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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泽花-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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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伤了?”祁明夏一惊,也是站了起来。刘钦把掌心一番,发现自己的手掌已殷红满布,忙不迭喊道:“出什么事了?”

他边说,边还传唤了兵士请大夫前来。夕岄被明夏安抚坐下后,喘了几口粗气于是说到:“我在丰城跟踪泷克,被他发现了,我想我在丰城待不下去了,就回来了。”刘钦听罢,一咬牙:“泷克个王八羔子!”

刘钦骂是,年迈的大夫已提着药箱掀帘而入,刘钦于是关切道:

“夕岄,大夫来了,伤口给包扎一下吧。”夕岄却摇头推辞,说:“这只是皮外伤,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将军。”

祁明夏听闻还有一事,眉头又隐隐紧了紧。夕岄说到:“王爷他,可是住在北边的帐篷?”

刘钦听夕岄说起端睿王,不禁哑然:“怎么,王爷住那,有什么不妥么?”

夕岄却眯了眯眼,郑重道:“我来时经过他帐前,见他秘密出来,向皇帝帐篷走去。为了掩人耳目,他竟还换了装。”夕岄细细回忆,端睿王身材魁梧,穿着鳞铠甲胄当真瓣不出与普通兵士的区别。

可他目光如炬,在夜下亦是熠熠生辉,夕岄多望了一眼,霎时就认了出。

“王爷他,私下去找皇帝,所谓何事?”刘钦奇怪了,王爷改头换装,定是为了躲避明夏将军的耳目。可有什么事情,他必须瞒着明夏将军,和皇帝私自洽谈呢?

这个疑惑亦是明夏心中所想,他紧了紧拳,俊庞一青一白。

“夕岄。”

缄默一刻后,祁明夏蓦地一唤。

“在?”

夕岄像是在有料到一般,默契应答。两人回视一眼后,心里都有了底,一旁的刘钦也看了出来,说到:“这太危险了,皇帝武功高深,定会发现了!”

明夏却不理,说到:“我们自会小心,但即便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夕岄也是同意,刘钦又说:“那你们也带我去。”

明夏莞尔一笑,拍拍刘钦的肩说到:“你在这,随时等消息。”

刘钦无可奈何,只得颌首领命。于是下一刻,祁明夏与夕岄则换了一身行头,从帐内跳出。此时夜深人静,两人的武功能在营地穿梭自如,不令任何人察觉。半晌之后,他们已偷偷靠近了皇帝帐营,两人避开御林军的巡查,躲在帐后,撕裂了一块粗氇氇,向里内瞧去。

里面烛火摇曳,瑟瑟的风声鼓动帐篷,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帝斜凭塌上,见来人却也一语不发,只饶有兴致的睨视面前的魁梧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大硬朗,一袭黑色鳞甲,头上还带了掩面铁盔。他站定在皇帝跟前,许久后,才动了动下颌,说到:“皇上安好。”

这一声便曝露了他的身份。祁明夏心中一紧,黑眸凛然瞪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秘密(二)

黑眸一瞠,祁明夏揪在氇氇上的手一紧,险些就要冲了出去。好在夕岄横手一按他的肩,才镇定下来。夕岄递给他一个按兵不动的眼神,明夏喘着粗气,僵硬的转动瞳仁,两人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帐内。

“烨儿……”

端睿王沉痛的一唤,他不敢抬头。祁烨却突的尖锐大笑,仿似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呼唤,端睿王深深闭眼,表情哀恸不已。

“烨儿!?”祁烨霍地双手一展,步步逼近,地上的人长跪不起,祁烨则饶有兴致的踱步。

“烨儿?烨儿?烨儿?”祁烨挤了挤眉眼,眸中阴鸷之极。端睿王缄默,只是紧了紧双拳,无可奈何的轻叹。祁烨却像被触动了回忆之弦,说到:

“这般陌生的词,事隔这么多年,居然又让朕听见了……哈哈……”

端睿王如刀刻斧斫的脸庞微微抽动,他睁开眼来,缓缓抬起头:“这都是我的错,皇上,你现已是一国之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仇恨都过去了,你又何苦要如此?”

端睿王说的每个字,仿佛都在切割祁烨的神经,他一瞪潭目,又凑近几分说:“一国之君?呼风唤雨?祁渊,你可知朕为了当这一国之君,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事?这权利是我自己赢来的,你凭什么劝告我!”

祁烨半蹲下来,强迫端睿王与之对视。他锋芒毕露的黑眸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讥讽和恨意,令端睿王无法直视。

祁烨喜欢他眸间的闪烁,他分外得意:“知道朕有今天,脚下踩了多少死人么?”

端睿王不语,只是粗眉拧的更紧。

“为了让后宫孤寂凄清,朕先后害死了先皇的四大妃子:容妃,清妃,柔妃,还有雪妃?”

说到雪妃时,帐外的夕岄身子一僵,拳头霎时攥紧。

“容妃,清妃,柔妃都是死不足惜,但雪妃是个好女人。她见我孤苦无依,对我是甚好。可是越是善良的女人,越是愚昧,她死的时候正对着我说笑,那笑还僵在脸上,她就没气了……哈哈!”

夕岄的瞳眸蓦然猩红,鼻息咻咻的抓紧了腰间的剑。

祁烨却在帐内一发不可收拾的说到:“再来,朕利用了一路把自已养大的奶妈,毒死了太子。奶妈则被五马分尸,她行刑时,我躲在父皇身后偷看,大家以为我吓坏了,却没有知道朕是在笑……”

“朕在偷笑……”

端睿王的脸色已是乍青乍白,晦暗的烛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恶在这光明的边缘崛地而起,势如破竹。

“紧接着,朕又陷害祁澈的两个哥哥,让他们双双毙命!他们死后,朕便是最大的皇子,理所当然的被封为太子。然后,你的亲哥哥,朕的父皇,也被我毒死了。他死在床上,与一名十二岁的宫女极尽鱼水之欢,他死的毫无颜面。”祈烨狰狞的笑意愈演愈烈,仿佛修罗在世,阴邪之极。

“如此一来,朕的爹爹,你可要对朕刮目相看?”

他阴肆邪佞地笑,让端睿王不寒而栗。虽然他说的这些,在事隔多年后,他已一一调查清楚。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是另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

“皇上,本王这次来,不求皇上能原谅本王,但一切的一切不是皇上所想的那样。太多的巧合,太多的误会才会造成那般凄惨的局面,皇上,回头是岸。”他把‘回头是岸’四个字咬的极重,祁烨却嗤之以鼻。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误会?”

男子一甩袖,目光已是幽深如夜。

“你把我母妃送给先皇,是误会?你让我母妃刺死明月,是误会?你再让我母妃,掐死我,也是误会?”

祁烨把这话说的极慢,仿佛说快了,连他自己的心都承受不来。端睿王胸膛起伏不定,他摇了摇头,仿佛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误会?”祁烨蹲下来,残忍的注视男子。

端睿王深吸一口气,在全身都颤抖的情况下,一字一顿道:

“不是。”

“哈哈!!哈哈!!”祁烨霍然大笑,脑海里漂浮着历历在目的往事。那些斑驳摇晃的画面,一遍遍的梦里徘徊不离,成为摆脱不去的梦魇。那时还瘦小的他,还有才刚刚会喊哥哥,会放风筝的明月。

他们全部都缩在墙角,怔然的望向那抹凄厉的身影。

女子一步步走来,她说:“孩子们,乖,一会儿就不痛了。娘疼你们,娘会轻一点的。”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匕。在祁烨的记忆里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那把锋刃无比,森冷发光的刀,是清晰的。

“娘,娘不要……娘,月儿好怕……”

明月以稚嫩的嗓音哭求,他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时他温柔宠溺的母妃,会要拿匕首对着他的小脑袋。

“娘,娘你抱抱月儿,抱抱……”

他因为害怕,而从祈烨的怀里扑出去,扑进落太妃的怀里。落太妃却阴狠的瞪眼,在祁烨还未反应之时,当机立断的刺了下去。

刺在他瘦小孱弱的背脊,鲜血顿时直流。

他的身子,滚了几滚,最后被镂空雕花的椅脚,抵住了。

“呵呵……哈哈……”落太妃癫狂地笑,又举着匕首向祁烨挥舞过来。祁烨蜷缩后退,一张小脸上煞白无血。落太妃看着他,说:“阳魅,我怎会生个阳魅……”

一千年都未曾出一个的阳魅,一出则祸乱千年的阳魅,怎么会是她生的?如果不是她生的,他就不会负气不理她,不会不来接她回去。他说一旦她废了那迷惑皇帝的妖妃,她就能回去了,回到他身边去。

可为什么,她等了又等,他却不来接她……?

就因为她生了一个阳魅,生了烨儿……?

“都是你,都是你!!”

落太妃歇斯底里的咆哮,霎时就狰狞的瞪大眼,呲牙咧嘴的扑过来。祁烨吓的踢了她一脚,战战兢兢的从墙角跑出,一个劲的向后退。他喊:“救命,救命,奶娘救命,救命!!”

但是没有人应他。

“你必须死,你去死,你去死!!”落太妃挥动手臂,那银光则在空中极快的舞动。祁烨的眼里,都是她野兽般扑打。他在她身下挣扎,匕首划破了他俊俏的脸,混乱中,血丝迸出。

他反扎中了她。

她一顿,目光一放一缩,而后是更为凶猛涌烈的恨意。祁烨无助的张着两只小手,嗫嚅道:“娘,娘……”

“你去死!!去死!!”

落太妃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挤。祈烨脖子仰起,小脸充血。那一霎那,脑袋里闪过诸多落太妃时他温婉一笑的模样。她笑似春风,沁人心田。她抱着娇小的他,放在怀里。她眸中波光流转,像天上的繁星,她在他耳边软软低喃:“烨儿喊娘……烨儿喊娘……”

“娘给烨儿剥糖吃,娘给烨儿唱歌谣……”

“烨儿……”

烨儿……

烨儿…………

“你去死,去死,都是你,你死了他就会回来接我,他就会重新爱我!!”

那张熟悉的脸,真的是记忆的她么?为什么要这样对烨儿,要这样对我……

有一颗极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沁出,顺着他还稚嫩的脸,落了下来。

小手挣扎了许久,最终停歇下来。男孩涨的发紫的脸上,眸子一空,顿时没了神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子松开他,大笑淋漓:“我杀了他,我把他们都杀了,我把魅生都杀了!没事了,没谁会霍乱朝纲,祸乱天下。渊,渊,魅生都死了,都死了!!”她活蹦乱跳,在殿内胜利的奔跑。

而地上僵硬的身体,却缓缓动了起来。

那张发紫的小脸上,一时紧闭的眼,倏地睁开,眼神已再不是从前那般温顺。

有什么从他的眸底滋生出来,阴鸷的令人发怵。

他爬起来,在落太妃疯疯癫癫未有察觉的情况下,跑出寝殿,一路向外奔去。他一边奔一边喊:“妖……妖女,抓妖女,抓妖女!!!”

人群从四面八方围来,他筋疲力尽的倒在他父皇怀里,柔弱无助的抱着他:“父皇,救救烨儿……”那男子霎时就像着了魔一般,把男孩拥紧。一边则下令诛杀落太妃,火烧妖女。于是,一切的一切,便从这里开始。

……

…………

“哈哈,哈哈!”祁烨笑到肝肠寸断,他讥讽地看着端睿王,说到:“我母妃烧了三天三夜,我在她尸体前,站了三天三夜。她至死都在瞪着我,她瞪着我,瞪着我!!”他永远不会忘记,她满身是火的在他面前,痛苦的嘶叫。红彤彤的一片,把深邃的夜都染的亮如白昼。她漫无目的,痛不欲生的奔跑,但一双眼睛,至始至终的瞪着他。

瞪着他……

“孩子,够了,够了……”端睿王揪住祁烨的龙纹袖襟,此时的祁烨已是满目猩红,他狠狠甩掉端睿王的手,大喝:“为什么世上的事,这般不公平,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他瞠大黑眸,直勾勾地盯着端睿王。

“只因为我们是魅生,我们注定要霍乱朝纲,祸乱天下?”他呲牙,挤了挤眉眼,又说:“那我就祸乱给你看!”

“哈哈!”

他站起身,又是仰面长笑。端睿王相对无言,只是郑重的跪在地上,磕一个响当当的头。

“一切因我而起,如果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放下一切,你杀了我吧。”他抽出腰间的利剑,尖锐的响声凿在耳里,分外刺耳。祁烨一顿,撇目睨视。

端睿王双手举剑,呈给祈烨,头狠狠的低着:“放过祁胤,放过明夏吧。”

听见‘明夏’,祁烨心中的愤懑愈加高涨,他低声道:“放过明夏?”

“他也是你的弟弟,亦是明月的孪生哥哥,你念在明月的份上,放过他吧……”端睿王最惦记的就是祁明夏,他对不起太多人,可他答应过落太妃,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的。他是唯一一个不是魅生的孩子,他一直都活在无知的幸福中。

说时,端睿王勾首一拜,卑躬屈膝。曾经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端睿王,倨傲如天上的太阳,而在此刻却像一个战败的俘虏,颓然不已。

“看来,你真把他视如己出啊……”

祁烨邪佞勾唇,眯了眯眼。

帐外已是连连骇然的两人,又均是一顿。

帐内,又一刻如死的沉默。

“对了。”祁烨翩然转身,气息平复了许多,他负手踱步,又说:“如何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你该如何对他交代,他的身世?又如何跟他说明,他亲手杀了他的……”

祁烨躬身,把脸凑近,黑发一倾而下,宛如墨水蘸染的瀑布。

他的笑邪美不可方物,是魅生地笑,是极尽阴冷地笑。

“孪生弟弟?”

端睿王抬目,手又抖了起来,他又一次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他以为婪妃是另一个阴魅,却不料他是没死的明月。祁明夏阴差阳错的害死了他,这一切都是冤孽,是冤孽。

“冤孽……”

他喃喃沉痛的说到。

“你也没有想到吧,婪妃她,竟是明月。”祁烨想到明月的死,又是郁愤难当,一种绝望的痛意,不可遏止的迸发开来。”他当年被一刺,并没有死,我把他救了。可偏偏他是一个阴魅,一个男儿身的阴魅,他芶延残喘的活了这般久,却偏偏死在了自己孪生哥哥的手上。你说,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哈哈……”

祁烨宛如喝醉酒的人一般,摇了摇头。他颓然的后退一步,又说:“太可笑了……”

地上端睿王已是痛彻心扉,他对不起的人太多。当年,他为了祁胤的江山社稷,把落洇儿送给先皇。当时的先皇正被一个绝美姿色的妖妃所迷,日日不理朝政,不思进取。于是端睿王索性以毒攻毒,把甚为阴魅的落洇儿献给自已的哥哥。

果不其然,在先皇看见落洇儿的第一眼后,便再未挪开过眼。而那倾国倾城的妖妃,在她面前相形见拙,连落洇儿的一跟脚趾头都比不过。那夜莲灯宴,落洇儿一展舞技,如火色莲花一般在空中旋了六转,直直转进了先皇怀里。她抬眼,惊鸿一瞥,狐媚到骨子里,先皇当即失魂落魄,紧紧抱着她喊:

“朕之最爱,朕之最爱啊!”

可他抱着她时,端睿王自己的心,却在滴血。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可他却把她献了出去。

甚至当时,她的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骨肉,怀着祁烨。

“我不会让明夏知道的。”

端睿王突兀的说来,嗓音低沉沙哑:“他也是洇儿的孩子,我已让你们误了一生,不能再害了明夏。”他苦涩地笑,轻然摇头。祈烨听罢,剑眉一蹙,俊庞上尽是山雨欲来之势。

他抓住端睿王的领子,大喝:“凭什么?”

“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好过?”

端睿王一愣,直直望向他,嘴里轻喃:“烨儿……”

“别喊我!”祁烨咆哮出声:“凭什么,凭什么?我和明月就要这般惨烈,他一人活在庇护之下。他从小平步青云,有你为他铺路,就连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也可以当不知道一般继续活着,你以为朕会这么便宜他!?”

“没这么便宜……”

祁烨一眯眼。

“你和他,都不会这么死的这般便宜。”他把端睿王手中的剑一抛,狠狠说到:“死了,不是最痛苦的。我要你看着祁胤亡,你即认为祁胤是你的一切,那么我就把祁胤毁了,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成熵铁骑长驱直入,踏平祁胤万里山河,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端睿王这才了解,原来祁烨心中的恨,已到了这般地步。他拼命坐上皇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报复他。他从她母亲癫狂的那一天,就已经想到,要报复了。

“孩子,你回头吧。你恨的是我,你杀了我吧。其他的人是无辜的,祁胤也是你的家,你何以见千千万万的百姓枉死!”到了最后,他已是乞求了。他别无它法,他欠了他和他娘,太多了……

“回头吧,烨儿……”

祁烨一顿,望着端睿王苍老的眼。

“回头?”

他扯起唇角:“朕如何回头?”

端睿王一怔,发觉面前的男子,眸底里有哀恸横生。那哀仿若心死,仿若一切灰飞烟灭。

“从朕向我母妃,扔第一块石头,骂她第一声妖女的时候,朕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祁烨不眨眼,手紧紧揪着端睿王的衣领,他面部微微抽动:“我的身后,是连绵万里的尸骨,我杀的人,不计其数。你要我回头,他们都在我身后,我如何回头?”

“我犹记得他们死前的模样。我母妃是怎样瞪着我,柔妃的手是怎样攥着我,还有雪妃那凝固的笑意。”他缓缓地说,声音平静,却又暗波汹涌。端睿王怔然相视,感觉心中,有什么一丝一缕的在剥落。

“我统统都记得。”

祁烨一回忆,胸间就刺痛起来,心纠结在一块,竟喘不过气来。

“我每杀一个人,从不回头看,我回不了头,无法回头。”

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犯下的罪孽,无法救赎,只能向前撞的头破血流。

“朕的爹爹,其实你说错了。”祁烨笑意诡谲:“其实朕最恨的人,不是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决意

拂晓之时,端睿王颓然的回到军帐,刚一揪帷幕,便见一道巍然的身姿坐在他蒲上。祁明夏双腿盘坐,两只手臂放在膝上,纹丝不动。他垂首不语,黑发遮住了他俊朗的面容,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夏儿。”

端睿王显然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心中忐忑起来。他轻唤了一声,后又佯装无事的走到他跟前,笑说:“怎这般早就来了,吃过早膳了没?”

祁明夏不动,两人不过数步之遥,端睿王却感觉脚下似有千仞鸿沟,无法逾越。他微微叹了叹气,像往日一般把长麾卸下,笔挺的坐着。哪知他刚一坐,对面的男子却如箭绷在弦一般,倐地从腰间拔出长剑,抵在端睿王颚下。

“为什么……”

明夏不抬头,全身气息阴冷之极。

端睿王先是一惊,而后苦涩一笑。他说:“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要骗我这么久,为什么,为什么……”祁明夏全身都因忿怒而颤抖。他无法想象自己这么多年竟都活在欺瞒与无知中。他以为自己的母妃病殒,以为自己是父王最爱最信任的儿子。然,一切都在旦夕之间颠倒过来,他的娘一早就疯了,就死了,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竟亲手杀了他唯一的至亲!

他的孪生弟弟!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如龙啸在天,明夏以浑厚的内力,怒声一喊。瞬间,帐内的所有东西都震了起来,瑟瑟发抖。他手里紧攥着剑,那剑刃毫无缝隙的贴着端睿王的脖子,只要再近一步,他必将丧命。

“你骗的我好苦,你把我亲生母亲拱手送人,让我无知的活了这么多年。你从不说我还有个弟弟,而我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杀了他……”

“杀了他!!”

明夏瞪着赤红的眼,宛如一头濒临崩溃的狮子。

“夏儿……”

端睿王心如死灰,他终究是瞒不过明夏。他苦苦支撑了这么久,一切还是分崩离析。冤孽啊,一些的孽债就算你怎么躲,终也会找上你的。他喟然一叹,一丝也不畏惧死亡,他甚至更希望,明夏就这么一剑划了下来,了解也罢。

想时,端睿王缓缓阖眼,视死如归般。

祁明夏却喘着粗气,定定的望着他,他瞪了半晌,最后竟把剑收了回来。冰凉的锋刃从颚下移走,端睿王狐疑的睁眼,却见明夏颓然的坐回,把剑抛作一边。

“夏儿?”

祁明夏并不看他,缄默一刻后,他冷声道:“说清楚吧。”

端睿王一愣,粗眉愕然一挑。祁明夏却扯起唇角,俊邪的脸上浮现一抹涩意昂然的笑:“你瞒了他,对么?”

“你……你说什么?”

端睿王骇意连连,仓皇的佯装无事。祁明夏却笑的更为凄凉,他忽地把视线瞪过来,直勾勾的盯着端睿王,咬牙道:“是她对么?”

“谁?”端睿王闪烁其词。明夏却穷追不舍:“别再骗我了,到了这个份上,你再瞒我,于心何忍!?”他目光如炬,熊熊火焰像要把端睿王烧出两个窟窿一般,端睿王分外挣扎的看着他,竟是不语。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她定是犯了滔天大罪,你才把她关起来,与世隔绝。但即便你如何孤立她,冷漠她,也无法赎了她的罪过。”祁明夏字字铿锵有力,他是聪明的,他知道他的义亲不是这般残忍的人,他知道那个躲在深山里,闭门不出的女人,定有玄机。

“我没想让她赎罪,我只知,一切都太晚,我即便怪罪于她也于事无补,我不能让云翘没了娘。”端睿王音色颤抖的说来,祁明夏却挤了挤眉眼:“但你却让我没了娘!”

“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端睿王摇了摇头,说到:“当年我送你娘入宫,并不知晓她肚里还有孩子。你娘是一个好女人,她虽是阴魅,却用情至真。她知晓我心系天下,一心想要助我,才心甘情愿入宫为妃。”

“那又如何?”明夏一张阴兀之极的脸,波澜不兴,启唇时,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你最后不仍旧抛弃了她,选择了她?”

“不,不是的。”端睿王又慌忙摇头:“我是真心想把你娘接回来,可那时她生了烨儿,烨儿是阳魅,她甚是忧心,便留在宫里不肯出来。后又怀了明月与你,她本以为你们不会再步她的后尘,却不料明月生下来仍是魅生。”

祁明夏虽没有正式听过魅生的解释,但这两个词在成熵的领土上,却并不少听。他大约还是知道,什么是魅生的。

他不做声,听端睿王一一道来:“你与明月生下来时,我专程借故从漠西赶回沁城。那夜大风大雨,我偷偷在你娘寝殿守候。明月生下时,全身血红,她当即便知,她又生了一个阴魅。她心如刀绞,抱着孩子哭到天明。好在你并无异常,她才稍稍平复下来。”

端睿王说时,仿如陷入无尽的回忆,那些锥心刺骨的回忆仍历历在目,每每回想都是痛。

“那夜,本是生的双生子,奶妈欲要禀告皇上时,却被你娘一掌打死。我从屏风后出来,她眸中无光的看着我,那眼神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她已心如死灰,把你交到我手上说——”

“澜,你把夏儿带走。”

当时的祁渊不可置信的注视女子,女子却惨然一笑:

“他是个幸运儿,为娘的自然希望他,一直幸福下去。”

她美艳之极,不可方物,说时却泪光潋滟。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让人瞅一眼便心如刀剜。

“为什么不一起走?”

她摇摇头,又说:“我要陪着我的两个孩子,保护他们,让他们健健康康的成长。即便以后万劫不复,也不让他们孤身一人。”落洇儿懂得一个魅生的命运,所有的魅生注定是上天的弃儿,不得善终。

当时的端睿王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怎会容得她这样。他怒到:“都是我的错,我太过自私,洇儿,我带你走,烨儿和月儿我都带走!!”他一时激动,什么也顾不上了。调儿却含泪的望着他,眸中的感动可见一斑,她对他嫣然一笑后,点了他的六道。

“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说罢,便拖着脆弱的身体,把他推出窗外。窗外有端睿王的心腹,她令他们走,他们为了王爷的安全,当机立断,带了端睿王回去。

而后,众人都知,落太妃产下一子,取名祁明月。却从未有人知晓,世上还有一个带着她满腔怜爱的孩子,祁明夏。

“可为什么,她后来变成那样,那个山里的女人,究竟做了什么!?”明夏小的时候就见过那女子,他打从心底就不喜欢她。因为她看他的眼神,都是轻蔑之极,仿似看着一个畜生一般,嗤之以鼻。

所以,他从不喊她母妃。

端睿王长长叹出一口气,二十多年了,这件事放在他心里二十多年了。这一天他还是要面对,还是要对着明夏,说出最残忍的事实。

“她会易容,众所周知。她易容之术天下无双,奇门异术更是厉害了得。”

“那又如何?”明夏依旧想不通。

端睿王却攥紧拳头,眉宇间愤慨难当,说到:“她扮作我的模样,给你娘喝了那药水。控制魅生的药水。”

明夏黑眸一瞠。

“那药水能令魅生受尽摆布。”他只微微一解释,再也不愿意说下去。他沉痛的阖眼,心中的痛不可抑止的迸发出来。祁明夏深吸一口气,当即霍然站起:

“我要杀了她!!”

“孩子,够了,她已受了她应有的惩罚,日日承受钻心蚀骨的痛。她毕竟是云翘的亲娘,云翘她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端睿王扯住明夏的衣裾,竭力挽留。祁明夏黑眸圆大,血丝满布,他忿忿说道:

“她可怜,我娘就不可怜了么。从小我就没有娘,等我有了,却是这么个结果。魅生又如何,因为是魅生就要赶尽杀绝?如若不是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人,怎会有这般下场!!”祁明夏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居然如此凄凉。现在的他,甚至能理解,为什么祁烨的恨,会到这个地步。换做是他,他也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夏儿,为父的对不起你,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杀了她。但为父只求你,保住祁胤!!”他端睿王死不足惜,那个女人为了得到他的爱,作恶多端,也是死有余辜。只是,一切的一切可以由他来背负,却不能让祁胤的百姓担负。

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何其冤!

“为父虽犯下太多罪孽,但都是为了祁胤百姓。如今遭此劫难,祁胤将亡,为父拼尽全力也会阻止。等一切过去后,我自当领罪自缢,还你娘一个恩情。”

祁明夏顿在原地,太多的真相让他措手不及。他有恨,可这恨却无处可泄,他该恨谁,恨那个女人,恨养他育他的爹爹?还是像祁烨一般恨天下的黎民百姓?

他想不明白。

可是,要他看着祁胤亡,他却于心不忍。曾几何时,他披甲上阵,为国与外敌浴血奋战,看见那些在他庇护下的百姓,笑靥绽放,安居乐业,他由衷的感到自豪。他的血内早已与祁胤连做一体,怎能割舍得开。

是的,即便他有了恨,他也不可能迁怒百姓。

“祁胤,我自会全力守卫,但对你,我已无法再像以前一般了。”他甚至心痛到,无法喊他一声父王。

端睿王缓缓站起身,他曲躬的背,宛如有千斤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他苦涩的笑了笑,说:“孩子,可我一直都会当你,是我的孩子。”

两个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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