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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土财主-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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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生气了斜眼瞅瞅他不耐烦地说:“我管你有几个娃!我怎么就没细心查?要是啥病都能治还要火葬场干什么?……”

    “大夫大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凉水泉子的大队书记……”

    “行了。书记我见过的多了县长昨天还来找我看过病呢。”大夫用手背对董传贵朝外扬一扬自顾自地冲着门外大声喊道“下一个!”



………【第二十一章 死神和他擦肩而过】………

    第二十一章死神和他擦肩而过

    董传贵背着儿子绝望地俳佪在大街上。儿子除后半夜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如今三四个小时了再也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刚才还在烧烫得他的脊背痛。这阵怎么凉了?难道……他不敢往下想果真如那位大夫所说过不了多大一会儿他的儿子就要离他而去。他心里一筹莫展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咋办才好就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他也没有这样为难过。刚才在人前他还竭力忍耐着这会儿无法克制任由泪水流淌他在内心里大声呼喊道:

    “榆生我的儿啊!是爹我对不往你没有看顾好你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你才刚刚吃上十岁的饭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爹心疼啊!……”

    突然有人在背后拽他的衣角。董传贵回头一看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妇人好像在医院的时候扫过一眼。他赶忙擦擦泪水模糊的眼睛急切地问道:

    “大婶您……”

    老人家把他拉到僻静处左右瞅瞅无人这才小声说:“看你们爷儿俩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给你指条路。你顺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到了城西街进顺城巷有一位姓王的王老先生有起死回生之术是个得道的真人人称王神仙你去求求他吧!成不成就是娃的命了。”

    董传贵高兴地半天不知说啥好摸索了半天从兜里掏出仨鸡蛋来硬要塞给老太太。

    老妇人推开正色道:“看你这个年轻人你把我当成啥人了?你是落难之人我咋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快去吧娃娃的病要紧!”

    董传贵心存感激知道遇上好人了嘴里也就不再说什么。按照老人说的方向找到门牌轻轻敲了几下门。等了好一会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董传贵忍不住又敲了一遍依旧如故。董传贵刚刚燃起的火苗顿时又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正当他准备着敲第三次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声音:

    “你们找谁呀?这屋里没人。”

    有这么说话的吗?明明在院里说话还说家里没人。董传贵急惊风偏偏遇上个慢郎中他再细瞅瞅门牌号码和那位老妇人说的一点没错难道难道……他顾不了那么多焦急地朝里边喊道:

    “我是找您看病的娃娃快不行了请您救救他吧!老人家。”

    “看病不上医院跑我这儿折腾啥?这里没人会看病。”

    董传贵到了这般地步也说不得什么仁义礼智他断定说话的必是看病的高人无疑。不开门定然有其它隐情事到如今他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一改往日谦谦君子的风度不讲理地走上前去也不开口讲话冲着大门“嘡嘡”就踹了两脚。

    开门的是一位须皆白的老者。老人正要话董传贵突然眼前一亮立刻惊异地先喊道:

    “老伯怎么是您?”

    老先生微微一怔可能多少也认出了一点含笑问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了?这位后生好面善恕老夫年迈昏聩实实想不起了。”

    “老伯我是传贵我是凉水泉子的董传贵呀!”

    “噢对对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老人故弄玄虚地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大呼小叫道“你是董万山的儿子传贵传贵好小伙子好小伙子快请屋里坐快请屋里说话。你爹的腿病好些了吗?”

    “感谢老伯的灵丹妙药我爹的风湿病早好利索了。老伯您老好吗?”

    说话的当儿董传贵细细打量了一下王老老人瘦是瘦了一些但精神矍铄身板硬朗虽然不是仙风道骨但较常人相比总有一些不凡的气度。只是在眉宇间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愁绪和不快董传贵久别初见不便贸然细问。再看老人的住所这是一院老式建筑典型的中国西北地区常见的传统住宅。一进大门左右是东西厢房正面坐北朝南为上堂屋高出地面两尺有余中间三间为客厅一门两窗房沿伸出约六尺上下中间两根立柱油漆斑驳年代久远。地面为青砖铺就前墙门窗皆是硬质古木镶嵌而成。四合小院约二分地亩大小地面洁净一尘不染。

    “甚好甚好。”老先生回身关上大门又用门闩插紧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压低声音问道“传贵你背的这是……”

    董传贵如此这般简要一提老郎中忙不迭地说:

    “闲话少说救人要紧快放下让我看看!”

    王老先生帮着董传贵解开布带把榆生轻轻放到炕上。老郎中细眯双眼验过脉象然后感叹一声说:

    “这娃命大呀!再耽搁半个时辰别说我这个假神仙怕是真神仙来了也没治了!”

    董传贵一听老先生话中有话顿时心中一喜:“老伯娃娃有救?”

    “药物倒是藏了几颗唯有差几枚鸡蛋。偌大一个县城何处去买?”老先生摊开双手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熟的行吗?”董传贵问。

    “熟的也行。哪来熟蛋?”

    “谢天谢地我这儿正好有仨熟鸡蛋。”董传贵迅把三个鸡蛋掏出来悉数递给老先生。

    老郎中双手接过如觑金蛋一般反来复去细细查看一番。一边吩咐董传贵赶快点火烧水一边自言自语道:“平常时节此等之物家家户户都有几分钱即可买到如今倒成了难得一见的宝贝疙瘩了。也是皇天保佑好人要不你们怎知我这里需要鸡蛋?传贵待会儿水开了留下这个破蛋其余两只好的放进锅里多煮一会沸水里捞出备用。”

    董传贵答应一声立刻劈柴升火。老郎中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搞来一些药药草草放在石臼里杵碎敷在榆生的额头上。然后又神神道道的迅配好一副草药放进药罐里熬着。煮好的鸡蛋剥开气门一个小口趁热扣在病人的肚脐眼上中间用膏药密封住。少顷老郎中让董传贵帮着把煎好的药汤灌进病人的口中。不消半个时辰只听到病人的喉咙响了一声紧接着肚子里也开始有了动静。老郎中这才长出一口气捋捋雪白的胡须笑吟吟地说:

    “好了传贵我知道你也累了也饿了。这样厨房锅台上坐着半盆菜糊糊你对付着先喝了。然后到东屋里的炕上好好睡他一觉。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董传贵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两天一夜水米没沾牙了。听老郎中这么一提起顿时像起了连锁反应一样没出息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地叫个不停。不由一阵眼冒金星饥饿难耐。但又转念一想在这特殊时期老郎中孤身一人粮食也受定量限制他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怎么好意思端老人家的饭碗。因而推托说:

    “老伯我、我……嘿嘿我不饿……”

    “说啥话呀?我说传贵十多年前咱们就是老相识了要是换个别人门我都不敢让进呢!你和我客气啥?”

    董传贵想想也是如果客套得过分了反而显得生份人家把娃的命都救了这是多大的恩德?自己还在这些事上做什么样子?这样想着他就端起饭盆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呼噜噜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面盆都跟着舔了一遍。儿子没事了。肚子里又有了食物心里头也扎实多了头还没挨着枕头哩房子里就响起了震耳的鼾声。董传贵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日上三杆了。他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爬起身来到厨房里洗把脸然后到西厢房一看老郎中俯着身子正给坐在炕上的榆生喂稀饭哩!

    榆生眼尖侧过身来叫了一声“爹”。董传贵顿时心头热百感交集眼圈一红他赶快背过身去。老郎中一见笑嗔道:

    “传贵呀还不过来帮帮忙站在门口晒太阳啊?”

    董传贵终于忍俊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三两步进到屋里朝老郎中深施一礼。哽咽道:“老伯您老人家的恩德我董传贵怕到死也报不全哩!”

    “看看看说啥话呢?见外了不是。”老郎中喜眉笑眼地站起来把空碗搁在小炕桌上找了条毛巾擦把手说“传贵呀你是谁我是谁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正是因为咱们都知根知底我才敢给娃治病。你忘了昨天你敲门半天我不是就没开吗!实话对你说吧。我已经三年没干过这行道了不是我不干是人家不让我干。有几把药材也是这儿藏一点那儿塞一点时间一久我自己都记不清哪儿放哪个哪个放哪儿了。你来看病的事万一传出去少说也得开我一次批判会……”

    不是亲眼见谁能相信这是事实:这么好的人品这么精的医道竟会落到这般地步?董传贵正百思不得其解呢老先生又说:

    “传贵你是我信得过的人因此给你说说无妨。我膝下无子老伴过世的早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就开始跟我学中医长大以后送去外国读书学的是洋医。坏就坏在女大不由爷姑娘在外国私自做主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洋女婿。洋女婿就洋女婿吧白头蓝眼睛不就是人种不同罢了。咱笑话人家没准人家还笑话咱哩!可谁能想到女婿他不是外国人他也是咱中国人他是从台湾那边过去的中国人!”

    “台湾过去的中国人?!”董传贵忍不住插嘴问道。

    “是是从台湾那边过去的。听说还是咱西北人呢!”老郎中肯定的回答。

    “西北人!西北啥地方?”

    “这我没记清楚好像是、好像是……不是南山县就是北山县。”

    “北山岘!”

    “啊。”

    “他姓啥?”

    “姓于。”

    “叫啥?”董传贵喘气都有些粗了。

    “叫于什么水来着于得水还是于什么水反正占点水。”老郎中有些含糊其词。

    “哦——…”董传贵陷入了沉思。

    “你认识?”老郎中看董传贵神经兮兮的表情心里有些纳闷。

    “老伯你真会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我一个土包子咋会认识那儿的人呢?”董传贵推诿的也很巧妙。

    老郎中信以为真又开始继续讲他的故事:“这下麻烦可就大了。消息从那边传来这里马上就有人找我说话他们说我那个女婿是国民党特务……”

    “国民党特务?”董传贵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是啊!是这么说的。”

    “他们有根据吗?”

    “有啥根据瞎蒙呗!”

    “噢这就好。”董传贵的心又恢复到了原地方。

    “好啥呀好?从这以后我的苦日子就算开头了。民政部门给我开了两个条件一是马上写信让我女儿回国二是让他们两人立即脱离关系。”

    “你答应了吗?”

    “我说了算吗?我写信把情况给我女儿一说女儿一下子就火了她回信说回国可以要回俩人一块回。脱离关系没门谁说她丈夫是国民党特务谁就是王八蛋!”

    董传贵苦笑笑问:“最后这事怎么解决了?”

    “怎么解决了?两头子僵住了呗!最终倒霉的还不是我老头子。”

    “他们把您怎么样了?”

    老人叹口气说:“怎么也倒是没怎么就是给我定了个里通外国嫌疑限制了我的一些自由。比如说以后凡是给女儿写信要经过他们检查啦女儿的回信不经过他们过目不准私自拆阅啦等等。再有就是给我布置了许多附加规定:不准出门走远路;不准行医看病;不准留宿亲戚朋友;不准……”

    “老伯这回我可是真给您添大麻烦了。”董传贵很是有些歉意的说。

    “没事。他们知道我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居简出的所以也就放松了对我的监督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有人检举揭他们是不会来找我的麻烦的。”

    董传贵说:“老伯真可惜了您这个人真可惜了您这一身本事!”

    老人摆摆手、摇摇头说:“说不得说不得。先人没给我留下一分地一分钱只给我留下了这院房子和袓传医术。看样子到我这一辈子就要失传了!”

    董传贵有心想让榆生跟着老郎中学医他张了几次口最终也没有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榆生小孩子家病来得快也去得快。上午吃了顿饭下午就能下地满院子活动了。董传贵见儿子没啥大碍决定连夜赶回去。老郎中明白他的用意也就未加挽留。临行前董传贵拿出身上带的二佰元钱郑重地递到老郎中手中恳切地说:

    “老伯君子不言谢。你救我儿一命又担了许多风险此恩终生难报这两百元钱您老无论如何得收下!”

    老郎中断然拒绝变脸变色说:“传贵如若你要放下这些钱从今以后咱俩就算换了一层关系你是你我是我了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大街上碰见谁也不理谁。世上有些东西比钱要金贵的多。一分钱不要你也过意不去这样吧留下五块钱我的几根草药最多也就值这些了。”

    董传贵知道老人的脾性多说无用。就悄悄出门在黑市上买了二十个锅盔(大饼)一网兜提来搁到壁柜上说:

    “老伯您要是再不收我可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老郎中沉吟了半晌才说:“放下吧。随即他又从网兜里掏出其中四个锅盔硬塞到榆生手中说“娃娃你爹一个你一个留到路上吃剩下的两个给你爷爷和你娘就说我问候他们着哩!”

    榆生是个懂事的孩子哪里会接受老爷爷的馈赠。董传贵拗不过让榆生接过来装到包里。榆生收拾好东西扭头问爹说:

    “爹我没啥礼物送给爷爷我就给爷爷磕个头吧!”榆生也不等董传贵话恭恭敬敬趴在地上咕咚咕咚磕了仨响头。

    老郎中高兴得眼泪花都流下来了他笑吟吟地抚摸着榆生的头激动地说:“好娃娃好娃娃爷爷愧领了愧领了。爷爷也没啥礼品送你就送你一句话吧:以后咋做人你爹就是楷模!”

    老郎中依依惜别地送走了董传贵和他的儿子他也有心收下榆生做他的徒弟。他和董传贵想的正相反董传贵想的是老郎中家传绝技不外传老郎中则是怕落下横刀夺爱的坏名声。许多年以后一百多岁的老郎中亲口向董榆生告诉了他当年的想法而父亲的心意则是母亲后来说给他的。



………【第二十二章 那风那雨那个年代】………

    第二十二章那风那雨那个年代

    董传贵从城里回来就病倒了。

    妻子赵春莲按下葫芦冒起瓢儿子刚刚逃出命来丈夫又病成这样。她跑前忙后焦虑万分生怕男人再有个好歹。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怕啥就来啥。正在这当儿公社派人来找董传贵了解上次各大队支部书记会议的落实情况。董传贵躺在炕上起不来他压根就没落实而且也不想落实因为根本就无法落实。董传贵吱吱唔唔一问三不知来人无奈只好如实向上级汇报说凉水泉子大队有抵触情绪。公社刘书记怕把事情搞大立即组织了个工作组亲自带队到凉水泉子检查工作。

    凉水泉子地方偏僻村庄不大可是代代都出些奇人怪人眼下就有三位不同凡响者。他们是“倔(犟)个子四爷”、“恶婆子五奶”、“谝(吹)客子七叔”。这三位高人都是“兵团”的骨干力量因而和董传贵都有些脱不了的干系。起因是有人告状告到公社:凉水泉子红旗倒了社会主义墙脚挖了资本主义大泛滥了说的有名有姓、有根有据一点也不像夸大事实、恶意中伤的样子。公社感到问题严重立马开会责令董传贵如实写出书面汇报材料报告上级。董传贵一回家就赶上儿子那一档子事折腾了几天回来就得了重病这也是实情。

    刘书记带工作组进村之后也不和董传贵打照面直接住进忠诚可靠的贫下中农家扎根串联分头行动。工作组非等闲之辈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能兵强将效率之高非常人可比不几天工夫就把来龙去脉搞得清清楚楚几位“高人”的严重问题渐渐浮出水面。下面就是工作组写给公社的书面材料:

    一、关于侯四海同志的情况汇报

    侯四海性别男家庭出身下中农年龄七十左右文化程度两年私塾政治面貌群众家庭成员儿侯广胜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上校侯四海同志的主要问题……

    “倔个子”方言意为犟。四爷在村里辈分高、寿数高、威望高。正直的人说他正直凶狠的人说他凶狠老实人说他老实。给这样的人下结论还是人家工作组换了别人难。四爷因行四村里人大小皆称他“四爷”。他的儿子就是董传贵的二排长大名鼎鼎的侯广胜如今是海军某部的军官四九年参加革命到如今还没回过一次家哩!在当地娶了个渔民的女儿算是扎根海岛了。广胜的部队驻扎在海疆要地几次探家都因战备任务重而放弃了。奈何儿子想爹探家其实也就是探爹因而索性写信让爹去探他。起初四爷不肯:山高路远跨江过海想起来都心惊哪有他们凉水泉子安稳可靠。但终归架不住儿子的撺掇自己想儿也想得心切想得苦大腿拧不过小腿老子给儿子让了步最终还是老的看望小的去了。四爷一出门就是汽车、火车、还有轮船。除了飞机什么样的洋马车他都挨个“享受”了一遍。老头儿生就的两条腿走路的命没福气享受那些现代化的代步工具。胆战心惊头重脚轻胸闷气短恶心呕吐肠肠肚肚全翻了一遍吃下去的都倒腾出来了而且至多不少。那会儿他甚至不想活的心都有昏昏沉沉好不容易熬到七天头上睁眼往周遭一瞧:哎哟天老爷呀!满目皆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水儿子的部队就在一块巴掌大的小岛上。头天上船是在夜里黑咕隆冬没看清否则打死他也不会被人“拐骗”到旧社会配犯人的地方来。四爷上岛之后就没有过好脸色好像受了多大的委曲似的整天都是愁眉不展、坐卧不安的样子。儿媳是个孝顺贤慧的渔家姑娘看老公公一人寂寞就想方设法和他说话聊天拉家常。谁知说话还不如不说的好咕哩哇啦说的全是些听不懂的怪腔怪调。部队上生活好顿顿都有肉雪白的米饭新鲜的鱼虾。四爷干瞅着吃不下时时忘不了老家的洋芋馓饭(煮熟的土豆里撒点面、盐、辣椒等即成)。不久老汉就病倒了儿子把他送到大6上的军医院里治病。他躺在病床上给儿子下话说:“儿啊爹没病让爹回家吧!我知道你的孝心可让我住这儿比蹲班房还难受那儿好也没咱凉水泉子好哇!”

    儿子知道父亲的脾气只好把他送上归去的火车。老头儿又照原样儿享受了一遍翻肠倒肚的体验才回到他那魂牵梦绕的凉水泉子。

    四爷这一趟回来眼界开了、世面见了说话的口气都变了:

    “咱凉水泉子除了传贵谁见过大海?谁坐过火车?谁吃过活虾?”

    “那个海呀你不知道有多大?能有一千个、一万个涝池大听说还有洋洋比海还大哩!”

    “狗剩(乳名)***当大官了不是下校就是上校当兵的都叫他政委。政委不知是个啥官反正和县长差不多大小。”

    …………

    四爷这次回来收了心誓一辈子不出远门了。可是这一趟也没白跑他从儿子那儿学了一样能耐就是栽花种树。岛上的战士一有空就上山挖坑埋树苗还提了个口号叫“以岛为家扎根海彊”。人都说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守岛的娃娃们三年两载就换一茬人家还把海岛当成家咱世世代代在这儿居住怎么就不把家当成家呢?这些年真把凉水泉子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山上寸草不生山下泉水干涸。想想人家比比自己这么大的寿数算是白活了。临死之前总得给后人们留下一点念想等到咽气的时候也好有个交待。

    自此之后这老头跟疯了似的跑前山奔后山这儿刨个洞那儿挖个炕……

    没多久传出风声说四爷神经了。

    第一个不相信四老头神经的就是大队长朱三因为有些事他和侯四海当面交涉过。按理说像他这一级干部犯不着和一个普通社员生矛盾冲突。大队长往下还有小队长生产组长等等给有关人员一交待这事自然有人处理。可是朱三同志是个急性子责任心又强些该管不管的事不是他的性格。所以他说:

    “我说四爷呀这么一大把子年纪了不在家缓着满山满洼的刨什么?现古董啦还是先人埋下金子啦?”

    别说四爷听了这话生气换个一般人还不气个半死?四爷才不上这个当哩!他微微一笑说:“噢嗨原来是朱大队长啊忘了向你请示了我想栽几棵小树苗苗要不碰上下次炼钢铁你拿什么架火啊?”

    “啊好、好!”朱三张了几张嘴半天也没吐出几句像样的词出来想在话里找便宜人的反而在语言上吃了亏这也是朱三事先就料到的。四老头的厉害他也不是领教过仅此一回。明知山有虎的朱三偏在虎山上摸虎头“炼钢铁还是炼石头那不是你我之辈考虑的问题。咱是社会主义国家讲的是计划经济。你在公家的山上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乱刨乱挖树长成了算谁的?”

    “算谁的?算中国的算凉水泉子的。我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天?死了打口棺材能用几块板子?我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了我能把树栽到公社的大田里?”四爷真是名不虚传说的话也是根根带刺句句是钉。

    朱三动肝火了把眼一瞪说:“侯四海你别以为你儿子当球个破军官就有啥了不起。在凉水泉子的地面上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说了算我说不让你动就不让你动不信你试试?”

    侯四爷捋捋胡子往地下吐口痰说:“朱老三你别茅厕里放枪嚇尸屎(把式)。老子一不抢男二不霸女不偷不抢不犯王法你能把我的球咬掉!”

    这回可是当兵的遇秀才想打又不敢打想骂又骂不过只好支着耳柼ぢ盍恕F卑芑档闹烊槐咄白咭槐呋赝防此担

    “好好你厉害你厉害。你等着、你等着……”

    “我等着我磨道里等驴着哩!”

    侯四海没等着朱三凉水泉子换了领导董传贵说:

    “四爷干是可以凉水泉子荒山荒地多你哪儿想栽你就栽几棵。不过有个条件可不敢累坏了。闹出病来还得派人侍候您我给广胜那儿也不好交待。”

    四爷笑了说:“行传贵我听你的。”

    二、关于安桂花同志的情况汇报

    安桂花性别女年龄五十八岁家庭出身贫农文化程度文盲家庭成员及社会关系(注:烈属)。安桂花同志的主要问题……

    五奶奶安桂花在凉水泉子可是个大大有名的名人。她是大脚板、大高个、大脾气、大嗓门、大……。五奶这人不是几个“大”字就可以概括的她在村里留下了许多故事:

    五奶的“五”字是从老伴那儿承袭来的。茂林他爹给一家地主扛了二十年长工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凑够了娶媳妇的钱。当时也巧安桂花因为脚大正愁嫁不出去呢就跟了比她大二十二岁的茂林他爹。小女人嫁了个大丈夫一进门就沾光不是嫂子就是婶三十多岁就成了奶奶辈了。老伴去世的时候她还不到四十岁。娘儿俩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把儿子拉大了。儿子嚷嚷着要参军五奶二话没说高高兴兴打儿子上了前线。安寡妇身高体壮样样活都能干得来什么上山砍柴下田种地哪样也难不住她而且也不比哪个男人干得差些。儿子董茂林血洒疆场噩耗传来村干部硬着头皮把茂林牺牲的消息告诉她五奶刹时尤如五雷轰顶心胆俱裂大叫一声“我的儿啊”当即背过气去整整三天三夜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时有时无村上的人都认定五奶完了。五奶是军烈属于国于民都是有功人员后事安排不可草率。村上领导连夜开会研究有关事宜并派人选定位置及早挖好墓坑以备不时之需。谁知她第四天清晨醒来朱三等几个村上的头面人物忙不迭地还要继续给她做思想工作反被她抢白一通说:

    “去去去!改朝换代哪有不死人的道理?解放这么大的中国死了多少人一个茂林算什么?老娘啥都懂用不着给我上大课!”

    五奶脾气大村上挨过她骂的人不少。大家都知道她就那种性格谁也不和她计较。而她自己早上骂过的人中午就忘了晚上还主动给人家打招呼:“吃过了?”“吃的啥?”“没事到我家去坐坐。”像这样没心机的人谁还好意思和她记仇结恨?五奶脾气不好是实但心眼不坏从没听说她坑害过什么人。偏偏这时候村里生了一件事。

    五奶家后院有一棵大枣树每当枣儿由青变白要红不红的时候就会招来一伙半大不小的馋嘴娃娃趁她不注意或者是不在家偷偷爬到树上打枣吃。这一次正好让她当面撞上五奶大吼一声那是多大的嗓门别说几个狗屁不通的毛孩子就是再大一些的也能吓个够戗。七八个尕娃娃顿时手忙脚乱连哭带叫跳树翻墙纷纷落荒而逃作小鸟兽散。有个叫尕顺的尕娃爬到最高处又装又吃正得意呢!怱见五奶奶凶神恶煞般地杀将进来小家伙被人挡住下不来干着急没办法一不留神“哧溜”一声从树枝上滑了下来。尕顺一落地就再也没有爬起来双手抱腿痛得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大叫。五奶见状赶忙扔掉手里的家什背起尕顺一蹓烟儿把小家伙送到家。尕顺爹朱六褔外号人称麻狼光听名字就知道啥来头。六麻子一看儿子成了这模样恼恨交加恶狠狠地冲五奶吼道:

    “安寡妇你好狠心!为球几颗破枣子把娃伤成这样你安的啥心你是?”

    要是放到过去五奶岂是饶人之人。可是如今人家的娃娃吱哇乱叫、满地打滚。人心都是肉长的放谁谁不心痛?真要是摔坏一条腿多少也有她的一份错。所以五奶没吱声红着脸任由人家去骂。

    六麻子也是骂就骂几句呗!可是他骂起来就没完骂了小的骂老的骂了活的骂死的。五奶赌气回到家里找了一把锯连夜把那棵老枣树放翻。装了半麻袋枣送到朱六福的家里说:

    “六褔子树刨了枣没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尕顺的腿断了花多少钱找我说话!”

    尕顺的腿让村上的光脚大夫给治坏了两条腿不一样长成了半跛儿。朱六福是个惹不起天天找到五奶的门上要药费钱。

    五奶一气之下把儿子董茂林的抚恤金悉数揣到怀里背上尕顺上省城到了一家最大最有名气的大医院。

    也是他们时运不济来的不是时候。这家医院的几位能干的骨科专家不知犯了啥毛病多少书没念够又跑到农村听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课去了。早知道上凉水泉子呀凉水泉子贫下中农多。也真是贫下中农会看病她还用得着往城里跑?新上来的几位根正苗红样样都好就是技术差点。颤颤抖抖地给娃做手术不知刀子划错了啥地方聋子治成了哑巴。住了两个多月的医院花了一千多块钱两条腿变成了三条腿(拐杖)。

    杀人不过头沾地。麻狼朱六福是聪明人他知道再怎么样也定不了安寡妇的死罪她手头那点钱也捣腾得差不多了再怎么整也没多少油水了。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把尕顺推给安寡妇去球!因而就说:

    “五奶呀反正娃已是这样了。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您老人家了我看是这样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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