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妾-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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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手中的名册交给他，然后说道：“这个东西至关重要，拟定不能落入别人的手中，要亲手交给睿王爷才可以。”

“属下明白！”他接过卷轴，小心翼翼的放入自己的衣襟里面。

我示意他赶快回去处理军务。

这一天过得真是太累了，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在皇帝的眼线之下，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事情，我想我会亲自去军营中看看，可是，一旦让皇帝知道我在洪子渊不在的情况下，帮他处理军中事物，我要是再想从那深宫之中走出来，就更加困难了。

＊＊＊

第二天，天一亮，我便起身梳洗，沐浴净身，盛装打扮，然后有十六人抬得华丽肩舆，从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紫安门中将我送入这座深幽的宫殿。

早朝时间，我在大殿上被皇帝加封永安公主，赐芷清宫。我三拜九叩接受皇帝的封赏，这样一个公主的头衔方便我可以时刻居住在后宫之中伴驾，也是皇帝对我宠爱的一个象征。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宠爱我。

熬过了繁复的册封仪式，我便由着宫女们带到池清宫再次沐浴斋戒，然后进行祭祖活动。虽然，叶氏世代与皇帝结亲，但是这被皇帝封为公主一事还前所未有，于是父亲也倍感光荣，带着母亲进宫来观礼和拜谢皇帝。

池清宫是宫中的一处温泉浴宫，温泉水由人工每天从远郊的地方一车车的运送过来，虽然皇帝并不是每天都泡温泉，但是这泉水必须每天都换。所以，这些劳力人工和花销就像是着温泉水一样流走。

然而，大昭皇宫里面的主人似乎并不介意这点花费，宫殿依旧华丽，几座大理石雕刻的盘龙石柱立在方形浴池四周，口中流出冒着热气的温泉水，带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王妃！”

我回头望去，之间初夏站在门口处开心的与我打招呼。

我喜出望外，喊道：“初夏，你怎么来了？”

“我特别求也老爷将我带进来见你一面，我回来都两三天了，却都没有见到你，今天却听说你已经进宫伴驾了，于是，求叶老爷让我做你的随身丫鬟。”她开心的说道。因为和我熟稔，她很少用敬语，反而向朋友一样和我聊天。

“傻丫头，你都嫁人，还做什么随身丫鬟啊！”我开心的拉住她的手说道。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个人照应，反正我已经做惯了。我来做正好！”她笑笑，略显丰腴的脸上满是喜悦。

“那好吧！不过你可得听我的，要是真有什么万一，你要立刻离开！”我说着。

“好，全听您的！”她爽快应道。

＊＊＊

下午时分，祭祖仪式开始。仪式在皇后内设的太庙举行，焚香过后便是一般的家宴，大都是无聊的形式，必须要走一下的过场。

终于从这些乱七八糟意识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渐渐天黑，娘亲和父亲在晚宴过后，被留在后宫之中居住，说是皇帝的恩典。

可是，我却看到母亲的脸上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悲哀，不是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得出来她有话要对我说。那种表情就好似她正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我的援助。然而，她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将话说出口。

当时的我，其实很想问一句她到底怎么了？

也许，我问了，那么就不会有事情发生。可是，哪有那么多也许呢？

而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情可以重来呢？

答案是没有。

所以，当第二天，我看见母亲的身体像是一个轻飘飘的破碎的布娃娃悬挂在姨母曾经居住的宫殿里面的时候，有那么一霎那我竟然大脑空空的。

我跌坐在冰冷的地面，看着宫女们七手八脚的将她的身体从房梁上放下来。

双眼极其干涩，干涩的很痛很痛，却连闭上眼睛这个动作都做不出来……

卷三　天朝贵胄　081

我印象中的母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柔弱的像一株小草，人人可以踩踏。或许慕容氏家的女人向来都是柔弱的，所以，最后都逃脱不了这种悲伤的结局。

相比较，姨母的凌迟而死，母亲的死，更容易一些。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在幽暗的深宫中轻轻摇曳，像是一片已经枯萎掉的，摇摇欲坠的落叶。

当我的眼中映入那一双浅荷色的绣鞋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突然间像是断了一根弦，发出轻微的“蹦”的一声。

她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带着些许的凄凉和悲哀。但是，大多数的却是死去以后面孔的微微扭曲，一道已经干涸的泪痕依旧挂在脸颊上。我无法想象她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的，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凄凉而平静，没有喊叫，没有不舍。甚至对于她的亲生女儿和儿子，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境遇，让隐忍了几十年的母亲，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

只是冰冷的地板透过我的衣物，传递进我的身体，冰冷彻骨。

那种死亡般的寒冷渐渐蔓延至我的全身。扩散，扩散……

＊

我再次病发了。

将自己想要呼啸而出的灵魂关闭在这具根本无法控制的身体里面。

我真的很累，一种无法想象的无力，将我从头至尾的淹没。

我甚至能听见旁边初夏帮我洗脸擦身体的声音，只不过，我没有办法醒过来。之间，皇帝来过几次，他就那样做在我的床榻旁，有时候是一个时辰，有时候是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的耳边总能想起他轻轻叹气的声音。

终于，他似乎像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浅浅，是我对不起你娘……”

我很疑惑，为什么他会说出这句话来。这中间究竟发生着什么事情。我很想起来，问问就将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的身体不听我的指挥。没有办法运作，就像是一台陈旧的机器，已经无法继续工作了。

我想，我离死去又近了一步。

只不过，在这之前，我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昏迷后的第三天，初夏突然间悄悄趴在我的耳边，说道：“王妃，我找了夫人的遗书！”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的刺穿我的心脏，让我有种可以醒过来的冲动。这种感觉第一次这样强烈，我需要知道母亲死去的真相。在我的脑海里面，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出，那晚宴会之后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和她那一双看着我的眼睛。犹如梦中的梦魇一般，无时不刻的折磨着我。

“王妃！你醒了？你怎么样？好些了吗？”耳边传来女孩子急促而欣喜的声音。

“初夏……”我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

“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我马上去。”初夏欣喜的向外跑去。

“等等！”我抓住她的手臂，说道：“什么遗书？拿给我看看！”

“哦！”初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我的手中。

“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这封信，是我再次回到那里收拾的时候在床榻的枕头底下发现的，看样子老夫人似乎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封信似的，所以藏在哪里。信封上有你的名字，于是我就偷偷收了回来。”初夏说。

“谢谢你！初夏！”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王妃，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就在外边，你有事情就叫我！”他说着走了出去，不想打扰我。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走了出去，然后将眼光移回到那封有轻又薄的信封上面，估计里面也有只有一页纸而已。我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母亲，就连临死之前想要说的话，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上面清秀的小楷写着我的名字，这字迹有种熟悉的味道，是我小时候母亲教我写字的时候常常能看到的字迹。我微微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薄薄的纸片，上面的字迹便落入我的眼帘。

＊

浅浅：请再次原谅母亲的懦弱和自私，为娘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无止境的痛苦的生活，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宁静。这时候，娘最想说的就是，我很舍不得你们姐弟两个。

我很小的时候就嫁给你的父亲，大婚之日开始，就忍受他对我的打骂和屈辱。这些我都可以坚持，自从有了你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十月怀胎之时总是幻想你得到来，能让我生命天空从无止境的灰暗变得晴朗。可是，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我的懦弱让你从小也跟着受苦，每每看见你的父亲在院子里面当着你大娘和姐姐的面就那样毒打你的时候，我能做的只是躲在人群背后，偷偷哭泣。我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在他将你关进柴房之后给你送吃的东西。

是我这个做娘的太过失败，才让你从小就受尽苦头，然而，当我发现你的双眼从清澈单纯慢慢变得平静而漠然，我的心情像是在油锅里日夜煎熬。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你甚至经常往皇宫里面跑，都不愿意呆在我的身边。

是娘没有用，不能保护你们，甚至连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你的父亲是一个禽兽，他不是人！

我恨他！

如果说，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我想我可以继续忍耐下去，可是，他竟然……

对不起，我的宝贝！我的爱！

原谅母亲的自私吧，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真正的解脱。

＊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这就是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段话。我紧紧的握住那一页纸张，纸张被我捏的有点发皱。可是，我依旧没有一滴眼泪掉落。

也是我真的是冷血的。

只不过，那一句“他竟然……”后面的究竟是什么，那后面母亲羞于启齿的话语才是她死去的关键。我不能想象出，父亲究竟还能做出什么更加可恶的事情来。

或许，死去，对于我的母亲来说真的算是一种解脱。

这样的一生对于一个才三十多岁的女子来说究竟是多么悲惨，我到现在也无从得知。我只是知道，即便有过打骂和侮辱，但是，我和子渊终究是相互深爱着对方的。而我的母亲，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那三个刻骨铭心的字。

我－－恨－－他！

我淡淡的收起信，小心的放在自己枕边的锦盒里面。

这时候，外边突然通报，皇帝驾到！

我急忙从床榻上坐起，准备迎驾。

皇上见我要起床，一步走过来将我扶住，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浅浅，你还在生病，不用多礼了！”

我淡淡一笑，说道：“谢陛下隆恩。”

他将我扶起，然后问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回陛下的话，浅浅已经好多了，还请陛下不要为浅浅担忧。”我恭敬的说着。

脑中却浮现出我在昏迷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的那句话：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有些搞不懂。

他坐在那里，双眼静静的看着我，不做声。

他不作声，我自然是不敢做声的。现在我的整个人都在他的手中，所以，凡事都要像是子渊所嘱咐的那样，小心翼翼。不能出一点差错。

“浅浅……”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说道。

“是，陛下。”

“我……”他欲言又止。

我抬起头，看见他略显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愧疚和悲伤。

“你好好休息吧！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他一直想要说的东西，简单的祝福了一句之后就离开这里。

＊＊＊

又过了两天，我忙碌着母亲的葬礼。

按礼，我要去看久病在床的皇后娘娘，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看到皇后娘娘的那一刻，心情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是那样虚弱的病榻之上，皮肤泛着淡淡的紫色，脸色苍白近乎透明。他的神智不甚清醒，时而昏睡时而呆滞。她的房间日夜点着长明灯。虽然我失了味觉，但是，依然知道拿蜡烛里面被人掺入了著名的西域紫虞。

究竟是谁在加害皇后娘娘，为什么整个幽暗的深宫之中，像是有一个无形的魔爪，将所有的人都都收入自己的血盆大口。

究竟是谁在加害皇后娘娘？



卷三　天朝贵胄　082

“是浅浅吗？”女人有些空洞的双眼，缓慢的向我这边看过来。

我站在她的床前，她身边一直照顾的李嬷嬷轻声对我说道：“她已经糊涂了，时而会认不清人。病得很重。”

我有些惊讶，却更加确定一定是有人在害她。姨母去世到现在不过三年多的时间，一个如此铁腕精明的女人怎么可能突然间就病入膏肓？

此时此刻，我虽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参杂在其中，但更多的却是对皇帝的怨恨。他总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后宫的女人，互相争来斗去。却从不想想这些人都是他的妻子，他本应守护的人。

“浅浅，你回来了！”女人枯瘦如柴的手臂突然间抓住我的手，双眼圆睁的问道。

她的手很苍老，像是冬天没落的枯枝一般吓人。淡淡的青紫色是慢性中毒的特征。为什么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御医却对此束手无策呢？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我恭敬行礼，说道。

“是你！”她突然睁大眼睛，惊恐的向后退去，用手指着我大吼道。

我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叶贵妃！是你！你来抓我的吗？你给我滚出去！离我远点！”她的脸很瘦，双眼像铜铃一般大的恐怖。又深又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异常吓人。

我无措的向后退了两步，她身边的李嬷嬷立刻扶住皇后娘娘，轻声安抚道：“没事……娘娘你看错了……”

“哈哈哈……”皇后娘娘突然狂笑起来，然后指着我说道：“叶贵妃，原来你就斗不过我，现在依旧斗不过！我要将你永远踩在我的脚底下！”

“皇后娘娘，你没事吧……我不是叶贵妃，我是叶相的女儿叶寂浅。”我尽量平静的说道，希望能够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睿王妃，我看你还是先行离开吧。”李嬷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然后向皇后娘娘行了礼，快步从走出她的寝宫。

一路出去，还是能够听到她的叫骂声和那有些恐怖的狂笑的声音。

＊

回到我的寝宫，初夏正在指挥手下小丫头们负责午间的膳食。

“怎么这么隆重？”我疑惑的问道。

“刚才李公公过来说，皇上要来与您共进午膳，所以，御厨房要加些菜。”初夏微微一笑，有些开心的说道。

“你这么开心做什么？”我说。

“那还能不开心吗？连皇上都对王妃你宠爱有加，就连太子妃都没有如此受宠过。”初夏开心的说道。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说道：“傻丫头，小心隔墙有耳。这里可不是睿王府，小心点！”

她连忙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应道。

这里是后宫，是最最黑暗地方，你不会知道到底有多少只暗箭正指着你的后背，所以，在这里想要生存下去，就不能不时刻提高警惕。

一想到这里，我就再次想到皇后娘娘被下毒的事情，到底是谁这样大胆，连皇后娘娘都敢加害？

又过了一会，我和初夏将饭菜布置好，然后坐在外厅等待皇上的到来。

“皇帝驾到！”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我带着初夏和一干宫女太监到宫门口迎驾。

他亲手将我扶起，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微笑让我看不出它的真实与否，反而，让我的心里有些慌乱，不知道他究竟想在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浅浅啊！这几天你累坏了吧。要节哀才行啊！”他敛起笑容，语重心长的拉起我的手说道。

“谢父皇陛下的关心，浅浅没事。”我垂眸淡淡的说道。

母亲的死，再次回到我的脑中，这几天来，我一直试图将这件事情，封闭在我的心底的最深处。不去想它。逃避它！我甚至在守灵的这两天里面，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我只是静静的跪在曾经为姨母守灵的宫殿之中。任阴冷的风吹进来，而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只有彻骨的凉……

这是一种嫉妒的讽刺，慕容氏的姐妹两个死在皇宫里面的同一座宫殿。

象征着慕容氏的彻底没落。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母亲出殡后的第一天，皇帝就召见了慕容氏的一家之主，将他的亲儿子从蜀中地区调回京城，委以重任，代替了原来子湛母族的李氏的位置。

皇帝的心思，我想，至少我是完全摸不到头脑的。

因为我的昏迷，让本应该七天七夜的守灵，变成了只有两天。我这个不孝的孩子，连为自己的母亲守完七天的灵都做不到。看着身边和我一样安静的弟弟，我实在不清楚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越来越沉默的他。而我，我却没有任何方法让他重新回到原来那个活泼单纯的小孩子。

他就像是当年的我，失去了自己最最亲爱的亲人。

对于这种沉默，我非常无力。

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由于我在宫中伴驾，所以，我只能放弟弟回到叶府继续他的生活，我现在应该陪在他的身边，可是，皇帝好像并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

“你没事吧！”皇帝轻声问道。

我回过神来，将自己的心情收拾回来。微微一笑道：“没事！”

“我们进去吧！”他说着，拉着我的手说道。

吃了一会饭，他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例如，他去南方时候的见闻等等。还有我在南方时候习不习惯。

我都一一恭敬回答，只是，皇后娘娘宫中的长明蜡烛被人掺入西域紫虞这件事情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一直很想说出来，却始终忧郁是不是应该将自己卷进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我听说你今天去了皇后娘娘那里？”皇帝突然间说道。

我一愣，心里正在想着皇后娘娘的事情，就听见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提到。

“是的！”我说。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垂眸说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臣妾不敢！”我回答。

“浅浅，我想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嫁给子渊这个选择很明智，很好！”他突然间说道。

我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话题跨越性太大，我一直之间也摸不清楚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心里就更加忐忑起来。

“子渊哥哥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军事人才，他在指挥打仗这方面很出色，相信肯定能为大昭的边境安全作出贡献。”我尽量将子渊的优点拉到他守疆卫国上去。

“浅浅，你说的太官方了，好像在做报告。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不必拘束。”他淡淡一笑，直接将我那蹩脚的答案否定了。

我低了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干脆装傻算了。

“浅浅，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皇后的会中毒？”他抬起眼眸，淡淡的看着我。

我一惊，原来他知道。不过，想想也对。这皇宫里面有什么事情是能瞒过他的呢。也许真正的主使者就是他也说不定。

这个想法刚一出来，就像是一下子朝我扑面而来的海啸。

虽然可怕，但是却不可遏止的在我的心里蔓延开来，我的双手冰冷，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是我！”他坦言说道。

我低头不语，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浪费，也都不可避免的将我自己卷入这场巨大的阴谋当中。过了今天，我想要活下去就更加困难。

“你在害怕！”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臣妾没有……”我低头回答。

“浅浅，你知道其实皇帝并不是万能的，那些大臣们看似都毕恭毕敬，但是为了自身家族的利益，在各个方面对看似高高在上的皇帝进行制约。有时候，我也不得不让步！”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怎么会呢？”我勾起一个微微僵硬的笑容说道。

那个年迈的老人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很爱你的姨母。”

我心里一颤，未料到这个禁忌的话题会在此刻提起。

回到京都这么长时间，谁都没有提过她，仿佛她只是不存在的人物。就连我与子渊私下里都不愿意提及姨母的存在。

我知道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懦弱，默默的谴责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这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巨大的伤疤，任谁，都不能触碰。

即便那个人是我！

“我知道你在恨我，你和子渊都在恨我！我也知道他想弑父夺位！”他平静的说出。

我拿着茶杯的手一抖，茶碗砰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音。

我立刻起身，匍匐在地上，连声说道：“父皇陛下，儿臣绝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剧烈的颤抖，全身的毛孔都彻底张开，冰凉的空气顺着成千数万的毛孔，涌了进来。让我有种几乎想要窒息的感觉。

看来，一切真相，和真相背后血淋淋的后果，都要在今晚朦胧的月色下揭开它最最真实，也是最最血腥和无奈的一面。

卷三　天朝贵胄　083

今天的天空是灰蒙蒙的蓝色，仿佛像是蒙了一层灰尘。残破的月色周围，有很大的雾蒙蒙的光晕，映的本就不干净的月亮越发的不清不楚。

我坐在我的宫殿之中，双目看着紫黑色檀木长几上的一个不规则形状的水迹，还有散落在它旁边破碎的官窑白瓷茶杯，心里一阵慌乱。

“你不用紧张！”我对面的老人笑了笑，那笑容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他的鬓角有些花白，可是，谁又知道，他也不过只有四十几岁。

“皇上！子渊哥哥绝没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心思！我可以以我的生命作为担保！”我看着他坚定地说到。

可是，这个连我自己都不信任的话，到底能有多少的说服力？

“浅浅，我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老了，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一辈子，总要将全力交出去的。我知道边长王李庸已经在路上了，也知道左大营的总司令已经换成了子渊的心腹。只等着他回来，然后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京都里面的所有皇子，还有我这个老头子。”他微微一笑，静静的说道。好像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我沉默的听着他的话，他将一切都看得如此透彻，子渊就算再精明也精明不过自己的父亲。

看见我沉默，他也不介意，接着说道：“浅浅，我想告诉你一个真相，这是我欠你的。”

我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他抬手制止我的说话，深吸一口气，从容的说道：“我很多年没有说过实话了，今天也许也是我最后一次说实话，你就不要打断我了！”

“很多年前，享誉京城的慕容家的两姐妹在一年之内分别嫁入皇室和你们叶家。叶家是几百年来在大昭很有实力的贵族之一。所以，我只能说，慕容家的家主眼光很不错，政治嗅觉很敏锐，虽然慕容家的两姐妹是做为为家族牺牲的棋子而被加入后宫和叶家，但是，大婚之夜，我再看到你姨母的第一面，就深深爱上了这个女人。为什么，你的姨母后来被封为叶贵妃，不是因为你的父亲家里面姓叶，而是，她就像是初春的柳叶一般，嫩黄色，柔软的随风摇曳。她是那么美好而脆弱，就像是一颗易碎的琉璃。所以，我特别封为叶贵妃。”

“我爱她，这样养后宫之中，也只爱她一个人。你们的小时候，我还年轻，虽然一手打下江山，将我亲哥哥用计谋斩于马下。但是根基却不稳，支持我的贵族阶级中，只有刘氏一族最为有实力，于是，四个妃子之中，我还是放弃了一直想要离你姨母的想法，改为立刘氏的女儿为后。”

“我和你姨母也曾经海誓山盟，也曾经牵着手看尽花开花落。和他在一起，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哪怕是放弃这个位置，和她去山林里面隐居我也愿意。可是，作为一个帝王，可以多情，却不可以专情。正是我的爱，将你的姨母害死。你可知道，那晚，我拿着那沉重的玉玺，重重的盖在那张杀死她的圣旨之上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他的双眼中突然，出现浓重的痛苦，仿佛像是一团泥泞的沼泽，只要有人深深陷入其中，就无法自拔。

“别说了……我不想听……”我撇过头，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是，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当时刘氏一族将他们的刘家军悄悄安插/进整个皇宫里面的黑衣卫和禁卫军队之中，就连我身边最最亲信的王立仁太监总统令都是他们刘家的人。正因为我的疏忽，我整天与你姨母的厮守，让我的戒心大大的消减，以至于，等到巫蛊事件发生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身边所有的亲信都已经被外戚刘氏给换掉了。那天晚上，王立仁就站在我的御书房的书桌前面，冷冷的看着我说道。皇上，还是赶紧盖印吧！这样，你这个皇位没准还能再做两年！”

男人声音平静，但是却紧紧的攥着拳头，一直握到骨节发白，无法遏制的恨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于是你就牺牲了，你最最心爱的女人？你不是想和她共隐山田吗？”我轻蔑的说道。

“是的！是我的自私，我恨！我恨我一手打下的江山，最后竟然会败落在一个外戚手里，我更不能接受一个阉人在我的面前冷嘲热讽，指指点点！这是我的江山，我征战大江南北，和我的亲生哥哥一起，无数次将胡虏人，大食人赶出我们大昭的土地。我为什么要受制于人，我不甘心！”他提高声音说道。

“我想，你的亲生哥哥比你更不甘心。”我呲之以鼻的说道。

他丝毫不介意我的以下犯上，而我，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根本不需要掩饰我心里对他的厌恶和轻蔑，我恨他，不管有没有这些无聊而又自欺欺人的借口，我都一样恨她！

“我杀了她……我亲手将她送上那个高台。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传播在空气之中，却有一种无尽的凄凉和空洞。

让我的后背有些不寒而栗。

“刘皇后就希望用最残忍的方法将她处死，这样才能一解她的心头之恨。不过浅浅，你放心，我已经帮你的姨母报仇了。现在，那个女人每天只能躺在病榻之上，日日夜夜的受到皮肤慢慢溃烂的折磨，和你姨母鬼魂的反复谴责。”他勾起嘴角，笑着说道。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诡异，像是濒临发疯的病人。

“是你？”我不可置信的说道。

“没错，就是我！刘家不禁想要杀死她，还想要杀死我和她最最宝贝的孩子。子渊是我和她唯一留下的血脉，是我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我不能让人和人伤害他！所以，我才将他连夜扁到锦城去，南方至少不是他们刘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你不怪他？”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慢慢的摇摇头，然后将身边的酒杯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这些都是我欠她的，我欠他们母子很多，就算是倾尽生命也无法弥补。所以，除了权利和复仇，我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所以，请你不要告诉他这个真相。如果他知道，那么，他的心将永远得不到救赎！他将永远沉在她母亲之死的沼泽之中无法自拔。”他淡淡说道。

这一刻，我那怨恨的心，终于裂开一条细微的缝。

然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