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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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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宿纳罕地道:“此话怎讲?”
老掌柜的道:“客官自北边来,难道不知道东京缺粮吗?实不相瞒,如今消息传遍天下,各处菜蔬粮米纷纷涨价,价格一日三变,您要是明儿早晨来用餐,这价钱恐怕又要高上一成了。”
壁宿奇道:“汴梁缺粮与你昌州有何相干?朝廷不是已经颁发了严令,命各地官府抑制粮价么?”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朝廷倒是颁了旨意,官府倒也张贴了榜文,可是你能抑价,却无权逼迫粮绅强行出售粮食吧?行商坐贾,趋利而行,本来干的就是无利不起早的行当,既有利可图,谁还规规矩矩地卖粮?各位粮绅都屯积了粮草,许多粮油铺子也都关了门,你不涨价,人家宁可不卖,没办法,咱这饭馆酒楼还得挖门盗洞的找关系,才能高价买来粮油蔬菜,价钱不得不涨。”
壁宿这才明白其中缘由,怒道:“敢情是粮绅们倚危自重。”
老掌柜的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哪儿发了水受了旱,哪天朝廷急着征粮打仗,粮绅们总能早早地得到消息,提前收购粮食,将本地大小农家的粮食搜罗一空,全部屯积在手,坐等官府涨价这才出售,向来如此。老汉小本经营,若不提价,这本钱都回不来,还请客官见谅。”
壁宿听了连连冷笑,他也不与这掌柜的为难,掏出钱来付与他,冷声道:“开封缺粮不过是一时之急,朝廷正在想办法解决,灾荒断不会弥漫于天下。如今已是六七月份,再过两个月,地里的庄稼就该渐次成熟,倒时候他们旧米满仓卖不出去,新米腾不出地儿来收购,官仓只管向百姓平价收购新粮,必让他们吃个大亏。”
老掌柜的苦笑道:“客官想的太简单了,那些粮绅们如何想不到这一点,他们自有应对之策的。何况,他们的旧粮恐怕也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了,此地往京师尚不算太远,因本地不许涨价,那些粮商们正打算将粮食运往开封销售牟利呢。”
壁宿又向老掌柜的探问些消息,把听到的情况都暗暗记在心头。
※※※
杨浩的官船帆高桨多,前面又有小船开路,一路所向各种船只都要让路,可是唐焰焰所乘的船儿不但行速缓慢,而且一路往来的各种货船、商船也没有为她让路的道理,所以两船虽然前后脚儿离开汴梁,却渐渐拉开足有半日的水程。除非她这船儿连夜赶路,又或杨浩在某地停留几日,否则一时半晌是追不上的。
好在杨浩的官船目标极大,一路倒不虞会跟丢了,吴娃儿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唐焰焰本是个搭船的客人,却也不好催促。
这一日傍晚,她们的船在一处荒郊野渡停泊下来,这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船上有自己的厨房,粮米都是充足的,一路经过的码头,张牛儿又时常上岸买些时令蔬菜回来充备厨房,所以倒不用担心有断炊之险。
船上没有厨娘,娃儿主婢都做得一手好菜,船停好,杏儿自去下厨做了几道菜饭出来,因为码头太小,比较荒凉,所以船上的人大多没有上岸去,吃过了饭天已经全黑下来,大家各回舱中休息。
几日下来,朝夕相对,又时常打打麻将解闷儿,唐焰焰又是大大咧咧的随和性儿,和娃儿主婢以及船上水手已是极为熟稔了。吴娃儿对唐焰焰也很是照顾,为她单独安排了一个小房间,就在杏儿的卧室旁边,两个女人挨着,彼此也好有个照顾。
天空中渐渐露出点点繁星,晚风清凉起来,唐焰焰却了无睡意,便独自登上了船头。天空繁星点点,远山浓黛如墨,船儿随着悠悠的河水轻轻起伏,听着哗哗的水声,唐焰焰不觉生起了些烦闷的心思。
她在“如雪坊”时听那小丫头说了些只言片语便匆匆赶往码头,并不了解详情,她还以为杨浩是携了那个爱妾一同南下呢,心中不无妒怒,她只想早早追上杨浩,看看那头狐狸精倒底有甚么本事,能迷得她的情郎神魂颠倒,可是如今同在一条河上,想要见到他却有些为难。
痴立船头,眺望远方如墨的夜色半晌,焰焰才轻声一叹,转身回到自己的卧舱休息。杏儿一直悄悄捎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返回卧舱,杏儿便折返吴娃儿的住处。吴娃儿仍是一副小书生打扮,正坐在灯下悠然品茶看书。
杏儿悄悄进了卧舱,将房门掩紧,低声道:“小姐,余娘子回房歇息了。”
吴娃儿与唐焰焰各怀鬼胎,彼此通报的都是假名。
吴娃儿此番悄悄随行于杨浩身后,是想等他停船处理地方政务时,悄悄一旁看护。以有备算无备,再高明的人儿也难免为人所乘,她怕折子渝赶来坡坏自家官人的大计,如果到时有这苗头,自己又解决不了,说不得就得把真相向官人合盘托出,让他有个防备。
她的名头太过响亮,一提吴娃儿无人不知,那是不能向人透露的,她如今已是杨浩的女人,唐焰焰问起她名姓时,她便下意识地用了杨浩的姓,把自己的名字去掉一个女字,成了圭字,化身为淮中豪门的杨圭杨公子。
唐焰焰同样心中有鬼,为了躲避二哥的人,她一路遮掩行藏,隐瞒身份,待搭上了吴娃儿的船,既怕这位公子恰巧与先行赶到开封的几位兄长是相识的,那身穿着打扮想要解释也着实的太费功夫,是以便也杜撰了一番身份来历。
她和杨浩的感情真正得有突破性进展的那一天,是在羌人领地内突遇大雾,被李光俨突袭落荒而逃,在荒山古洞中暴雨倾盆之后;历尽情路种种坎坷,彼此吐露情意衷肠是在杨浩赴汴梁临行之际芦苇荡中漫天大雪时候,是以她便取“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意,编了个闺名叫余雪霏,如今厮混的熟了,船上的人都称她余娘子。
吴娃儿放下那卷书,扬眉笑道:“始终不见甚么异样么?”
杏儿签道:“没有,她只到船头张望了一阵,就回房歇息了。”
吴娃儿凝睇沉思片刻,喃喃道:“她到底是何来路呢,看她虽是一身布衣,自称商贾之妇,可是她的言谈举止、神态气度,比之使相千金不遑稍让,可是若说她身份尊贵,一个女子居然独自上路,莽莽撞撞地便去搭陌生人的船,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杏儿道:“小姐,她不是说原本是大户人家,因为家道中落才做了商人妇的么?”
吴娃儿微微一笑,说道:“达官贵人我看得多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不是多读几本书、多增长一些阅历就能具备的。那是自幼生长于大富之家,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惯了的贵人久而久之才能熏陶出来的一种味道,她的那种雍容气度绝非寻常富贵人家女子可比。”
杏儿纳罕地道:“可她一个女人能做甚么?想做甚么?总不会是江洋大盗吧?喔!我想起来了,她方才立在船头,脚下稳稳的,风浪颠倒不能动她分毫,自船头下来时,跃过一盘缆绳,身法矫健轻盈,似乎是个会家子。”
吴娃儿目光一闪,吩咐道:“不过……我看她未必就是在打咱们的主意,我如今乔装改扮,还不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你让张牛儿他们几个注意一下余娘子的举动就是了,倒也不必对她过于小心防备。”
唐焰焰房中,她枕着手臂望着舱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也在想着心事,想了一会儿杨浩,忽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位杨圭杨公子身上。富家公子,携美婢护卫返乡,这事再寻常不过。豪门大户家的小公子,身上有些脂粉气也不稀奇。可是相处这几天,观其言谈举止、看其娇媚色相,唐焰焰已有九成九的把握,断定这位杨公子是易钗而弁的一位姑娘。
本来,这位杨圭杨公子是男是女与她都毫不相干,她是借搭人家的船,那位公子如果是女人,对她来说这一路行程更加安全。只是如今闲来无事,对那位女扮男装的杨公子,她就不免有了些好奇:“一个小姑娘,女扮男装、长途跋涉,到底为的甚么呢?”
※※※
吴娃儿看了一段书,已经有了些许倦意。杏儿去厨房张罗沐浴的热水去了,吴娃儿枯坐一阵,嫌舱中气闷,便走出舱室,踱到船头望望空寂的郊野。这样的荒郊野渡,又是在夜色朦胧之中,实在没甚么好看的,吴娃儿四下观望一阵,就想返回自己房间。
她转身欲走,忽地瞧见唐焰焰舱中露出一线灯光,吴娃儿心中顿时一动,想起她身份的可疑,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因为天气炎热,焰焰的舱门没关,悬挂的竹帘后面透出丝丝光线。
吴娃儿侧身站在门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帘子向室内张望,舱房不大,只有一张矮几,一张床榻,榻上居然没有人。吴娃儿惊噫一声,倏地探头看去,果不其然,舱中真的没有人。
“她去哪儿了?”吴娃儿心中一紧,攸地转身正要去唤人,就见唐焰焰背着双手,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吴娃儿这一转身,几乎和她来了个脸贴脸,把吴娃儿吓了一跳,倏地便退了一步,拍拍胸口道:“余娘子,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可吓死我了。”
唐焰焰笑吟吟地逼上来,说道:“要说害怕,也应该是奴家害怕才对。这么晚了,夜深人静,杨公子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跑到我一个妇人房间来想要窥探些甚么?”
“我……我……”唐焰焰步步紧逼,吴娃儿步步后退,直接退进了唐焰焰的卧房,房中一线灯光明亮,吴娃儿的胆气壮了些,挺起胸膛道:“余小娘子,好象本公子才是这艘船的主人吧,本公子想去哪儿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么?”
唐焰焰眉梢一挑,笑道:“船自然是你的,但公子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士子,难道连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么?公子这般时候,闯进奴家的房来,这可是大大的失礼呢,不知公子意欲何为呀?”
吴娃儿只是对唐焰焰起了好奇,一时兴起,想窥探她动静,她自己就是女儿身,自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她如今毕竟顶着个男人的身份,如今被人捉个正着,饶是她一向口齿伶俐,这时也想不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唐焰焰本不欲探问她身份,这时见她窘态可掬,配着她娇小动人的身姿,十分惹人喜欢,不禁起了促狭心思,她眸波一转,伸出一根手指,有些“轻佻”地勾起吴娃儿娇嫩的下巴,谑笑道:“公子眉清目朗,一表人才,似公子这般俊俏的小哥儿,奴家也是头一回见呢,只不知公子是否……对奴家有了情意呢……”
“呸呸呸!”吴娃儿在心中连呸,不由得啼笑皆非,她没想到自己扮男人扮得如此成功,居然能招惹来如此艳遇,心中登时鄙夷起来:“活该她男人在外面纳妾,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让她男人把她休了去。”
她正想义正辞严地呵斥唐焰焰一番,藉着灯光忽地瞟见唐焰焰眼中闪过一抹促狭好笑的韵味,这才恍然大悟:“哎呀,原来她已认出我是女儿身了?”
“公子,怎么不说话呀?”
吴娃儿忽地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地道:“余娘子国色天香,本公子心仪已久了。这些天来,娘子的倩影时常徘徊于心头,惹得本公子是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啊。既然娘子也对本公子有情,那正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来,小娘子,先让本公子香一个。”
吴娃儿撅起可爱的小嘴,扮出一副猪哥模样,张开双臂色眯眯地便往前凑,唐焰焰被唬得急退了一步,娇嗔道:“你别过来!”一时间,她身上的鸡皮圪垯都起来了。
吴娃儿吃地一笑,故作惊讶道:“娘子这是何意?”
唐焰焰又好气又好笑,嗔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好端端一个女子,偏要扮做男人模样,恶心死啦!”
吴娃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唐焰焰张大了双眼瞪她,瞪了半晌,终于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二人笑得颊生红晕,就在榻上坐了,吴娃儿笑道:“余娘子几时看出我是女儿身来着?”
唐焰焰哼了一声,洋洋自得地道:“你以为自己扮的很像么,本姑娘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我本是搭乘你船儿的一个客人,不想节外生枝,才没有点破,谁想你竟来窥探我的动静。”
吴娃儿嘴角一弯,带着浅浅笑意道:“本姑娘?你不是说已经有了夫家,丈夫还在外面纳了一妾么?哼,搭了本姑娘的船,却要遮遮掩掩如此隐瞒,太也不够光明磊落了。”
唐焰焰反唇相讥道:“姑娘你女扮男装,似乎也不曾告诉我真实身份吧?”
吴娃儿道:“这船是我的,我总不能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客人同行吧?要知晓你的身份理所当然,至于我么,姑娘不妨先将身份明示于我,我或可说与姑娘知道。”
唐焰焰心想,如今已离了开封,二哥的人怎么也不会搜到这儿来,这位姑娘也没那么巧,就和我二哥有所瓜葛,便说与她听也不妨事。便道:“实不相瞒,我并非汴梁人氏,而是来自西北,我那未婚的夫婿却是在汴梁做官的。他来京师已有半年之久,行前本说待他在开封安顿下来,就上门提亲娶我过门。
本姑娘眼巴巴地在那儿等着,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家中几个哥哥攀龙附凤逼我嫁与一个大官儿。我心中不愿,便逃来京师寻他,结果我进了京师才知道,前些天他竟已纳了一房妾,据说那美妾原本是汴梁青楼的一个花魁,那厮放着我这正室元配在西北不闻不问,自己却在汴梁金屋藏娇,你说可不可恨?可不可恼?哼!”
唐焰焰愤然一哼,吴娃娃花容失色,登时便是一个机灵!
第291章 泗水洲
吴娃儿提心吊胆地道:“不知……你那郎君尊姓大名啊?”
“他……”唐焰焰瞪了吴娃儿一眼道:“他跟你这小滑头一个姓儿,哼,姓杨的真没一个好人。”
吴娃儿芳心一震:“糟了,果然是她,她定然就是唐姑娘,原来官人误会了她,唐姑娘并没有攀附权贵寻觅高枝儿。当时官人只道她已移情别恋,哪里还会问她同意与否?这下惨了,她气势汹汹来寻我晦气,我可如何应对?”
唐焰焰恨恨地道:“那死没良心的大混蛋如今就在朝廷南下江淮的那艘大官船上,本姑娘追上去,一定要当面问问那负心人亏不亏心,我还要瞧瞧那只狐狸精,看她底有甚么狐媚手段,迷得我家官人神魂颠倒!”
吴娃儿花容失色,唐焰焰一瞧她模样,忙安慰道:“我所说的句句实言,你现在知道我不是为非作歹的江湖匪类了吧,对了,姑娘你又是什么身份,为何女扮男装,远赴江淮。”
吴娃儿一惊,脱口便道:“啊!我……我追他南下而已。”
“他?他是哪个?”
“他么……”,吴娃儿急急转念,幽幽说道:“奴家本是汴梁人氏,与一位公子阴差阳错地成了仇家,那位公子聪颖多智,品性高洁,有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之才,奴家在他手上接连吃了几次大亏,却也因此对他生出倾慕。”
她说那位公子有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之才,唐焰焰便全未想到自家郎君头上,听她说彼此先做了仇家,却是因仇生恨,想起自己当初在普济寺中沐浴,却被杨浩偷窥了身子,恨得自己一路追杀,与她经历大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生起亲切感觉,笑道:“你这丫头才几岁年纪,居然也动了春心,不过……你这模样儿我见犹怜,若换上女装不知要迷死多少男儿,那人定也喜欢了你的。”
吴娃儿微微颔首,羞颜道:“那位公子……感我一片深情,却也对我有了情意。其实奴家出身卑微,并不算是大户人家,自知以我身份,要寻这样的良配,难为人家正室,去也甘居妾室的。可是……那位公子家中早已定了一门亲事,听说那大妇十分厉害,奴家也不知能与官人相聚多久,今官人南行,奴家割舍不下,这才一路尾随,只盼能与他多聚一时便是一刻。”
说到这儿,吴娃儿已是泪盈于睫,瞧来更是可怜。她这眼泪一半是作假,一半倒是真意。她初为人妇,两下里正是恩爱甜蜜的时候,本来满怀的憧憬与欢喜。至于杨浩将来定要再娶正妻,她也并不担心,因为她是杨浩娶妻之前纳的妾,是必须被承认的。
天下间未娶正妻先纳妾的人有许多,比如霸州那位曾想娶丁玉落为妻的胥举人就已先纳了两房妾室,这样的妾是受律法保护的。然而如果丈夫有了正妻,那纳妾就需要经过妻子的同意了,汴河帮龙头老大张兴龙家里闹的不可开交,他娘子不点头,那福田小百合就是进不了门,原因就在于此。
如今唐焰焰出现了,她并没有变心,以杨浩的性情,一旦得知真相,只会对她既敬且爱,那时她仗大妇身份、倚杨浩敬爱,若是棒打鸳鸯,执意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吴娃儿心乱如麻,心中确也悲苦。
唐焰焰见她泪珠盈盈,想起当初杨浩与折子渝两情相悦时,自己一腔相思无人理会,几次三番受人折辱,同病相怜之下,对她更为同情,便柔声劝道:“看你娇美无俦,如此美人儿倾心于他,那是他的福气。你对他一往情深,他敢辜负了你?若你得了他的喜爱,相信他那妻子也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吴娃儿泪眼迷离地道:“奴家……现在也只能如此期盼了,唉,只怕她执意不肯,从中作祟,我那郎君必也为难,到那时……”
唐焰焰怒道:“你如此委曲自己还不够么,她若容不下你,就是心胸狭窄,好妒无德之辈。”
唐焰焰想起小樊楼中折子渝当着杨浩的面对她故示大度、背后却把她气得几乎吐血;等到她与杨浩真的有了感情,她却妒性大发拂袖而去,害得杨浩意志消沉,自己整日里担惊受怕,直到杨浩要离任赴京这才壮起胆子去见他,那些时日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吴娃儿口中那个妒妇在她眼中依稀便成了折子渝的可恶模样。
她怒气陡生,仗义说道:“那妇人若真这般蛮横好妒、不通情理,就是犯了七出之条,还怕治不了她么?你且把你们的事说与我听,我这人最看不得人家受欺,我来帮你出谋画策。”
吴娃儿讶然半晌,拉住她手道:“姑娘对我真好,奴家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奴家既无兄弟,也无姊妹,若是你不嫌弃,我愿与你义结金兰,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焰焰一听登时大喜,她家中俱是些臭男人,兄弟众多,但姊妹不但一个没有,而且那些兄弟还都比她岁数大,论起排行她是家中老幺,如今竟有这样一个粉妆玉琢的小丫头要与她结拜姐妹,心中哪能不喜,当下便连连点头。
吴娃儿趁势打铁,当即便拉她结拜,唐焰焰说道:“既要结拜,论起齿序,我今年恰恰的十七岁了,不知你是几岁?”
吴娃儿一语双关地道:“怎么看我都是比你小的,从今往后便认了你做姐姐。”
唐焰焰大乐,在她粉嫩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笑道:“长了一张巧嘴,呵呵,不过义结金兰,总要通报真名实姓,论起齿序生辰的,今日成了姐妹,一世都是姐妹,你有什么难处,姐姐总要帮你的。”
吴娃儿感动地道:“姐姐温柔贤淑、通情达理、姿容倾城、心地良善,我那郎君府上的正室夫人若有姐姐一半的好品性,妹妹也就知足了。”
唐焰焰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忸怩道:“你已见过那位才子的正室夫人了么?她那人很是刁蛮么?”
吴娃儿道:“妹妹不曾见过她,有位折子渝姑娘是认得她的,折姑娘对我说,我家官人那位姓唐的正室夫人脾气暴燥、性情彪悍、好妒无德、辄施拳脚,妹妹一想起来,心中就忐忑不安。”
唐焰焰笑上笑容一僵,失声道:“你说甚么,你听谁说的?”
吴娃儿一脸天真,眨眨眼道:“折子渝折姑娘呀,姐姐认得她么?”
唐焰焰两道妩媚的细眉慢慢竖起,眸中燃起两簇火苗,吴娃儿惊退了一步,就见唐焰焰咬牙切齿,几欲抓狂地道:“脾气暴燥、性情彪悍、好妒无德、辄施拳脚,我……我唐焰焰就是那样不堪的人吗?她还编排了我些什么?”
吴娃儿“大惊失色”道:“姐姐你……你说你姓甚名谁?”
※※※
这一天,钦差官船到了长桥镇渡口,再往前去就是泗洲城了。泗洲城位于洪泽湖畔,是水陆都会、徐邳要冲,汴河漕运的一个极重要码头,同扬州一样,是江淮地区极繁华的一处大阜,舟舡泊聚、车马云集,廛市繁荣,人文荟萃。如此要害之地,魏王赵德昭是无论如何都要在此停泊一阵,视察一番当地情况的。
因此官船只在长桥渡小停片刻,使人上岸购了些时令菜蔬,众人稍做休息,就继续赶路,壁宿恰于此时一路打听来到了渡口,便即取出信物登船去见杨浩,随船一同继续赶路。
壁宿将他途中所见各处粮绅趁火打劫、屯积粮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杨浩说了一遍,怒声道:“大人,这些人太无人性,大人应向魏王请旨,予以严惩。”
杨浩微微一笑,冷静地道:“壁宿,你这偷儿也知道怜悯百姓了,可见那些不义粮绅趁火打劫,大发横财,真的是天怒人怨了。不过,就算是一堆粪肥,也有它的用处,这些粮绅恶霸,现在同样大有利用之处,不能急着下手。”
他在舱中徐徐踱步,沉沉说道:“等他们把粮食运进了京,赚了钱,才会起到现身说法的作用,诱引更多的远近粮绅把主意打到汴梁去,他们才会不遗余力地帮助朝廷完成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同蚂蚁搬家,把京师所需要的数目庞大的粮草,运到京城里去。甜头,总是有些先下手的人会尝到的,只有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咱们才能让更多的贪心奸商吃一个大大的苦头”
壁宿气犹不平地道:“眼见他们如此恶行,我心中总是放不下。我原本是个偷儿,偷几个小钱便人人喊打,他们却俱是大盗,明目张胆地劫掠民财。”
杨浩含笑道:“且忍一时,想钓鱼,总得下点鱼饵吧。”
他拍拍壁宿肩膀道:“你这一路往来奔波,辛苦的很,先喝杯茶,在我舱中歇息一会儿,船正往泗州城去,在那里是要停靠几日的,届时你再提前赶路,探访一路官风民情。”
杨浩安顿了壁宿,便走出了房间,只见程羽等人正在船头指指点点,杨浩走过去,只见道路两旁水田处处、阡陌纵横,看来今年风调雨顺,粮食定然丰收。一见杨浩过来,程羽便向他笑道:“杨院使,如今已进了泗州地境了,你看这粮食长势这么好,丰收在望,泗州府的储粮这下尽可放心地起运京城了。”
杨浩也是连连点头,说道:“这泗州左近,多大小水源,只要不闹虫害,农事自然兴旺,千岁要在泗州驻跸几日的,可曾派人通知他准备接迎么?”
程羽道:“千岁不喜铺张,一路行来再三嘱咐不得扰民,若是早早通知下去,泗洲必然要聚集大批士绅名流,披红挂彩,远迎十里,未免太过张扬,所以不曾提前派人知会邓知府。”
杨浩道:“泗州知府姓邓么?不知此人为官如何?”
程羽微一停顿,淡淡说道:“此人么,听说待下严厉苛薄,善于揣摩迎合上意,在这泗州任上,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作为。”
一旁方正南隐约听到一点声音,若无其事地走来道:“泗州知府邓祖扬乃乾德三年两榜进士,历任阳谷县主簿、新都县令、南京应天府判官,既能躬亲政务,又兼干练精明,如今做泗洲知府已经两年,忠诚体国、公正廉明,乃是一个难得的能臣,杨院使不妨好生结交一番。”
自从上次杨浩当面拂了慕容求醉的面子,众人才晓得这位杨院使愣头青之名果然名不虚传,程羽、程德玄对他更加亲热了几分,时常也会邀他一同饮酒,说些体己话儿,而赵普一系的人对他也客气了许多,免得他当场冲撞,彼此下不来台,所以表面上,大家倒是一团和气,看起来融洽了许多。
杨浩一见这两人评价大相径庭,便知必然又牵涉到二赵之争,果然,方正南一走开,程德玄便冷笑道:“邓祖扬是赵相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在他们眼中,这姓邓的自然是个能吏了。”
杨浩现在虽然旗帜鲜明地站在赵光义一边,却没有从派系角度看人的习惯,而且他对这个邓知府确实不熟,倒也不便多做置喙。
船儿继续前行,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河水渐渐趋浅,像这样庞大沉重的官船已难前行,程羽纳罕道:“泗洲城傍着洪泽湖,向来雨水充沛,怎么河水竟然这么浅了?”
正说着话儿,前方一只小舟驶来,前行探路的人登船禀道:“各位大人,泗洲正在修建堰坝水闸,河水导向其他支流,所以大船已行不得了,前方不远便是泗洲城外码头,请魏王殿下登岸而行。”
程羽奇道:“修建堰坝?泗洲城的动作竟然这么快?”一旁方正南、慕容求醉却是面有得色。众人前去禀知赵德昭,赵德昭听说泗洲这么快就招募民役农夫开始修建堰坝,心中也自欢喜,当下便登岸步行。
因为此处距码头已不甚远,赵德昭也未坐轿,他也是自幼习武的人,身手强健,便与众官员于堤上柳下步行,一路向前走去。
前方不远就是泗洲城外的大码头,来往客商大多在这里拾舟就陆,起早雇车,这里不但是漕运的重站,也是重要的水陆埠头。所以就像东京城的瓦子坡一样,以码头为中心,发展成一个热闹繁庶的城郊地区,客栈、食店、酒坊密布,便利那些不愿进城投宿的旅客就近打尖。
众人到了码头附近,只见上游果然堵起,自左翼引出一条支流,保持下流水源畅通,而码头前方因为水面落差较大,正在起筑堰坝。这里的地形,杨浩等人在水利图上已经看过的,因为水面落差较大,所以在泗洲城一南一北,各有两处大码头,南来货物在南码头卸货,通过驴车骡车,或是穿城而过的小船载运到北码头,再装乘大船起运,如此一来耗时太久,而附近诸县邑都要通过泗洲这个重要的漕运关口向东京运粮的,因此这里便被列为了修建堰坝水闸,调节水流水位的一个重要工程。
只是赵德昭等人从京中赶出来的速度并不慢,工部官员也只比他们早行了一日而已,泗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招齐了民役开始施工,其效率的确不凡,这位泗洲知府当得起干练之才的称许,从程羽对他的评价可以看出,这位邓知府确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所以他只好用待下严苛、迎合上意来贬斥。但凡做官儿的,只要不是发了失心疯,就喜欢跟上司对着干,谁在上司面前不乖巧一些,治理地方如果想干出一番政绩,总要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你要说他待下严苛,也总有把柄可寻的。
码头上,上千民工正在断了水源的河道淤泥之中干的热火朝天,一些民夫肩拉背扛,将一车车、一筐筐的淤泥运出河道,垫高河堤,又有一捆捆竹席搁在堤岸上,竹笼子装满了沙石,只待河泥清罢,拓宽加深了河道,便在河中筑造堰坝。
堤下一个督工的小吏无意间回头一望,见堤了柳下站了一群人在那儿指指点点,便从堤下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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