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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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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明白,脂砚斋不等于曹雪芹。但从脂砚斋可以透露出的一些消息,通过他也可以窥见一些曹雪芹的思想,就是完全可能的。

《女仙外史》每章后面都请一些名家加以“品题”,其中有人也说出作品有“败笔”的地方。现在,就我们看来,就不仅仅是“败笔”了,而是思想驳杂,艺术立不起来所致,这就不去说它了。

我对《红楼梦》和《女仙外史》的关系,并没有作过进一步的探讨,只是因为今天没有人谈论到它,所以才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略述如上。无可讳言,这些看法,是极为粗糙、极为肤浅的,不过是一种“嘤鸣”之意罢了。

(原载《西北大学学报》,1980年第2期)

《红楼梦》和《源氏物语》

在曹寅的藏书中,有《东语》一书,同时曹寅还曾受命拟赴过日本。这些都是事实,都是有信史可以查证的。

我以前曾猜测过,曹雪芹很可能懂得外语,比如拉丁语。懂到什么程度,这可说不上。但是在古代日语中汉语的成分是较多的,甚至光看汉字,也几乎可了解一些内容。他读过日语书是可能的。

《红楼梦》比《源氏物语》晚出七百年,两书同为世界不朽的伟大遗产。在中学时代,有一位精通日语的同学,也喜欢文学,我曾要他把《源氏物语》翻译成中文,因事终于没有实现。直到今天我才有机会看到中译本。可惜还顾不上细看,更谈不到作进一步研究了。

我原来也曾揣测,曹雪芹有可能看过紫式部的《源氏物语》,但也只是揣测而已,原因是目前尚找不到《源氏物语》何时传人中国的资料来。不过,有趣的是,最近由于一位朋友,将1982年国外潘捷先生写的一篇论文——《与中的宿命观》拿给我看,文中对两书做了简要的比较,指出两者有许多相通的地方,这又勾起了我过去的一些猜想来。

潘捷先生文中有一段话谈到:“《源氏物语》中源氏的名字含有一个中文字‘源’,是很有意思的。‘源’表示‘根源,本源’(minamoto),源氏的意思是家(minamoto)源。‘源氏’是这一切的事因。而好美女、佳人正是他一切欢乐与痛苦的根源。……所以说源氏的好色是《源氏物语》小说的本源,也并不为过的。在《红楼梦》里,作者在故事开头描写了主人的来历,一块被丢弃的石头,这块石头想要体验世俗的欲望,便是整个小说的根源。这里很重要的一点是,‘玉’在中文里与另一个‘欲’(欲望)是同音异义。这绝不是一种巧合。因为《红楼梦》的作者多次使用这种同音异义(和其他的文字游戏)的手法,来达到文学与哲理相互联系之目的。”

更有意思的是,贾宝玉在袭人面前说的要化作“轻烟”的话,在《源氏物语》也出现类似的情况,源氏在爱情的“积郁”得不到解决时,也发出这样的以“轻烟”做比喻的诗句呢!

至于两书主人公从开头到结局,都有很大的相似之处。这可以说是有目共睹的不谋而合。还有许多隐微的细节,确实值得我们作进一步的研究。我写这篇短文的意思,仅仅是想要更多的人们,来注意对于研究《源氏物语》和《红楼梦》之间的关系。

(原载《羊城晚报》,1984年1月16日)

大观园与伊甸园

我有机会读到谢鹏雄先生一篇文章,是台湾《中华日报》副刊《文学中的男人》专栏一组文章中的第14篇。其他篇章我都没见过。

这篇文章题名是《不肖天下无双》,副标题是——令人生气的贾宝玉。不禁引起我一些遐想。特别是文章中说:“大观园这地方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圣经》中的伊甸园。”

我想仅就这一点来谈谈。

1982年7月31日《南京日报》增刊《周末》上,发表了黄龙先生的《曹雪芹和莎士比亚》一文,其中译述了英国温斯顿所著《龙之帝国》中,有一段涉及当时到江宁织造曹家的内容,大意是说温斯顿的祖父菲力普赴华经商,结识曹,常到曹家即兴赋诗以抒情道谊。菲力普也常宣教《圣经》,纵谈莎剧以资酬和,但听众中没有妇女和小孩,曹的娇子竟因偷听而受到笞责。

这就是说曹雪芹少年时候,曾偷听到西人宣教《圣经》和纵谈莎翁名剧。

谢鹏雄文中说:“曹雪芹在现实世界中安置了一座大观园,以及在荣府的人群里制造了一个贾宝玉,用心大概是一贯的。他在诡诈的世界里安置了一个桃花源,放置一个浑沌未开的男子,天天在那里作意淫的梦。但外面的世界有如庄子寓言中的好朋友,一直要过来为浑沌‘开窍’。宝玉拒绝‘开窍’,甚至不惜使自己意识模糊、神志不清以为逃避,但最后仍未能逃过,因为要开他的‘窍’的‘蛇’,已变成他的妻子,就在他的身旁。……”

我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一个伟大的作家总是吸收来自各方面的东西,然后化为自己的东西。莎士比亚不用说了,甚至有人连他的著作权都给否定了;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是听说一位少妇卧轨自杀身亡触动他写这部小说的,但在他完稿时,已经从那个原始故事走得很远,成为一个时代的悲剧了。

曹雪芹,当然,自己亲见亲闻的人物事物,就是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库房,大可不必从西洋或东洋接受外来的启发。但我一向以为对曹雪芹来说,来自两方面的都有。东方是《源氏物语》,西方则是《圣经》。不过,现在很难确证,可以作的,只能“拷红”。

歌德听到我国二三流的小说故事,曾愕叹不已,倘若曹雪芹有机会听到《圣经》的故事,他绝不会无动于衷。把尤三姐写成和贾琏等不清不净,是曹雪芹原作中的尤三姐,后来流行本中的尤三姐,是别人改写的(杨云史本可证)。我曾臆度曹雪芹笔底下的尤三姐,是受到《圣经》中所提供的马大拉的玛丽亚的形象创造出来的。我认为曹雪芹原来塑造的尤三姐,比后来被人窜改的尤三姐更能昭示出爱情的力量。

我写的《曹雪芹》,就写到他少年时候到过“桃花源”。不过,这个桃花源,不是那个桃花源。它是圆明园里的桃花源。

在圆明园里,有这么一个“桃花源”的景观,我去寻访过,还找到那个桃花源的洞口照了一张相。我还寻访过另一个景观,那就是“舍卫城”,这是另外一个人世天堂。

我觉得,甚至可以这样去着眼,“伊甸园”是人类婴儿时代、少年时代的乐园,桃花源是人类成年时代、中年时代的乐园,舍卫城是人类经过了人世全过程¨wén rén shū wū¨后的老年时代的乐园。世界上还没有听说有一个国家仿造伊甸园的呢,中国当然更不会有。但造过桃花源和舍卫城,而且都在圆明园内,我认为这两个寄托东方人理想的地方,曹雪芹是熟悉的,这两块地方才是人间的干净土,才是真如世界,才是华胥梦境。

曹雪芹的恋爱观是主张灵肉一致的,从他天真未凿起,他认为只有爱情才能体现出“幽微灵秀”的境界,而皮肤滥淫之徒,正是败坏了这种超凡入圣的境界。

《红楼梦》写贾宝玉吃“禁果”,是警幻仙姑教他的,实行者是“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警幻仙姑的妹妹。唯有她,也唯有她和她的香闺绣阁,才能配得上是“幽微灵秀”之地的资格啦。

《红楼梦》里描写贾宝玉所向往的男女之爱是人世的。但人世的大环境,乌烟瘴气,容不得“幽微灵秀”,所以曹雪芹只好把它送到天上。因为只有太虚幻境,才能规划出一个小环境来。其中“一缕幽香”,也为尘世所无,乃是诸名山胜境初生花异之精,含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为“群芳髓”。一缕幽香得来都这样不易,其他就更难了。但天上地下总有仙凡之别,只有通过“梦”,才能达到。梦醒了只剩下了“无可奈何天”的地步。

因为人间没有那个大环境,所以曹雪芹才只能在纸上绘制出一个“大观园”来。

“大观园”也算得“天上人间诸景图”了,但它脱不掉荣宁二府的脐带,无法割断,只有从“省亲别墅”经过儿女们再创造,成为“大观园”。但毕竟还是人间的景观。

“太虚幻境”终不能实际得到,以至在现实面前,最先睡在宝玉床上的,却偏偏是花点子哈巴狗——袭人。从此,贾宝玉的“眼睛就明亮了”,才“如神能知道善恶”(《创世纪》语),后来和他“连合”的,才是宝钗。这才真个是:“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这才是“无可奈何天”!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这个《红楼梦》引子,也可谓概括了“创世纪”。

(原载《解放日报》,1991年5月9日)

关于“黄叶村”

人们大都承认曹雪芹晚年著书的地方,是在北京西郊一带。因为他的朋友张宜泉题《芹溪居士》诗中,有“庐结西山别样幽”的句子,敦诚赠曹雪芹诗中,亦有“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的句子,可证曹雪芹晚年生活在西山是没有错的。

至于“黄叶村”是诗人的命名,还是确有其地,我没有深考过。因为北京地名,十分庞杂。有的地名叫“鬼门关”、“狗尾巴胡同”、“臭水河”等等极为难听的名字,同时又有“蒲黄榆”、“百花深处”、“芳草地”等等极为幽雅的命名。那么,有些地方名叫“黄叶村”也就是很平常的事儿了。

但是,“黄叶村”具体是在什么地方,这就有不同的说法了。有的说是在白家疃,有的说是在樱桃沟,有的说是在健锐营的碉堡下面一带,并且都提出了很多证据。这三个地方,我都探寻过。我认为这三个地方,曹雪芹都到过,是无可置疑的。

白家疃的“贤王祠”,建于雍正年间,现有碑记可证。这位王爷管领正白旗,掌握曹家命运。贤王祠建成大典,曹家男子照规矩必得参与的。即使当时曹雪芹并未成年,但后来还有例行公祭,那也有机会到这里来的。何况这儿当年河水扬波,禾苗平芜,还是个游玩的好地方呢。

至于说曹雪芹晚年实居于樱桃沟附近,特别根据当地人的记忆,四王府一带,曾有一小酒家,和曹雪芹故居应有沽酒处,亦甚符合。樱桃沟原有庙寺,并有孙退谷旧居,曹雪芹住过这儿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再就是说曹雪芹的居处是在健锐营的碉堡下面。有人确指其地,提出种种佐证,当地居民也自认这儿就是黄叶村,(据张家鼎同志告诉我,在以黄叶村为名之前,还曾叫过红叶村!)我到此地也来探访过两三回。说句实事求是的话,我确实不善于考据,我只是从敦诚和张宜泉的赠诗里面,愿意认为这儿就是曹雪芹的西郊旧居所在地,也就是所谓的黄叶村所在地。因此,我写曹雪芹著书黄叶村,也就是以这块儿作背景的。因为,从这儿翻过山去,就到白家疃贤王祠,向西望去,便可看到香山全貌。那边又接近四王府、樱桃沟和卧佛寺,出入京城,也很方便。

我认为以这儿作背景,来抒写曹雪芹,是可以给曹雪芹一个更宽阔的舞台,供他演出许多生动瑰丽的戏来的。《红楼梦》这部文学巨著,不正说明这个问题吗?

(原载《旅游报》,1982年2月23日)

红楼梦醒黄叶村

1935年,我要离开北京到上海去之前,抽空到西山福寿岭看我二哥,因他在那里养病。趁此机会,我便到西山樱桃沟、卧佛寺等地,一个人独游一遍。抱着幻想,还寻觅过曹家的故地。看到有字迹可寻的墓碑,就爬坡上去查看。发现很多明代大太监的大墓碑也就是从这儿开始的。我知道这一带就是曹雪芹经过一段繁华生活,清醒之后,寄居这儿写下了《红楼梦》的黄叶村。

北京解放后,老舍就找我一起到樱桃沟一带又去考察过。我们坐在石头上,听他讲述这儿的风土人情,不禁想到或许曹雪芹生前也坐过这儿的石凳,也饮过这儿的流水吧?这就是从1935年后,我再一次来到这儿的情景。

有一幅名画,经常在我的面前显现:但丁在桥头看到碧特丽丝时,用右手抚着左胸。这幅画就是以这个内容,永远为人们所珍视。直到今天,自从我从文学史上知道一些《神曲》的内容,和读到译文之后,更希望我的老友田德望早日把他的新译本翻译出来,使我能有精读的机会。但是从这幅画上,我总感觉到对但丁已有所了解了。这一点真可发人深省!所以,从多方面来表现古代作家或者用各种形式改编原作,尤其是用通俗的形式,是应该得到鼓励的。

我来到上海,看过我国演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看过李斯连·霍华和瑙玛·希拉主演的电影。便有人告诉我,罗密欧和朱丽叶初会的房子,现在还在,而且成为旅游者喜爱的地方。至于是否真有罗密欧和朱丽叶,就不去管它了。我还有幸看过一部影片,演的是莎士比亚的戏,可惜片名被我忘记了。影片一开始就映出“地球剧院”的院徽,镜头转到剧院外貌,再转入剧场内景。那时英国的剧场,也和清末前门外的剧场相似,高贵客人,可以坐在舞台两厢长椅上看戏,女的也可由男的来扮演。好像看过这部影片的人很少,但我对一些镜头却记得很清楚。前年举行法国电影周,我特意选了《莫里哀》这部影片去看。这部影片表现莫里哀的居处是活灵活现的。当然,我只是很喜欢看,也无暇去探索它们的可靠性。

最近,我看到一条消息,说四川省合川县就是梁祝故事发生的地方。这和我在重庆时看到的路标“将军箭”的想法正相吻合。这使我又回想起在北碚看见过的黑蝴蝶,这就是民间传说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所化成的那种。而这种蝴蝶,在古代人,则以为是“青陵台”殉情的情人精灵所化的呢!

当年,苏东坡夜游赤壁,用赋的形式记录下他的感受。但是,曹操打仗的地方,并不在这儿。我国同名的地点很多,我以前曾就“白沙”这个地名作过一点统计,就有十来个。我出生的县名昌图,就够特别的了,但也有个同名的哩!可见人们不但不笑东坡的疏忽,甚至反而感谢他又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壮丽风光,起了个令人神往的名儿,叫它作“文赤壁”。人民是最懂得诗的。研究苏东坡多年的陈迩冬为此曾经慷慨高歌道:

千古风流两赤壁,

后来居上属苏公。

少长群贤高会里,

铜琶谁唱大江东!

我到云南时,看到有的少数民族用藤腰带,说这是诸葛亮传授给他们的,有的说铜鼓是诸葛亮铸的。几乎到处都在夸说诸葛亮的业绩。更奇特的,是我在温泉一个小山崖上面,还看到“巢父洗耳处”的字样,人们多么希望自己的家乡能有出色人物呀!

以前,我曾多次建议友人把曹雪芹的游踪以及和曹雪芹有关的地方,从南到北绘成导游图。同时,凡是和曹雪芹有关的地方,不妨进行一次普查。比如常州昆陵驿,因为有传说,宝玉就是在这儿和贾政见到最后一面的。因此,我专程到常州访问了一次。扬州的瓜州古渡,传说与妙玉有关,苏州的阊门,传说与黛玉有关……这对我,都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至于根据么,那就是《红楼梦》了。

还有许多“近似值”的东西,我觉得比从记载中来复现还有真实感。不久前,许宝骙同志曾对我说过,何妨把张书才同志发现的花市一座曹家旧宅,由专家考察后,再加以改造为“拟曹府旧居”呢?如果把曹雪芹各个方面加以整理和宣传,在旅游事业上我想也会占一个吸引人的位置。

当前,世界性文学研究的两大显学,一个是“莎学”,一个是“曹学”。有趣的是这两位大师,留下的生平事迹都相对的少。两个人都被否定过,著作权也都被否定过。直到今天还有人想打开莎士比亚的坟,要看个究竟。

可是,话又说回来,曹雪芹著书黄叶村,这却是事实。黄叶村在西山脚下,是正白旗所在地,这也是事实。这一带是曹雪芹把最后的生命注入的地方,也是世所公认的。

“结庐西山”,正是当时他朋友写下的记录。那么发展黄叶村,成为海内外人士喜欢观光的地方,不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原载《解放日报》,1984年3月26日)

樱桃沟拾野

在北京西山风景区里,有一片最幽静甜美的去处。好像“谐趣园”是熙和园的园中之园那样,这儿可以说是西山的景中之景。它像西子一般美丽,要用浓艳的名字来称赞,是不相宜的。金代帝王游玩的地方,也正是从这儿开始。这一片自然风景区,早就成为皇家的别苑。这个美丽的地方,却有一个很普通的名儿:樱桃沟。

这儿有山有水。山有起伏,水又清冽,树木葱郁,花草齐全。太行余脉走在这儿,分成一股斜谷,也就是著名的“退谷”。

从山中流出的泉水,分为两股:一股流到退谷后,便潜流到地下,流到玉泉山才涌出地面;一股在退谷前面,顺着山势绕行,从山沟流出。人们都相信它和玉泉是同一股水脉。可见它是多么清冽了。

退谷的山势多姿,三面合抱,成为一个幽静的山坳。山坳有个天然的石洞,名叫白鹿岩,据说清代还有白鹿栖息在这里。作过李自成的四川防御使的孙承泽,也就是《庚子消夏记》的作者,当年就住在这个地方。孙承泽对北京的风景,了如指掌,他选定这儿住下,可能是这儿的风景把他吸引住了。按照中国的习惯,后来人们也就叫他为孙退谷呢!

当地人传说,曹雪芹当年也曾在这儿居住过。曹雪芹是个逐奇揽胜的人物,这个孙退谷的住处,白鹿栖居的地方,他的足迹也一定会踏遍的。如今,人们来到樱桃沟,在鹿岩石缝的松树下,在仰看云起的亭子前,在仙人住过的洞中,在潺潺的小溪两旁,打破时间的距离,来和曹雪芹心会神合,这一直是两百年来人们共同的一种精神享受……

(原载《旅伴》,1982年11…12月合刊)

曹雪芹游陶然亭臆记

多年来,我一直鼓动朋友们写“曹雪芹游踪”,但是他们都没有写。我也和朋友们一样,没有写。主要原因是:缺乏真凭实据的材料。

1986年,我在哈尔滨和日本红学家伊藤漱平分手时,他先去大连,打算查阅古典文学的资料,然后还想到南方苏杭等地,他笑着说:“作一次‘红楼之旅’。”我说这计划太好了,这个题目也好。可见曹雪芹的足迹所到之处,对于“红楼梦中人”是多么具有吸引力啊。

曹雪芹在西山地区生活过,这是事实。但是,他在京畿这偌大的地方,到过哪里,住过哪里,有的可以肯定下来,有的还很难确切指明。我们当然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把自己到过的地方都记载下来,以备后人查对。如果真是那样,也决不会是曹雪芹干的。这是一个方面。我国有个好传统,喜欢作《地方志》。但是,有的却故意攀扯上名家,说是某某名家到过那里,要为本地增光。当然,有些都是虚构。如广西桂林市的“太白饮酒处”、昆明市的“巢父洗耳处”,前者立石为记,后者刻在摩石上,我都是亲眼目睹,但却一丁点儿也不信。这是又一个方面。显然,事情的真伪很难分辨。所以捋清曹雪芹游踪,也只能就事论事。

现在,我以曹雪芹与陶然亭为例,就是本着常识来考虑的。

这里顺便就亭子问题提一下,古代有的以亭为名的,如西蜀子云亭、宋代沧浪亭,不像后来的亭子没有四壁,而是房屋。当年修造陶然亭的江藻,他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因为他的官职也是管建造的。当时,陶然亭亦称“江亭”,并不是空有四柱或八柱的亭子,也不是水榭式的有门有窗的亭子。所以直到近代,陶然亭仍可借膳、留宿。有的人还以为原来的亭子已经颓塌,如今这一明两暗的房子是重建的,仍衍用旧名呢。

曹雪芹是个喜聚不喜散的人,但他的好友敦诚、敦敏在诗文集中,写与他相聚的诗句并不多。至于曹雪芹的诗文,至今还无从得到。所以他的交游情况,更难知晓。只能就常情来说,敦诚、敦敏常去的地方,也一定会有曹雪芹的游踪。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的兴趣、习惯都有某些共同之处。如鲁迅写《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文中没有提到过周作人,周作人文中也未提到过这两个地方,但周作人到过这两个地方是毋庸置疑的。

曹雪芹稍后的明义,收在《缘烟锁窗集》的《游陶然亭》诗中说:“……旷哉陶然亭,使我开心眸。云霞虚景入,灌木清音留。蛙声连苇岸,鹭下回莎洲。长檐架萝幔,方畦激清流。……”这诗描绘出的景色,和曹雪芹在世时的情景,不会相差太多,因为时间相隔也并不太远。

敦敏著的《懋斋诗钞》中,有诗云:

行吟载酒复提壶,

柳荫系马坐青芜。

寻僧不绎禅悦味,

享鲜且就蔬笋厨。

古亭高会恐迟暮,

夕阳鲁戈挥不住。

溪芦流水春又生,

故人遥向江南去。

诗后有小注:“陶然亭饯秋园先生。”敦敏当时没有注出同游共餐其他诸人的名字,只说明这次在陶然亭欢宴,是为秋园先生送行。但由此可以明确看出,当年在陶然亭聚会饯行、接风的,颇不乏人。敦诚在《重游陶然亭记》一文中,有:“……追忆故欢,恍如昨梦,出处聚散,苍狗白衣,能无今昔之感乎!巡檐觅旧题字,逐壁尘堕落,无复余量……”文前却记下了四年前仲夏敦敏在陶然亭为秋园先生饯行时九个人的名字,没有曹雪芹在座。因此,要我提出曹雪芹到过陶然亭的文字资料,目前还不可能。但是,曹雪芹独自来游,或和其他朋友来聚会的可能性,并不能排除。特别从“寻僧不绎禅悦味,享鲜且就蔬笋厨”的诗句中,说明当时陶然亭有僧舍,不但有禅悦味,还可制作待客的肴馔。曹雪芹具有李贺寻诗探胜的性格,从这方面来看,我总认为曹雪芹的游踪,定会涉及陶然亭的。

其实,曹雪芹游过陶然亭,也不会给陶然亭增色,曹雪芹没有游过陶然亭,也不会使曹雪芹本人减色,何况我又没有深文周纳的本领呢。不过,从一些迹象看来,我是相信曹雪芹到过陶然亭的。

1988年11月于香河园

(原载《逛北京》,1988年11月)

访“瓶湖”

我小时候去过太平湖,它就在一个大学的旁边。当时,也已是一片荒烟蔓草,败井颓垣了。随着日月的流失,印象也就越来越淡了下去。后来,知道这儿就是曹雪芹当年的好友——敦诚的槐园故址,这倒勾起我的种种情丝来。从此,太平湖就经常萦回在我脑际,总想去凭吊一番。后来又听到传说,这个太平湖就是当年曹雪芹到过的“瓶湖”。“瓶湖”这个名儿,使它和另外一个名儿也叫太平湖的区别开来。因此,就叫它“瓶湖”也许更合适呢!

大家都知道,出自曹雪芹亲笔的作品,除了《红楼梦》外,真正靠得住的,便只有两句诗了。这两句诗,就是脍炙人口的: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它也就是当年曹雪芹在瓶湖边“槐园”,观看敦诚作的新戏《琵琶行传奇》,写的一首七律的最后两句。

当时的人,赞誉曹雪芹的诗有李长吉的味道。从这仅有的两句诗来看,确实是只有曹雪芹这样的大手笔,才能写得出来的。仅仅这两句诗,就使我们感到曹雪芹的想象力和浪漫气息是多么浓郁!

更有趣的是,这两句诗,竟和维纳斯的塑像一样,都有一个动人的情节:

维纳斯塑像出土时,就失去了双臂。多少年来,有许多雕塑家,想把这个遗憾填补起来,把维纳斯失去的一双胳膊补起来。但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

无独有偶,也有人想为曹雪芹把这首诗补齐。似乎也没有取得成功。

今年春节期间,我和家人一同访问了一次瓶湖。那天正刮大风,车子沿着那一地带缓慢地循路开行,足足寻了两个小时,终于在正在建筑的北京服装公司大楼工地上,找到了我要寻找的地方。不要说槐园了,就连瓶湖的传说,也无人知晓了。只有太平湖这个名儿,还留在北京城市地图上,还留在当地一些老居户的记忆里。

在建筑工地上,我们遇到了几位热心的同志,还请来了居委会的两位老大娘。在大风中,他们指点给我们:那儿原来有亭子,那儿有树,那儿原先还有房基来着。但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一带早就荒凉了,就是一片乱石荒草。说是湖,实际就是有点子淤水塘,解放后也就早已填平,盖成楼房,修造马路了。工人同志们还告诉我们说,正在修建的北京服装公司大厦的这个地点,很可能就是早年的湖心……

“瓶湖”和“槐园”,只能在想象中存在了。过去这个荒凉、无人理睬的地方,现在却是高楼林立了。历史本身,竟是这样的诡谲变化。使人不仅联想到,贾宝玉眼中的“自行船”当年开到中国沿海商埠,并不是宝玉胡说,的确是实有其事。甚至在后来的历史新页中,也曾把后来的林黛玉运走过。而且在不久的将来,不单通过“自行船”,还通过飞机,就在两个半世纪以前的瓶湖旧址,把我国制作的服装运到海外去,去装扮海外的新型的林黛玉……

大风中,我站在干枯的瓶湖面前,禁不住想到,曹雪芹的祖先去过东洋,接待过西洋贡使。曹雪芹对这一点是熟知的,我们从《红楼梦》中,可以断定曹雪芹的思想是开放的,他对历史是最明白不过的。因此,我们也应该明白,历史上的槐园,不会一成不变的。现在,在瓶湖当中耸立起高大建筑来,也是历史应有之笔。从这儿再来回溯历史,也会使我们得到很多的启发的。

这倒引起我的另外一些想法来,本来曹雪芹写诗观戏的地方,不能像莎士比亚当年以“地球剧场”那样保持下来,但是,也给我们提供了历史的另外一个发展历程。与此相反,比如,恭王府是受了《大观园》的影响而被认为是曹雪芹的旧宅,这也自有其不可磨灭的价值,因为,这就足以证明这个建筑群本身,它具备着和曹雪芹一脉相通的时代精神,从它身上不难看到曹雪芹那时的时代面貌,这就够了。假如,我们因此而把它和曹雪芹联系起来,这就不仅不是勉强的事,而是很自然的事,甚至是应该做的事了。

1980年4月27日

(原载《黎明的眼睛》,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6月)

访“十七间半房”

最近,收到马允升先生来信。马先生是蒜市口——相传是曹雪芹故居——所谓“十七间半房”的主人。他要我向有关方面呼吁,把这处传说为曹家的房宅,作为研究曹雪芹家世的“实物”,保存下来。

收到来信时,我正在翻阅《楝亭集》,曹寅有《题徐文长画》诗一首:

岁岁看花向洛阳,

老来拼得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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