,节堂里还有一桩要紧事没有处理,我百花坞风光甚美,令人留连忘返,太尉且请驻足观赏片刻,本帅去去就来。”
他还没有说完,任卿书、马宗强等人早已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道:“确有一桩大事尚未计议,我等去去就来。”说罢一哄而散。
杨浩未见子渝时想见子渝,一见了子渝却又心虚起来,他急忙拉住折御勋,求助地道:“节帅……”
“关二哥”翻脸不认人:“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太尉要是拉兄弟下水,那可太不讲义气了。”
杨浩登时无语,眼看着一众大将军作鸟兽散,这才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折子渝轻轻拍了拍小鹿的脑袋,分开花枝向他走来,那头小鹿就跟在她的身后。
弄蝶和轻妍,风光怯腰身,及腰的长发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一身家居打扮的折大小姐,就像一朵静待开放的昙花般幽娴雅致。
仔细看去,她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只有一双眸子乌黑明亮,神韵不减,这双眸子就那样幽幽深深地凝视着杨浩,看得杨浩心跳加快起来。
他进退不得,忽然咳嗽一声,长揖到地,一本正经地道:“许久不见,姑娘……似乎清减了许多。”
第408章 聪明人
折子渝板着脸道:“恭喜杨大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居然成了一朝使相、一方节度。”
“过奖过奖,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
折子渝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淡笑道:“我听说,你的腿脚现在不太方便?”
杨浩心中一动,似乎可以打打同情牌呀,他马上扶着右腿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去,黯然说道:“是啊,出使契丹时,恰逢契丹内乱,杨某遭了无妄之灾,这条腿……唉……”
折子渝眼波一闪,眯起美眸道:“我怎么听说……你残的是左腿呢?”
“啊……是么?”
杨浩赶紧换了一条腿,干笑道:“见了姑娘,喜极忘形,一时忘了是哪条腿……”
折子渝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对我,就不能说一句真话么?”
那神情语气,就像一个深闺怨妇,杨浩心中不由一动,难道她已不计较我在唐国诈死害她伤心欲绝的事了?
他心念刚刚一转,折子渝已然叹道:“我知道,你诈死也罢、扮废人也罢,都是为了摆脱朝廷对你的控制,可是既然要扮,就要扮得像一些,我这百花坞里,难说就没有朝廷耳目,你一会左腿一会右腿的,能不露出马脚么?”
杨浩大为感激,忙道:“子渝真是金玉良言,你对我一番情意,杨浩却对你处处戒备,真是惭愧,以前……以前杨浩只想遁世隐居,求个太平,所以才有那种种古怪行为,你放心,今后……”
折子渝幽幽地道:“你现在才晓得我对你的好么?你若要不露马脚,我还有一个法子帮你……”
杨浩自己倒也想了个办法,打算回到芦州之后,就对外声称请到了名医,治好了残腿,朝廷纵然怀疑,却也无可奈何,可他素知折子渝女中诸葛,料来她想的主意要比自己高明多多,不由双眼一亮,急问道:“什么办法?”
折子渝慢慢自袖中抽出一柄雪亮的短剑,悠然说道:“那就是……让你真的残一条腿!”
杨浩大惊,连忙摆手道:“多谢子渝美意,我看这就不必了吧?”
折子渝似笑非笑地道:“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说罢一剑便刺了过来。
杨浩一见哪还顾得扮腿瘸,转身就逃了出去,折子渝杏眼圆睁,纵身便追,那头牝鹿见二人跑得飞快,只当自己主人是在与那人游戏,于是也兴高彩烈地追了下去,一男一女、两人一鹿,便在百花坞中狂奔起来……
※※※
远远的一座亭中,折御勋两兄弟站在护栏座位上眺望着在灌木花丛中穿梭如箭的一对男女和后边一头跳得欢实的小鹿,折御卿有些担心地道:“大哥,杨浩如今可是一方节度,从芦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他的潜势力着实不小,如果他真能取夏州而代之,那来日西北第一藩非他莫属,如今他与咱家已然结盟,正好多多往来,要是小妹伤了他,恐怕两家就要生了芥蒂……”
折御勋嘿嘿一笑,老奸巨滑地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当小妹真的舍得刺下去?”
折御卿奇道:“甚么?他三番五次伤了小妹的心,小妹还放不下他?”
折御勋叹道:“小妹要是放得下他,也不会闹得家宅不宁了。小妹被老爹和咱们兄弟自幼宠惯了的,心高气傲,目高于顶,多少良家子弟都不放在她的眼里,向来只有她摆布别人,哪有别人欺负得了她?若是这杨浩一得罪了她就低声下气趋前趋后地奉迎,说不定小妹还真不把他放在心上了,可现在……”
折御卿眨眨眼,惊奇地笑了起来:“这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呵呵……,这杨浩也是个蠢的,看不出小妹的心意,否则的话,就站下来让她刺〖TXT小说下载:。。〗,小妹不忍真的伤他,两下里不就说开了?女人嘛,是要哄的……”
折御勋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停下来?羞刀难入鞘,以小妹的性子,你道她不会真的刺下去?哪怕她背后躲起来哭,也不会当面丢这个人的,哼哼,小妹为他受了那么多委曲,总得让她追一追,出出气吧?”
折御卿想了想,疑惑地道:“大哥莫非……有意促成小妹和他的美事?不对呀,咱们收到的情报,杨浩不是已经有了元配夫人么?小妹真要嫁了他,难道咱堂堂折家大小姐,要嫁去做小?”
折御勋瞪眼道:“那怎么成?那咱折家的脸不是丢到姥姥家去了?两头大,咱不欺负人,可也不吃亏,大舅哥当到我这个份儿上,仗义吧?”
两头大自古有之,昔虞舜娶娥皇、女英,《礼志》中便记载“‘尧典’以厘降二女为文,不殊嫡媵。”到了春秋战国时候,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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