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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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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民们是什么时候向法院递交起诉书的,梁夏毫不知情。

    要是相信因罪获罪,梁夏会笑死。有人要整他。此人是谁?梁夏想都不用去想。他觉得自己还是把周恕淳想得太宽容了。几百万的生意朋友,到上千上亿万可能就是死敌。本来嘛,周恕淳为什么要把梁夏拉进来分账?梁夏给他搭好桥就可以消失了,这项目完全不需要梁夏。

    都已经刑事拘留了,接下来就只有2个可能,一个是逮捕,一个是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接下来,公安机关开始侦查,之后检察院审查起诉,然后法院进行审判。当然,如果危害轻微,不认为是犯罪的,在侦查阶段就可能撤销案件,或者检察院作出不起诉决定,或者法院宣判无罪。即

    便这样,行政性的处罚也是无法逃避的了……

    周恕淳干得漂亮啊!

    警察让梁夏留地址,要寄送拘留通知书。梁夏写了艾北的地址,不过写收信人姓名时写的却是菱角。既然不能打电话,也没法让人来探监,起码通知书能让艾北明白该去做什么。

    艾北收到通知书时愣了数秒。梁夏的意思,显然是让他去找菱角。就是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文化部女孩儿。可那女孩在北京,又是文化部,和这事八竿子打不着,就算她家里有关系,等到运作成功,只怕梁夏早被批捕了。

    艾北的舅舅张处长如今是张局长。张局长听上去名头颇大,细究起来其实是个分局的头。张局长得知是梁夏的事就说把他关着吧,关起来就对了,这小子一直都危害公共安全。艾北说这事也不复杂,农民们无非是要钱,把钱退给他们,让他们撤诉就完了。张局长说你要是肯烦这神你就去吧。

    退钱说起来简单。艾北看到梁夏公司的细账后才知道,梁夏只拿了其中的小部分,大部分都被周恕淳拿去了。而周恕淳却与此案毫无关系,他的身份不过是被聘用的专家而已。

    周恕淳会把钱吐出来吗?艾北知道没可能。

    但时间紧迫,一周之内如果不解决此事,等到正式起诉就晚了。艾北想到了那个文化部女孩儿。可他没有那女孩的联系方式。

    艾北给周恕淳打电话,说周导你认识苏杭婚礼上那个梁夏带来的女孩子吗?

    周恕淳说不熟。

    不熟就是认识了。艾北又说,没别的事,就是我们科里女同事到北京出差,想找个女孩做向导,买点衣服化妆品什么的,我想麻烦那女孩陪陪。

    周恕淳直接让菱角去艾北单位。

    艾北倒吃了一惊。怎么这女孩不在北京却在昆明?

    菱角听艾北把来龙去脉说完之后,不知该如何作答。梁夏从没教过她。她尽量不多说话。

    “我帮不上忙。”菱角说。

    艾北进一步解释:“不是让你去北京找人,是借点钱先把事平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菱角看着艾北伸出手指比了个数。数量多少在她都没有区别,她没有钱。

    她的态度让艾北非常失望。

    菱角和艾北相对无言闷坐良久。菱角冒出一句:“周恕淳有钱。”

    还用你说吗?艾北没好气。

    菱角说:我找他要钱。

    菱角真的找周恕淳要钱去了。她的底气是她手里的录音笔。

    那是梁夏交给她的。

    梁夏说假如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周恕淳办,而自己又无法出现的时候,就拿这支笔去找老周。

    菱角把录音笔寄存在银行保险柜,自己拿了份复制的U盘。

    周恕淳用螺丝刀把U盘拧成小碎片,丢进垃圾桶。然后他开始打菱角。

    梁夏曾告诉菱角,拿这东西找周恕淳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去。

    菱角本来想让艾北和自己一起,但当她发现艾北仍将自己视为梁夏女友的时候,她放弃了原来的想法。

    她不愿意让艾北发现自己和周恕淳混在一起,也不愿意让艾北知道自己是什么人。那与自尊无关,她早就忘记什么叫自尊了。那只关乎承诺。

    “好多人都有这个录音。”菱角一边躲闪着周恕淳的皮带一边说,“你打死我也没用的。

    周恕淳最懊恼的就是这个。

    这几乎还是个孩子的丫头居然是个探子。他花在她身上的心血,竟没有收到半分功效。她的心竟然从未为他所动。

    周恕淳放下皮带,把遍体鳞伤的菱角抱在怀里:“我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你。以后你就不是借住了。然后我再给你五万块钱现金,你看怎么样?”

    菱角不知道如何表示自己的反对,她想了想,找到一句最有效的谎言:“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周恕淳看着她。

    菱角又说:“你必须出钱。不然大家一起死。”

    周恕淳抓住菱角的头发往茶几上叩,菱角的头被撞出连续不断的闷响。菱角居然还在说话:“你打好了。我从小被打到大,我的腰都被打断过,我冬天被人扔到冰河里冻过,我被倒过来吊过一天,卖到山沟里去那次,他们全家把扁担都打断好几截,我打赌你打我到天亮我都不当回事……”

    菱角说到这里中断了。她倒在茶几下方的地毯上一动不动。

    周恕淳把她拎起来摸她的鼻息。还好,她没有死。菱角很轻,像个断手断脚的布娃娃挂在周恕淳腿上。

    周恕淳将她甩回地板。

    周恕淳倒了杯红酒。他需要慎重思考。假如梁夏出来了,这小子会如何对付自己?假如他不出来,这次他罪不至死,那么等他在深牢大狱里经过那些精英的培训之后再出江湖,又会如何对付自己?没准那时候自己已经死了。周恕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法律百科,他要查查梁夏这回到底能判几年。

    看错梁夏了。周恕淳想。

    艾北给周恕淳打了个电话,他说:“菱角在你那吗?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艾北也是同谋。

    那说明苏杭也是。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们关系这么铁?

    艾北接着说:“我给苏杭打过电话了,晚上一起出来坐坐吧。”

    连艾北也是笑面虎。

    周恕淳没工夫想钱的事,他发愁拿这个被打得只剩半条命的菱角怎么办?就算是梁夏可以暂时丢在一边,可菱角这样子要是被那俩小子看见,大可以兴风作浪,没准诬告自己意图先奸后杀,最可怕是菱角还不满十八岁。

    梁夏此局套得叫一个狠!

    梁夏被警察带进了看守所。警察检查完身体,按规定搜走了腰带、皮带后,梁夏拎着裤子、光着脚进了“仓”。大铁门里面,房间有二十几平方米,呆了二十七八个人,在押人员忙着做灯花、编织、穿珠子,这是看守所规定的劳动任务。

    梁夏的到来让大家很兴奋。

    “脱衣服,浇头。”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说,后来梁夏知道他是号长。屋里有个天井,梁夏被叫到天井中央“过关”。凉水浇了二三十桶,还有二十多个人围着,盯住看,梁夏脱光了站在那里。

    浇完头,号长叫去劳动。穿了一上午珠子,中午一口饭没吃下去。晚上10点,大家陆续睡下。50厘米高的大通铺上睡了十几个人,连一只脚都插不进去。这时号长发话了,你睡“皇宫”吧。

    “皇宫”在这里指的是茅坑。因为铺位有限,有一半的犯人要睡到通道和“皇宫”边。

    这是个很特殊的社会。号里有28个人,分为3个等级,从高到低分别为“一斤”、“二斤”、“三斤”。“一斤”是号长和当头的几个人,即“高层”;“二斤”是中层;“三斤”是新来的和地位低下的嫌疑人。

    起初也有人欺负梁夏,打了一次架,人家就不敢小看了。在号里如果是软蛋,那就有洗不完的衣服,洗不完的碗。有一个房管局的前科长就比较软蛋,总是受人欺负,这种人是多数。

    并不是所有的牢头都是狱霸。只有当牢头太凌厉霸道,警察又不够负责任时,才会变成“狱霸”。

    在这个看守所,一个警察要管两个号,每个号都有二三十人,直接管理是不可能的,都通过号长来遥控。

    做号长意味着有利益上的好处。在外面,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资源在这里被无限放大,成为人人羡慕的东西。号长,吃东西会多一点,少干点活,晚上睡觉位置大一点。

    当号长还有一个好处,每天都“出仓”两次,向干部汇报工作。这是了不得的待遇,绝大多数的犯人,无论关几年,只有进仓、出仓两次。

    号长也掌握着资源分配的权力。比如睡觉,每天晚上,睡床上和“皇宫”,天差地别。值班分成早、中、晚三班,中班正好是半夜,是最难受的,怎么排班,也是号长一句话;饭菜很差,一菜一汤,青菜都煮黄了,可是能否吃到一口菜,也得号长说了算。

    熄灯以后的看守所,是炼狱般的世界。躁动难安的男人们还原兽性,尽情释放出最彻底的阴暗。 

18 情潮

   今天是第五天。

    看守所里犯人的皮肤都白。松软轻浮的白,很像是冲气玩具,拔了气门芯便会瘪缩成一张低劣的塑料薄膜。梁夏把手里串好的珠子举起来对住光线把玩,廉价的彩珠在光线中发散出水晶般动人的光芒,就像是夜半时分盛装出现的灰姑娘。

    灰姑娘的教母是仙女,仙女的魔法棒在闪耀。

    梁夏也被魔法棒点中,他自由了。

    只是短短五天。

    一百二十个小时。

    生与死究竟是什么?在过去的一百二十个小时里梁夏想过无数次。每一天结束时每一天死去。究竟怎样的人生才称之为圆满?睡去了,假如不醒,那便没有明天,那便是一生。什么才是死去的最佳时点?应该是没有遗憾的那一天吧?

    就是那样的。

    梁夏走出看守所大门时看见了自己的三个同学:艾北、苏杭和宋般若。还有被纱布包成了小尼姑的菱角。

    菱角戴了顶帽子,用以遮挡头上的纱布。

    有首歌这样唱:请清风休将他叫醒,请轻风吹得更加轻,月亮下望着我的他,心底的情潮涨未停。

    宋般若把菱角往前推,菱角犹豫不肯,用手拉住帽檐往下拽,梁夏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会,说:“拉什么拉,还不是和原来一样。”

    菱角不确定这是赞扬还是讥讽,求助地望向宋般若。宋般若对梁夏说:“结婚吧,这样你就知道什么是责任了,起码知道珍惜自己。”

    艾北说:“苏杭和周恕淳谈了一个小时。要不然老周……”

    苏杭不让艾北说下去,打断了他:“出来就好,找地方吃饭吧。”

    同学聚会,就是梁夏的批斗会。永远如此。

    他在批斗声中吃完了午饭。

    批斗中始终保持沉默的苏杭开口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不改,以后你闯的祸只会更大,我们也帮不到你。”

    宋般若误会了梁夏的沉默:“我们知道你的财产被查封了。你现在又没工作。阿普奶奶家也不在昆明,我们商量好了,我们去苏杭家里住,我们的房子给你和菱角。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梁夏说:“那你们可得把房间收拾干净了,别让我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杭恼火:“说什么呢!”

    “说你呢!”梁夏瞪他一眼。苏杭扭开脸不理他。

    艾北说:“梁夏,你的嘴真贱。”

    苏杭和宋般若的家很香。那是宋般若的香气,窗明几净,井井有条。连厨房的洗菜池都看不见污垢。梁夏坐在小饭厅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菱角,他觉得如果这就是婚姻生活的话,似乎确实蛮好的。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菱角做的菜不是一般的难吃。

    “宋般若没教你吗?”梁夏质问。

    菱角说:“她还不如我,她家是苏哥哥做饭。”

    梁夏语塞。苏杭做饭?他想象不出来。那宋般若经常送饭是怎么回事?

    “那是苏哥哥头天晚上做好的。”菱角解释。

    果然眼见非实。

    梁夏暗喜,看来苏杭也不是像外表那么风光。

    在北京,梁夏有八套用俱融乡下几个农民的名义购置的小公寓。这些精装小公寓位于寸土寸金的国贸中心,按如今的房价,足够梁夏过日子。何况每月还有不菲的房租收入呢!但对梁夏来说,那并不是他的目的。

    生活有时是需要微服私访的。

    接下来很快要面对的是生计问题。要不先找个工作吧,试试像大多数人那样活。

    这对梁夏来说明显是向没财商的老百姓们看齐。

    在货币高涨的时代,如果你不是投资家,很有可能从中产收入阶层滑向贫困阶层。如果你是个勤劳的工薪阶层,没有从事投资,那么你的生活水准必然出现大幅下降;如果你是个善于观察风向的投资者,那么你有可能成为先富一族。

    要从中产收入阶层成为穷人非常容易,只要家中有人得重病,或者企业破产倒闭,或者你什么也不想、只是循规蹈矩领取工资,生活水准就会步步降低。

    单纯就财富来说,抛弃艰难的实业,涌入投资市场,断绝成为工薪阶层的想法,是最正确的选择。只是,这种方式对于单兵素质要求过高,因此将很多人阻拦在财富大门之外。

    梁夏开始准备简历。如何交代毕业后至今自己在干什么呢?难道写自己其实从没有过人事主管所定义的工作经验?说实话果然痛苦。梁夏查北京工商局网站,编造了几个小公司的工作经历,然后把简历投给一些中等规模的单位。大公司进人比较正规,要是人事部打电话核实就完了。

    先到普通公司混几年,然后再跳槽到大一点的单位,再然后……畅想未来的过程中,梁夏发现自己又落后了。事实上,在三十岁的时候重新开始,很难不落后。

    但他还是决定尝试。尝试换种态度生活。

    那天苏杭和周恕淳谈了一个钟头。

    置换的是同等数目的项目收益。本来,自从苏杭毕业,周恕淳对他的纠缠就开始逐渐失效,到生物研究所之后,周恕淳以研究员身份带课题组,苏杭做他副手,内行谁都知道,课题组里副研究员、博士后、博士、客座之类一堆帮手,能力最强的就是苏杭。所长早就有意让苏杭单独带队,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年,周恕淳就没有可用之兵了。

    这意味着他的成就将裹足不前。如果他想维持荣誉和威信,就必须放弃在外面兼职做项目的时间,抽出精力来做苦行僧。

    这时候苏杭承诺帮他赚钱,对周恕淳当然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作为苏杭自己,他很痛苦,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学术上失去自由和梁夏的失去人身自由,很难判断哪一种更严重。周恕淳最多盗名窃誉,倒不会掺和苏杭的具体工作。苏杭这段时间天天在实验室泡到夜里十一二点,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宋般若。

    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她。

    从研究所回家,经过市图书馆。林荫道上街灯有好几盏都坏了,黑黢黢默立着。苏杭走得不快,他猜想宋般若可能还没睡,走慢一些,等她睡着再到家。正在低头寻思,身畔低低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先生。”

    苏杭的胳膊同时被轻轻扯住。苏杭吓了一跳。

    女人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仍是低低的声音:“先生,去我家洗头吗?”

    苏杭把胳膊抽出来,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女人仍是扯他的胳膊,苏杭被缠得烦,提高声音说:“离我远点!”

    女人不放手,苏杭已走到有灯火处,那女人的脸登时清晰的现在眼前。

    像在哪里见过。

    苏杭没有细想,推开她往前走。那女人却欣喜地低喊:“苏博士!”

    这下苏杭想起来了——附属医院哮喘科小患者的妈妈。

    女人说:“苏博士,那天真是谢谢你!你去我家吧,我给你免费按摩。”

    苏杭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问:“你女儿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女人黯然低下头,说:“我们从乡下来的,没别的法子,要治病。”

    “孩子爸爸呢?”

    女人说:“在广州做搬运。回不来。”

    苏杭说:“我去看看孩子吧。”

    女人带路。住处离附属医院很近,在小区地下室。进门就看见一张床,床后挂着印花塑料窗帘,绕过窗帘,又是一张小床,小女孩没睡,坐在床上玩一只矿泉水瓶盖,不停打喷嚏。苏杭俯下身看她,小女孩抬起头,很快认出了他,对苏杭咧开嘴笑:“叔叔好。”

    苏杭伸手把孩子抱到膝盖上:“让叔叔看看。”

    孩子很听话。苏杭把手伸到肺区,稍稍用力,小姑娘干咳起来。

    “晚上她睡得怎么样?”

    “经常喘醒,趴着睡才好些。”

    苏杭想把小姑娘放回去,但小姑娘搂住他的脖子不放。苏杭问:“她现在每天吃什么药?病历拿来我看。”

    病历上几乎没有用药记录。每天只是吊水。

    小女孩猛然从苏杭怀里挺起腰,以一种强迫姿势端坐着,头向前伸,双肩耸起,双手用力撑住,用力喘气。苏杭抱着她往外走,女人跟着。

    小区门口有24小时药店,苏杭叫营业员拿一只喷雾器,让孩子张嘴,喷进药剂后,哮喘得到平息。苏杭把喷雾器交给女人。然后找营业员借了纸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纸上写饮食宜忌。

    “尽量少吃盐。”他说,写到摄入营养品名称时,他停下笔,写了有用吗?停顿了一会,还是仔细写上。

    “出门戴口罩,家里打扫卫生的时候不要让孩子吸入灰尘。”他说。

    撕下纸交给女人,把孩子也交给她。转身走出药店。

    女人抱着孩子追上来,拦在他面前,似乎有些羞愧,顿了一顿,说:“你能给想想办法吗?你看孩子怪可怜。”

    苏杭苦笑:“这种病,食补最重要。生活环境也重要。”

    他不知还能再说什么,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怯怯的童音:“叔叔救救宝宝。”

    如果能救,为什么世界上还在研究这个课题?

    苏杭觉得心里很堵,但他没有办法就这样当着孩子的面一走了之。

    “带孩子回去吧,别在医院浪费钱了。你把地址给我,以后每个月我寄营养品和药给你。”

    女人几乎不能置信地看着苏杭。

    苏杭感到疲倦:“明天你把地址给护士就行。我会去取的。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苏杭回到家里时,父母的房间都已经静悄悄没有声息,打开自己的卧室,宋般若靠在床头看书,见苏杭进来,嫣然一笑。

    苏杭往沙发里一靠,手支住头,片刻之后才对宋般若说:“怎么还不睡?”

    “等你呀!”宋般若答。

    苏杭看了她很久。

    宋般若嗔怪的:“看什么呀!”

    苏杭仍然注视她:“你觉得世界美好吗?”

    宋般若说:“不特别糟。”凑到苏杭面前逗他,“你不知道我的世界因你而美好吗?”

    苏杭不再说话,只是凝望她。

    宋般若伸出手指,轻划他的鼻梁。

    梁夏找的工作是医药代表,成天跑医院拉关系。就他的专业来说,勉强也算能沾上边。菱角呆在家里负责做饭。她向梁夏提过结婚,梁夏的回答是“绝不可能”。但他同时又说:“我赚的钱永远有你一份。”

    梁夏做医药代表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在周恕淳面前晃悠。周恕淳每次看到他都笑容可掬,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挚友。那一百二十小时,似乎从未在他们之间发生过。

    梁夏代理的就是周恕淳主持研发的几类药。所以,继周恕淳的药厂厂长成了梁夏老板之后,附属医院药剂科科长也成了梁夏的客户。周恕淳不得不看着梁夏在他的领地欢蹦乱跳。

    周恕淳问苏杭:“梁夏到底想干什么?”

    苏杭回答:“上班啊,挣钱啊。”

    “这不行!”周恕淳说,“他这肯定是不怀好意。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你看我们将来研制出的药,还是要经过梁夏的营销嘛。”

    “不至于吧,梁夏不过是医药代表而已,和你打交道的再怎么也是大区经理。”

    “不打不相识这话非常好。我和小梁之间有误会。”

    苏杭说:“别找我,我最不会做思想工作了。”

    周恕淳索性掇条凳子坐在苏杭身边,苏杭正在写实验报告,周恕淳存心不让他写:“小苏啊,梁夏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但是他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吧?他总是胡作非为对别人也不公平是不是?当然现在他很好了,他走了正道。所以我们要重新团结在一起。”

    “人家没想和你团结。”

    “那是他小心眼!我可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苏杭笑,但不说话,继续写他的报告。

    周恕淳使出杀手锏:“我找到自愿试药的了!”

    苏杭的笔尖僵在空中,他没有看周恕淳,但神色瞬间郁积起来。

    “我再告诉你这些试药的人是谁找到的:就是梁夏!如果他从这个环节开始介入,那么最终这个药通过审批后再上市时,他就可以拿到更多折扣。”周恕淳知道苏杭在听,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可是你看,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一点都没变。他能力那么强,很快就会是大区经理,很快就能折腾出又一桩大事,你就拭目以待吧。”

    苏杭咬了一下嘴唇,脸色发白。然后他平静地回答:“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对你和对他都是。”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自愿试药的病例里有你认识的那个小女孩。”

    苏杭终于扭头来看周恕淳,他的表情错愕。

    周恕淳说:“这得佩服梁夏,他实在太有本事了。并且,这次不是上次那种针剂,是我们国产的新药,补助不是十块,而是一万!谁都知道补助越高危险性越高,那些穷人到底还是惜命,宁愿十块十块的挣也不想冒一万块的风险。所以能找到理想的患者是很不容易的。”

    苏杭抓起手机拨号码,手指发抖。周恕淳可以很清楚的听见梁夏的声音。

    梁夏说:“是自愿的。她已经签了协议,没什么不符合程序的地方。你不是第一天学生物,这再正常不过了。太感情用事是成不了大器的。”

    苏杭攥紧电话,梁夏没有错,最起码现在大家都这么在做。周恕淳也没有错,相反的,人们把赞誉和鲜花都献给了他。可为什么自己却指尖冰冷?

    苏杭使劲敲那间地下室的房门。

    屋里忙乱一阵后,门板向后裂开一道缝,女人蓬松的脑袋探了出来,她看见苏杭,松了口气。这时女人身后出现了一个衣着不整的中年男人,古怪地瞅了眼苏杭,便吹起口哨愉悦地离去了。苏杭把门推开,用的力量很大。女人忙不迭跟进来将门又掩上,嘴里说苏博士你别生气。

    苏杭不理她,从窗帘后面找到小女孩,掳起袖子查看她的手臂,还好,没有针孔。女人在他身后长篇大论地解释。

    营养品和钱都寄给老公了,老公在外干力气活没的好吃,身体要坏了。老公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女儿。女儿可以免费治病,想通了没啥子不好,医院的人也说其实试药没什么。

    苏杭一反常态地喊起来:“他们说每种药推广到临床试验前,都经过了动物试验、毒性试验等等等等环节,也经过了医学专家、法律各界专家组成的伦理委员会论证和国家药监局的批准,风险系数非常低。另外,最主要的,由于受观念这些因素的影响,很多公众不知道、不赞成或不理解试药的行为,但从药物研制的角度看,这个环节很必要。你这么做,也是为医药行业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是这样说的吧?是吧!”

    女人蹲在地上,双臂交错抱在胸前,她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甚至脑门正中还留着清晰的口水印迹。女人尖声嚷起来:“她长大了还不是和我一样!她还有病,嫁个没出息的男人,受穷,男人不要她了,她就没活路!她不是你们那种养法!死活都是命!就算现在死了,也未必不是好事!你能帮我什么!你又不会娶我回家当老婆,有什么用!”

    小女孩对争吵声似乎司空见惯,她没有哭,只是用小手紧紧攥住苏杭的衣服,贴在他胸前。苏杭忍不住吻吻她的小脑袋,小家伙似乎期待已久,迅速爬起身,在苏杭脸上响亮地回吻了一下。苏杭低沉地说:“你不在乎只是因为她还活着。你体会不到失去亲生孩子是什么心情。那时候就算你想拿自己的命去换,也迟了。”

    女人在哭。

    苏杭说:“像妈妈那样去爱她吧。求你了。”

    他把小女孩交给女人,女人接了,哭得越发凄厉。苏杭加重了语气:“如果再让我知道你签试药协议,以后你一分钱都休想从我这拿。”

    从地下室往地面上走,是深长的甬道。出口处的光明小得像微弱的烛光。甬道阴寒,那些堆积的杂物汇聚成奇怪的气味,经年不散。在这条黑暗的甬道上行走,异常力不从心,甬道漫长得像无数明天。终于到达出口,苏杭已心神交瘁。

    周恕淳还在实验室。见苏杭去而复返,他就像揭示巨奖得主的那些主持人一样,用戏剧性的语调高声说:“梁夏是个奇迹,我没说错吧!”

    苏杭在桌前站了好一会,什么话也不说。

    周恕淳倒很是感慨:“我们国企药厂不容易呀。老百姓迷信进口药,我们好容易研发出一种,连实践的机会都很难得,从研发到推广,再到临床,快赶上二万五千里了。我们技术落后,也不全是我们科研人员的错。小苏啊,你得放长远看,每一项医学成就,都是踏着无数实验动物的尸体和**标本的鲜血得来的。我们只需向前走,然后对这些奠基的生命给予铭记和尊重。”

    周恕淳拨通了梁夏的电话,把手机递给苏杭:“梁夏找你,他让你帮忙看一下,那小女孩的试药程序中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防范的。”

    苏杭接在手里。

    周恕淳听见苏杭平静地说:“不要找那个小女孩。我有一个更理想的病例。”

    然后,周恕淳看着苏杭转身走到冰柜前,打开厚重的密封门,从试管架中抽出那支提炼出来的高纯度病毒原液,用一次性针管吸入,然后卷起衣袖,对准自己的静脉打了进去。 

19 格物致知

  博学并不能使人智慧。否则它就已经使赫西阿德和毕达哥拉斯更加智慧了。一个人或者本来就是,或者永远不会是哲学家。一个观念就其本身而言并不比别的观念更加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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