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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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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铭
【由文,】
序言:更多、更多的世界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这是一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不过必须注意的是:看似。
多年前我曾经收到过一张生日卡,上面写的那句话很动人:最精彩的,其实就是世界本身。也就是看到这句话不久,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环游世界,因为总觉得有必要认识下自己生活的这个星球。也就是有了这个愿望后不久,我想到了刚刚提到的问题: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在好奇心驱使下,我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和方式,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寻找答案。但是我发现,谁也说不清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就在我为此困惑的时候,某次听一个是精神科医生的朋友说起了一些病例。然后好像明白了一些:明白为什么没人能说清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了。
道说:这里是人间;佛说:这里是六道之一;上帝说:这里是天堂和地狱之间的战场;哲学说:这里是无穷的辩证迷雾;物理说:这里是基本粒子堆砌出来的聚合体;人文说:这里是存在;历史说:这里是时间的累积。所有的解释都在这里。
看来,这个世界是有无数面的不规则体。
于是我开始饶有兴趣地问身边那些熟悉的人:“在你看来,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不过,并没得到态度认真的回答。
为什么呢?大概因为很少有人想过这个问题,也很少有人真的愿意面对这个问题,因为大家都在忙着挣钱,找老婆,升职……很少有人在乎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更多的人对于我这种不忙着挣钱,不忙着找老婆,不忙着升职的行为表示不解,同时还半真半假地表示关注:你疯了吗?
那么好吧,我决定去问另一个人群——“精神病患者”们,或者说,我们眼中的精神病人。我带着复杂的心态,开始接触这个特殊的群体,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
我曾经接触的那些精神病人和心理障碍者,有相当数量的人逻辑极为清晰(必须承认这也是我筛选后的结果),当然前提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观里。而且大多也没那么危险——狂躁症的除外(这个得冒点儿风险,例如被袭击)。但总体说来,只要做好心理和生理准备就没太大问题。
精神病人也有迥异的性格和行为方式:有喜欢滔滔不绝的,有没事找事的,有沉默的,有拐弯抹角的,跟大街上的众生相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们会做些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会有我们从没想过的观点。他们的世界观令人匪夷所思,他们以我们从未想到的角度观察着这个世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认为精神病人是难以沟通的。
我想,一些行为只看结果不见得能看明白,要是了解了成因就会好得多。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之后4年的业余时间,都在做这一件事情——和精神病人接触。
某天中午,我突然决定结束了。一年之后,我决定把我积累的那些写出来。于是也就有了你现在看到的这本书。
我希望读者能:拨开文字和表象的迷雾,更开阔地接近这奇妙的世界。我更希望,看完这本书后,你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邪门歪道、违法乱纪、钻牛角尖的不算)。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我只希望这本书是一扇窗,能让你看到更多、更多的世界——他们眼中的世界。我也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很坦然地说:“让我来告诉你,在我眼中,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最后,是感谢。
非常感谢武汉大学出版社北京图书策划中心对此内容的重视和关照,以及汝怡编辑为这本书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内容方面必须感谢以下几位朋友(排名不分先后):
感谢杨晨医师、感谢太史明月医师、感谢王建国医师、感谢马长春医师、感谢王阳教授、感谢王成斌教授,以及几位不愿意署名的朋友。
感谢朴岸导演给我的诸多建议。
特别感谢远在英国的Kelly Guo小姐在我收集资料期间给予我的无私帮助。
谢谢大家,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这些帮助,才有了这本书。
正文
生命的尽头
有那么一个精神病人,整天啥也不干,就穿一身黑雨衣举着一把花雨伞蹲在院子里潮湿黑暗的角落,就那么蹲着,一天一天的不动。架走他他也不挣扎,有机会还穿着那身行头打着花雨伞原位蹲回去,那是相当的执着。很多精神病医师和专家都来看过,折腾几天连句回答都没有。于是大家都放弃了,说那个精神病人没救了。有天一个心理学专家去了,他不问什么,只是穿的和病人一样,也打了一把花雨伞跟他蹲在一起。每天都是。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终于有一天,那个病人主动开口了。他悄悄的往心理专家这里凑了凑,低声问:“你也是蘑菇?”
这是我很早以前听过的一个笑话,好笑吗?
我不觉得。
类似的事情我也做过,当然,我不是什么心理专家,也没把握能治好那个患者,但是我需要她的认同才能了解她的视角、她的世界观。
她曾经是个教师,后来突然就变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蹲在石头或者花草前仔细的研究,有时候甚至趴在那里低声的嘀咕——对着当时她面对的任何东西,也许是石头,也许是棵树,也许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如此的执着,好几年没跟人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就自己认真做那些事儿,老公孩子都急疯了她也无视。
在多次企图交谈失败后,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跟她做着同样的事情,那是我。
与她不同的是:我是装的,手里攥着录音笔随时准备打开。
那十几天很难熬,没事儿我就跑去假装研究那些花花草草、石头树木。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猜我也快入院了。
半个月之后,她注意到了我,而且是刚刚发现似的惊奇。
她:“你在干吗?”
我假装也刚发现她:“啊?为什么告诉你?你又在干吗?”
她没想到我会反问,愣了一下:“你到底在干吗?”
我:“我不告诉你。”说完我继续假装兴致盎然的看着眼前那根蔫了的草。
她往我跟前凑了凑,也看那根草。
我装作很神秘的用手捂上不让看。
她抬头看着我:“这个我看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边好多呢。”
我:“你没看明白,这个不一样。”
她充满好奇的问我:“怎么不一样?”
我:“我不告诉你!”
她:“你要是告诉我怎么不一样了,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
我假装天真的看着她,那会儿我觉得自己表情跟个白痴没区别。
我:“真的?不过你知道的应该没我的好。”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看着小孩似的忍着笑:“你不会吃亏的,我知道的可是大秘密,绝对比你的好!怎么样?”
我知道她已经坚定下来了,她对我说话的态度明显是哄着我,我需要的就是她产生优越感。
我:“说话算数?”
她:“算数,你先说吧。”
我松开捂着的手:“你看,草尖这里吊着个虫子,所以这根草有点儿蔫儿了,其实是虫子吃的。”
她不以为然的看着我:“这有什么啊,你知道的这个不算什么。”
我不服气的反问:“那你知道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笑了下:“我知道的可是了不起的事儿,还没人发现呢!”
我假装不感兴趣低下头继续看那根蔫了的草,以及那个不存在的虫子。
她炫耀的说:“你那个太低级了,不算高级生命。”
我:“什么是高级生命?”
她神秘的笑了下:“听听我这个吧,你会吓到的!”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她拉着我坐在原地:“你知道咱们是人吧?”
我:“……”
她:“我开始觉得没什么,后来我发现,人不够高级。你也知道好多科学家都在找跟地球相似的星球吧?为了什么?为了找跟人类的相似的生物。”
我:“这我早知道了!”
她笑了:“你先别着急,听我说。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要找跟人类相似的生物呢?也许那个星球上的生物都是机器人似的,也许他们都是在硅元素基础上建立的生命……你知道人是什么元素基础上建立的生命吗?”
我:“碳元素呗,这谁都知道!”
她:“哎?你知道的还挺多……我开始就想,那些科学家太笨了,非得跟地球上生物类似才能算是生物啊?太傻了。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那个星球上的外星人跟人类不一样,外星人不呼吸氧气,不吃碳水化合物,它们吸入硫酸,吃塑料就能生活,那我们就很难跟他们沟通了。所以,科学家不笨,他们先找到跟地球类似的环境,大家都吸氧气,都喝水吃大白菜,这样才有共同点,生命基本形态相同,才有沟通的可能,对吧?”
我不屑的看着她:“这算你的发现?”
她耐心的解释:“当然不算我的发现,但是我想的更深,既然生命有那么多方式,也许身边的一些东西就是生命,只是我们不知道它们是生命罢了,所以我开始研究它们,我觉得我在地球上就能找到新的生命形式。”
我:“那你都发现什么是生命了?”
她神秘的笑了:“蚂蚁,知道吧?那就是跟我们不一样的形式!”
我:“呸!小孩都知道蚂蚁是昆虫!”
她:“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其实蚂蚁是细胞。”
我:“啊?什么细胞?”
她:“怎么样,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其实蚂蚁都是一种生命的细胞。我命名为‘松散生命’。其实蚁后就是大脑,兵蚁就是身体的防卫组织,工蚁都是细胞,也是嘴,也是手,用来找食物,用来传递,用来让大脑维持。蚁后作为大脑,还得兼顾生殖系统。工蚁聚在一起运输的时候,其实就是血液在输送养分,工蚁是兼顾好多种功能,还得培养新生的细胞——就是幼蚁。蚂蚁之间传达信号是靠化学物质,对吧?人也是啊,你不用指挥你的细胞,细胞之间自己就解决了!明白吧?其实蚂蚁是生命形式的另一种,不是简单的昆虫。你养过蚂蚁没?没养过吧。你养几只蚂蚁,它们没几天就死了,就算每天给吃的也得死,因为失去大脑的指挥了。你必须养好多只它们才会活。就跟取下一片人体组织培养似的,只是比人体组织好活。咱们看蚂蚁,就看到蚂蚁在爬,其实呢?咱们根本没看全!蚂蚁,只是细胞。整个蚁群才是完整的生命!松散生命!”
我觉得很神奇,但是我打算知道更多:“就这点儿啊?”
她:“那可不止这点,石头很可能也是生命,只是形式不一样,我们总是想:生命有眼睛,有鼻子胳膊腿,其实石头是另一种生命。它们看着不动,其实也会动的,只是太慢了,但是我们感觉不到,它们的动是被动的,风吹啊,水冲啊,动物踢起来啊,都能动。但是石头不愿意动,因为它们乱动会死的。”
我:“石头怎么死?”
她:“磨损啊,磨没了就死了。”
我:“你先得证明石头是生命,才能证明石头会死吧?”
她:“石头磨损了掉下来的渣滓可能是土,可能是沙,地球就是这些组成的吧?土里面的养分能种出粮食来,能种出菜来,动物和人就吃了……吃肉也一样,只是多了道手续!然后人死了变成灰了,或者埋了腐烂了,又还原为那些沙啊土啊里面的养分了,然后那些包含着养分的沙子和土再聚集在一起成了石头,石头就是生命。”
我:“聚在一起怎么就是生命了?”
她严肃的看着我:“大脑就是肉,怎么有的思维?”
我愣住了。
她得意的笑了:“不知道了?聚在一起,就是生命!人是,蚂蚁组成的松散生命是,石头也一样,沙子和土聚在一起,就会有思维,就是生命!石头听不懂我们说话,也不认为我们是生命。在它们看来,我们动作太快,生的太快,死的太快的。你拿着石头盖了房子,石头还没感觉到变化呢,几百年房子可能早塌了,石头们早就又是普通石头了,因为几百年对石头来说不算什么。在石头看来,我们就算原地站一辈子,它们也看不到我们,太短了!”
我目瞪口呆。
她轻松的看着我:“怎么样?你不行吧?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和石头沟通。研究完这个,我再找找看有没有看人类象石头一样的生物。也许就在我们眼前,我们看不到。”说完她得意的笑着又蹲在一块石头边仔细的看着。
我不再假装研究那根草,站起身来悄悄走了,怕打扰了她。
后来差不多有那么一个多月吧?我都会留意路边的石头。
石头那漫长的生命,在人类看来,几乎没有尽头。
梦的真实性
跟这个女患者接触花了好多次才能正经坐下来交谈。因为她整日生活在恐惧中,她不相信任何人——家人,男朋友,好友,医生,心理专家,一律不信。
她的恐惧来自她的梦境。
因为她很安全,没有任何威胁(反复亲自观察的结果,我不信别人的观察报告,危及到我人身安全的事情,还是自己观察比较靠谱),所以那次我录音笔、纸张、铅笔那些带的一应俱全。
我:“昨天你做梦了吗?”
她:“我没睡。”
她脸上的神态不是疲惫,而是警觉和长时间睡眠不足造成的苍白以及频临崩溃——有点儿歇斯底里的前兆。
我:“怕做梦?”我有点儿后悔今天来了,所以决定小心翼翼的问话。
她:“嗯。”
我:“前天呢?睡了吗?”
她:“睡了。”
我:“睡的好吗?”
她:“不好。”
我:“做梦了?”
她:“嗯。”
我:“能告诉我梦见什么了吗?”
她:“还是继续那些。”
在我第一次看她的梦境描述的时候,我承认我有点儿惊奇,因为她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大多数梦境。而且据她自己说都是延续性的梦——也就是说:她梦里的生活基本上和现实一样,随着是时间流逝、因果关系而连贯的。最初她的问题在于经常把梦里的事情当做现实的,后来她逐渐接受了“两个世界”——现实生活和梦境生活。而现在的问题严重了,她的梦越来越恐怖。最要命的是:也是连续性的。想想看,一个永远不会完结的恐怖连续剧。
我:“你知道我是来帮你的,你能告诉我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吗?”我指的是在她的梦里。
她咬着嘴唇,犹疑了好一会才缓缓的点了下头。
我:“好了,开始吧。”
她:“还记得影子先生吗?我发现他不是来帮我的。”
这句话让我很震惊。影子先生是存在于她噩梦里除患者外唯一的人。衣着和样子看不清,总是以模糊的形象出现,而且,影子先生经常救她。最初我以为影子先生是患者对现实中某个仰慕男性的情感寄托,后来经过几次专业人士对她的催眠后,我发现不是,影子先生对她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梦中人物。
我:“影子先生……不是救你的人吗?”
她:“不是。”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他已经开始拉着我跳楼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是为了救你逃脱吧?原来不是有过吗?”
她:“不是,我发现了他的目的。”
我:“什么目的?”
她:“他想让我和他死在一起。”
我克制着自己的反应,用了个小花招,重复她最后一个词:“死在一起?”
她:“对。”
我不去追问,等着。
她:“我告诉过你的,一年前的时候,他拉着我跳楼,每次都是刚刚跳我就醒了。最近一年醒的越来越晚了。”
我:“你是说……”
她好像鼓足勇气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每次都是他拉着我跳同一栋楼,最开始我没发现,后来我发现了。因为那栋楼其中一层的一个房间有个巨大的吊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刚跳就醒了,后来每一次跳下来,都比上一次低几层才能醒过来。”
我:“你的意思是:直到你注意到那个吊灯的时候你才留意每次都醒的晚了几层,在同一栋楼?”
她:“嗯。”
我:“还经常是那个40多层的楼吗?”
她:“每一次。”
我:“那个有吊灯的房间在几层?”
她:“35。”
我:“每次都能看到那扇窗?”
她:“不是一扇窗,每次跳的位置不一样,但是那个楼的房间有很多窗户,所以后来每一次从一个新位置跳下去,我都会留意35层,我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那个巨大的吊灯。”
我:“现在到几层才会醒?”
她:“已经快一半了。”
我:“……”
她:“我能看到地面离我越来越近,他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笑。”
我有点儿坐立不安:“不是每次都能梦见跳楼吧?”
她:“不是。”
我:“那么他还救你吗?”
她恐惧的看着我:“他是怪物,他认得所有的路,所有的门,所有的出口入口,只要他拉住我的手,就没办法再松开,只能跟着他跑,喊不出来,也不能说话,只能跟着他跑,跑到那栋楼顶,跟着他跳下去。”
如果不是彻底调查过她身边的每一个男性,如果不是有过那几次催眠,我几乎就认为她是生活中被男人虐待了。那样的话,事情到简单了。说实话,我真的希望事情是那么简单的,真的。
我:“你现在还是看不清影子先生吗?”
她:“跳楼的瞬间,能看清一点儿。”
我盘算着身边有没有认识公安那种专门画犯人容貌的高手。
我:“他长什么样子?”
她再次充满了恐惧的回答:“那不是人的脸……不是人的脸……不是……”
我知道事情不好,她要发病了:“你喝水吗?”
她看着我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不要。”
那次谈话后不久、她再次入院了。医院特地安排了她的睡眠观察,报告很奇特:她大多数睡眠都是无梦的睡眠,真正做梦的时候,不超过2分钟,她产生梦的同时,身体开始痉挛,体表出汗,体温升高,然后就会醒,惊醒。每一次。
最后一次和她谈话的时候,我还是问了那个人的长相。
她压制着恐惧告诉我:影子先生的五官,在不停的变换着形状,仿佛很多人的面孔,快速的交替浮现在同一张脸上。
四维虫子
他:“你好。”
我:“你好。”
他有着同龄人少有的镇定和口才,而且多少有点儿漫不经心的神态。但是眼睛里透露出的信息是一种渴望,对交流的渴望。
如果把我接触的患者统计一个带给我痛苦程度排名的话,那么这位绝对可以跻身前五名。他是一个17岁的少年。
在经过多达7次的失败接触后,我不得不花了大约两周的时间四处奔波——忙于奔图书馆,拜会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听那些我会睡着的物理讲座,还抽空看了量子物理的基础书籍。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没办法和他交流——因为听不懂。
在经过痛苦恶补和硬着头皮的阅读后,我再次坐到了他面前。由于他未成年,所以每次和他见面都有他的父亲或母亲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坐着,同时承诺:不做任何影响我们交谈的事情——包括发出声音。
我身后则坐着一位我搬来的外援:一位年轻的量子物理学教授。
在少年漫不经心的目光注视下,我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他:“你怎么没带陈教授来?”
我:“陈教授去医院检查身体了,所以不能来。”
陈教授是一位物理学家——我曾经搬来的救兵,但是效果并不如我想的好。
他:“哦,我说的那些书你看了没?”
我:“我时间上没有你充裕,看的不多,但是还是认真看了一些。”
他:“哦……那么,你是不是能理解我说的四维生物了?”
我努力在大脑里搜索着我看过的那些物理名词:“嗯……不完全理解,第四维是指时间对吧?”
他:“对。”看得出他兴致高了点儿。
我:“我们是生活在长、宽、高,里面的三维生物,同时也经历着时间轴在……”
他不耐烦的打断我:“三维是长宽高?三维是长度、温度、数量!不是长宽高!长度里面包括长宽高!!!!”①
他说的没错,我努力让自己的记忆和情绪恢复常态,我居然会有点儿紧张。
他:“要不你再回去看看书吧?”他丝毫不客气的打算轰我走。
我:“其实你知道的,我并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而且我才接触这些,但是我的确看了。我承认我听某些课的时候睡着了,但是我还是尽量的听了很多,还有笔记。”我掏出我做的有关物理学笔记本子放在他面前。
这时候坦诚是最有效的办法,他情绪缓和了很多。
他:“好吧,我知道你很想了解我说的,所以我不再难为你了,尽可能的用你能听懂的方式告诉你。”
我:“谢谢。”
他:“其实我们都是四维生物,除了空间外,在时间线上我们也存在,只是必须遵从时间流的规律……这个你听得懂吧?”
我:“听得懂……”我身后的量子物理教授小声提醒我:“就是因果关系。”
他:“对,就是因果关系。先要去按下开关,录音才会开始,如果没人按,录音不会开始。所以说,我们并不是绝对的四维生物,我们只能顺着时间流推进,不能逆反。而它不是。”
我:“它,是指你说过的‘绝对四维生物’吗?”
他:“嗯,它是真正存在于四维中的生物,四维对它来说,就像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一样。也就是说,它身体的一部分不是三维结构性的,是非物质的。”
我:“这个我不明白。”
他笑了:“你想象一下,如果把时间划分成段落的话,那么在每个时间段人类只能看到的它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能理解吗?”
我目瞪口呆。
量子物理教授:“你说的是生物学界假设的绝对生物吧?”
他:“嗯……应该不完全是,绝对生物是可以无视任何环境条件生存,超越了环境界限生存,但是四维生物的界限比那个大,可以不考虑因果。”
量子物理教授:“具有量子力学特性的?”②
他:“是这样。”
我:“什么是量子力学?”这部分的几堂入门课我都是一开始就睡了。
量子物理教授:“说清这个问题太难了,很不负责的这么简单说吧:就是两个组互不相关联的粒子单元,也许远隔万里却能相互作用……我估计你还是没听懂……”③
我隐约记得跟某位量子物理学家谈的时候对方提到过,但是现在脑子却无比的混乱。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谈话可能会失败。
他接过话头:“最简单的说法就是:你在这里,不需要任何设备和辅助,操纵家里的一支画笔在画画,完全按照你的意愿画。或者象在电脑上传文件一样,把一个三维物体发给远方的别人。”
我:“那是怎么做到的呢?”
量子物理教授:“不知道,这就是量子力学的特性,也是全球顶尖量子物理工作室都在研究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后面的话是对少年说的。
他:“四维生物告诉我的,还有看书看到的。”
我:“你说的那个四维生物,在哪儿?”
他:“我前面说过了,它的部分组成由非物质性的,只能感觉到。”
我:“你是说,它找到你跟你说了这些并且告诉你看什么书?”
他:“书是我自己找来看的,因为我不能理解它给我的感觉,所以我就找那些书看。”
他说的那些书目我见到了,有些甚至是英文学术杂志。一个高中生,整天抱着专业词典一点儿一点儿去读,为了读懂那些专业杂志刊登的专业论文。
我:“可是你怎么能证实你的感觉是正确的,或者说你怎么能证明有谁给你感觉了呢?”
他冷冷的看着我:“不用很远,只倒退一百多年,你对一个当时顶尖的物理学家说你拿着一个没一本书大、没一本书厚的东西就可以跟远方的人通话,而这要靠围着地球转的卫星和你手机里那个跟指甲盖一样大小的卡片;你可以坐在一个小屏幕前跟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交谈,而且还不需要有任何连接线;你看地球另一边的球赛只需要你按下电视遥控器。他会怎么想?他会认为你一定是疯了,而且很白痴,因为那超出当时任何学科的范畴了,列在不可理喻的行列,对吗?”
我:“但你说的是感觉。”
他:“那只是个词,发现量子之前没人知道量子该叫什么,大多叫做能量什么的。你的思维,还是惯有的物质世界,那是三维!我要告诉你的是四维,非得用三维框架来描述,我觉得我们没办法沟通。”他再次表示我该滚蛋了。
量子物理教授:“你能告诉我那个四维生物还告诉你什么了吗?”
“是绝对四维生物。”他不耐烦的纠正。
量子物理教授:“对,它还给你什么感觉了?”
他:“它对我的看法。”
我:“是怎么样的呢?”
他严肃的转向我:“应该是我们,对我们的看法。我们对它来说不是现在的样子,因为它的眼界是跨域了时间,所以我们在它看来,都是蠕动的虫子一样的东西。”
我忍不住回头和量子物理教授对看了一眼。
他:“你可以想象的出来,跨越时间的看,我们是一个长长的虫子怪物,从床上延伸到大街上,延伸到学校,延伸到公司,延伸到商场,延伸到好多地方。因为我们的动作在每个时间段都是不同的,所以跨越时间来看,我们都是一条条虫子。从某一个时间段开始,到某一个时间段结束。”
我和量子物理教授都愣愣的听着他说。
他:“绝对四维生物可以先看到我们死亡,再看到我们出生,没有前后因果。其实这个我很早就理解了:时间不是流逝的,流逝的是我们。”
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后,任凭我们怎么问也不再回答了。
那次谈话还是以失败告终。
不久后少年接受了一次特地为他安排的量子物理考试,结果是很糟。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有些失望。
如果,他真的是个天才,那么他也只能是一百年后、甚至更遥远未来的天才。而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我是说时间段落?
我至今依旧很想知道,那个所谓的“绝对四维生物”会是什么样子的。它可怕吗?它恐怖吗?我可能永远没办法知道了,即便那是真的。
写到这里的时候,想起歌德说过的一句话:真理属于人类,谬误属于时代。
〖①物理中的四维是指长度、数量、温度、时间,前三维由牛顿总结。长度包括:长、宽、高、容积等;数量包括:质量、个数、次数、等等;温度包括:热量、电能、电阻率等。时间是由爱因斯坦在牛顿的基础上补充的,包括:比热容、速度、功率等。
②参见《薛定谔的猫——玄奥的量子世界》,布里吉特·罗特莱因(德)著;《上帝投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曹天元著;《物理之演进》,爱因斯坦,英菲尔德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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