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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武氏(雍正庶福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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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点点头,又看向福晋道:“如此满园绿荷,又有笛音,福晋好风雅。”,福晋上前笑道:“耿氏精通音律,尤擅笛箫,琴艺也是极好的,爷不如再听一曲?”,说着向耿氏猛递眼色,耿氏会意,抢着蹲了身子道:“婢妾献丑了。”,说着横笛在唇。

四阿哥抬手阻了耿氏,冷淡道:“既然福晋喜欢,你便常去陪她罢,也全了她的好兴致。”,说着转身走向武宁,见她仍维持着蹲身的姿势,赶紧扶起她,带了几分责备道:“不是说了你现□子不方便,一切礼节从简的吗?”。

武宁抬头对着他笑了笑,道:“贝勒爷怜爱,妾身不敢逾矩。”,四阿哥见她额发上晶汗点点,便伸手去帮着她擦了,耿氏见了,立时瞪大了眼。

武宁见有人在旁,微微有些尴尬,轻轻避开脸道:“妾身自己来。”,珠棋却是送上了帕子,武宁还没接过,四阿哥劈手从珠棋手中拿来,将帕子折了折,极怜爱地帮着武宁将脸上汗吸了,动作轻柔得仿佛手下是件千年不遇的珍宝一般,福晋脸上仍是带着笑,嘴角却僵了,背挺得越发直,将眼神转开,便见一旁耿氏看得眼也直了。

四阿哥道:“热吗?”,武宁点点头道:“是有点。”,四阿哥握了她的手,语气温和地道:“热还在这里傻站着?方才过来的时候,我就一直见你盯着这荷花看,回头我让他们采了布置好,给你送去。”,武宁只能顺着他的话频频点头,四阿哥将福晋和耿氏晾在了一边。和武宁一边说着,一边拖了她的手转身出了小亭,往长廊方向走去。

珠棋忍不住带了几分得意去看福晋,见福晋果然已是满面窘迫,那耿氏更是面色红红白白,身子摇摇欲坠。一只碧绿竹笛拿在手上如同烫手山芋一般,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珠棋看得高兴,却冷不防被清明从身后轻轻撞了撞手肘,珠棋回头,见清明对她一个警醒的眼神,这才收敛了脸上笑意。

武宁被四阿哥牵着手走了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亭子中,见福晋和那耿氏犹自站着,不由得眼底隐有忧色,慢慢将手从四阿哥手中抽出。身后众人见主子们似是有话要说,都放满了脚步,隔了段距离跟着。

武宁低低道:“爷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只是……”,四阿哥冷笑一声,满脸不顾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武宁抬眼看他,四阿哥又道:“爷宠谁,是爷的事,还轮到她来安排么?这府里后院是爷的家,爷回来休息,难道还要看她脸色?”。

武宁见四阿哥脸色不善,反手轻轻握住他手掌,摇了摇。四阿哥见她眉尖微颦,忽然生了促狭之心,道:“方才那耿氏,我见她笛子吹得极好,你觉得呢?”。

武宁一震,转开眼道:“爷说好,自然是好得很。”,四阿哥见她脸上笑意淡薄,明明是不高兴了,却硬装出不动声色的沉稳样,越发起了捉弄的心思,将武宁往身边拽了拽,道:“方才你没听福晋说么?她琴艺也是极好的,改日咱们一起让她弹来听听?”。

武宁明知他不过说笑,心里还是酸涩难当,当下轻轻甩了四阿哥的手,目视前方道:“爷若是爱听,何必又打发她去福晋那里?明日自让苏公公请到前院书房里,爱听多久听多久,红袖添香不也好风雅!”。

四阿哥捉回她的手,武宁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用力,狠狠扭了四阿哥食中二指。四阿哥忍痛道:“我还当宁儿是从来不会吃醋的。”,武宁晕生双颊,手上轻轻松了松。四阿哥一笑,两人继续行路,他随手拂开花枝,带了几分讥诮道:“她既能这么快便近了福晋的身,想必也是下了苦心的,我便如了她的愿,让她日日去福晋正院尽孝罢!”

第69章 耿氏讨教

“格格饶命!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婢女猛地跪倒在地;捂着被烫出水泡的脸颊大声哭道;边上的碎瓷撒了一地。

耿氏气急,站起身道:“你做这副样子干什么?快起来!给人看见;还当我……”,话音刚落,门帘一挑,进来个清瘦人影;着了一身丁香色镶鹅黄边旗装,正是宋氏。她一进屋子先是一惊,便赶紧道:“耿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那婢女见有人来,哭得越发大声,只不住磕头道:“格格饶命!格格饶命!”。

耿氏咬牙上前将她扶起,狠狠地在她胳膊肘上拧了一把,低声在耳边道:“给我闭嘴!”,那婢女立时收住了哭音,只拿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宋氏。

耿氏上前勉强笑道:“我也不过随意说了她一两句,倒是让姐姐见笑了。”,又连忙拉开桌子旁的椅子道:“宋姐姐,这里坐罢!”。她来府里一月有余,除了福晋,唯一见到的主子便是这宋氏了。宋氏与她居处极近,平时多有照拂,是以耿氏对宋氏存了三分亲昵。

宋氏也不推辞,就着她的手慢慢在桌边坐下了,伸手拈了那桌上瓜子轻轻嗑着,向四周望了望,笑道:“妹妹在这里可还住的惯?”,耿氏不明其意,见她笑意盈盈,便斟酌着道:“住得惯!多谢了姐姐照顾。”,说着,拿捏着也在桌子边坐下了。

宋氏微耷拉眼皮,捂住嘴,吐出瓜子皮,道:“我哪里有这个福分来照顾妹妹!”,耿氏刚刚坐下,听了这话立时又站起来,道:“宋姐姐比婢妾进府早得多,婢妾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还请宋姐姐多多提点!”。

宋氏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道:“‘提点’两字,我是不敢当的,妹妹年轻貌美,又一身才情,兰心蕙质,冰雪玲珑,往后必有造化福气。”,耿氏听了这话,虽仍旧满面谦恭,但神色里已隐隐有些骄傲之色,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沉默了半晌,立即站起身,行到宋氏面前,忽然跪下道:“请姐姐提携!妹妹自见了姐姐第一面,就觉得姐姐是个面熟心善的,求姐姐提携!”。

宋氏也没想到她说跪就跪,“呀”了一声,侧身避开,道:“妹妹且先起来,我哪当得起如此大礼。”,说着对那婢女道:“还不来扶起你们主子!”,那婢女鼻头红着,仍是抽噎着上前来扶起她,耿氏顺势捉住宋氏胳膊,抬头极渴切地望着她,宋氏抿嘴一笑,道:“你且先起来。”,又轻轻一跺脚道:“你不起来,我可怎么说呀!”。

耿氏起了身,与宋氏一齐在桌边坐下了,这时,外面天已经擦擦黑,屋里点上了烛火,越发显得冷落。宋氏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笑容道:“妹妹既然这般看得起我,我便托个大。妹妹进府得迟,不知道咱们这位爷的性子……”,说到这里,向耿氏看了一眼,见她瞪大了眼,脖子微微向前探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自己口中说出的都是佛旨纶音,金玉良言一般。

宋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口中继续道:“妹妹年轻上进,心气是高的,只是凡事需讲求一个“稳”字,想要出挑儿,首先得保全。”。

“保全?”,耿氏下意识问道。

宋氏注视着灯罩里跳动的烛火,漠漠道:“贝勒爷不喜欢那爱出头的,妹妹纵有万般才情,这般出头抛面,主动送上爷的面前……”,说到这里,见耿氏面上神色已经是十分难看。

宋氏轻呼一声,以手捂嘴,又柔声道:“姐姐是个嘴笨口拙的,妹妹莫要往心里去。”。

耿氏呆呆坐在椅子上,想着白日里福晋让自己在四阿哥花园中必经之路边吹笛,一时心里又是怀疑又是愤恨,眼波流转,胸口不住起伏。

……

是夜。宋氏站在院子里。

夜沉如水,贴身婢女入秋站在她身后,惴惴不安地举着灯笼给她照着。

主子从耿姑娘那里回来,便开始默默地出神,晚饭也不吃,倒是站在这里看天。

入秋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天空,夜沉沉的。

这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呢?

灯笼照得宋氏脸色晕黄。她仰面凝望夜空,院子墙壁四合,乌压压地在黑夜里,望久了隐隐然便有错觉,仿佛那院墙似要吃人的野兽一般,四面八方强势地压下来,闭合住,最终将她埋葬在这个小院子里,终老此生。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终于到了盛夏。

夏风清朗,夹着满园荷叶香气飘进了武宁的院子里。

那寝室中书案上,又另有玉盆中浮着两朵小小碗莲,花瓣尖上滚着莹莹剔透的水珠,那一抹粉色从瓣叶底下渐渐漫上来,极清浅地在花瓣尖散去,风姿嫣然。武宁又让人在玉盆中放了两尾极小的鱼儿,那鱼儿被喂得机灵了,一见水面有人手指过来,便立刻抬头张嘴向水面争相抢食,十分可爱。

武宁拿着手指逗弄它们,正看“鱼戏莲叶间”看得欢喜时,忽然珠棋打起帘子,进了房,在背后吞吞吐吐道:“主子……”。

武宁头也不回道:“怎么了?”,珠棋低了低头,还是说了出来:“方才苏公公来说,贝勒爷今日……”,武宁心不在焉地逗着小鱼儿,道:“贝勒爷怎么了?说呀。”。

“贝勒爷晚上去耿姑娘那里……”,珠棋的声音像蚊子哼一般。

用完了膳,武宁进了房,蜜色百合钩花小方枕垫在腰后,合上眼倚在炕桌上,渐渐有些倦意,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却感到眼眉间有东西轻轻触弄,睁眼一看,四阿哥已经坐在了床侧,正拿了只羊毫笔点了朱砂轻轻在自己眉间画着。

四阿哥见她醒了,微微一笑道:“来得迟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下了。”。

武宁揉了揉眼睛,确认是四阿哥坐在眼前,惊喜地抱住四阿哥道:“爷今晚在这儿?”,随即又松了手,道:“不是在耿……?”。

四阿哥看她方才满眼毫不掩饰的欢喜,这会又是愁容满面,喜怒全形于色,微微摇了摇头,轻轻拨了拨她耳下坠子道:“她到底进府了这么久,爷今晚在那里用了顿饭,也算是给个面子,莫叫下人轻慢了她。”。

武宁听了,不自觉送出一口长气来,四阿哥看她神色变化,轻轻拍了拍她头道:“别胡思乱想,方才看你累得紧,睡吧。”,说着伸手到武宁腰下,抱着她起了身走向床边,又极小心地摸了摸她肚子。

武宁扯住四阿哥的袖子,忽然不放心地小声道:“她弹琴给你听了么?”,四阿哥一愣,忽然将头埋在武宁头顶哑然笑了起来,一本正经道:“弹了。弹得甚是不错,赶明儿叫她来也弹给你听听。”,武宁听了,微微侧了身转过头去。

四阿哥将她重新抱回怀里,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微笑道:“爷前脚进去,吃不了几口饭菜便出了来,哪里有时间听她弹琴?”,说着轻轻在武宁背后打了一下道:“你当爷章台走马么?”,武宁笑眯眯地仰了头道:“爷这话说得可不厚道——爷是章台走马,那耿格格是什么?”。

四阿哥捏了捏她脸蛋,转开话题道:“方才睡得那么沉,这会见爷来了,倒是有精神拌嘴了?”,武宁顺势握住四阿哥手道:“爷,是我错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四阿哥忽然起了兴致,放开武宁,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道:“你还没听过我弹琴罢?”。

武宁立即凑趣地坐起身道:“今夜月白风清,实属良辰,得闻君子雅音,幸甚至哉!”。四阿哥听她说得不伦不类,摇摇头看了她一眼,差人去前院书房将自己惯用的古琴送了来,又附着连琴桌、焚香一并拿来。

四阿哥洗手焚香,却并不用那琴桌。自己盘腿坐于榻前,将古琴置于膝上,颇有古风。武宁凝神静坐,听四阿哥铮铮弹了几声,渐渐成调。

窗外花枝微颤,月影微移,映入窗内。玉盆碗莲下,锦鲤双跃。熏炉里暗香燃尽,七弦琴上宫商缓变,初时一派谦谦君子的温雅,恰如秋霄云鹤,振翅而飞;又如古道松风、林海声声。到得后来,却发出锵锵之音,杀气暗生,便听得那琴音便如金石掷地,便似一人极坚决地在诉说着胸臆间心事,似有千军万马奔涌前来,又似两军对阵,壁垒森森。

武宁只听得心情激荡,忽然“啪”地一声,断了一根弦,乐音戛然而止,四下寂静无声。

武宁上前来,默默扶住四阿哥肩膀,四阿哥回握住她的手,胸口不住起伏,忽然起身,将那琴翻了个个儿,道:“这张梅花断焦叶琴就放你房里罢,以后若是想弹,也可随时取用。”,武宁应了,捧着那琴在膝上,翻转了个儿,见琴腹上刻了两字,勉强辨出其中一字是“鸣”,另一字却是如何也辨认不出了。

她用软布细细擦了琴弦,方将那古琴收入琴囊中,又装入红漆套箱。四阿哥静静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并不作声,夏日夜风中,只闻荷香入窗,满室生香。

夜深沉。

宋氏被贴身婢女桃枝伺候着解了头发,刚刚躺上床,便听见隔壁耿氏的屋子里“哗啦”一声砸了杯盘碗碟的声音,又有小婢女哭叫求饶。桃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对宋氏道:“主子,这也太嚣张了,三日里倒有两日都在打骂,虽说是个下人,好歹也是府里拨来的,哪能由着她这么做张做致?”,宋氏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桃枝见状,又凑上前低低道:“奴才听闻,今日贝勒爷去她那里用晚饭,也不过意思着喝了一杯酒,夹了几筷子菜便走了,这会子,怕是人心里堵得慌呢!”。

宋氏冷冷地挑了些润手香膏在手背上擦了,道:“她再怎么着,也是个主子!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来编排了?忘了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了?把你的耳朵堵上、嘴巴缝上!”。

桃枝委委屈屈地蹲了身道:“是。”,话音刚落,只听见那边屋门“砰”地一声骤然打开,那哭泣声大了起来,桃枝忍不住到门口去看,却见是耿氏身边的婢女入秋被赶在院子里罚站。那入秋满面泪痕,哭得眼睛也肿了,两只手只捉住衣襟两侧不住搓揉。

桃枝轻手轻脚回了屋,与宋氏一说,忍不住面露同情之色,宋氏一挑眉道:“夏天里,站一夜不过喂饱了蚊子!又不是腊月冬天的,冻不死她!”,她将两只手交叠着,眼看那滋润的香脂一点点渗入肌理,才淡笑道:“福晋好眼光,倒看中这么个人才!”

第70章 下马威

天明。

耿氏注视着镜子里;半晌;吐出胸中浊重的一口闷气。她望着镜子里战战兢兢帮着自己梳头的入秋;忽然抬手阻住了入秋的手,道:“照着武格格的发型梳。”。

入秋在院子里站了一夜;眼下一片乌青,后脖颈上也俱是蚊子咬的红包,听见这话一惊,手上动作便迟疑了;只是嗫嚅着道:“奴才……奴才……这怕是不合规矩……”。

耿氏伸手拢了拢自己鬓发,不耐烦地道:“我说,你照着做便是了。”

入秋战战兢兢地应了,用眼光向另一个婢女溜了一眼,那婢女会意,轻手轻脚地过去将屋里的窗户都掩上了。

入秋手极巧,不一会将梳好了,耿氏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执着牛角梳,寻了右边一处鬓发结口,极小心地挑开、打散,重新挽了起来,这样看起来,便和武宁惯常爱梳的发式有些似像非像了。她自恃肌肤白皙,不用香粉,只取了些胭脂细细在手心抹匀了,又在脸颊上推开,揽镜自照,自觉桃腮杏眼,流盼照人。

用过早膳,换上衣装,耿氏自带着入秋往福晋正院里去了。

待得到了福晋正院里,一层层报进去,朔雪亲自迎了出来。耿氏知道她是福晋身边最得头脸的婢女,不敢怠慢,满脸笑着道:“有劳。”,又从袖子里掏出荷包想要塞给朔雪,朔雪轻轻巧巧地侧身避开了,只笑着指着里面道:“给格格请安,格格请进罢,福晋刚刚用完了早膳。”。

耿氏见她不收荷包,一怔之下,已经觉出了缘故,心里甚是后悔,口中笑着道:“本是一大早便想来给福晋请安了……”,说着时,里面婢女已经帮着挑起了门帘,耿氏人未进,已经闻见里面人低声笑语,又听堂屋深处有女子声音娇柔婉转说了句什么,接着便是一个女童声音清清脆脆地接了话。

耿氏知福晋膝下无女,心下大奇,正待要进来,却冷不防一个身着淡樱色旗装的女孩咯咯笑着冲了出来,一头正撞在她身上,直撞得耿氏一个踉跄。入秋连忙扶住。

耿氏见那女孩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眉目灵动,已经出挑了些少女样子,神气间颇有几分像四阿哥,顿时醒悟过来,便见其后珠帘一挑,一个圆脸旗装妇人款款走了出来,入秋见状,连忙蹲身道:“侧福晋吉祥!二格格吉祥!”。

耿氏这才知道眼前这人便是李氏,见她一双眼在自己身上扫了扫,淡淡道:“起来吧。”,随即转头对那女孩斥道:“成日价这般爱胡闹,成什么样子!”,二格格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走到李氏身边,李氏伸手握了她手,见她跑得额发凌乱,摇了摇头,抬手帮她整理了。

母女两人往里走去,耿氏跟在他们身后,便见福晋身着湖色便服,斜了身子坐在上首,桌上摆着的却是叶子牌一类,宋氏正坐在下首处陪着福晋。

耿氏给福晋请了安行了礼,稍停了停,又向李氏道:“给侧福晋请安。”,福晋瞧了她一眼,道:“耿妹妹起来吧,无须多礼。”,耿氏听她口呼自己“妹妹”,显然是极抬举的了,可语气中又分明冷漠之意浓甚,不似前几日那般热络。不由得抬头向福晋看了一眼,却见李氏闲闲地坐在一边,也正打量着自己,耿氏赶紧收回目光。

室中本来就极安静,只能听见福晋与宋氏手中叶子牌哗啦啦作响,偶然有倒下来落在地上的,一边的婢女连忙捡起重新放回桌上。

朔雪拿了绣墩来,耿氏道了谢坐下了,便听宋氏轻笑道:“妹妹不是福晋的对手,罢罢!且跟福晋讨个饶!”,说着将那桌上的叶子牌轻轻一推,对福晋做了个作揖的姿势,一屋子人都凑趣地笑了起来。

宋氏既走,李氏也闲坐了一会儿,便告辞而出,耿氏见福晋面有倦意,立即识趣地告退,出来在花园中没走几步,却见李氏站在池塘边,面如寒霜,地上跪着个小婢女,不知做了什么错事,正垂头哭泣。李氏一边指着那小婢女,一边对锦画训斥着什么。

耿氏见李氏身边人中,已有看见自己的,躲避不开,只能上前道:“侧福晋吉祥!”。

李氏置若罔闻,转头对锦画继续训道:“你也是领头管事的,总该拿出威仪来,下面的人才兴不起风浪来!”,朔雪低头连连道:“奴才谨遵侧福晋教诲!”。又狠狠揉了一把那小宫女肩膀道:“还不谢侧福晋恩典?”。

那小宫女抽泣着正要磕头,李氏又道:“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是寻常。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做出种种猖狂样子,妄图引起主子的注意,那就是跳梁小丑,不自量力了!”,一番话说得那小宫女又哭了起来,连连磕头道:“奴才知错了!奴才真的知错了!”。

耿氏在一边,听着李氏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夹枪带棍,意味不明。她只觉得脸上慢慢烧了起来,一股热意直窜到脖子里去。

李氏转头,像是这才看见她一般,挑眉笑道:“我是个急性子的,在园子里训斥下人,倒是让妹妹笑话了。”。

耿氏咬牙蹲身道:“侧福晋哪里话,主子管教奴才本是天经地义的。”。

李氏听了这话,慢悠悠走过来,耿氏低眉垂眼,只听她那花盆底鞋在青石地上叩出一步步的声响,清脆可闻,一股衣上熏香淡淡飘了过来。

李氏到了耿氏的面前,站定了,方才淡笑道:“妹妹既然这样说,想必对管教奴才别有一番心得,难怪我听说,妹妹院子里的下人们,三天一打,两天一站,想必妹妹是铁了心要训出一屋子的好奴才了!”。

耿氏听她语音不善,气势咄咄逼人,心里越发慌张,只是嗫嚅着道:“侧福晋……您……”,便听李氏身后婢女太监们,有人忍不住,低低发出憋笑的声音。

李氏将她戏耍够了,才将手交给锦画,眼看耿氏一张脸已经通红,自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入秋眼见李氏走远了,才上前去怯怯扶起耿氏道:“主子……”,耿氏胸口起伏半晌,见不远处楼台亭阁、花木假山边,有几个婢女太监站住脚伸长脖子看着这边,见她目光扫来,连忙低下头缩了肩膀,各自干各自的差事去了。

耿氏一跺脚,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走罢!”。

是夜。

珠棋站在武宁面前,眉飞色舞,比手画脚地将花园里这一出戏演给了武宁看,又道:“主子您不知道,当时那耿格格的脸啊,就跟猪肝似的……”,武宁动了动姿势,将手里的针线停下,抬头道:“你亲眼看见了?”。

珠棋一拍手掌,道:“园子里谁没瞧见?奴才便是听他小勤子他们说,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景况!”,又凑近了武宁一些,道:“听闻那耿格格,气得今天连晚膳都没叫!一个人在房里生闷气。”。

武宁听她口气里大是幸灾乐祸,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段,也不打断她。珠棋正自说的痛快,忽然见自家主子望着自己,猛地住了嘴,讪讪道:“主子……”。她知武宁是最不喜欢下人们搬弄口舌是非的,一时忐忑。

武宁将绣花的布样自绷子上取下,对着灯光略略照了照,抬眼看了珠棋,见她尴尬,便收回目光,岔开话题道:“我倒是没想到,李侧福晋会在花园里就给她这个难堪。”,说到这里,面带思索。

珠棋愣了愣,弯腰伸手指了指李氏居处的方向,低声道:“主子,那边又有小阿哥,又有小格格,如今可是越来越威风了!不过等咱们这位小主子落地了,贝勒爷定然怎么也会给主子抬成侧福晋!到时候……”。

武宁将那绣花布自绷子上取下,对着灯光照了照,抬手道:“你过来帮我看看,如何?”,珠棋依命过去了,见那绣花布上针脚歪歪扭扭,强笑着道:“主子这绿萼梅花绣得真是……别致。”,武宁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我绣的是竹叶!”。

珠棋:“……”。

武宁劈手将那绣花布扔进她怀里,道:“知道你针线功夫最厉害,剩下的,你看着绣完罢!”。

珠棋接了绣花布,翻到反面看了那针脚,道:“主子真的不再绣了?”,武宁挥手道:“我是没这本事,你拿去绣罢!”。

珠棋自接了绣花布在手中,知道武宁是要将其用在婴儿肚兜上的,故十分小心地收了起来。伺候着武宁净面沐浴,又将她头发用夹子抿了起来,细细地帮着涂抹了润面香膏,两人闲闲地说着家常话,却听见外面一叠声给贝勒爷请安的声音,武宁一诧,见四阿哥已经一扬帘子黑着脸走了进来,径直向桌边一坐,见那桌上一壶冷茶,当下自斟了饮下去。

武宁对着珠棋使了个眼色,珠棋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武宁起身轻轻绕到四阿哥身后,试探着将手搭上他肩膀,见四阿哥没有反应,手上微微加了劲,柔声道:“爷?”。

四阿哥身子动了动,转身见房中人已全数退了下去,便低声道:“今日上朝,皇阿玛大怒!”。

武宁虽得他宠爱,平日却甚少听四阿哥与自己讲朝堂中事,似今日这回却是头一遭,当下一愣,下意识地便将一旁绣墩上的绣花绷子拿开,人坐了下来。

“是为了什么事?”,她认真地问道。

四阿哥注视着她,烛火的光影跳动在她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第三更啦,初入江湖,不胜忐忑。谢谢陪伴我走到这里的小伙伴们,尤其谢谢elyn姑娘, 大家明天见O(n_n)O~

第71章 当面对质

四阿哥沉默了一下;抬头注视着武宁道:“皇阿玛今日当着众人面;斥责八弟……”;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将手放在膝盖上,斟酌了一下措辞;末了;还是决定用康熙的原话:“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结!”。

四阿哥定定地看着武宁;足足有半晌;随后,他继续往下道:“皇阿玛削了八弟的爵位,交给议政处处理。”。

武宁哑然无语。

虽然早知历史上的八阿哥是这样的结局,但亲耳听四阿哥一字字艰涩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抬头看着四阿哥,便见四阿哥一双眼如同极幽深的黑潭洞口一般,静静注视着自己,一时竟有些莫名的心虚。她咽了一口唾沫,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用空洞的声音道:“怎么会这样?”。

四阿哥的眼神中透出一种薄凉的锐利来。

他收回投射在武宁脸上的目光,语气淡然地继续往下道:“皇阿玛当时在气头上,偏偏十四弟又跑了出来,梗着脖子,扯了喉咙喊道‘八哥绝无此心!儿臣愿以死担保!’,皇阿玛怒极,随手便抢了身边侍卫的佩刀,对着十四弟就要砍下去!”。

武宁听他语音平缓,其中却不知藏了多少惊心动魄,她原是靠着四阿哥的,此时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留出几分距离,一不小心便碰掉了一旁的绣花绷子。

竹制的绣花绷弹性极好,在地上扭转着转了几个圈儿,半跳着倒在不动弹了,绣花布上还扯拽着细细银针,绣了一半清风弄竹的图案。

四阿哥扭头注视着她,忽然带了点无可奈何的嘲讽笑了。

他的笑意中有一种了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朝武宁凑了凑,伸手有意无意地搭在武宁的肩膀上,感受着手掌下那清瘦骨架——仿佛一捏即碎的脆弱。

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掌,又松开。

在灯火下,他仔细地看着她,仿佛看着自己心爱的书画、古琴一般,在下一瞬,他发现了她眼角不易察觉的一丝皱纹。

皱纹很浅,然而的确是。细细地从眼角放射性地蔓延开,不算短的一条。

恍然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胤禛的手慢慢地抬到武宁的脸上,微微抚摸了一阵子,他把手收回来嗅了嗅,有一种淡淡的润面香膏的味道,武宁紧紧地盯着他。

四阿哥的脸色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有些虚幻,眼眸却是极黑的,定定地仿佛要看到人心里去。

他缓缓地将手移动到武宁的脖子上,感受着那苍白肌肤下血管的跳动,鸦羽一样的长发流水一般缠缠绵绵地滑过他的指缝。

“睡吧。”,他说。

夏末秋初,凉风习习,两个人在一张床上,武宁仍然是起了一身薄汗。四阿哥怕碰着她的肚子,总是搂着她,待她睡着后,才刻意离开一段距离。今日却是一上床便侧身向外睡了,只留给武宁一个背影。

武宁注视着四阿哥背影良久,伸手在他腰背上轻轻勾勒那线条,时起时伏,待得到了肩膀处,便见浅素色单衣在后颈处微微松开,露出一处伤痕,嫩红的肉还在外面,显然是新伤。

武宁吃了一惊,撑起了身子,立即将那单衣向下一掀,果然见一道伤口长约寸许,她不识刀兵,只能辨出是钝器所伤。四阿哥极快速地翻转了身子,摸了摸那伤口,笑道:“不妨事,一时大意罢了。”。

皇子有伤,绝不是小事,武宁听他语音含糊盖过,显然是不愿意向自己透露实情,也不勉强,静静躺下,仰面向天。

不久便到了中秋,宫中几位年幼的皇子皇女相伴康熙,倒是宽慰了不少丧子之痛。四阿哥和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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