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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难为-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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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叹气,摇了摇头:“倒是太后那边,又催着霞儿递话回来了。孙姨娘又哭得厉害……”本来儿子侄儿都中了进士,正是大大的喜事,如今不但无心庆祝,反还要闹心。

吴若钊将手一摔:“送她去庄子上!”本来烦心事就够多了,“无知蠢妇!永顺伯那身份,皇上难道不忌惮着?正该离他家远些――雯儿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雯儿倒去看了孙氏,劝她安静些,说老爷总不会害她,一切都由老爷做主。”总算是自打上回失了韩家的姻缘,长进了些,“只是这么拖着,也怕霞儿会得罪了太后。”

吴若钊沉声道:“既这么着,只得立时与雯儿寻门亲事。”当初韩兆不就是用这法子推掉了郑瑾么。

“可是这――许给谁家?”若是有好的,还不早就嫁了么。

“太太看,周家哥儿如何?”

“绮儿的哥哥?”李氏惊了一下,“他如今还只是个举人,恐怕孙氏――”

“前次与韩家的亲事就是被她搅了,这次断不容她开口,明日就立刻送到庄子上去。”吴若钊先发了一通脾气,才慢慢地道,“周家哥儿颇有几分资质,只是这些年四处行商养家,不曾有多少时间细细地读书,故而做出来的文章还欠通透。然而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莫如行**路,我这些日子与他细细地谈着,他对民生之事却甚是了解。夫人可知道,韩传胪在圣上面前得了青眼,也是因着他奏对之中言之有物,并非那等空谈之人。今上与前头先帝不同,每科策论必有国计民生之题,可见是重实务的。周家哥儿若在京城里住上两年,常与人探讨着学问,文章上中进士倒也不难。虽说名次怕不会太高,但日后为官,却不只看这应试的三篇文章。”

这个道理李氏懂的。进士,每三年取几百人呢,除了三鼎甲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之外,就是传胪都要差着一些,更何况后头的呢?将来各自得了官,究竟经营得如何,却不以当初得中的名次为准了。君不见,那入阁拜相的,有几个是状元榜眼探花呢?

“只是――绮儿这事――周家哥儿已经想着另找房子搬出去了。”出了这件事,周立年说起来是个外人,不能插手吴家事,但是对吴嬷嬷和颜氏却是极不满的,只是不好说而已。

“若成了亲,自然要另找房子。”吴若钊并不打算招上门女婿,他看好周立年,想要托付女儿的终身,却并不是想着叫女儿借娘家去打压女婿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外头脚步声迅速,碧云小跑着进来:“老爷,太太,有贵客!昀郡王妃和东阳侯夫人来访!”

“昀郡王妃?”李氏颇为诧异,“她们来做什么?”

“已经到松鹤堂了,听说是来提亲的。”碧云激动得脸颊通红,“老太太请太太马上过去呢!”

这下子吴若钊都惊讶了:“夫人快些去松鹤堂,我在这里等着消息。”来给谁提亲?如今吴家没出嫁的姑娘就只有吴知雯一个了,难道是吴知雯吗?

“王妃是――要为世子聘绮年?”颜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坐在下首的李氏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正是。”郡王妃今儿穿着正红绣二色金百蝶穿花的袄子,下头石青锦裙,头戴四根象牙雕桅子花的发簪,打扮得十分正式,微微向前欠了欠身,“特意托了东阳侯夫人来做大媒。”

东阳侯夫人也一样穿着正红衣裳,显然不是来开玩笑的,随着郡王妃的话也微微欠身笑道:“说起来这也是大缘分呢,世子甚少出行,偶然一次就遇到了府上的表姑娘。听说表姑娘从前居于成都,这可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

这话半是恭维,半带点讽刺,只是此时颜氏已经听不出来了,只是满心震惊:“世子出行?怎会,怎会见到我那外孙女儿?”

郡王妃含笑道:“也是世子唐突了,前次梅林里与周姑娘――害得周姑娘落水,招得外头人说闲话――不过我此次来,却是王爷诚心诚意要聘周姑娘为世子妃,从前之事也就无庸再提了罢?”

颜氏喃喃道:“梅林?梅林中不是一位姓燕的――”她突然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震惊太过,竟然略有几分无措地看了看李氏。她本是在装病的,这些天都绝不理睬李氏,只是今日郡王妃和侯夫人过来,才不得不把大儿媳妇叫了过来。谁知道这一开口,竟然是要来求娶绮年的,还是正妃!

李氏也是刚刚才记起来,昀郡王世子幼时进宫,就得了皇上亲赐的“秀材”为字,只是因为这字是皇帝金口所赐,平常倒也不敢有人随便呼唤,以至于虽则人人都知郡王世子蒙皇上赐字,却是谁也极少能立刻就明白此“秀才”原来乃彼“秀材”也。

东阳侯夫人这个大媒今儿也是怀着看戏的心思来的。枉昀郡王为了这个儿子苦心孤诣,挑选了多少家的名门淑女,最后却被世子自己搞砸了名声,竟然要娶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做世子妃。虽说周绮年有曾为太子太傅的外祖父,有光禄大夫之女做外祖母,有身为正二品左都御史的舅舅,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而已!

想到此处,东阳侯夫人简直有些嫉妒这个小姑的好运气了。虽是继王妃,却是郡王心尖上的人;前头原配王妃虽留下一个嫡长子,却不但是个病秧子,还有些风流症候;自己生的儿子虽无什么大才,却也算得上聪颖,女儿正与英国公府议亲,眼看着若成了又是一番助力。小姑这一生,真是顺风顺水。若是日后能教自己的儿子得了世子之位,那可就算人生**了。

反观自己,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在东阳侯府里算是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可是东阳侯的爵位也就只到这一代,自己的儿子虽则有些出息,却也再不能承爵。当初昀郡王求娶大长公主的嫡女做继室,说起来还算是高攀了,可是如今,东阳侯府倒要求着郡王府提携了。

想到这里,侯夫人虽然心里发酸,表面上却不能不做出一脸笑容来:“正是。虽说世子略唐突了些,但《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今两家只消结了这亲事,便是一番佳话了。且――说起来,这也是亲上加亲了,我倒是欢喜得了不得呢。”

李氏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着了,一时间竟不知是惊还是喜。昀郡王府,竟然是昀郡王世子?求娶绮年做世子正妃?一个已故六品文官的女儿,做世子正妃?这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啊!虽然之前有那些流言,但是正如东阳侯夫人所说,只要这门亲事一结,一床锦被遮了,之前再有什么,日后也只能是一番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佳话,于绮年的名声来说,真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李氏想想坊间对郡王世子的传言,心里又不禁有些忐忑起来。世子身子不好,常年离不了药是人人皆知的,何况又有个风流性情,房里正经的侍妾就有三四个,没个名头的通房还不知有多少呢。绮年才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嫁到那种后宅里,能有什么安稳日子过?

不过――李氏再一转念,又觉得这也不错。世子是原配王妃所出,现在这位王妃是继室,说起来不算是正经婆婆。这女人嫁做人家媳妇,日子过得好不好,不光看丈夫,还要看婆婆。如今婆婆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先就少了一层搓磨,倒也难得。

然而――李氏突然又想起了那燕妤县主。有那么一位小姑子,这嫂子难做。可是反过来想,正因成了嫂子,燕妤县主就是再看绮年不顺眼,也不能对她喊打喊杀了。且再过几年县主嫁出去,离着这嫂子就更远了,反倒安全。

李氏这里正翻来覆去地想着,就听侯夫人说道:“郡王府为表诚意,今儿就把世子的庚帖带来了……”

颜氏此时头脑一片纷乱,听见庚帖两字倒突然明白起来,脱口道:“且慢!王妃当真是为世子求娶我那周家外孙女儿?世子不曾――不曾弄错了人?当日去上香的,并不只我周家外孙女儿一个。”这时候她当真是掏心掏肺地后悔了,早知有今日,当时何必就允了吴嬷嬷放出那样的话……

郡王妃淡淡一笑道:“听闻周姑娘手里有过世母亲的一对香薰球?如今一只便在世子处,不知是否弄错了?”这香薰球便是铁证,便是昀郡王都说不出什么来。听闻吴家还有一个记名嫡女未嫁,莫不是想把这个女儿塞给郡王府?虽是庶出,却到底是吴侍郎的亲生女儿,论起来这身份还是太好了些。

李氏气得脸都白了。难道到了这个时候,颜氏倒想说出梅林里落水的是乔连波了?她虽不明白绮年的香薰球怎会在世子手中,却知道若不是这对香薰球,只怕今日这事又要变上一变了。

郡王妃看颜氏不说话了,便含笑看向李氏。李氏连忙道:“王妃与夫人且请稍等片刻,外子就在家中,容我去去便来。”

写庚帖这样的事,自然还是该男人们做。郡王妃和侯夫人自然含笑点头。李氏便匆匆离了松鹤堂,一路扶着碧云的手,直回了兰亭院。吴若钊还在房中枯等,见她进来立刻起身问道:“怎样?”

李氏气喘吁吁:“是,是来求娶绮年的!碧云你,给老爷说一说。”她走得太急,此刻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碧云口齿伶俐,方才又是在屋里伺候,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候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地全倒了出来。把个吴若钊都听得怔住了:“那燕秀才――原来不是‘秀才’,而是‘秀材’!”

“正是呢!”李氏捂着胸口,“原是吴婆子那老货听错了。老爷,这,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吴若钊几乎要笑了出来,“这可是郡王世子的正妃!若不是因着此一番阴差阳错,绮儿怎能嫁到这样的人家?王妃已带了世子的庚帖来?碧云磨墨,我立即便写了绮儿的庚帖,免得夜长梦多。”

李氏自然知道这桩婚事简直是绮年做梦都别想攀得上的亲事,可是到底是女人,仍旧忍不住道:“老爷只想着这亲事好,怎么不想想,郡王世子身子不好,后宅里又多的是侍妾通房,绮儿才十六岁,这――”

吴若钊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夫人哪,若非世子有这些短处,郡王又怎么可能挑中绮儿做世子妃?如今郡王妃亲自登门,还带着东阳侯夫人做大媒,若是咱们拒绝了,一则,绮儿日后还怎么找婆家?苏家刚刚――如今郡王府都不嫁,日后还有谁敢上门求娶?岂不被人笑话?二则,郡王府求亲被拒,你让郡王的脸面何存?东阳侯的脸面又放在哪里?别忘记了,东阳侯府可是已经定下了雪儿做媳妇!这是两重脸面!”

“我,我只觉得绮儿可怜……原想着给她找门妥当的亲事,家风清白,妯娌和善,人口简单,嫁过去就舒舒服服过日子,可这郡王府……”

“唉!”吴若钊一声长叹,“夫人哪,你难道还没有看得清楚?今日这亲事,我们是只能答应的。从来人家议亲,必得事先递个话儿,双方差不多了才好请媒人上门,哪有如郡王府这样,直接带着大媒就来送庚帖的呢?那是郡王府料着我们非答应不可的!若我们不答应,就是当面扫郡王府的脸,结结实实的得罪人!郡王府倒想看看,我们敢不敢得罪他们呢。”

吴若钊写着庚帖,李氏不由得便将香薰球的事说了。吴若钊变了脸色,冷笑道:“好好好,到了此时竟还想着偷梁换柱!只是那香薰球如何会到世子手中?若是私相授受――”

“绮儿如何会做这种事!”李氏立时反驳,“她平日里出门都是有数的,何况阮家那香薰球还不是章哥儿偷出去的?只怕世子手中这只也是另有原因。”

“这倒也是。”吴若钊唰唰几笔写好庚帖,“且将此事定下来,你再细细问过绮儿便是。”

送走郡王妃,李氏匆匆就去了蜀素阁。

绮年正在窗前写字。这几天她也一直憋着一口气,有时甚至想要不要同意周立年说的,兄妹两人干脆回成都去算了。但想想这事与吴若钊夫妇全不相干,若这样走了,岂不是在埋怨舅舅舅母?

乔连章已经被迁到外院去了,颜氏大闹,还装了病,吴若钊咬着牙就是不肯改主意。乔连波到兰亭院外跪着哭,被李氏派了丫鬟送回了松鹤堂。绮年真觉得好笑,乔连章做出这样的事,吴若钊不过是把他迁到外院,颜氏就好像吴若钊要掐死她外孙一样地闹。说起来,男孩子大了本就不该住在内院,吴若钊不过是按规矩做事,根本对乔连章还没打没骂哪。

这一股火发不出来,憋得绮年这几天嗓子里生了一片燎泡,疼得粥汤都不好往下咽,只能闷着头写字想要静静心。

“舅太太来了。”如鹂打起帘子把李氏让进门。李氏一见绮年眼睛下面的两块深青就不由得心疼:“委屈我的儿了。”

“舅母快坐。”绮年看李氏嘴唇周围也是一小圈儿火泡,哪还能说什么呢。

李氏也不坐下,直接拉了绮年的手:“我的儿,你那香薰球如今可是一对儿都在手里?”

绮年心里咯噔一跳:“去年灯节那一场大乱挤丢了一只,因此才把剩下的一只裹在披风里不再用了。舅母怎问这个?”

李氏这下彻底放下了心:“我的儿,果然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是有眼睛的。你那一只香薰球,你道是被什么人得了去?是郡王府的世子!方才郡王妃过来,是替世子提亲的,要娶你做正妃呢!”

既然写了庚帖,郡王府又是这个态度,那么合八字基本上也就是走个过场,这亲事等于已是定下来了。李氏也不能久坐,还要去准备各种定亲成亲需用的东西呢,说了今日的事也就匆匆走了。

这里蜀素阁上下都沸腾了。如鹂激动得哭了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只道菩萨有眼,如燕是知道内情的,更忍不住合掌冲天拜了拜,又笑道:“得给杨嬷嬷送个信去。”

如鹃过年在家里生了个女儿,绮年就叫杨嬷嬷回去看着她坐月子了。只因外头有这些传闻,如鹃这月子也坐得极不安生,如今有了好消息,倒确是该去告诉一声。正要派人去送信,外头珊瑚进来说:“表少爷来了。”在蜀素阁里,称表少爷而不加姓氏的,就是周立年了。

“请哥哥进来。”周立年是过继来的,平日里极避嫌的,若无事绝不进内宅。来了这些日子,也就是前些天松鹤堂弄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戏,他才时常过来与绮年说说话,聊做安慰。今日是听了吴家的仆役说了王府求亲的事,这才忙忙过来。

“妹妹,这可是真的?”周立年心里也有些疑惑,见屋里只有如鹂如燕才问道:“说什么世子手中也有银香薰球,这是怎么回事?”

绮年少不得再把上元节的谎话说一遍。周立年听了不禁皱眉道:“只不知这事郡王可知道?听闻郡王是个极端方重礼数之人,万一他误会了……”怕是会对绮年没有好印象。

绮年苦笑:“知不知的,我亦无法。”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何况那个香薰球秦王妃怎么会知道的?若说是赵燕恒不谨慎――绮年表示怀疑,只恨现在见不着人,不能当面问一问。

周立年心知绮年所说有理,看绮年还皱着眉头,便宽解道:“如今看来,妹妹与世子也是有缘。多少姑娘想求这亲事求不得的,也是妹妹的福气。只是郡王府规矩大,妹妹日后――怕也要辛苦些了。依我的浅见,是否请舅舅舅母代为请位教养嬷嬷,妹妹也习一习王府的礼仪。”

“哥哥言之有理。”绮年头更疼了。她的教育在六品官员家是毫无问题的,在吴若钊家中,仗着多活了一辈子,也算进退有度,何况自己的亲外甥女儿,吴若钊和李氏自然宽限些。可是到了王府做人儿媳妇,那可就……

周立年叹道:“舅舅与我说了,让我在京中好生读两年书再下考场。我必刻苦攻读,若能中了,将来得个一官半职,也能些许与妹妹些助力。”

“哥哥虽要刻苦,也别伤了身子。”虽说礼法上是亲兄妹了,但年纪都不小了,也不好久居一室,说了几句,周立年也就告辞了。走到二门处,却听两个扫地婆子悄声说话:“周表姑娘真是好福气,只老太太那院子里……不大欢喜的样子呢……”

☆、77 尘埃落定下聘忙

这话不假。吴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只有康园一片沉寂。

“那日;那日在梅林里的是;是郡王世子?”乔连波脸色苍白地倚着床坐着;震惊莫名,“怎会……明明听得人呼他燕秀才……”

翡翠叹了口气:“怕是吴嬷嬷听差了,世子的字是‘秀材’;还是当年皇上亲赐的呢。”她伺候了乔连波一年多了,知晓这位姑娘并不是什么苛刻人;只是性子实在软得没个主意;总听着吴嬷嬷的话。如今这可好,若是当日吴嬷嬷不闹那一场,也没准今日做世子妃的就是她呢!虽然那香薰球不知是怎回事;但若人人都知道梅林落水的是乔连波;郡王妃也不能硬指着要娶绮年吧?

乔连波茫然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外祖母呢?”

“老太太说话累了,歇着呢……”翡翠话只说了一半,颜氏哪里是累了,分明是一口气闷着没上来。平白的这一番折腾,反倒是成全了绮年。方才琥珀已经安慰了半日,说嫁进英国公府也是好的,次子媳妇又不必当家理事落得清闲,婆婆是自己姨母自然好相处。然而说了半天,颜氏这口气仍是转不过来。也是,再怎么说阮麟也是个庶出的,就算能记在阮夫人名下又算什么?哪比得上郡王府的世子呢?那可是入了玉碟的未来郡王呢!

若是没有梅林那一出,颜氏还不会如此难受,偏偏是她这一番折腾得了这么个结果——翡翠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乔连波心里乱糟糟的,想了一会儿倒是记起了一件事,挣扎着就要下床:“我去见表姐。”

“哎,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就是要道喜也不是这时候——”才换了庚帖呢,文定都还未放。

乔连波摇头:“我是要去求表姐——”

“表妹有什么事要求我?”绮年送走了周立年,刚静下心来想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乔连波就进了门,一进来就要往地上跪,绮年赶紧叫湘云和珊瑚给架住了。

乔连波泪流满面:“章儿已经被逐到外院去了——”

“表妹且慢。”绮年看了一眼翡翠,“兄弟们年纪长了,理应迁到前院去住,几位表哥皆是如此,我不知表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表弟年纪十三四了,还要在内院厮混吗?”

乔连波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怔了片刻方流泪道:“章儿自己犯了错,我也不敢求表姐恕了他。只是吴嬷嬷——求表姐去与舅舅说说情,容我蘀她赎了身出来可好?”

绮年一口气往上冲,旁边的如鹂已经气了:“表姑娘莫不是还想让舅老爷将吴嬷嬷接回来享福呢?”

乔连波连连摇头:“我必不让她再回来,只是她无儿无女,若被卖到外头去怕是无人送终。求表姐饶了她罢!”

吴若钊当日发卖吴嬷嬷和角门上那婆子一家,便与人牙子说了,断不许赎身,只许卖到那边远穷苦之地。不论身价,一来卖了银子都归人牙子,二来还给人牙子几两银子做辛苦钱。人牙子是个精的,一听便明白,这是犯了大错,主子家要可着劲儿发落了,当即便答应下来。

那婆子一家因有儿有女,不久便卖出去了,吴若钊到底还是没有那么狠,并没吩咐将他一家子拆了卖,虽然都去了那穷山恶水之地,但全家人一起,料想还相互有个照应。只吴嬷嬷一个半老婆子无人买,所以才暂时留在人牙子家,每日做些粗活换一口粥水吃。

乔连波和颜氏曾叫人悄悄舀着银子去想将吴嬷嬷买出来,那人牙子却是得了吩咐的,一口咬定必要卖到穷远之地去,再不让赎身。乔连波实在没了办法,这会只好来求绮年了。

绮年真想冷笑:“恐怕要让表妹失望了,我当真没那么大方。吴嬷嬷不是无知小儿,当初既敢做,如今也该能当才是。”

乔连波拭着泪:“我知道吴嬷嬷犯了大错,可,可表姐如今得了这样的好姻缘——”

“所以呢?”绮年猛地一抬眼睛,目光森冷,“表妹的意思,我合该敲锣打鼓地去感谢吴嬷嬷在外头散播谣言,毁我的名声?若没她毁我的名声,我哪里能嫁到郡王府去,是么?既是这样,我们现在就去外头街上,叫合府的下人都吆喝起来,说那日在梅林中落水的是表妹你,只是你的贴身嬷嬷要维护你的名声便偷梁换柱,如今合该真相大白,请郡王府求了你回去做世子妃,如何?”

乔连波怔住了,不敢说话。真要是这样吆喝一下,人人都知道她的嬷嬷为了维护她的名声便去诋毁陷害表姐,那别说郡王府不会娶她,就是国公府也不肯要她了。更不必说郡王妃指明是因着绮年的银香薰球才得结亲,若是换了她,她到哪里去舀个香薰球出来?平日里绮年对她总是和颜悦色的,时常还帮着她,今日突然这样疾言厉色,倒真把她吓着了。

绮年气得自己都有些头晕,按了按太阳穴:“珊瑚送表妹回去。听说表妹也要许了国公府的二少爷,该在自己屋里绣嫁妆才是,以后就不要再来蜀素阁了。”这门亲事真的好吗?她可是跟燕妤县主有旧仇的,更别说这样的高嫁,又是因着这样的名声进门,郡王府里真会有人把她当正经世子妃看吗?乔连波只看见门第,让她去做做这个世子妃,怕是她哭都不知去哪里哭!

乔连波哭着想往地上跪:“求表姐——”

“表妹若有这闲空,不如去看看菱花和藕花,藕花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说起来,她们两个才是最无辜的。表妹有心惦记着吴嬷嬷,不如惦记一下她们。”当日两个小丫鬟都挨了四十板子,之后就被丢在下房里无人询问。还是如燕看着可怜,回来跟绮年说了。绮年叫她舀了几两银子去叫了下头婆子请大夫抓药。只是打得太重了,藕花身子又弱,大夫也说治得晚了,人怕是不行了。

乔连波怔了一怔:“藕花……熬不过……”这事一出来,颜氏打藕花菱花时她吓病了,后来就是为自己的闺誉担心,再后来吴若钊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吴嬷嬷,她又一心只为吴嬷嬷和乔连章担忧,竟真的忘记了藕花和菱花。

绮年不愿意再说,摆摆手,湘云和珊瑚上前来搀着乔连波出了屋子,翡翠也跟着退出去了。如鹂气呼呼地道:“真是好笑,这时候倒有脸来求姑娘了,若不是姑娘运气好掉了那个香薰球,怕是这会子就被她们害死了!”

如燕瞪她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当初没有看住那个香薰,被章哥儿偷舀了去,哪会惹出这些事来。”

如鹂嘀咕道:“这不是如今也好了……”嘴上虽硬,却不由得惭愧地低下了头。从前绮年让她嘴紧些,她只是怕绮年不重用她,虽然也管住了自己的嘴,心里究竟是不怎么服气的。可如今这小小一个香薰球闹了这样大的事,她倒真是识得了厉害。现下嘴上虽然辩解着,心里却是暗下决心,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了。

绮年觉得脑袋一炸一炸地疼,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躺一会儿。”

如燕知道她是这几天太憋闷了,当即伺候着躺下,拉了如鹂出去,叮嘱在外头守着莫要叫人再打扰,自己去杨家送信去了。

门关上,外头半点声音也没有,绮年那快要爆炸的脑袋终于稍稍清静了一点儿。现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赵燕恒手里那个香薰球是怎么回事?如果仅仅是秦王妃偶然看见的,绮年不相信她会因为这个就来提亲。世子的亲事不是小事,纵然秦王妃不愿用心给继子挑媳妇,还有郡王呢,绝对不会随便什么人都能当世子妃的。

那么——是赵燕恒有意为之?绮年不由得想起那些传言:郡王世子十八岁就开始议亲了,初时是因着身子不好,亲事难成;后来身子渐渐养好了,却又染上风流症候,什么楼里的胭脂姑娘,什么王爷屋里的丫鬟;再后来跟锦乡侯的长女都换了庚帖了,他却偏偏闹了个失踪,王爷不得已将亲事退了,他却在那时候跑回了京城还伤在青云庵里。

再想想她自己看见过的那些事:东阳侯府里,秦苹落水,为的不就是他吗?前些日子,似乎还听说郡王府有意跟东阳侯府二房在议亲……

这些事都是巧合吗?还是赵燕恒自己导演的戏?如果真是他自己的主意,那么这次郡王府来提亲,应该也是他的策划了!那,那他是啥意思?是真的想娶自己吗?

绮年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眼前却浮现出赵燕恒俊秀的面容。说起来,赵燕恒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长谈过的男人。

大概是活了两辈子的缘故,绮年一直觉得自己比身边这些男孩子们要年长些。即便是周立年这样少年老成的,她都觉得还是个半大孩子。曾经两次救过她命的赵燕和就是个阳光少年,阮麒根本是个熊孩子,就连那位曾经极可能成为她丈夫的苏锐,咳——也不过是个青春少年而已。可是在这个时代,超过二十五岁的男人基本上都已经结婚生子,而她,既不想做妾也不想做填房,尤其是不想去做后妈呀!

要是这么说,似乎赵燕恒还是蛮合适的,假如真是他有意将香薰球泄漏给秦王妃,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他还是蛮想娶自己的,并不是像许多男人一样,结婚不过是为了延续香火?

且慢且慢,先别自作多情。绮年再翻个身,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说赵燕恒的态度吧,就说郡王府那破地方,有赵燕妤,有一群侍妾,肯定还少不了捧高踩低的下人,这要是真嫁过去了,哪还有省心的日子啊?更别说,自己是顶了个私相授受的大帽子过去的,公婆能瞧得上这样的儿媳妇才怪哩!世子大人啊,你这是出昏招啊,你伤人多少我不知道,可是已?p》

凳翟谠诒荒阕运鹑Я耍?p》

绮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直躺到快用晚饭了才起来。听见动静,如燕就从外头进来,面色有些奇怪:“姑娘,我去了一趟杨家,如鹃说,今儿一早有人送去一封信,让她转交姑娘。”

“快舀来。”绮年第一个就想到了赵燕恒。信封里只装了薄薄一张纸,上头寥寥几个字:爀忧爀惧,入宫便知。

什么爀忧爀惧!绮年真想掀桌。我能不忧不惧嘛,有什么计划你倒是说一下呀,就这么八个字,还什么入宫便知,我到哪里去入宫?

不过,好歹是有了这么一封信,绮年心里奇迹般地居然安定了一些。赵燕恒不是个简单的人,一早送这封去杨家,足以证明这次秦王妃的提亲是在他意料之中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好像还没有搞糟过什么事,那就再等等看吧。

郡王府对这门亲事行动得十分迅速,不过是两天的工夫就合完了八字,自然是少不了鸾凤和鸣,天作之合一类的批语,接着,王府的文定就下过来了。只是这行动越迅速,外头越有人传说,世子跟周家姑娘早已私定终身,定情之物便是一个银香薰,如今这般快地下定成亲,不过是为了好尽快一床锦被将事情都遮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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