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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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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恰与今日归来。至于朝中派遣了哪些将领,三弟,你在衙门里做事,应该知道的更详细,你来说说。”
罗克勤道:“此番北伐,官家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督部署;刚刚赶回朝廷不久的潘美为都监;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杨光义为都虞候,骁将郭进为河东忻、代等州行营马步军都监,分兵五路,会攻汉国。
第一路,呼延赞、郝崇信、王政忠率兵攻汾州;第二路:阎彦进、齐超率军攻沁州;第三路:孙晏宣、安守忠率军攻辽州;第四路:齐延琛、穆彦璋率部攻石州;第五路:郭进率军攻代州。皇长子德昭,与党进、潘美、杨光义直取汉国都城。”
杨浩听了这样的阵仗,不由暗抽一口冷气。这一次,北国汉绝无生理了。
如今的汉国,国力衰微的已不堪一击了,他们唯一的强援契丹又与他们绝交,放弃武力援助,在这种情况下何需党进、潘美、杨光义这样的百战骁将出马?就凭方才所列五路战将,加上他们所统率的禁军精锐,打一个本来就如风中残烛一般的汉国,就已经是大材小用了。何况还有党进、潘美这样擅攻的名将?
杨浩还注意到,这一次赵匡胤派出的人马,没有一个伐唐之战中的将领,是伐唐之战中的将领只擅水战么?绝对不是,伐唐之战中只有强渡长江、攻破各路水师时主要启用水师,进入唐国境内后,进攻的主力仍旧是禁军马步军将士。
而赵匡胤把这些兵将一个不用,全部启用新的将帅,又对一个根本不堪一击的汉国摆出了这么华丽的阵容,分明是势在必得,一定要赢得比平唐国时更快、更漂亮,同时让一群完全不曾涉及伐唐之战的将领们随皇长子德昭一起去征战沙场,建立军功,其目的已是昭然若揭了。
赵光义呢?赵光义甘心接受这样的失败么?
赵匡胤此举,无疑是把那些被他排除在外的将领们往赵光义身边又推了一把,但是他当然不在乎,整个宋国的军政大权尽皆操在他的手中,只要他还在,就没有人敢拂逆他的意旨,他有的是时间与自己的二弟过招,扶保自己的儿子稳稳当当地登上皇储之位。
他这个皇帝至少还能当个一二十年,这一二十年的时间,自然会有无数的文臣武将围绕名正言顺的皇储形成一股政治势力,天下的臣民心中也会立下皇储是国家正统的信念,未来的皇权交替,一定是太太平平的,根本不存在竞争与内斗的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全天下人都不相信尽管眼热于那个属于皇帝的至尊宝座,但是同样手足情深的晋王,绝不会对他大哥下毒手,也绝不敢对他大哥下毒手,就连皇帝自己都绝对不信,而杨浩却知道,他敢,他一定敢。
此番出使契丹,自打踏进契丹国境,便是一路刀光剑影,杀气冲天,如今好不容易离开了契丹回到汴梁,杨浩忽然觉得如今的宋国未必就比契丹安全,朝中暗流涌动,比契丹的局势更加凶险。
※※※
杨浩赶到午门时,赵匡胤与文武百官已经回到了金殿,一俟得知他们赶到的消息,马上令杨浩与罗克敌上殿面君。
赵匡胤欣闻两年前就被确认死亡的禁军将领罗克敌活生生地返回宋国,不禁龙颜大悦,将他宣上殿来,好生安慰一番,立即晋升他为步军都指挥使。罗克敌道谢称恩,回到武臣班中站定,含泪望向文臣班中的老夫,直至此时,父子二人才得见一面。
马步军都指挥使党进和马军都指挥使呼延赞都出征汉国了,罗克敌甫一回来,立即便被委任为禁卫皇城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的将领,这是怎样的信任?
杨浩看在眼中,不禁大为感慨,谁敢说今人定比古人强?以这样的胸襟气度对待一个归来的战俘,要愧煞多少自以为文明的后人。
“杨卿。”
因为罗克敌自两年前便已传出死讯,是以此番归来,官家第一个召见,待安置了他,赵匡胤便欣欣然地又唤起了杨浩。杨浩早已在殿门处候诏了,一听传呼,立即举步向前,拖着一条病腿,一步、一步,看得赵匡胤两眼发直。
赵匡胤指着杨浩,吃惊地道:“杨卿,这……这这……你的腿……怎么了?”
杨浩一脸悲戚地道:“陛下,臣奉皇命,出使契丹。适逢德王耶律三明谋反,谋害禁卫将领,为臣所见。为防消息泄漏,耶律三明将臣囚禁于秘室之中,为探我宋国机密,每日毒打拷问,致使臣腿上受伤,因无药石及时施救,结果……这条腿……再也无法复原了。”
赵匡胤听了不禁动容道:“爱卿为国效力,劳苦功高,竟尔受此迫害,真是委曲了你。”
杨浩拜倒在地,黯然道:“臣食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尽忠,区区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委曲?想当初,臣本一介布衣,躬耕于霸州,苟全性命于西北,不求闻达于朝廷。官家不以草民卑鄙,猥自枉屈,屡屡委臣以重任,由是感激,遂许官家以驱驰……”
赵匡胤听他又抄起了《出师表》,牙都要倒了,要不是看他神情悲戚、声音切恳,难免又要失笑。
杨浩全未发觉满朝文武憋笑的神情,尤自情深意切地道:“臣自入仕以来,受陛下赏识重用,屡屡委以重任,心中感激不尽,漫说只是一条腿,就算是为朝廷鞠躬尽瘁,粉身碎骨,亦无所憾。如今臣已是残缺之身,难立庙堂之上,乞官家开恩,允臣辞官,终老田园。”
杨浩这么说,满朝文武没有人觉得奇怪。在那个时代,选官的标准向来是以“身、言、书、判”为首要条件的。所谓身,即形体,需要五官端正,仪表堂堂,否则难立官威。所谓言,即口齿清楚,语言明晰,否则有碍治事。所谓书,即字要写得工整漂亮,利于上官看他的书面报告。所谓判,即思维敏捷,审判明断,不然便会误事害人。
在这四条标准之中,“身”居首位,是最重要的。因为观瞻所系,不能不特别强调。如果两个进士文才第一的那个相貌不及第二,那么他落选状元被人顶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由此可见形体之重要。
杨浩已经残废了,朝廷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官儿一瘸一拐的上堂署政、上殿面君,或者公出办差,那不是有失朝廷体统么?
杨浩刚刚回朝,便主动提出辞职,许多官员都在心中赞他识大体、够精明,他这官儿自己不辞,过些时日恐怕也要受到御使弹劾,趁着这个机会主动提出来,必然能捞到更多好处。
赵匡胤果然意动,暗想:“他身已残疾,这官的确是不好再做。而且,他是南衙的人,如今朕既已着手打压二弟的气焰,若是藉此解除他的官职,倒也一举两得,他如今是什么官职爵位来着?唔……,开国伯、上轻车都尉,他的死讯传来后,朝廷还未及评议出新的奖赏,不如就此再提一级,封他为上将军,让他体体面面地致仕退休罢了。”
赵匡胤刚要开口,一转眼看到晋王默立班中,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万物不为所动的模样,忽然又有些不忍:“二弟会不会被我压迫的太狠了些?”
赵匡胤暗暗叹了口气,转向杨浩,和颜悦色地道:“爱卿素怀大志,怎么能因为一条腿疾便心灰意冷呢?卿自任鸿胪寺少卿以来,克尽职守,所司职事做得有声有色。如此鸿胪寺卿因年迈已然辞官,九卿悬缺一人,朕此时怎么能离得了杨卿呢?你便先做这鸿胪寺卿……”
杨浩一听真有点气极败坏了:“我都瘸了还不放我走?真要逼得老子逃出汴梁城么。”
他忍着气,做出一副感动莫名的模样道:“陛下,万万不可,非是臣不肯受命,实是臣的身体……如今已然残缺,有碍观瞻、行止毫无官威,如果由臣来担任九卿的高位,岂不令天下人耻笑我宋国无人么?陛下……”
赵匡胤轻咳一声,说道:“先这样吧,爱卿暂任鸿胪寺卿,同时延医问药,医治伤腿,如果当真不见起色么,是否致仕还乡,再做计议便是。就这样吧,退朝!”
※※※
杨浩愁眉深锁地坐在车内,冬儿、玉落、小六和铁牛已经先行赶去他在此地的府邸了,杨浩一个人坐在车中,苦苦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他曾经彷徨未定,但是如今却已下定决心,重返西北。男儿在世,谁不想立一番功业,既有这个名垂青史的机会,他也要闯一闯。如今他虽还未回西北,可是财力上有继嗣堂的鼎力支持、武力上有着自己的秘密武装和党项七氏的拥戴服从,外交上又与契丹达到盟约,吐番、回纥诸部中,他的声望也在日渐壮大。
如今万事俱备,当他重返西北时,便是挟一天风雷,立成一方霸主。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已是唾手可得。更何况,如果他毫不作为,任由西北自行发展下去,那么西北就会照旧出现一个强大政权,在宋与契丹休兵罢战的百余年中,与宋国一直对立争斗,他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
好在赵官家没有把话说死,那就不妨再拖些时日,找几个“神医”好好诊治一下,确认了自己难以痊愈之后再辞官离去,太太平平地返回西北,等到西北大局已定,朝廷纵然知道他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那时也只能佯做不知了。
他正思忖着,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咆哮声,街坊市井间行人吵架本算不得甚么事,可是那人脱口一句“李重光”,却一下子吸引了他的心神。
杨浩急忙一踢车板,马车停下,穆羽掀开轿帘,探头进来,杨浩向他摆着手,轻轻掀开窗帘,向侧方看去。只见自己的车子正经过一座府邸,门面倒是光鲜堂皇,门楣上悬着一块匾,上写两个大字“李府”。
门廊下站着一群人,中间两个正在拉拉扯扯。杨浩定睛一瞧,两个人都有点面熟,其中一个是个中年文官,一袭官袍,三绺长髯,面如冠玉,一副斯文好相貌。另一个却是个少年,身材不高,眉清目秀,儒雅中透着些怯懦,他被那中年文官揪住了衣领,却又不敢推开,双眼已挂上了泪花。
仔细想了一想,再联系起方才所听见的李重光三字,杨浩轻轻啊了一声,忽地想起了他们的身份。这两人他都见过,一个是唐国的大臣,依稀记得是极受李煜宠信的,国宴时,每次都少不了他,那时候杨浩已有心假死遁身,整日做出一副目高于顶的嚣张模样,也不曾细细打量过唐国群臣,因为这位大臣时常上前向李煜进酒,言辞阿谀得有些肉麻,杨浩对他才有些印象。至于那个少年,却是李煜之子,唐国太子李仲寓,杨浩也曾经在唐宫见过的。
那个文官扯着李仲寓的衣领冷笑道:“大将军,本官看在与令尊同殿称臣的份上,这才把钱借了来,可也得有借有还呐,说好了半个月就连本带息还给本官,如今可都拖了五天了,请大将军问问侯爷,这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李仲寓归宋之后,被宋国封为了牛千卫上将军,是以如此相称,这位上将军打躬作揖地道:“张大人,请再宽限些时日,一俟朝廷发了下个月的俸禄,一定……一定马上偿还。”
“下个月?”张大人怪叫一声:“这一拖又拖过去一个月了?你瞧瞧,你瞧瞧,没钱?没钱摆什么谱啊,雇来这么多的下人,他还当他是皇上呐?不是我张洎欺人太甚,我的手头可也拮据的很,别的你甭跟我说,还钱、马上还钱,要不然,我把你们告上开封府。”
李唐太子听了双泪长流,哀声乞求道:“张大人,请您再宽限些时日,若是告上开封府,家父颜面何存啊?”
“颜面?”张洎冷笑:“他的颜面早就荡然无存了,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他还好面子呢?”
杨浩听他自称,这才想起他的名字。原来这人本是唐国的中书舍人,清辉殿大学士,博学多才,精通精典,素被李煜倚重,视他如友重过为臣,唐国诏书多由此人草拟。
唐国重臣被押至宋国后,赵匡胤曾在殿上责问他为李煜草拟诏书,痛骂自己的罪过,张洎见对唐廷忠心耿耿的徐铉,赵官家都爱其才华骨气,委以高官,便揣摩出了赵匡胤的性情,知道此人喜欢宁折不弯、忠心耿耿的臣子,于是毫无惧色,昂然答对:“两国交兵,恶语相向又算得了什么,陛下拿到的证据不过这么一点,臣写过的檄文诏书还多着呢,犬吠为其主,臣无可辩驳,陛下要杀就杀。”
赵匡胤本有杀他之意,一见此人铁骨铮铮,气节凛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赞道:“张洎有胆,不可加罪,似此等人,若能事朕,今后当不改其忠。”于是封他为太子允中。
杨浩见他向旧主索债如此嘴脸,心中深为不耻,这时就听门内一个女子声音凄凄唤道:“仲寓,你进来一下。”
李仲寓如见救星,忙乞求道:“大人请放手,母亲在……在唤我。”
张洎犹豫了一下,冷哼一声道:“去吧,今日若不还钱,我是不会走的。”
“小周后?”杨浩抬头向门头望去,只见门后一角罗衫,却不见她的人。李仲寓进去片刻,捧着一个黄澄澄的盆子走了出来,讪讪地道:“张大人,如今府上实在没有现钱,这……这是家父日常洗漱时用的脸盆……”
张洎勃然大怒:“什么?你拿一个铜盆儿打了我,你当我张洎是叫化子么?”
李仲寓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铜的,这是……金的……”
“金的?”张洎转嗔为喜,一把抢过来试了试份量,考虑到自己的身份,终究没有凑上去再舔一舔它的味道,他收起脸盆,乜了李仲寓一眼道:“令尊借了我五百贯钱,这个脸盆儿,就当是本金了,利息么,等你们下个月发了俸禄,本官再来取。”
杨浩一听勃然大怒,立即叫道:“小羽,扶我下去。”
张洎认得他,因为方才在朝堂上见过,散了朝会之后,张洎就跑到李煜府上讨债来了,行色匆匆,居然比杨浩跑得还快。
一见杨浩一手拄着杖,一手被人搀着,怒气冲冲地走了上来,张洎吓了一跳,惊讶道:“啊,杨大人,你这是……这是……”
“我是你大爷!”杨浩一把抢过他手中金脸盆,“砰”地一声砸在他的头上,把官帽都砸掉了,张洎眼前金星乱冒,不禁又惊又怒,喝道:“杨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本官……本官要向官家告你!”
杨浩抢起脸盆,“砰”地一下拍在了他的脸上,金质偏软,这一脸盆拍下去,脸盆上登时现出一个面具形状,张洎哇呀一声仰面便倒,鼻血长流地道:“你疯了不成?本官哪里得罪了你?”
杨浩提起拐仗就打,连打连骂:“不给你挂点彩,官家面前怎么告我?你这个不仁不义、讹诈旧主的东西,枉披一张人皮。打你?打你算什么,你不晓得老子在东京城号称官场愣头青么?打得就是你这只反咬旧主的狗!”
张洎狼狈不堪地爬起来,顺手拾起自己折了帽翅的官帽,一溜烟儿地逃开了去,大叫道:“疯子,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小周后听到门外动静,悄悄探出头来,见到杨浩粗野蛮横地叫骂殴打张洎,本来她是最为厌憎这种粗俗不堪的野蛮人,这时不知怎地,却有一种不同的感受:“是啊,他是一个粗鄙不文的汉子,而自己的夫君却是字字珠玑的文曲下凡,可是那又怎样呢?锦绣文章、风花雪月,换不来家人的安全和尊严,让人欺辱一至于斯,昔日帝王落得这般下场,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小周后越想越是心酸,不禁黯然泪下,她不想被下人看到,急忙以袖掩面,急急奔了进去。
杨浩打跑了张洎,整理了一下帽子,抻了抻自己的腰带,扮出一副斯文人模样,一瘸一拐地到了李仲寓身边,笑吟吟地道:“上将军请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小羽,你们几个,把人轰散了,看什么热闹!”
四下百姓被驱散一空,李仲寓也认出了他,当初在唐国时,这个嘴脸最惹人憎厌的家伙,此刻看在眼中真是可亲的很,李仲寓不禁含泪道:“多谢大人仗义援手,仲寓感激莫名。”
杨浩摆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对了,侯爷怎么会欠了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钱?赴汴京之前,本官不是护送你们从宫中拣选的财物足足有七八十车么?难道都被人扣下了不成?”
李仲寓垂头丧气地道:“这个……倒没有,承蒙大人护送,曹彬将军一路照应,倒是没人敢打我们财物的主意。只是……那财物中许多都是文房四宝、书画典籍,是家父的心爱之物。而且,家父的开销太大,朝廷赐下的这幢宅院,家父重新装饰了一番,又雇请了大批的奴仆,每日的饮宴、日常的开销,再加上……”
他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再加上交结朝中权贵馈赠的礼物,那些财物,如今已所剩无几了。就算加上仲寓与家父每个月的俸禄,如今也是入不敷出,只得……只得向旧人借钱,谁知他不但索要高利,而且……而且便连几日也不肯拖延……”
李仲寓说着不禁又流下泪来,杨浩听的两眼发直:“这李煜……真真是个极品败家子儿……,不过话说回来,这倒也怪不得他,他自幼生于皇室,从来没有自己揣过一文钱,花过一文钱,心中哪有钱的概念,只是苦了他这一大家子,陪着他这落难帝王受罪。”
李仲寓又羞又臊,低头说道:“承蒙大人解围,本应相请大人入府待茶,只是如今这情形,实在不便相请,慢待了大人,还请恕罪。”
“哦,这没什么”,杨浩醒过神来,微微一笑:“杨某在唐国时,承蒙令尊礼遇,故交一场,杨某岂忍坐视贵府如此处境?这样吧,杨某自有产业,手头倒还宽绰,上将军回府之后不妨与令尊说说,如果令尊允许,上将军可以来寻我,杨某愿无偿借款与上将军,暂应急难。”
李仲寓又惊又喜,连连称谢不止。杨浩哈哈一笑,摆手辞过,登上了自己的车子。
车子启动,穆羽不解地道:“大人,七八十辆车子的财物,常人花上一百辈子也花不完,李煜只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败光了,这样的人物,谁养得起他,大人何必过问他们家的事?”
杨浩微微一笑道:“本官自有目的,无需多问。”
穆羽愤愤不平,就像杨浩正花着他的钱似的,刚要再开口,旁边一个贴身侍卫拐了他一下,向他挤眉弄眼地递眼色,穆羽心头一动:“啊呀,莫非我家大人……打起了人家的主意?”穆羽赶紧闭嘴,不敢再搭腔了。
杨浩坐在车中,暗自思忖:“这夯货被我一顿好打,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去向官家告状,就怕他自觉如此压迫旧主令人齿寒,不敢去向官家告发,如果他真去了,那倒好了,官家现在对旧臣多施安抚之策,我当街暴打唐国旧臣,官家若是头痛无比,说不定就会顺水推舟,让我卷铺盖滚蛋了。
最重要的是……,李仲寓……故唐之太子,这个人若是结交下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得上呢?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如今我既然要自起炉灶,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功业,就再不能浑浑噩噩度日了,有些闲棋,先行布下,紧要时候,未尝不能收奇兵之效!”
第393章 最后一班岗
文德殿中,赵匡胤正开经筵,与卢多逊和几位学士们讨论学问,今天的议题是“礼”,几位学士引经据典,君礼、父礼、夫礼,尤其是君为臣纲方面的内容,说得真是天马行空,鞭辟入里。
而卢多逊此刻还兼着内史馆的差使,所以早已打听到这两天赵匡胤调阅过的文章典藉,又见今日经筵,官家破天荒地把永庆公主也带了来陪听,对赵匡胤的心意便已洞若烛火,因此有的放矢,随口讲来,俱都是夫为妻纲,夫唱妇随,夫妇相敬如宾。婆媳如何相处,凡事以后为贵的伦常道理,正投赵匡胤所好。
赵匡胤听得频频点头,不时还打断他的话进行询问,一君一臣对答得正得趣儿,就听殿门口有人哀嚎道:“中官啊,本官有要事见皇上,经筵的时间已经过了啊……”
赵匡胤隐约听到声音,扭头看看一旁的沙漏,不禁失笑道:“朕与众位爱卿谈的投机,竟然忘了时辰,呵呵,好了好了,今日的经筵就开到这儿,诸位爱卿,请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卢多逊等人连忙离席向赵匡胤行礼如仪,一一退下。
赵匡胤坐直了身子,咳嗽一声道:“是谁在殿外喧哗?”
内侍都知王继恩拂尘一摆,连忙趋向殿外,片刻功夫,便神情古怪地回来,脸颊一抽一抽地道:“官家,太子允中张洎在殿外候见。”
“哦?”赵匡胤疑惑地道:“他来干什么?唔……宣他进来吧。”
赵匡胤微笑着又道:“女儿啊,卢相和几位大学士所讲的道理,你可听在心里了吗?”
赵匡胤说罢不见永庆回答,扭头一看,一旁的永庆公主依然单臂撑在几案上,手掌托着下巴,做听得津津有味状。赵匡胤好奇地探头看看她用手掌遮住的脸蛋,只见永庆闭着眼睛,翘着嘴角,呼吸幽幽,正梦着周公。
赵匡胤一见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啪地一拍书案,喝道:“该睡醒啦。”
“嗯?”永庆公主睡眼惺松地睁开眼睛,喜道:“讲完啦?”
赵匡胤没好气地道:“我今日听《礼》,还不是为了你?去年兵出闽汉、江南,战事连连,连你的婚事也耽搁了,现如今也该为你操办起来了。等你皇兄得胜归来,我便为你操办婚事,以后你就要嫁作人妇,为人妻子、侍奉公婆,你那夫君是宰相人家,知书达礼,你这丫头堂堂一国公主,不好好学礼,到了人家岂不受公婆奚落?谁知你……唉……”
永庆公主打个呵欠道:“喔,爹爹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学礼的。”
赵匡胤怒道:“睡着学么?”
永庆理直气壮地道:“春困秋乏嘛,几位大学士又总是之乎者也的,之呀之呀的,女儿就睡着了……”
“喔?那么夏天……”
“夏日炎炎,当食冰瓜,睡凉席,卧于风亭之中,习习风来,一场大梦……,哎哟……爹爹你又打我……”
赵匡胤气道:“那你说应该什么时候才学礼,不学礼就不知礼,不知礼就是无礼,无礼之人……”
“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赵匡胤扭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太子允中张洎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朝服,头上戴一顶官帽,只剩下一边有帽翅,脸上淤青一片,鼻子下边一片干涸的血迹,一只手托着,好象托着一只无形的破碗。
永庆公主吃地一声笑,赶紧掩住了嘴巴。
张洎上前,哭丧着脸施礼见驾,沙哑着嗓子叫道:“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啊?他怎么了?”
“官家,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行了,行了,朕知道他无礼了,他……怎么无礼了?”
张洎哭丧着脸道:“这不是臣说的……”
“那是谁说的?”
“官家,官家,新任大鸿胪杨浩无礼啊!”
赵匡胤一抬头,才发现是那只泼皮鹦鹉站在承尘上学舌,不禁没好气地一拂袖子道:“不用理它。你说,他怎么无礼了?”
张洎咽了口唾沫,说道:“皇上,违命侯向臣借了五百贯钱,说好本月初六三分利,连本带息归还。可是违命侯赖帐不还,臣下了朝去他府上讨债,违命侯拿了个金脸盆儿还债。结果大鸿胪经过那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拖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把臣打了一顿……”
永庆公主“咭”地又是一声笑,赶紧捂住了嘴巴。
承尘上的泼皮鹦鹉好象刚睡醒似的,它抖了抖尾巴,维妙维肖地学舌道:“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
赵匡胤翻了个白眼儿,怒道:“永庆,把你的这只贱鸟儿轰出去!”
永庆公主格格直笑,连忙“嘘嘘”几声,那只鹦鹉得了主人吩咐,便展翅飞出了大殿,择了根树枝站定,摇头尾巴晃地卖弄:“拖着一条瘸腿蹦下车,抄起脸盆儿……”
殿中,赵匡胤向张洎问明经过,不禁勃然大怒,拍案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就算你也有错,此事与他何干?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当街扭打斗殴,丢尽了官身体面,太不像话了!”
张洎哭丧着脸道:“官家,臣没有和杨大人当街斗殴,是杨大人殴打为臣,臣可没有还手,官家您看,这是臣的牙齿……”说着他把托着的手向前一伸。
赵匡胤更是大怒:“这个杨浩,真是目无王法,该当严惩,该当严惩。”
张洎流泪道:“求官家为臣作主。”
赵匡胤道:“那是自然,朕一定会予以严惩,还张卿一个公道的,张卿尽管放心。”赵匡胤恶狠狠地说罢,又对张洎和颜悦色地道:“张爱卿识得大体,没有和那粗人一般见识,很好,很好,到底是读书人呐,唉,不知礼的人品性修养是没法儿跟你比的。张爱卿,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是先行回府歇养吧,朕已经知道了此事,断不会容他,你呢,这几天就不用上朝了,待伤势养好再说。”
张洎连忙称谢皇恩,慷慨陈辞道:“臣食朝廷俸禄,为这官家效忠,区区小伤,何足挂齿,臣不会因此误了公事的。”
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可惜门牙缺了两颗,说起来有点漏风,效果不免大打折扣。
赵匡胤笑容可掬地道:“爱卿忠诚体国,朕甚慰之。爱卿快些回府歇息吧,此事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待张洎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赵匡胤忍不住摇头笑骂道:“这个杨浩,倒有些朕当年闯荡江湖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可是……身为朝廷命官,却是一身江湖习气,这就不成了,不过说起来他的品性是极好的,可惜……竟然成了残废……”
赵匡胤在心底里又加了一句:“可惜他出身不正,又是南衙一派,要不然,此等忠良,倒是可以为朕所用。”
永庆公主坐直身躯道:“那个杨浩……他送的糟白鱼,着实好吃,此人的品性确实不错,唉,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瘸了呢?不过……爹爹呀,这个张洎就太过叫人鄙视了,李煜再怎么说都是他的旧主,曾经是他的君上,如今他追讨债务,竟逼得李煜拿脸盆抵帐,太也穷形恶相了些,实在叫人齿寒。”
赵匡胤微微一笑道:“此人品性的确让人鄙视,不过此人的才华确也不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帝王当有容纳百川的心胸才是。这个杨浩,朕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了。”
永庆公主道:“爹爹,杨浩暴打张洎,乃是不耻他的为人,爹爹如果严惩于他,恐怕寒了天下忠良的心呢。”
赵匡胤笑道:“契丹庆王谋反,爹爹若与他联手,本是对我宋国大大有利的事,可就因他是一个乱臣贼子,爹爹是断断不肯与他苟和的。如今杨浩所为,爹爹又怎会过于苛刻呢?”
“那爹爹打算怎么处治此事?”
“唔……爹先罚他三个月……不!罚他半年俸禄……”
“半年?好多啊!”
“对别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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