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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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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宿得令飞快赶去船上调人,他持着杨浩的信物,杨浩是钦差副使,对钦差仪仗、扈卫的禁军也有调动之权,立时便调了一队兵来,他们到了庙中拆下那半扇门板,将朱夫人抬上门板上,正要离开这土地庙,谁想张兴霸色心大起,想要白昼宣淫,竟把胡姑娘拖进了土地庙,让他撞个正着。
一见钦差还有那如同杀神一般的禁军虎贲,张兴霸一众在泗洲作威作福、嚣张不可一世的泼皮唬得魂飞魄散。杨浩就把这土地庙做了大堂,当即“升衙问案”,张兴霸本来还想避重就轻搪塞过去,就算被这位钦差办他个强奸未遂关进牢里,等钦差一行人马离开泗洲,有刘爷和周爷维护,他也一定出得来。
可是杨浩现在正要搜罗有关周望叔的一切罪证,他得知这桩夺地案不但涉及周望叔而且还涉及邓知府的外甥刘忠,从侧面印证了朱员外所说的邓祖扬与周望叔私下有勾结的事,哪里还肯让他们离开。
这里除了张兴霸和他的一众喽罗,还有胡氏父女、赵证才,张兴霸纵然想遮掩,胡老汉三人也是不可能替他隐瞒的,胡老汉把事情原委一说,从楚攸啸那儿赶来向张兴霸通风报信的泼皮杨青便被两个人高马大膀壮腰圆的禁军侍卫拎小鸡似的提出来往地上狠狠一掼,就他那体格儿几乎被摔得背过气去,当下不用人打,便乖乖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杨浩一听还有个楚攸啸与这张兴霸分别是周望叔和刘忠的爪牙,两下里明着一正一邪斗得不可开交,私下里却是沆瀣一气互相配合,深知这人也是一个关键人证,便赶紧向这个混蛋本家问道:“那楚攸啸现在何处?”
杨青吃吃地道:“楚管事……啊不,楚攸啸到姚姐儿那里去了。”
壁宿抬手就是一记耳光:“你他娘的说清楚,到哪个窑姐儿那里去了?”
杨青哭丧着脸道:“这个窑姐儿她姓姚,就叫姚姐儿。”
壁宿听明白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回头对杨浩道:“大人,你看?”
“这是一个重要人证,要把他一并捉来。”杨浩沉思片刻,又道:“周望叔、刘忠那里,几时要你等回去禀报消息?”
到了这一步张兴霸也无可隐瞒了,垂头丧气地道:“几十亩地的小事儿哪用得着刘爷、周爷时时上心,只是胡家得罪了刘爷,刘爷这才亲自吩咐下来,这事儿办妥了,却不急得回报的,刘爷和周爷这两天正忙着。”
杨浩闻之大喜,当即吩咐道:“这些泼皮在泗洲城里相熟的人太多,若带着他们可不方便马上出去了,你们且在这里歇息,等天黑之后,把他们带出南城,绕道回船上去。你们几个……”
他指了几个身形不算太过魁梧的禁军护卫,命令道:“把军服脱下来,换上这泼皮的衣服,随本官去拿楚攸啸。”
朱员外冷眼旁观,见了杨浩如此作为方才有些动容,杨浩转身对他道:“朱员外,本官本想马上把你们请上官船,可是这么多人动静太大,为免打草惊蛇,你们也要在这里暂候一时,待天黑后随禁军一起上路,本官现在去拿那楚攸啸。”
“使得使得,杨院使请稍候……”
朱员外至此终于相信了他的诚意,他急急奔进破庙,到了土地公的神像前面,在满是破洞的神台下掏摸了一阵,掏出一个烂包裹来,重又奔到杨浩面前,激动地道:“小民惭愧,方才还有些疑心大人,是以不敢将它献出。如今草民真的相信大人欲秉公断案了,大人,自破家沦落至此,朱某并未闲着,每日游走于大街小巷,藉着乞讨饭食,时时盯着刘周两家的不义之举,但我所闻所见,尽皆誊录于此,院使大人按图索骥,必有所获。”
杨浩打开包裹一看,只见里边一枝秃笔,半块破砚,其余的都是些参差不齐、样式各一的纸张甚至布片儿,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文字,粗略一看,都是听说某人做了些甚么,或亲眼见到他们指使喽罗做了些什么,时间、地点、人名,事情原委,均罗列得详细,看来打了几年官司,他是颇有作讼师的心得了。
杨浩大喜,这时也顾不得细看,连忙揣进怀中,慨然安慰他道:“朱员外屡受构陷,心存警惕理所当然,惭愧的应该是我这个官儿才对,你放心吧,你放心,这件事儿既落到本官手里,就一定要还你一个公道!”
第303章 一团乱麻
姚姐儿是南城一带有名的暗娼,她是女继母业。
当初于乱世之中,她的母亲无所依助,就做了个半掩门儿的窑姐儿,待到年老色衰没了生意,这女儿就接替了母亲继续做暗娼,后来找了个男人入赘,这老公确是做龟公的材料,把门望风,端茶送水,甘之若饴,全没点男儿骨气。
这姚姐儿姿色确是不俗,那种半良家的韵味更是青楼姑娘所不具备的,楚管事就嗜好这一口儿,自打跟她有了一腿之后,食髓知味,一有机会就来寻她淫乐,这一阵子因为事务繁忙却是没有过来,老相好儿见面,自然打的火热。
此时,二人就在中堂里坐着,姚姐儿那条透着香汗的腰巾被丢在地上,外衣已被楚攸啸宽去,露出里边的贴身亵衣,亵衣内胴体曲线毕露,成熟妇人的身体极为惹火。她跨坐在楚攸啸腿上,正在轻轻亲吻着他壮实而长满胸毛的胸膛。
绣了团花的绯红色胸围子包裹的两团丰满,楚攸啸一双大手探上她的前胸,在他的大手揉捏下不断变幻着形状,姚姐儿似乎难以禁受,两道柳眉不禁微微蹙了起来。
楚攸啸嘿嘿淫笑道:“姚姐儿,楚爷可是有日子没来啦,有没有想楚爷啊?”
姚姐儿娇滴滴地道:“哼,谁知道你这死鬼这些时日又看上了哪家的妇人,奴家还道你再也不来了呢,好没良心的男人,惹得人家也不知有多伤心。”
楚攸啸明知她是假话,却也听得眉开眼笑:“哈哈,怎么会呢,不瞒你说,我们周爷这些时日忙着截购粮草,我老楚的腿儿都快跑细了,哪有你这般悠闲自在,两腿一分,哼哼唧唧的就能赚钱?”
姚姐儿吃吃地笑,伸出红蔻纤指在他额头一点,娇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就说呢,有个外地的米商跟我发牢骚,说咱们泗洲官仓的收购价格比市价足足低了四成,这么低的价谁肯卖呀?嘻嘻,那粮价自然是你们压下来的了?最后粮食都落到你们手中了吧?”
楚管事嘿嘿笑道:“外地米商?嘿,楚爷这些天为你守身如玉,胯下这位小兄弟,就没让它立起来过,你倒日日不缺肉吃。”
姚姐儿掩口笑道:“楚爷看着如此精壮的一个汉子,若是每天早起这根旗杆儿都不曾竖起来,身子定是虚得了,奴家就是等得你,你能喂得饱奴家么?”
楚管事在她肥臀上狠狠一捏,笑骂道:“好骚的小娘子,来来来,且来吮吮你家楚爷的大鸟儿,看它喂不喂得饱你。”说着把姚姐儿削肩一压,便往自己胯下按去。
杨浩和那几个扮泼皮的禁军侍卫押着杨青到了姚姐儿门前,姚姐儿的男人正懒洋洋地蹲在门口扣着鼻屎,一瞧这架势,连忙起身道:“哟,几位爷头一回来吧,里边正有客人,你们还得等等。嘿嘿,我家姐儿只有一个,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呐,只怕我家姐儿禁受不起,不过……要是你们肯付三倍的价钱么……嘿嘿嘿……”
他伸出一只手,谗笑着颠了颠,那领头的禁军侍卫是跟着赵匡胤混的,向来目高于顶,哪里肯跟他一个龟公呱噪,劈面就是一个大耳聒子,扇得这龟公晕头转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那侍卫一手揪住脖领子、一手抓住腰带,“嗨”地一声把他给举了起来。这些侍卫跟着赵匡胤都学了一个坏毛病,就是喜欢乱丢东西,那侍卫举起了龟公,劈手向前一掷,便用他砸开了房门。
房里头楚攸啸心急火燎地褪了裤子,按着姚姐儿的脑袋便往下体凑,那双红唇刚刚沾着他的尘柄,“砰”地一声响,两扇门便被撞开,一个人影滚地葫芦一般摔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便走进几个彪形大汉。
楚管事倒底是经过大世面的,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腾地一下便跳将起来,嗔目大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不晓得楚爷我是泗洲周家的管事么,你们……”
杨浩抬腿迈进了房间,一瞧他赤裸着下体的丑陋模样,不禁失笑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刚刚儿的碰上个宽衣解带的,现在又碰上一个。”
楚攸啸刚刚看到那几个泼皮打扮的汉子,还以为是哪里的地痞无赖赶来寻衅滋事,这时一瞧杨浩的模样,却不禁迟疑起来:“你……你是甚么人?”
杨浩笑吟吟地看看房中情形,把手一挥道:“来啊,把这厮请上船去,与他那难兄难弟好生亲近亲近。”
※※※
知府衙门里,一个禁军小校进了魏王赵德昭的住处,过了片刻,便有魏王内侍匆匆赶去把楚昭辅、程羽、慕容求醉一干人等全都请了来,见赵德昭穿起衮龙袍,戴起翼善冠,一副要出门的模样,众人莫名其妙,楚昭辅忙道:“千岁召下官等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赵德昭摆手道:“并非本王相请,而是杨院使有紧急的事情,请本王和诸位大人速速赶回官船,具体是什么事情本王现在也不晓得。”
方正南蹙眉道:“这个愣头青又要做什么了?”
赵德昭笑道:“杨院使看似莽撞,做事其实倒也懂得分寸的,若无大事他断然不会行此一举,诸位切勿抱怨,且随本王一行吧。”
众人应是,赵德昭随口问过邓知府尚未回府,便只知会了邓府管家一声,这位管家叫刘全儿,也是邓知府夫人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邓家的叔伯兄弟们生性凉薄,对邓祖扬这个父母早亡的本家兄弟一向懒得理会,他困苦时刘家人对他却很是照顾,他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再加上夫人常常提起娘家人的恩情,所以他做了官之后,刘家人已经全都跟了他来,倚靠着他的关系,在衙门和地方谋得了一个差事。
那位管家听说王爷要出门,忙叫人去告知夫人,自己亦步亦趋地陪着魏王一行人往外走,魏王头前而行,绕过一丛葡萄架,就听讶然一声轻呼,一个少女声音道:“啊,原来是魏王千岁,秀儿见过殿下。”
赵德昭闪目一看,见假山旁站着一个纤体如月的柔美少女,正是邓知府的千金,不禁露出欢喜神色,趋前两步道:“秀秀姑娘。”
这时楚昭辅一干人等也都跟了过来,邓秀儿一见连忙福身一礼,垂下头去不敢直面,赵德昭迟疑了一下,微笑道:“本王正欲赶回船上处理一桩公务,天色已晚,今晚恐怕回不来了,还请姑娘代为告知令尊一声。”
邓秀儿垂首应道:“是。”
赵德照略一迟疑,当着这许多从属终究不便放言,便向她颔首一笑举步行去。
待一帮人前呼后拥地陪着赵德昭消失,邓秀儿轻轻抬起头来,往幽深花径中一望,只听鸟雀唧唧,人踪已杳,不禁怅然若失。
几日下来,她从贴身丫环那儿已经晓得每日傍晚赵德昭都要在庭院中散步,为了这场“偶遇”,她不知准备了多久才鼓足了勇气,谁晓得他今晚有公务要办。情窦初开的秀儿姑娘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心里头有了一个男人的影儿,偏偏好事多磨,怎不令人嗟叹。
寂寂林荫花径,秀儿姑娘手扶太湖磊石,痴痴望着满天残霞,不禁幽幽一叹。
※※※
钦差官船上,杨浩已弄了一辆驴车,把周府的外管事楚攸啸和姚姐儿夫妇载了来,俟魏王赵德昭一到,他立即把整桩事的来龙去脉向他禀明。赵德昭听了也不禁面上失色,此时壁宿那边因为人多势众,恐行藏落到有心人眼中,所以还不曾赶到。
杨浩已抽空看过朱员外藉大街小巷中行乞所探察过的那些资料,最了解一个人的果然不是他的亲人,而是他的仇人,朱员外侦知了周望叔许多不法行径,就连他在泗洲府只手遮天,与刘家明争暗和,软硬兼施吞并他人财产的资料也弄到了许多,一一记载下来。
杨浩是钦差副使,三个钦差中他官职最低、资历最浅,就连慕容求醉、方正南和程羽三人此番虽未挂着钦差身份,论起资历和来头也不比他小,自然没有隔着锅台上炕的道理,而且此事若不经过赵德昭,势必无法查下去。是以便把他们都请了来,反正人人都知道他是愣头青,做事莽撞不计后果,这事儿当着大家伙的面捅开,任谁也不好遮掩,有什么事大家担着就好。
慕容求醉把朱员外所记的那些罪证要去,与方正南挤在一块儿仔细研究了半天,向魏王拱手赞道:“杨院使干的好呀,这些罪证只要一一查实,不怕泗洲粮绅不乖乖就范,依在下看来,可以把邓知府请来,由其主持,全力侦缉此案。”
程德玄瞿然变色道:“慕容先生,此案事涉邓知府,就是让他参予也不可能,由他主持审理此案?那不是把刀柄儿授予人手?”
方正南道:“这些恶行,并不直接牵涉邓知府,家人亲眷瞒着他为非作歹也是有的。何况这只是朱洪君一面之辞,此案尚未察明,我等自开封来,若无本地主官协从,如何办案?”
他们是赵普的人,而邓祖扬是赵普大力举荐的官员,若是邓祖扬倒了,难保不会有人借此参劾赵普,是以大力维护。程羽不动声色,笑吟吟地道:“方先生此言差矣,莫说邓知府也有嫌疑,就算邓知府并不知情,此案涉及他的亲眷,他也应该回避。若是让他参予进来,如何能让苦主心安?王爷在此地人地两生,无一兵一卒可用,这也不妨,察缉官员的案子,正是本洲的观察使、监察使的责任,他们如今正在附近镇县督察购粮事宜,可紧急召回,由其直接查问此案,魏王千岁总掌全局。”
慕容求醉道:“邓祖扬公体为国,勤政廉政,这是人所共睹的,若说他作奸犯科,未免可笑,就算不允他涉入此案,也不该让这地方长官蒙在鼓里,何况许多事还是需要他来配合的。”
楚昭辅坐在魏王身侧,一看相爷和王爷的两班人马互掐起来,两道眼神立刻变得有些迷茫起来,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宋朝的官相对于其他朝代来说,是比较能够纳入体制的,不管是地方官还是朝廷钦差,没有多少专断之权,当然,若是有官员私下与豪绅勾结,对地方的危害同样不小,但是其运作过程常常也是在暗中进行,仅仅依靠朝廷赋予地方官员的权柄,是不足以让他们成为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
赵匡胤不允许地方再出现藩镇那样的国中之国,这县令、府尹的约束力也大增,他们是不能像其他那些朝代的地方官一样,如同“百里侯”一般为所欲为的,不能因为你官大就什么事都可以插一手,在地方上开“一言堂”,比如知府的副手通判,在许多事情上对知府就有监督和制约的权力。
从长远看,从现代经验来看,这么做其实是一桩好事,官员若拥有太大的自主权,那凡事就只能完全依靠他的个人品性,一旦他的品性欠佳,这地方官权柄太大,对地方的祸害可就难以想象了。
但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因为权柄受束缚的太多,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就差。慕容求醉与方正南两人深恐邓祖扬事涉其中,会牵连到赵普,所以就以制度挤兑魏王,而程羽、程德玄却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趁此机会把泗洲府刨个底朝天,就算不能把赵普扳倒,也能让他恶心半年。
两下里正较着劲儿,杨浩说道:“千岁,此番于各地购运粮草事关重大,临出京时官家已经许了千岁专断之权,这件事,千岁是管得的。依下官之见,若求妥当,可以一面派人去把观察使、监察使找回来,再把泗洲通判唤来,由其三人主持此案。
千岁可以同时以六百里快马飞报京师,这样就妥当多了,事急从权,是不能顾虑太多的,要知道这可是泗洲府,他们耳目众多,如果消息泄露,他们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可以把罪证一件件湮灭无痕,那时就糟了。”
楚昭辅咳嗽一声,慢吞吞地道:“千岁,本官觉得……杨院使这样安排还算妥当。”
赵德昭犹豫片刻,霍地立起身道:“好,就依杨院使所言,杨院使,本王马上派人召本府观察使、监察使回来,召泗洲通判来见,遣人禀奏官家。在此之前,本王专断地方,你说,咱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杨浩振奋地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以往查办屡屡失败,就是因为让他们有了准备,可以利用久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无孔不入的优势从容布置,把人证、物证全都消灭的干干净净,这一遭咱们得快刀斩乱麻,立即拘捕所有涉案人物,咱们固然是手忙脚乱,他们也要措手不及,乱拳打死老师傅,任他再如何狡猾,到那时也必有漏洞可抓!”
赵德昭还未应声,一个禁军侍卫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施礼道:“杨院使,有一个人在官船附近鬼鬼祟祟,被我们捉了来,那人自称认得院使大人,有大事相告,请杨院使示下。”
杨浩讶然道:“认得我,那人叫什么名字?”
那禁军侍卫道:“他说……他叫老黑,还说大人一听自然就明白了。”
杨浩一听可就不明白了:“老黑……老黑……啊!媚……”杨浩连忙住口,心中一紧,暗想:“老黑怎么来了,莫非娃娃那儿出了什么事情?”
他赶紧对阵魏王道:“千岁,下官出去见见此人,马上回来。”
杨浩告声罪,匆匆出了舱房,慕容求醉立即道:“千岁,杨院使作事莽撞,但凡有什么事交到他手上,一定干得是乌烟瘴气,不可收拾,满东京城都有了名的,千岁岂可从他之计?以前朝廷也不是没有查过泗洲府,可没有抓到这些地方粮绅的什么要害凭据。咱们如此大举捕人,声势造的太大,一旦还是抓不到凭据,那时如何收场?愚意以为,还应按部就班,从容布置……”
程羽立即截口道:“杨院使行事莽撞?不错,他做事向来风风火火,可是许多难为之事、不可为之事,就是在他手中办得圆满,这是行事莽撞么?千岁,泗洲官场糜烂,官绅勾结,种种势力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本官以为,唯有行雷霆之举,才能轰开黑幕,直取魁首。杨院使的法子,可行!”
“此言差矣,若事不成,你置千岁于何地?千岁,愚意以为……”
楚昭辅一看两派人马又掐起来了,马上又变成了锯嘴葫芦。
杨浩匆匆走出舱去,就见两个禁军侍卫正押着一个汉子站在甲板上,一见他来,那人立即点头哈腰,呲牙一笑:“小的见过大人。”
杨浩急急走过去道:“本官正有要紧事做,你怎么来了?家中出了甚么事?”
第304章 枕戈
老黑陪笑道:“大人,府上并没有什么事,呃……应该是没什么事儿。”
杨浩急了:“没什么事你来做甚么?”他抬头一看那几个禁军侍卫还站在旁边,忙把老黑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找来的,是娃儿叫你来的么?”
老黑道:“确是夫人叫小的来的,不只小人来了,夫人也来了,而且就连大夫人都来了。”
杨浩愕然道:“来泗洲?哪里来的什么大夫人?”
老黑道:“就是唐焰焰唐姑娘啊,夫人让小的敬称唐姑娘为大夫人,小人看唐姑娘听着很开心的样子,所以就一直这么叫了。”
杨浩大吃一惊,失声道:“唐焰焰?她来泗洲做什么?她已经到了京城,已经见过了晋王?”说到这儿,杨浩的声音禁不住有些发抖。
老黑忙把吴娃儿让他讲给杨浩听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杨浩待听清来龙去脉,这一时欢喜怎生忍得,整个人都似痴在了那儿:“焰焰没有变心,那么一个生于豪门、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她竟然身无分文地逃出家门前来寻我,幸亏遇到了娃娃,要不然以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儿,万一被歹人蒙骗了去,我这一生良心都无法安宁了。我真混呐,得了信儿只顾又嫉又恨,竟这般不信任,若让她晓得我是那样看她,真不知她会怎么伤心……”
老黑见他又喜又愧的模样,不禁笑道:“夫人说,大夫人的性子固然是直爽可爱,可是泼辣起来却也叫人禁受不起,夫人在大夫人面前已为大人说尽了好话,夫人叫小的嘱咐大人千万有所准备,且莫失了口风,惹得大夫人不快。”
杨浩一迭声道:“好,好好,我晓得怎么做了,她们现在何处,怎地不来与我相见?”
老黑道:“大夫人和夫人如今在本地粮绅周望叔府中,因为脱不得身,所以才寻个由头让小的出来寻找大人……”
杨浩攸然变色,一把扯住他道:“在周望叔府中?怎么会在周望叔府中?那周望叔竟敢强抢民女不成?我马上带人去救她们出来,这天杀的周望叔……”
老黑拦住他,慢条斯理地道:“大人莫要着急,周望叔有没有强抢民女小的不知道,不过大夫人和夫人却不是被他抢去的,而是自己送上门去的。”
“嗯?”杨浩这才觉察其中必有蹊跷,忙沉住了气问道:“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黑把来龙去脉仔细地说了一遍,杨浩又惊又喜,同时又有些担心,他不忙问那诱使周望叔卖粮的事,先追问道:“焰焰和娃娃在周府可安全么?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老黑道:“大人尽管放心,张牛儿现如今扮成了应天府珠宝赖家的公子,赖家与唐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事儿大夫人知之甚详,所以扮得丝毫不露破绽,周望叔现在巴结这位赖公子还来不及呢,哪敢打两位夫人的主意。”
杨浩仍是放心不下,疑道:“那她们怎么连周府的门都出来了,却要让你来禀报于我?”
老黑道:“明日就是交易日期,周望叔留张牛儿在府上住,一来是想巴结于他,二来也是他多年做此不法勾当养成的小心,倒不是对张牛儿和两位夫人起了疑虑,大人尽管放心便是。时间、地点,都已禀报大人了,大人这边是个什么路数,还望大人告知小人,小人好回禀两位夫人。”
杨浩忙道:“你且等等,本官去去就来。”
杨浩急急赶回舱中,只见程羽、程德玄在左,慕容求醉、方正南在右,四个人跟斗鸡似的,脸红脖子粗地正在争执,楚昭辅瞪着一双牛眼坐在中间一言不发,魏王赵德昭却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四人吵得性起,眼见杨浩进来也不理会,仍是引经据典,高谈阔论。
杨浩无暇理会,匆匆绕过他们径直走到赵德昭身边俯耳低语一番,楚昭辅竖起耳朵翘起半拉屁股凝神细听,奈何程羽和慕容求醉那班混蛋争吵的声音太大,他是一点也没有听到。
赵德昭听杨浩耳语几句,急急站起身来,拉着他走到一边,程羽和慕容求醉两伙人一见二人窃窃私语的诡秘模样,不禁停了争吵向他们望来。二人你问我答说了半晌,赵德昭思忖片刻,咬着牙点了点头,转身说道:“诸位不必争执了,本王已有决断,楚大人,请随本王进来。”
赵德昭一转身便走向自己休息的小间,楚昭辅一跃而起,大步跟了上去。程德玄抢到杨浩面前问道:“杨院使,不知王爷有了什么决断?”
杨浩目光往旁边一睃,程德玄眼珠一转,只见慕容求醉和方正面并肩站在一起,两只耳朵竖得跟大耳贼似的,登时打个哈哈道:“王爷既令杨院使保密,那下官不问便是。”说着得意地向那两人一瞟,施施然地走开去,把慕容求醉两人气得牙根痒痒。
赵德昭与楚昭辅密议许久,楚昭辅这才姗姗而出,赵德昭在室中独自徘徊良久,忽想起还未把本府的观察使、监察使召回,也未上奏于父皇,他研墨提笔,刚刚写了两字,侧头想想,又负手在室中转悠起来,半晌之后忽地扬声叫道:“来人!”
一个内侍快步走进内室,赵德昭迎上前去,低声耳语道:“你去府衙,速把宗先生接回来,就说本王有要事与他商议。”
※※※
泗洲普光寺就矗立在洪泽湖边,是一座很大的寺院。唐朝时,安放释迦摩尼指骨真身舍利的四大名寺,分别是代州武台山塔、终南山五台寺、泗洲普光寺、凤翔府法门寺,其中就有这普光寺,能被大唐选为存放佛祖舍利的寺庙,其建筑规模之宏大和在佛教界的巨大影响可想而知。
如今代州武台山塔和终南山五台寺的佛骨舍利已经毁于唐武宗时的“会昌法难”,是以整个中原如今只有普光寺和法门寺存放有佛祖舍利,这一来普光寺自然成为东南一带佛教徒们最为敬仰的圣地,香火极为鼎盛。
可惜清朝时治淮不利,河水连年泛滥,到了康熙年间,整个泗洲城都沉入了洪泽湖底,这座名刹和地宫中珍藏的佛骨舍利也从此永埋水下,法门寺那一截佛骨舍利就成了中国境内硕果仅存的一枚佛祖舍利了,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这样有名的一座寺庙,建筑恢弘,占地宽广,僧众三千,香客云集,护法施主也是众多,然而其中最大的一位护法檀越就是周望叔。周护法每月都来寺中礼佛上香,敬献香油钱无数,在和尚们心中,周员外是一个虔诚向佛、乐施好善的居士。
周善人不但每年重塑佛祖金身,而且还翻修扩建了庙宇,他在洪泽湖畔购地近百庙,靠近码头的一半建起了货仓,另外一半就建了庙宇房舍捐赠给了普光寺。此刻,周大善人的侄儿周南山就站在普光寺后的佛光塔上眺望着优美的湖光山色,一旁站着富富态态的赖大员外。再往后去,却是赖员外的两个美妾舒舒和服服,两个美人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娇媚异常,就连站在塔阶上的两个大和尚都不断地偷偷瞄她们的身子。
“周某的粮食,大半就存放在码头仓库中。”周南山笑吟吟地道:“泗洲地方官府轻易是不会来为难周某的,若是真个来查也不打紧,这仓库后面与普光寺有暗门相通的,只要得了信儿,不需周某动用一个码头力士,庙中那些和尚们就能悄悄把周某的粮食全部搬走,在外面看不出分毫端倪。谁敢无凭无据的去查普光寺?那真是要与整个东南道的我佛信徒为难了。佛祖如此保佑,我叔侄自然是虔诚向佛了,呵呵呵……”
周周山得意大笑,四下望望,忽又问道:“赖员外,你们的船怎么还没有到?”
张牛儿道:“周老弟,泗洲码头正在截流筑坝,我的船虽都是平底船,吃得了浅水,不过也要绕个大远才能过来,呵呵,你急甚么,咱们有的是时间。”
他看看塔下码头上那片货仓,又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微笑着赞道:“周员外果然有办法,看来赖某找你叔侄合作真是没有找错人啊,哈哈、哈哈……”
知府衙门里,三衙衙役,皂隶弓兵、捕快步快全都集中在前院里头仪门两侧,大堂屋檐下放着一张椅子,楚昭辅身着官袍正襟危坐,身后两行禁军侍卫呈雁翅状排列,俱是一言不发。
阶下这些衙役、捕快、弓手皂隶们已经初如来近一个时辰了,这一个时辰,府衙中许进不许出,所以人员都被命令集中于此,却不知原因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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