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鲁迅评传-第1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看一位小妹妹的描写吧,这女孩子叫马珏,马衡的女儿,她写她初次见鲁迅的印象是这样:〃鲁迅这人,我是没有看见过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在我想来,大概和小孩子差不多,一定是很爱同小孩子在一起的。
不过我又听说他是老头儿,很大年纪的。爱漂亮吗?大概是爱穿漂亮西服罢;一定拿着3110^,走起来,棒头一戳一戳的。分头罢,却不一定,但是要
穿西服,当然是分头了 。我想他一定是这么一个人,不会错误。〃后来,鲁迅到她们家中去了,她从玻璃窗外一看,只见一个瘦瘦的人,脸也不漂亮,不是分头,也不是平头。她父亲叫她去见见鲁迅;她看他穿了一件灰青长衫,一双破皮鞋,又老又呆板,她觉得很奇怪,她说:〃鲁迅先生,我倒想不到是这么一个
不爱收拾的人;他手里老拿着烟卷,好像脑筋里时时刻刻在那儿想什么似的。
我心里不住的想,总不以他是鲁迅,因为脑子里已经存了鲁迅是一个小孩似
的老头儿,现在看了他竟是一个老头儿似的老头,所以不很相信。这时,也不
知是怎么一回事,只看着他吃东西,看来牙也是不受使唤的,嚼起来是很费力的。〃那时,鲁迅还不到五十岁,却已显得十分衰老了。
另外一位女学生吴曙天,她记她和孙伏园去看鲁迅的印象,说:〃在一个很僻静的胡同里,我们到了鲁迅先生之居了。房门开了,出来一个比孙老头儿更老的老年人,然而大约也不过五十岁左右罢,黄瘦脸庞,短胡子,然而举止很有神,我知道这就是鲁迅先生。我开始知道鲁迅先生是爱说笑话了,我访过鲁迅先生的令弟启明先生,启明先生也是爱说笑话。然而鲁迅先生说笑话时,他自己并不笑,启明先生说笑话时他自己也笑,这是他们哥儿俩说笑话的分别。〃曙天是绘画的,她所勾画的鲁迅轮廓,也就是这样的。
另外;一位上海电车中的卖票员,他写在内山书店看见鲁迅的情形。他说:〃店里空得巳没有一个顾客,只有店后面长台子旁边有两个人用日本话在谈笑,他们说得很快,听不清说些什么。有时忽然一阵大笑,像孩子一样的天真。那笑声里仿佛带着一点'非日本,的什么东西;我向里面瞧了一下,阴天, 暗得很,只能模糊辨出坐在南首的是一个瘦瘦的,五十上下的中国人,穿一件牙黄的长衫,嘴里咬着一枝烟嘴,跟着那火光的一亮一亮,腾起一阵阵的烟雾。〃……〃原来和内山说笑话的那老人,咬着烟嘴走了出来。他的面孔是黄黑带白,使得教人担心,好像大病新愈的人,但是精神很好,没有一点颓唐的样子。头发约莫一寸长,原是瓦片头,显然好久没有剪了,却一根一根精神抖擞地直竖着。胡须很打眼,好像浓墨写的隶体'一'字。
这便是他(她)们对鲁迅的印象。
鲁迅死了以后,周作人在北平和记者们谈到鲁迅的性格,说:〃他这肺病; 本来在十年前,就已隐伏着了;医生劝他少生气,多静养;可是他的个性偏偏很强,往往因为一点小事,就和人家冲突起来,动不动就生气,静养更没有这回事,所以病状就一天一天的加重起来。说到他的思想,起初可以说是受了
尼采的影响很深的,就是树立个人主义,希望超人的实现,可是最近又有变转到虚无主义上去了。因此,他对一切事,仿佛都很悲观。他的个性不但很强, 而且多疑,旁人说一句话,他总要想一想,这话对于他是不是有不利的地方。他在上海住的地方很秘密,除了建人和内山书店的人知道以外,其余的人,都
很难找到。〃那位记者所笔录的,大致该和周先生所说的相符合,以他的博学
多识,益以骨肉之亲,这些话该是十分中肯的。
当然,像鲁迅这样一个性格很强的人,他的笔锋又那么尖刻,那要人人对
他有很好的印象,也是不可能的。那位和他对骂得很久的陈源(西滢、说:
鲁迅先生一下笔就想构陷人家的罪状。他不是减,就是加,不是断章取义,
便捏造些事实。有人同我说,鲁迅先生缺乏的是一面大镜子,所以永远见不到他的尊容。我说他说错了 ,鲁迅先生的所以这样,正因为他有了一面大镜
子。你见过赵子昂画马的故事罢!他要画一个姿势,就对镜伏地做出那个姿势来。鲁迅先生的文章也是对了他的大镜子写的;没有一句骂人的话不能应用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常常散布流言和捏造事实,但是他自己又常常的骂人'散布流言'、4捏造事实',并且承认那样是4下流'。他常常的无故骂人,要是那人生气,他就说人家没有幽默。可是要是有人侵犯了他一言半语,他就跳到半天空骂得你体无完肤,还不肯罢休。〃他又说;有人说,他们兄弟俩都有他们贵乡的刑名师爷的脾气。这话,启明先生自己也好像曾有部分的承认, 不过我们得分别,一位是没有做过官的刑名师爷,一位是做了十几年官的刑名师爷。〃陈西滢的笔也是很尖刻的,他那封写给徐志摩的信,说:〃可惜我只见过他一次,不能代他画一幅文字的像。……说起画像,忽然想起了本月二十三日《京报》副刊里林语堂先生画的'鲁迅先生打叭儿狗图,。要是你没有
看见过鲁迅先生,我劝你弄一份看看。你看他面上八字胡子,头上皮帽,身上厚厚的一件大衣,很可以表出一个官僚的神情来。不过林先生的打叭儿狗的
想像好像差一点。我以为最好的想象是鲁迅先生张着嘴立在泥潭中,后面立着一群悻悻的狗,'一犬吠影,百犬吠声,,不是俗语么?可是千万不可忘了那
叭儿狗,因为叭儿狗能今天跟了黑狗这样叫,明天跟了白狗那样叫,黑夜的时候,还能在暗中猛不防的咬人家一口的。〃①他们之间,一刀一枪,也真是够瞧的。
①陈漱渝主编:《一个都不宽恕》,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6年版,第121页。
笔者虽是一个史人,有志于写比较合理近情的传记;但我知道我自己也无法成为一面镜子,反映出那真实的形容来。我有我的偏见,我自以为很公正的批判;也正是透过了《中塵》的《新论》。有一回,社会教育学院学生和我
谈到鲁迅,要我说我自己的看法。我说:〃人总是人,人是带着面具到世界来
演戏的,你只能看他演得好不好,至于面具下面那个真实的人,那就不是我们所能看见了。你们要我说真话,说了真话,你们一定很失望,因为我把你们的幻想打破了。你们要听假话,那就不必要我说了。〃依我的说法,鲁迅为人很精明,很敏感,有时敏感过分了一点。我们从他的言论中,听出他对青年不一定有多大好感,而且上了无数次的当,几乎近于失望,然而,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属于青年,所以他对中年人,甚至于对他们的朋友,都不肯认输,不肯饶一脚的,独有对青年,他真的肯让步肯认输,这虽是小事,却不容易,五四运动那些思想领袖,如陈独秀、胡适,都是高高在上,和青年脱了节的〔连从学生运动出来的学生代表,如傅斯年,罗家伦,潘公展,都也做了官,离开了青年群众的了)。只有鲁迅,有站到青年圈子中去的勇气,他无意于领导青年,而成为不争的思想领导者。他死了以后,他的声名更大,更为青年所崇拜,他几乎成为〃神〃了。
茅盾的《鲁迅论》中,曾引用了张定璜的一段话:〃鲁迅先生站在路旁边, 看见我们男男女女在大街上来去,高的矮的,老的少的,肥的瘦的,笑的哭的, 一大群在那里蠢动。从我们的眼睛,面貌,举动上,从我们的全身上,他看出
我们的冥顽,卑劣,丑恶的饥饿。饥饿!在他面前经过的有一个不是饿得慌的人么?任凭你拉着他的手,给他说你正在救国,或正在向民众去,或正在鼓吹男女平权,或正在提倡人道主义,或正在作这样作那样,你就说了半天也白费。他不信任你。他至少是不理你,至多,从他那枝小烟卷儿的后面他冷静地朝你的左腹部望你一眼,也懒得告诉你他是学过医的,而且知道你的也是和一般人的一样,胃病。……我们知道他有三个特色,那也是老于手术富于经验的医生的特色,第一个,冷静;第二个,还是冷静;第三个,还是冷静。你别想去恐吓他、蒙蔽他。不等到你开嘴说话,他的尖锐的眼光巳经教你明白了他知道你也许比自己知道的还更清楚。他知道怎么样去抹杀那表面的细微的,怎么样去检查那根本的扼要的。你穿的是什么衣服,摆的是哪种架子, 说的是什么口腔,这些他都管不着,他只要看你这个赤裸裸的人,他要看,他于是乎看了的。虽然你会打扮的漂亮时新的,包扎的紧紧贴贴的,虽然你主张绅士体面或女性的尊严。这样,用这种大胆的强硬的甚至于残忍的态度, 他在我们里面看见赵家的狗……一群在饥饿里逃生的中国人。曾经有过这
样老实不客气的剥脱么?曾经存在过这样沉默的旁观者么?
卜迅先生
告诉我们,偏是这些极其普通,极其平凡的人事里含有一切的永久的悲哀
鲁迅先生并没有把这个明明白白地写出来告诉我们,他不是那种人。但这
水
悲哀毕竟在那里,我们都感觉到他。我们无法拒绝他。他已经不是那可歌可泣的青年时代的感伤的奔放,乃是舟子在人生的航海里饱尝了忧患之后的叹息,发出来非常之微,同时发出来的地方非常之深。〃①这是我所看见的写鲁
迅印象最好的文字
当时,茅盾还补充了一段话:〃然而我们也不要忘记,鲁迅站在路旁边,老实不客气的剥脱我们男男女女,同时他也老实不客气的剥脱自己。他不是一个站在云端的超人,嘴角上挂着庄严的冷笑,反来指世人的愚莽卑劣的,他不是这种样的'圣哲',他是实实地生根在我们这愚笨卑劣的人间世,忍住了悲悯热泪,用冷讽的微笑,一遍一遍不惮烦地向我们解释人类是如何衰弱,世事是多么矛盾;他决不忘记自己也分有这本性上的脆弱和潜伏的矛盾。〃在我眼中,总忘不了他那抽小烟儿冷冷看人的神情。
鲁迅评传
①査国华、杨美兰编〃茅盾论鲁迅》,山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 一 13页
十九性 格
前几年,有一回,我答复一位比较知心的朋友的问话(他问我,究竟为什
么到香港来的?)道:〃我是为了要写许多人的传记,连自传在内,才到香港来的。第一部,就是要写《鲁迅评传》。〃这位朋友,还不十分了解我的苦心。其
实,蔡邕临死时,也只想续成《汉书》,而黄梨洲、万斯同晚年唯一寄托就在编次明史。先前,我也还有埋首研究,做不配盛业的雄心。而今,我恍然明白了,我若不赶快把所知道的写起来,那就先父梦岐先生在蒋皈六十年的文化
工作,就等于一个泡沫,在转眼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而说鲁迅的,也
只能让聂钳弩、王士菁、郑学稼颠倒黑白,乱说一阵了;我要把真实的事实,鲁
迅的真面孔,摆在天下后世的人的面前(那些接近鲁迅的人,都已没有胆量把
真实的鲁迅说出来了 〉。
笔者写到这儿,似乎鲁迅坐在我的面前,我要笑着对他说:〃你只能让我
来写你了,因为你已经没有来辩论的机会了!〃有一位替罗斯福作传的人说
罗斯福不是个简单的人,将来会有许多记述罗斯福的书,但是不会有两本书对他作同样的描写的,因为不会有两个人从他的一生中看到过相同之处。而一切对于他的描绘,其种类之多,矛盾之甚,会是骇人听闻的。知道他,以及生活在他的时代的人们,都和他相处过于密切,并且对于他党派观念也太强, 他们不是偏护他,便是反对他,因此,都缺乏必须具备的客观性。〃我想,对于鲁迅,大概也是如此罢。
这儿;可以让我来谈谈他的性格了。我们且先听听鲁迅生前的一段话。他的这段话是从前人骂嵇康、阮籍开头的(鲁迅可说是千百年来嵇康阮籍的第一个知己),〃人云亦云,一直到现在,一千六百年多。季札说:'中国之君子,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这是确的,大凡明于礼义,就一定要陋于知人心的,所以古代有许多人受了很大的冤枉。……还有一个实证,凡人们的言论、
思想、行为,倘若自己以为不错的,就愿意天下的别人,自己的朋友都这样做。但嵇康、阮籍不这样,不愿意别人来模仿他。竹林七贤中有阮咸;是阮籍的侄子,一样的饮酒。阮籍的儿子阮浑也愿加人时,阮籍却道不必加人,吾家已有阿咸在,够了。假若阮籍自以为行为是对的,就不当拒绝他的儿子,而阮籍却拒绝自己的儿子,可知阮籍并不以他自己的办法为然。至于嵇康,一看他的绝交书,就知道他的态度很骄傲的;……但我看他做给他的儿子看的4家诫,一一当嵇康被杀时,其子方十岁,箅来当他做这篇文章的时候,他的儿子是未满十岁的一就觉得宛然是两个人。他在家诫中,教他的儿子做人要小心,还有一条一条的教训。有一条是说长官处不可常去,亦不可住宿;官长送人们出来时,你不要在后面,因为恐怕将来官长惩办坏人时,你有暗中密告的嫌疑。又有一条是说宴饮时候,有人争论,你可立即走开,免得在旁批评,因为两者之间必有对与不对,不批评则不像样,一批评就总要是甲非乙,不免受一方见怪。还有人要你饮酒即使不愿饮,也不要坚决地推辞,必须和和气气的拿着杯子。我们就此看来,实在觉得很稀奇;嵇康是那样高傲的人,而他教
子就要他这样庸碌。因此,我们知道,嵇康自己对于他自己的举动也是不满意的,所以批评一个人的言行实在难。〃①这段话,我们仔细看一看,就可以知道他所启发的意义太深刻了。我们决不能说是看了几部鲁迅的作品,几篇鲁迅的散文,就算了解鲁迅了。鲁迅表现在文章的是一面,而他的性格,也许正和文章所表现的完全不相同的。那些要把鲁迅捧人孔庙中的人,怕不使鲁迅有〃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之叹呢?
我曾经对鲁迅说:〃你的学问见解第一,文艺创作第一,至于你的为人,见仁见智,难说得很。不过,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他也承认我的说法,依盂子的标准来说,他是属于〃圣之清者也〃。
鲁迅是一个〃世故老人〃,他年纪不大,但看起来总显得十分苍老。他自幼历经事变,懂得人世辛酸以及炎凉的世态,由自卑与自尊两种心理所凝集, 变得十分敏感,所以他虽不十分欢喜〃世故老人〃的称谓,却也只能自己承认的。鲁迅曾对许广平说:〃我自己知道是不行的;我看事情太仔细,一仔细,即多疑虑,不易勇往直前。我又最不愿使别人做牺牲,也就不能有大局面。〃〃醒的时候要免去若干苦痛,中国的老法子是'骄傲,与4玩世不恭,,我觉得我自己就有这毛病,不大好。……一,走'人生,的长途,最易遇到的有两大难关。
其一是'歧途,,倘是墨翟先生,相传是恸哭而返的。但我不哭也不返,先在歧路头坐下,歇一会;或者睡一觉,于是选一条似乎可走的路再走,倘遇见老实人,也许夺他食物来充饥,但是不问路,因为我料定他并不知道的。如果遇见
老虎,我就爬上树去,守它饿得走去了再下来,倘它竟不走,我就自己饿死在树上,而且先用带子缚住,连死尸也决不给它吃。但倘若没有树呢?那么,没有法子,只好请它吃了,但也不妨咬它一口。其二,便是'穷途,了,听说阮籍先生也大哭而回。我却也像在歧路上的办法一样,还是跨进去,在刺丛里姑
且走走。但我也并未遇到全是荆棘毫无可走的;方过,不知道是否世上本无
所谓穷途,还是我幸而没有遇着。二,对于社会的战斗,我是并不挺身而出
的,我不劝别人牺牲什么之类者就为此。欧战的时候,最重'壕堑战,,战士伏在壕中,有时吸烟,也歌唱,打纸牌,喝酒,也在壕内开美术展览会,但有时忽
向敌人开他几枪。中国多暗箭,挺身而出的勇士容易丧命,这种战法是必要的罢。但恐怕也有时会逼到非短兵相接不可的;这时候,没有法子,就短兵相接。总结起来,我自己的对于苦闷的办法,是专与袭来的苦痛捣乱,将无赖手段当作胜利,硬唱凯歌,算是乐趣,这或者就是糖罢。但临末也还是归结到
没有法子',这真是没有法子!(这也可说是他的阿0精神)〃①这些话,都是世故老人的说法。他的性格,正是从幼年的忧患与壮岁的黑暗环境中陶养而成的。芥川龙之介,他看了章太炎先生,比之为鰐鱼,我觉得他们师徒俩,都有点鳄鱼的气味的。
鲁迅有一回,因为悼念刘半农(复、因而连带说到陈独秀和胡适之的为
人。他说:〃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4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幵着的,里面有几枝枪,几把刀,一目
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库的一个人,所以我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②这段论人文字,写得极好,而且就这么把他们三个都论定
终身了。至于鲁迅自己的为人呢?我以为他是坐在坦克车里作战的,他先要
①《鲁迅全集》第11卷,第15—16页。@《鲁迅全集》第6卷,第75页。
保护起自己来,再用猛烈火力作战,它爬得很慢,但是压力很重。他是连情书
也可以公开的十分精明的人,他说:〃常听得有人说,书信是最不掩饰,最显真面目的文章,但我也并不,我无论给谁写信,最初总是敷敷衍衍,口是心非的,
即在这一本中,遇有较为紧要的地方,到后来也还是往往故意写得含糊
些。〃①毕竟他是绍兴师爷的天地中出来,每下一着棋,都有其谋略的。前人有一句爱用的成语:〃一成为文人,便无足观。〃这句话,也许是一句
感慨的话,也许是一句讽刺的话,我就一直没有看懂过。有一天,恍然有悟, 文人自己有自己的王国的,一进人文艺王国,就在那个天地中历劫,慢慢和世俗这个世界脱节了,所以,世俗人看来,文人总是傻里傻气的,再了不得,也是看得见的。鲁迅也和其他文人一样,对外间的种种感觉是很灵敏的,他比别人还灵敏些;这些不快意的情绪,很容易变得很抑郁〔自卑与自尊的错综情绪)。但我们把这种情绪转变为文学写了出来,经过了一次轮回,便把这份抑
郁之情宣泄出去,成为创作的快感—!现代文人;还有一个便利的机会,便是| 笔下所写的,很快就见之于报刊,和千千万万读者相见,很快获得了反应;这又是一种新获的快感,对我们是一种精神上的补偿。古代文人,还有得君行
「:
其道一种野心,现代文人,就安于文艺王国的生活,并不以为〃一成为文人,便无足观〃的(萧伯纳并不羨慕丘吉尔的相位,他自觉得在文艺王国中,比丘吉尔更崇高些,也就满意了人鲁迅可以说是道地的现代文人,他并不是追寻隐逸生活,他住在都市之中,天天和世俗相接,而能相忘于江湖,看起来真是恬淡的心怀。不过在文艺王国中,他的笔锋是不可触犯的,他是不饶人的。有的人,以为鲁迅之为人,一定阴险狠鸷得很,不容易相处的。我当初也是这么想,后来才知道他对人真是和易近人情,极容易相处的。我觉得胡适的和气谦恭态,是一种手腕,反而使人不敢亲近;鲁迅倒是可以谈得上君子之交淡如# 水的。
孙伏园先生,他在中学时期,便是鲁迅的学生,后来,在北京在广州和鲁
传 迅往来很密切,他曾说过一些小事,倒可以帮助我们了解鲁迅的性格。他说
他们到陕西去讲学,一个月得了三百元酬金。鲁迅和他商量:〃我们只要够旅费,应该把陕西人的钱,在陕西用掉。〃后来打听得易俗社的戏曲和戏园经费
困难,他们便捐了一笔钱给易俗社。西北大学的工友们,招呼他们很周到,鲁迅主张多给点钱,另外一位先生不赞成,说:〃工友既不是我们的父亲,又不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来;我以为多给钱没有意义。〃鲁迅当面也不说什么,退而对伏园说:〃我顶不赞成他说的'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来'的话;他要少给;让他少给好了 ,我们还是照原议多给。〃君子观人于微,
从这些小节上,可以看出他的真襟怀来!
伏园说鲁迅的家常生活非常简单,衣食住几乎全是学生时代的生活。他
在教育部做了十多年事,也教了十多年书,可是,一切时俗的娱乐,如打牌、看
京戏、上八大胡同,他从来没沾染过。教育部同人都知道他是怪人,伹他并不
故意装出怪腔,只是书生本色而已。在北京那样冷的天气,他平常还是不穿
棉裤的人;周老太太叫伏园去帮助他,他说:〃一个独身人的生活,决不能常往
安逸方面着想的。岂但我不穿棉裤而已,你看我的棉被,也是多少年没有换
的老棉花,我不愿意换。你再看我的铺板,我从来不愿意换藤绷或棕绷,我也
从来不愿意换厚褥子。生活太安逸了 ,工作就被生活所累了 。〃鲁迅很早就过非常简单的生活,他的房中只有床铺、网篮、衣箱、书桌这几样东西;什么时候
要走,一时三刻,随便拿几件行李,就可以走了。伏园说到他和鲁迅一同出门,他的铺盖,都是鲁迅替他打理的〈我想:这一种生活,还是和他早年进过军事学校有关的〉。
我常拿着鲁迅的性格和先父梦岐先生相比,他们都是廉介方正的人;但先父毕竟是旧时的理学家,而鲁迅则是新时代的人。
曰常生
要写鲁迅的日常生活,笔者当然不是最适当的人;我只能说,我也有我了解的方面。说鲁迅能过刻苦朴素的生活,那是不错的;说他过的是刻苦朴素的生活,那就可以保留了。所谓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者,是从田间来的,知道稼穑之艰难的,但也懂得都巿的资产阶级的种种物质享受,在许多场合,我看
见他肆应自如,和〃洋人〃在一起,也显得从容自在,毫无拘谨之态。林语堂在依定盘路那大洋楼的派头,可说是十足洋化的;鲁迅坐在那儿,也毫无寒伧之色。他毕竟是绍兴人,而且在北京住过多年,见过大世面的,一举手一投足, 都是合乎大雅之堂,不像笔者这么寒酸的。他生前最赞同笔者一句话:〃君可使居贫贱也〃,居贱不易,居贫更不易,〃见大人则藐之〃,要不做到佯狂态度才对(我觉得鲁迅的态度,比吴稚晖显得很自然些,他并不故意装得寒酸的样
子。笔者也见过许多文坛怪人,鲁迅倒并不怪
鲁
评传
为了要使读者对这位思想家的生活了解亲切些,笔者且节引了许广平的追记。她说:〃囚首垢面而谈诗书〃,这是古人的一句成语,拿来形容鲁迅是很恰当的(照这么说,容易联想到那位对桓温扪虱而谈的王猛,鲁迅却没有寒伧
到这么程度,也许我们在上海看到他,已经改变了 一点了 ;)。她说:〃沉迷于自
己的理想生活的人们,对于物质的注意是很相反的。另外的原因,他对于衣
服极不讲究,也许是一种反感使然。据他自己说,小的时候,家人叫他穿新
衣,又怕新衣弄污,势必时常监视警告,于是坐立都不自由了,是一件最不舒
服的事。因此,他宁可穿得坏些,布制的更好。方便的时候,甓如吃完点心糖
果之类,他手边如果没有揩布,也可以很随便地往身上一揩。初到上海的时
候,穿久了蓝布夹袄破了 ,我买到蓝色的毛葛换做一件,做好之后,他无论如何不肯穿上身,说是滑溜溜不舒服的,没有法子,这件衣服转赠别人,从此不
敢做这一类质地的衣料了。直到他最后的一年,身体瘦弱得很,经不起重压, 特做一件丝绵的棕色湖绉长袍,但是穿不到几次,就变成临终穿在身上的殓衣,这恐怕是成人以后最讲究的一件了。〃(孙伏园也说:〃一天,我听周老太太
说,鲁迅先生的裤子还是三十年前留学时代的,已经补过了多少回,她实在看
不过去了,所以叫周太太做一条棉裤,等鲁迅上衙门的时候,偷偷地放在他的
床上,希望他不留神能换上,万不料竟给他扔出来了。〃〉
鲁迅的起居,也是无定时的,他在北京时,每天常是到子夜才客散。之后,如果没有什么急待准备的工作,稍稍休息,看看书,二时左右就入睡了。
他并不以睡眠为主而以工作为主的;假如倦了,也就倒在床上,睡两三小时, 衣也不脱,被也不盖,就这样打一个盹,翻个身醒了 ,抽一支烟,起来泡杯浓清茶,有糖果点心呢,也许多少吃些就动笔了。有时,写作的意兴很浓,放不下笔,直到东方发白,是常有的事。《伤逝》那篇小说,他是一口气写成功的。他的妻子劝他休息,他说:〃写小说是不能够休息的,过了 一夜,那个创造的人物、性格也许会变得两样,和预想的相反了呢。〃他又说:〃写文章的人,生活是
无法调整的,我真佩服外国作家能够定出时间来动笔,到了时候,又可以立刻停笔去做别的事,我却没有这种本领。〃(依心理活动方式说,这种习惯,是可以养成的,鲁迅却没有做惯记者的生活,所以他的写作,必须一气呵成的)
鲁迅自幼是爱书的,而且是十分爱惜书的,周作人曾经说到他买冈元凤所著的《毛诗品物图考》的故事:他从大街的书店买来一部,偶然有点纸破或墨污,总不能满意,便拿去掉换,至再至三,直到伙计烦厌了,戏弄说,这比姐姐的面孔还白呢,何必掉换。乃愤然出来,不再去买书。他们自幼压岁钱略有积蓄,便开始买书。我们看他们兄弟的日记,以及通信中所谈及的,很多是
买书和读书的心得。如壬寅二月初八日,鲁迅带给周作人的书,就有《汉魏丛
书》、《徐霞客游记》、《前汉书》、《古文苑》、《剡录》、《中西纪事》、谭嗣同《仁学》、《人民学》、《科学丛书》、《日本新政考》,这么一大批,可见他们兴趣的多
方面。他们兄弟俩;都不是书呆子,不仅是博;而且真正的〃通〃了。
许广平说,鲁迅处理自己的书籍文具,似乎比生命还看重,若看他的衣着,是不会想到这么一个相反的对照的〈以笔者所知,钱玄同和胡适的书房,都是一塌糊涂的,但胡适的衣着,倒是齐齐整整,不像鲁迅这样不修边幅的〉。比如书龋龊了 ,有时也会用衣袖去揩拭,手不干净的话,他也一定洗好了才去翻看。书架上的书;摆得齐齐整整,一切文房用品,他必亲自经手,有一定的位置,不许放乱。鲁迅常说:〃东西要有一定的位置,拿起来才便当。譬如医师用的药瓶,随手乱摆,配药的就会犯配错药的危险。〃他处理书房的种种,就
國國
!〃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