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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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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汪孚林从王篆那边打探到消息,吏部已经将都察院这些试御史的大考成绩和排名上奏了之后,他就率先上书,要求留用考评为中上的十六人为监察御史,而不是外间传说的只能限额十人,并驳斥当初建言此事的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是不识大体,不遵旧制。
消息一经传出,朝中顿时一片哗然,都察院中却一片振奋,尤其是本以为必定不能留任的那六个试御史看到死里逃生的希望,对汪孚林的感激自是无以复加。尤其是当听说左都御史陈炌上书附议汪孚林时,都察院中更是一片哗然。
至于在吏部定等为下,平日里确实尸位素餐无所建树的那几个人,固然本着我不好过也要你不好过的心思,想要从中搅浑水,奈何各大掌道都品出了滋味,纷纷上书力保本道考评不错的试御史,他们这些无用的早被人抛在了脑后。
谁都没想到,范世美上书攻击汪孚林把本道御史置于都察院小考前列是结党营私,却引来了汪孚林这另类的反击。如果如今是张居正尚在京师的时候却也罢了,可如今这位首辅回乡葬父,次辅吕调阳在家告病,在内阁主持工作的张四维带着马自强和申时行两个新进阁老,六部尚书也经历了一****洗牌,仓促之下,朝中竟是一片观望的情绪。
到最后,还是内廷传出消息,令吏部尚书及左右侍郎会同其余八卿,六科掌印都给事中,十三道掌道御史于东阁廷议。
而作为打响科道又一次大战第一炮的范世美,却因为不是刑科掌印都给事中,竟无缘与会。当廷议的前一天晚上,程乃轩私底下对汪孚林提起此事的时候,笑得简直是幸灾乐祸极了:“这家伙这两天是一看到我就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我吞下去。可他也不想想,谁让他背后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可笑过之后,程乃轩却又垂头丧气地说道:“可我也不是都给事中,竟然也不能去凑个热闹,真是的……咱们户科那位给事中就不能生个病吗?”
当廷议的这一天一大早,程乃轩一如既往准时来到了六科廊的户科直房时,他却只见几个同僚正在那窃窃私语,一见着他时,那脸色就变得异常微妙了起来。他虽是去年才新进六科廊,但平日出手大方,做事不大计较,人缘不能说非常不错,却也总过得去。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形,他选择的便是直截了当硬上,大摇大摆上前去便问道:“各位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长花了?”
“呵呵,程给谏,今天石都谏突然感染了风寒,说是咳嗽喷嚏不断,断然不能参加廷议,所以临时派人送了假条进来,说是东阁的廷议,你代他去。”
程乃轩这时候的心情简直是大写的一个惊叹号。昨天晚上他不过是随口对汪孚林这么一说,难道这也能一语成谶,他是不是该改名字叫程半仙?想归这么想,可能够去凑这么个热闹,他却还是挺高兴的,立刻当仁不让地说:“那好,回头我看了热闹回来给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见程乃轩竟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就这么耸了耸肩便自去自己的案桌后头整理东西了,几个给事中你眼看我眼,到最后便有人一摊手,低声道:“你们还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优哉游哉的性子!反正都谏都有书面的信来,他去就他去,我们也免得引火烧身。”
面上没事人似的,程乃轩耳朵却尖,此时听到引火烧身这四个字,他就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哪有引火烧身那么严重,反正我就是代表都谏大人的眼睛和耳朵,可没打算带着嘴去,那么多老大人在,哪有我说话的份?当然,如果范世美也去,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归这么说,当真正与会,发现自己竟然摊到了一份记录的活计,程大公子还是忍不住哀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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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五章 科道谁为尊
和廷推一样,廷议这种正经商议国政方针的场合,大九卿以及科道掌印官,历来都是不可或缺的成员,哪怕后者比前者的品级要低许多,却是能以位卑挟制位高。而阁臣是否与会,那就不一定了,国朝两百年来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正统和景泰年间,阁臣还是廷议中相当重要的一员,可自从李贤定制,等到弘治年间时,阁臣不参与廷议却成了惯例。但这些年来,随着几位首辅越来越强势,压得六部如同僚属,这规矩也就如同虚设了。
谁敢说严嵩、高拱又或者张居正不能参加廷议?
可如今张居正回乡葬父,挑起这次人事争端的又不是别人,而是汪孚林,张四维就不想出面趟这浑水了。他这临时主持内阁工作的三辅都不肯出面,别说马自强和申时行本来就不想去,就算他们想去,却也没有越过排名靠前的阁臣去掺和一脚的道理。
如此一来,主持今次廷议的,自然而然便是六部之首,作为天官的吏部尚书王国光。
这位天官冢宰比张居正早一届中进士,在严嵩当权的那些年,却仍旧稳稳当当一直当到了总督仓场的户部侍郎,隆庆四年更执掌户部,在财计上被誉为人才中的人才,如今户部尚书殷正茂继承的便几乎都是那时的制度。只可惜王国光私德和人品上却一直都被人诟病,这才会在万历三年因为京察而被人攻谮,一度辞官回家。可他居乡期间,却还不忘上了一部《万历会计录》,因此屡获褒奖。张瀚一被弹劾罢职,张居正便将这位信得过的老搭档给推了出来。
这一年已经六十七岁的王国光坐在主位上,一番开场白便慢慢吞吞说了好一会儿。然而,除却掌道御史总共只当了一年多,完全不熟悉这位天官的汪孚林,以及今天临时被抓差来代替户科都给事中石应岳的程乃轩,再加上今天被刑科都给事中以相关为名夹带来的范世美,其余人大多都很清楚王国光的风格,一个个坐在那儿淡然若定。就在程乃轩记录的同时,被王国光那缓慢的语速给带得几乎犯了瞌睡虫时,他突然捕捉到了一句话。
“汪掌道,既然是你之前上书说的试御史这件事,你先说说吧。”
“是。”汪孚林应了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道,“历来试御史考核,全都是上中两等都能留用,如若实在不称职的,这才要黜落下去,发回吏部重新选官。所以,去年都察院总共是新进试御史二十一名,丁忧一名,还剩二十人,这二十人中,吏部公布的考核结果是上等八人,中等八人,下等四人,然则此前有人建言,说是科道乃重中之重,应该严格考选,因此只能留用十人。试想祖制既是中等即留用,缘何如今就要突然更动?”
不等对面六科廊掌印都给事中那些人中,有人跳出来针锋相对,汪孚林就提高声音道:“都察院前后两次更替多人,去年新进的试御史无不是新进士中佼佼者,而考评上中两等的,在都察院中近一年来更是无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若骤然黜落另选,则浪费了在都察院中的一年试职培养,各道还要另外教导新人,这当中浪费的人力物力,谁来弥补,谁来负责?一句宁缺毋滥说得容易,却也不能随随便便拿来当成党同伐异的手段!”
范世美还以为汪孚林指使程乃轩挤兑自己上书,最后肯定会把自己这个仇人当成首要目标炮轰,谁知道汪孚林根本就看都没看他,炮轰的是那个在张居正面前一直颇为得宠的前辈,六科廊实质上的领军人物,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他一下子如释重负的同时,却又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怒火。这种没被人放在眼中的感觉,竟然比当面被人问到狼狈不堪更让他感到屈辱。他朝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瞅了一眼,果然就只见陈三谟脸上满是怒气。
陈三谟确实怒火冲天,要知道,他在六科廊是老资格中的老资格了,从隆庆四年开始,他整整在其中浸淫了有八年,一直都以张居正心腹自居,前前后后也不知道弹劾罢免了多少官员。汪孚林这个后起之秀他从前压根没放在眼里,等到汪孚林放了广东巡按御史,他也没大在意,毕竟巡按一职看上去实惠,却也不及京官,可等汪孚林回到京师,一圈转下来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掌道御史,他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要知道,加上丁忧的两年多,他从刑科给事中熬到六科之首的吏科都给事中,整整用了七年!
但相比汪孚林的官路仕途,他最最不甘心的,还是张居正对其非同一般的重视!不论是不惜拿掉广东道一大堆御史,把汪孚林放在了掌道御史的位子上,还是在很多事情上听了汪孚林的建言,又或者是在汪道昆分明已经与自己对立的时候任由人轻轻巧巧辞官回乡……反正他就是看不惯汪孚林的幸进。
因而,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冷冷回击道:“汪掌道口口声声都是祖制,难不成就不知道优胜劣汰吗?”
汪孚林哪会被陈三谟这官腔给吓倒,当即毫不客气地说道:“什么优胜劣汰,陈都谏可以问问都察院其他掌道,他们亲自辛辛苦苦带了一年,在考评上颇多赞许肯定的好苗子,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要淘汰的劣才?”
此话一出,陈炌知道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了,当即沉声说道:“此次都察院小考时那书面的理刑卷子,是我亲自批答的,各道掌道御史的评语,也是我亲自一条一条审阅之后,放进卷宗里去的。我这个左都御史才上任不到半年,虽说很多东西还只是刚刚上手,却也知道都察院从前那些试职御史,十个之中往往能够留下九个,可此次一没有朝廷明旨,二没有部阁进言,却突然有二十人当中只能留十个的流言沸沸扬扬,陈都谏难道不该给都察院一个交待?”
扛上了!竟然是陈炌亲自出面,和陈三谟扛上了!
主持本院的左都御史陈炌都已经表态了,各道掌道御史彼此对视了一眼,全都一下子认清了局面——这不是汪孚林和陈三谟的战斗,这是都察院和六科廊的战斗。汪孚林之前之所以把矛头指向陈三谟,言下之意竟然是想要制止某些人借故染指都察院内务!张居正之前是不是说过都察院这些试职御史只能留十人,他们不大清楚,可如今张居正不在,正是压下陈三谟这个六科廊领袖的绝好机会!
而今天代替告病的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前来的,正是之前和陈三谟一块首倡上书留张居正的曾士楚。然而,曾士楚和陈三谟谈不上太深的交情,和汪孚林也没有什么往来,反而曾经因为自家掌道秦一鸣的缘故,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关于汪孚林的抱怨。他是隆庆五年的进士,万历三年十月由知县选为试御史,万历四年十月方才实授,正是扎扎实实试用了一年的人,所以,对汪孚林一上来便巡按广东,回朝没两天就掌道广东,他心里自然不无嫉妒。
可如今这种场合,到底应该站在谁那一边,曾士楚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在一个个掌道御史纷纷出言驳斥陈三谟之后,他也当机立断地站了出来,声色俱厉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当他慷慨激昂地说到“历来试御史一年无大差错即实授”的时候,脸色越来越黑的陈三谟终于发话了。
“历来都察院试御史考选都最严格,曾侍御别忘了,和你同时选为试御史的总共是五个人,最后实授的却只有三个!”
曾士楚没想到陈三谟竟然开始翻自己的底牌,登时恼羞成怒:“陈都谏真是好记性,那一次确实只实授了三人,但另外两位也只延迟了一个月便行实授,如今刘倬刘侍御,徐荐徐侍御,全都尚在都察院,并不曾黜落一人!”
“可去年这一批试御史却和你五人不同,你五人当中,三人曾任知县,两人曾任推官,可之前那二十个试御史,却全都是出身新进士,为吏部尚书张子文考选。张子文自己尚且昏庸,选出来的试御史难道不当严格考察?“
陈三谟突然翻吏部尚书张瀚的旧账,这顿时让曾士楚吃了个哑巴亏。可还不等他快速思量如何回击,便只听有人哂然一笑道:“陈都谏这话就说得实在是不对了,自来科道言官选用与否,出自上意,并不出自吏部。纵使从前的吏部尚书张子文再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他从新进士中铨选上奏试用的试御史,总是文选司精挑细选,我绝对不信其中就真的有那么多人昏聩,否则都察院用了他们都快一年,真的如此不称职,早就上奏了!”
当看到此时出言的乃是吏部侍郎王篆,有些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帮陈三谟一把的高官立刻闭上了嘴,就连六科廊的其他掌印都给事中,也有些惊疑不定。要知道,王篆是张居正这半年多来最最待见的心腹,没见其短短这段时间已经经历了两迁?从右佥都御史到刑部侍郎再到吏部侍郎,简直升官如飞梭!
而意识到王篆竟然也站在了都察院这一边,打着锦上添花主意的户部尚书殷正茂便打哈哈道:“二十人当中黜落十人,确实动静太大,而且既然吏部大考都是中等,那就应该留用,否则让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吏部重新选官,也太不利于他们将来的官路仕途。更何况,从前没有这样的先例。”
殷正茂自从汪道昆离京之后,就和汪孚林的往来渐少,此事有心人都能察觉,可这会儿他选择站在都察院这一边,剩下的人中,渐渐就有了相应偏向。工部尚书李幼滋作为坚定的张派,权衡利弊就决定和稀泥。而代替兵部尚书过来的左侍郎张学颜那是不消说的,光是和汪孚林那一番“旧情故交”,也就决定他在陈三谟和汪孚林之间肯定会选汪孚林。代替马自强任礼部尚书的潘晟亦是张居正心腹,对张党“内乱”也有些吃不准,于是也选择了含糊其辞。
哪怕并非清一色倒向汪孚林代表的都察院这一派,但那种压倒性的态势也已经非常明显了。当廷议结束的时候,各官表示的态度被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而事先完全没料到自己会遭到集中攻击的陈三谟更是一等散会便拂袖而去,毫不掩饰地表露出了自己心头的愤恨和恼火。而最初还因为被忽视而心怀懊恼的范世美,跟着刑科都给事中离开时,却早已没了早先的屈辱感,而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大气。
要是他被这么一大堆人指着鼻子痛批,而一堆人中还包括两个尚书一个左都御史加上若干其他官员,他估计早就扛不住了!幸亏汪孚林不是针对他。
至于起了个头之后,就把战场让给其他人的汪孚林,在出宫回到都察院后,便被陈炌召到了正堂。此时此刻,这位左都御史再也没了之前在人前那副大公无私的样子,而是不无担忧地说道:“世卿,陈三谟毕竟也是元辅面前很得信赖之人,如此针对他……”
“总宪大人,要演戏,总得演得像样一点。”尽管门外的都吏胡全是早就收服的,但汪孚林还是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元辅不在,有人心生盘算,如果不是用这种法子让人觉得我们内部已经有人开始争权夺利,又怎会敢于跳出来搅动风云?您放心,我和王少宰商量过,事后就算陈三谟有怨言,也自有我这个挑事的一力承担。再说,今次廷议必定会照准,总宪大人如此维护本院御史,自然会令大众归心。”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陈炌答应汪孚林,在廷议上旗帜鲜明站在试御史这一边的真正缘由。陈三谟这个吏科都给事中是六科廊的领袖,而他这个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领袖,科道之间,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如今对方都试图把手伸到都察院了,他这个新上任权威声望还不高的左都御史,不借着这个提升人望,更待何时?
而且,汪孚林更承诺会承担一切责任,这样的贴心下属上哪找去?
至于汪孚林所说引蛇出洞,他反倒没太放在心上。看到去年夺情那么大的事,张居正尚且大获全胜,他完全不认为在冯保坐镇京师的情况下,还有人能玩出什么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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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六章 黑手现形
有道是西贵东富,大小时雍坊因为临近皇城,又在京师内城的西边,自然素来都是朝官云集之地,屋宅腾贵。所以,不少官职不高,家境只是小康的官员们,大多会选择在此租赁屋宅居住,两个坊中也就有不少只一两进的小宅子。而应邀入京的何心隐,便中隐隐于市,悄然住在小时雍坊的众多朝官们中间。他虽说名声在外,但因为往年多半都在东南湖广一带活动,京城认识他的人少,他又深居简出,因此非常低调。
可这一日,带着两个健仆的他却悄然出门,来到了距离自己所住堂子胡同非常近的灵济胡同灵济宫。这条街还有个名字,叫做宣城伯后墙街,南边就是赫赫有名的宣城伯第园,透过高墙,隐约还能看见雕梁画栋。虽说如今那位宣城伯不复当年煊赫,可身为勋贵,只要不犯大错,好好经营,那些御赐的勋田庄子再加上祖传的众多山林产业,足够一家人生活豪奢了。而北面的灵济宫,则一直都是京城最有名的皇家道观。
虽说不禁民间香火,可京师之中佛寺香火素来胜过道观不止一筹,故而当何心隐入内时,就只见几处殿阁虽有不少虔诚香客,但到底不是人头攒动的佛寺。因为今天这日子时辰和地点全都是早就约好的,他对于佛道也素来没有太大的兴趣,当即就直奔灵济宫后一处小花园,远远看到门口时,他就只见有两个道童侍立在那儿。
然而,待到近前,两个小道童稽首行礼的同时,却拦住了他身后的两个健仆。对于这一举动,他只眉头一挑,冲着仆从打了个眼色,便不闪不避地朝里走去,心中仍在猜测那藏头露尾邀约自己到此的人。虽则他到现在为止最怀疑的人是张四维,可他更知道张四维这种人最会趋利避害,就算发现是自己暗地里劫了其从高拱那里得来的文书,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想到借助徐阶那个愚蠢的儿子,轻易猜到自己头上,还大胆把自己邀约到了京师。
这得是耳目众多的势力才能办得到!
所以,当他看到那小路尽头的一个亭子里,一个年约四十,白面微须的中年人站起身时,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了起来。尽管对方看上去颇有儒雅风仪,下颌也有胡须,可在他一眼看来,对方那仪态举止却和寻常男子不同。从前在徐阶还当次辅时,他也曾在其家中看到过类似的角色造访,因此当即直截了当地问道:“敢问是宫中哪位公公?”
“夫山先生好眼力,咱家是皇上的伴当,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诚。”
如果张宏又或者任何一个宫里的宦官在这里,闻听此言必定会瞠目结舌。张诚?这分明是皇帝身边宠眷不下于张诚的张鲸!
何心隐不比别的山野闲人,朝中官员,宫中大珰,他都颇有一些了解。因此,张诚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可原本的七分警惕也一下子提升到了十分。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略拱了拱手就又问道:“那么,就是张公公拐弯抹角用那种邀约把我请到京师来的?我一介山野闲人,值得费这么大劲?”
“我只是听说张阁老家的仆人去河南回来的路上,似乎遇到点情况失落了什么东西,又正好听说致仕的徐阁老曾经几次见过夫山先生,不过是存着试一试的心思,去问了问徐家二公子,谁知道便问出了这么一件事来。”张鲸笑了笑,脸色竟是异常诚恳,伸手请何心隐先坐,他这才施施然落座说,“毕竟我曾经是冯公公引荐到皇上身边的,之前在东厂呆过一阵子,厂卫之中也有几个熟人。”
知道不是张四维,而是这么一个阉宦要挟自己,何心隐可谓是心中异常恼火,倘若不是他家中还有子侄亲人,在外也有不少学生弟子,他恨不得直接拔剑把这心思叵测的太监给杀了算数。可他毕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心中动了杀机,他却仍然不软不硬地说道:“张公公果然好耳目,只不过,就凭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你以为就能成功?”
“皇上已经大婚了。”张鲸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冯公公和元辅一内一外,把持朝政,如同一人,若是这样下去,这江山是大明的江山,还是冯张二位的江山?我知道夫山先生当年是如何为徐阁老定策拿下严嵩的,此次又得知张阁老拿到了高新郑公的文稿,却被你劫了,所以才邀你到了京师来。我不妨说一句实话,我想做的事眼下不做,将来也会有人做。而如今去做,冯公公也好,元辅也好,尚可安然而退,可将来就未必会如此善了!”
“你别忘了,去岁正是皇上一再留元辅,更破例夺情!”
“皇上不过是因为慈圣娘娘一再促请,这才如此罢了。到底师生多年的情分,元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总是记在心上的。”张鲸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道,“话已经说开了,我也实不相瞒,此请夫山先生进京,并不是想要你奔走献策,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高新郑的文稿!只要你能把文稿全数交给我,此事后续就无需夫山先生你再参与,事成与否也和你无关,我张诚为人这点信用却还是有的。”
“张公公若要文稿,当初让人要挟我上京时,直截了当说出来就好,何必又要我一大把年纪亲自上京一趟?”
“自然是怕夫山先生用抄本或其他东西鱼目混珠,糊弄了我。”
“呵,张公公倒是多疑。可你既然有那么多厂卫耳目,应当知道,我行囊之中,并无你要的东西。”
直到这时候,张鲸方才脸色黑了下来。他虽说确实在东厂待过,结识了那么几个私下里颇为要好的太监,可并不是眼线遍布京师内外朝野上下的冯保,在今天何心隐出现之前,他连何心隐是否抵达京城,究竟住在那里都不得而知,又怎可能得知何心隐行囊之中到底带了什么?可是,从何心隐这话中,他还是分明听出,他要的东西真不在何心隐手上,登时有些心烦意乱了起来。要知道,没有这东西,他如何去要挟张四维听命?
一时间,本还一直温言软语的张鲸终于失去了几分耐性,**地问道:“夫山先生要如何才肯把东西拿出来?”
“下次再见时。”何心隐言简意赅地吐出五个字,见张鲸脸色铁青,旋即冷冷说道,“虽说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大讨当权的阁老们喜欢,但到底在京师还有几个朋友,张公公想来也不愿意把我逼到死路上,让我把某些事情给嚷嚷出来。三天,三天后在此见面,我会把东西带给你。”
刚刚被何心隐的推搪给气得够呛,可如今何心隐竟是肯拿出东西,只要等三天,张鲸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他在这灵济宫内外全都布设了人手,何心隐今天既然来了,接下来的行踪就会完完全全掌握在他之手,到时候他还怕不知道这位将高拱的那些文稿藏在谁手上?而且,他把何心隐弄到京城来,不就是为了摸清楚这位的人脉圈子?
当下他就笑容可掬地点点头道:“好,那我就静候夫山先生的好消息了。”
“那我先告辞了。”
见何心隐干脆利落转身便走,张鲸也不生气,心里反而觉得这位当年投过胡宗宪幕府,也帮徐阶谋算过严嵩的东南名士实在是言过其实。
然而,张鲸很快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因为何心隐带着两个健仆,并没有回临时居所,一整天之内竟是拜访了多位今日正好休沐在家的高官,其中包括户部尚书殷正茂,兵部侍郎张学颜,刑部尚书吴百朋,此外还有好几位翰林,次日也同样是一口气拜会了好几位有头有脸的官员。
最最要命的是,不管是从哪一家出来,何心隐那随从健仆的身上都背着一个仿佛放着东西的包袱,让他完全无法确定,何心隐究竟有没有收回文卷,又是从哪一家收回的文卷。他又不是掌握厂卫的冯保,根本不可能去把那许多高官统统清查一遍。而且,何心隐在这样高调的露面之后,还竟然在京师一家颇为有名的,毗邻武清伯李伟宅邸的客栈住了下来,这更是让他不敢轻易调动太多人手去盯梢,更别提事成之后拿到东西就灭口了。
因为他在厂卫之中的熟人早就透露过,冯保已经开始全面调用厂卫,监视着满朝不少重要的大臣,尤其是内阁三辅张四维,还有他和张诚!单单昨天出来私会何心隐,又悄悄给张诚下了个套,让其也在附近出现露过头,他已经是冒了绝大的风险。
要说何心隐和那么多高官有交情,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名士分很多圈子,高官也分很多圈子,而何心隐和很多名士都交情寻常,和大多数高官那更是八字不合,可如今情势所迫,他也不在乎这张老脸,打着为湖广某书院募集款项的借口,竟是一家一家拜访了过去。直到第三天下午,他方才在客房中没有外出,只让两个健仆在门外守着。正在他饶有兴致翻着手头一卷新印的西洋某国演义的时候,就只听门外传来了一个敲门声,道是送茶水兼打扫的伙计。
他头也不抬吩咐了一声进来,等一个短衫打扮的小二进屋之后,他随眼一瞥,见人轻手轻脚关上了门,却还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他就笑着打趣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有人在外头看着,闲杂人等进不来。你倒是聪明,知道打扮成伙计来见我。”
“何叔叔,你怎么眼睛这么利。”小北这才抬起了头,快步上前放下手中东西,这才说道,“到底什么事要你闹得这么大动静?”
“孚林有没有让你把高新郑的文稿带来?”
“咦,何叔叔你和他事先说好的吗?”小北挑了挑眉,直接挽起裤腿,将绑在腿上的那些文稿全都给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之后,这才纳闷地看了何心隐一眼,“相公拿出了其中最有忌讳的几张,剩下的都在这里。既然这东西你需要,怎么当初还特意给他送来?”
“当初我是觉得此物对我没用,对他也许有些用场,没想到如今有人逼着我拿此物出来做交易。而他到底聪明,知道我这般大造声势,就是引他派人把这东西给我送来。”说到这里,何心隐便翻了翻那文稿,随即抬头对小北说道,“回去之后告诉孚林,要挟我的人自称是皇上身边的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诚,可真假却很难说。他想对张太岳和冯双林不利,费那么大劲诳我来京城,说只是为了这文稿,可我看也是为了知道我背后除了徐华亭还有谁。”
小北想到昨夜汪孚林得知何心隐大张旗鼓在京城露头的消息之后的判断,忍不住觉得这两人还真是师生,哪怕何心隐教汪孚林的是剑术,而不是谋略。她知道自己在这些大局又或者细节上远远及不上两人,再加上不敢耽搁太久,因此一面紧赶着倒茶,一面开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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