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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处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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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上常说的,患难与共容易,富贵相处困难?
刘亚男当然也考虑过,也许有别的女人见缝插针,在背后使了暗箭。可她不相信吴曙光会这么忘恩负义。当初如果不是靠她说动父亲给他活动,他进得了政府机关吗?他自己也清楚,那年与他一同回来的战友,除了他都进了企业。如今企业纷纷破产,他那些战友只好上街出租摩托,刘亚男自己就坐了好几次他们的摩托,按规矩一次给三元,她每次却总要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塞进他们手里,然后一边走开,一边说:“没有找就免了。”
吴曙光见刘亚男默然无声,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你一声不吭,到底想不想听我说几句?”
刘亚男说:“你有屁就放。”
吴曙光于是憋足了一口气,说:“我们还是……”
刘亚男心头闪了一下。
吴曙光咽下一口口水,说:“我考虑过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尽管刘亚男预感到吴曙光要说的就是这句话,但这句话真的从他口里说出来,她心里免不了还是有几分吃惊。她鼓着眼睛,朝吴曙光瞪一眼,忽觉鼻头一阵酸涩。但她很快抑制住了自己,她的目光变得冷峻起来,说:“你考虑成熟了吗?”
吴曙光说:“考虑了很久了”
刘亚男说:“你要知道,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去的。”
四
胡言出差已去了一个星期,方白估计他最近两天该回来了。胡言不回来,方白就离不开胡言的家。方白事先和父母说过,去看同学也就一个把星期,时间拖久了,怕两位老人放心不下。
其实方白在胡言家里待得很惬意。不知怎么的,只要走进胡家这块既不宽敞也不富丽的天地,方白就有一种亲切感,依恋感,觉得这个小小的天地本来就是替她准备在这里的,她早就应该成为这里的主人了。她也觉得奇怪,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包括每一件家具,每一寸地板,她都爱不释手,珍惜无比。白天,当胡豆吃完早饭,出门去了学校,方白就兴致勃勃地侍弄起这个暂时还不属于自己的家。先收拾好胡豆的小房间,再整理自己住的胡言的大房间。抹布是半干不湿的,擦拭过的家具,诸如桌椅板凳,床具书柜,都泛出幽幽青光。擦抹墙边的大立柜时,方白会踩到凳子上,踮了脚尖,把顶上积了很厚的灰尘都给抹去。地上嵌的磁砖,用拖把拖过之后,还要趴到上面,用干抹布再抹一次。做完这一切,方白已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腿疼,却心情舒畅,好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尤其是打量着这个被自己打理得整洁清爽的家,方白脸上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只有一个家庭主妇才会有的幸福而自豪的微笑。
方白与胡豆也处得十分融洽。早晨胡豆还在睡意迷朦中,方白就先起了床,烧好热水,蒸熟馒头,煮沸牛奶,再去喊胡豆起床。胡豆洗漱完备,开始用早餐了,方白自己还不忙着上桌,而是用食品袋兜两个苹果,给那个不锈钢小水壶装满开水,塞进胡豆的书包,同时准备好胡豆中午在学校吃饭的零钱。做完这些,方白才来到胡豆身旁,陪她吃早餐,一边要问几句馒头好吃么?牛奶里要不要再加点糖?胡豆就会抬起头来,诚恳地微笑着,说:“阿姨的馒头比爸爸蒸得好吃多了,又白又泡,吃着松口。”又说:“爸爸每次给牛奶加糖,不是甜了就是淡了,没有阿姨调得这样适合。”
吃过早饭,方白帮胡豆背上书包,送她到门边。开了门,又不放心地望一下天空,若有雨意,就要胡豆稍等一下,回去拿了折好的三节伞,递到她手上,说:“晴带雨伞,饱备饥粮,有备才会无患啊。”胡豆很听话地拿了伞,说声再见,转身出门,走到街上。胡豆踩着街面的卵石,走出去老远了,方白还站在半开的门缝里,目送着那个有些单薄的背影,心里说,多乖的孩子,那份沉稳,那份从容,跟胡言如出一辙。胡豆大约感觉出了背上那份温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回头望上一眼。两人的目光立即就碰到一起。胡豆心头有些热乎,冲方白挥一下手。方白也把手扬起来,直至胡豆的身影完全消失的街角。
傍晚放学后,胡豆匆匆往家里赶。走进肠子街,望得见自家屋门了,就见方白的身影嵌在半开的门口,用目光迎接着归来的胡豆,那情形好像是方白早晨站在那里,一直未曾挪动过。胡豆自然就加快了步伐,一会儿来到门口。方白先接了胡豆的书包,再把她迎进屋,在后面把门关上。热饭热菜早已摆在桌上,胡豆洗过手,就迫不及待地伏到桌旁,狼吞虎咽起来。饭后胡豆开始做作业,方白收拾完碗筷,便坐到胡豆身旁给她做辅导,解答她不太弄得明白的地方,检查她已经做好的作业。
这样一直忙到九点过后,方白又给胡豆找来换洗的衣服,给她调好热水器,喊她去洗澡。出得卫生间,回到房里,小床上的被子已铺好,胡豆舒舒服服钻进被褥里。方白跟进来,将被角往里掖掖,再叮嘱两句,转身走到门边,准备熄灯出去。这时胡豆突然喊了一声:“方阿姨——”
方白那只拉着电灯开关线的手松开了,缓缓回过身去。
胡豆说:“方阿姨,你真好!”
方白回到床边,坐到胡豆身旁,一边用手抚摸着她那青秀的头发,一边说:“你同样是个好孩子,像你爸爸一样。”
胡豆说:“是爸爸要你来陪我的吗?”
方白说:“是我自己要来的。”
胡豆说:“爸爸为什么不让妈妈来?”
方白心上一紧。但她极力维持着自己的矜持,说:“你想你妈妈了吗?”
胡豆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恨她,扔下我不管不问。”
方白说:“你妈妈到远地方出差去了,所以你爸才让我来陪你。”
胡豆不吱声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好像想着什么心事。方白把自己那只一直抚摸着胡豆的手拿开,说:“方阿姨走了,你好好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方白刚一转身,胡豆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方白听到身后的动静,忙回过头去,见胡豆已经下了地,走向那张刚才做过作业的书桌,打开已经扣着的书包。
方白说:“胡豆你这是干什么?你会着凉的,还不快到床上去?”
“只要一会儿。”胡豆说着,一只手伸进书包里摸索起来。很快摸出那只铁皮文具盒,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张折着的白纸,交给方白。
方白接住,说:“这是什么?”
胡豆说:“一份通知。”
方白打开白纸,见上面油印着请家长到学校去开家长会的通知。
一旁的胡豆没说话,望着方白的眼睛。方白点点头,感激地看看胡豆,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第二天下午,方白以胡豆家长的身份到学校去参加家长会。方白比通知上的时间提早了二十分钟赶到胡豆学校,所以教室门还是紧关着的,胡豆他们还在上课。等了十分钟,下课铃响了,胡豆班的学生开始走出教室。很快,胡豆也走了出来,一眼望见走廊上的方白,便高兴地走过去,喊道:“方阿姨,你来多久啦?”
方白说:“刚到。”
“下面就是家长会。”胡豆说:“我带你去教室里找我的位置,你就会坐到我的位置上,我的位置在里面窗边的正中间。”
说着,胡豆拉着方白的手朝教室门口走去。
胡豆的班主任兼数学教师,是一位才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方白和胡豆要进教室时,班主任老师正站在门口。方白就礼貌地站住,向老师点点头,说声:“您好!”老师正要打招呼,胡豆先开了口:“王老师,这是……”
还没等胡豆把话说完,王老师就笑容满面的说:“哦,你就是胡豆的妈妈,好年轻的。快,快进来坐吧。”
胡豆的嘴巴张开着,一时没法合拢,仿佛是刚才那半句没说完的话没跑出去,撑住了嘴巴。
方白呢,开始还愣了愣,旋即就脸红了。不过她没说什么,只微笑着朝王老师点点头,轻盈地走进教室,按胡豆刚才说的,坐到靠里面窗边正中间胡豆的位置上。
家长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家长会准时召开。王老师站在讲台上,把班上学生的学习情况作了介绍,又针对小学升中学考试的规矩和惯例,分析了本班学生的优势和不足,恳请家长们跟老师配合,做好学生的课外引导。王老师还特别提到胡豆等最有实力升重点中学的学生,要家长们不要在这关键时候松懈。
方白认真听着王老师的话。她是以一个正儿八经的家长的角色坐在教室里的,她要对胡豆,对胡言的女儿负责。可不知怎么的,王老师刚才那句“你就是胡豆的妈妈”的话,也老在方白脑壳里打转。她知道自己大胡豆不足十岁,完会可以称作姐妹。然而胡豆终究是胡言的女儿,凭这一点,难道不可以做她的妈妈么?也许正因如此,在王老师说她是胡豆的妈妈的那一刻,她虽然有点难为情,心里头却是很滋润的,觉得王老师这句话非常入耳。还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像是已经默许了她的话。事实是,这几天方白一直在尽胡豆妈妈的职责,今天兴高采烈地来开家长会,扮演的正是她妈妈的角色。潜意识里,方白也许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胡豆的妈妈。方白想,自己做胡豆的妈妈,还不是迟早的事?现在胡言已跟王静如离婚,等胡豆考上重点中学,时机一成熟,她正式成为胡言家里的女主角,胡豆就会名正言顺喊她妈妈了。
开完家长会,方白和胡豆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在路边的小吃摊上,方白买了两块臭豆腐,一人一块吃得有滋有味。方白在钱包里掏钱时,触着了跟钱夹在一起的那张召开家长会的通知单。方白把通知单拿到手上,对胡豆说:“这个通知单留给阿姨了,我要做个纪念。”胡豆嘴里正包着一大口臭豆腐,点点头,表示同意。
方白又说:“昨晚你是怎么想起,要把通知单给我的?”
胡豆咽下一口臭豆腐,望着方白的脸,慢慢说:“方阿姨,你对我太好了,我好感激你的。你知道吗?你第一次进我的家门时,我是防着你的,想不到你对我这么好。”
方白的一只手悄悄伸出去,握住了胡豆的小手。
胡豆说:“其实我开始一直犹豫,要不要把通知单给你。而且我也没把握,你会不会去参加我的家长会。我还想过要去找妈妈。班上平时很少开家长会的,偶尔开一个,人家的爸爸或妈妈都去了,我的爸妈却没去,我心里好受吗?可我爸爸不在家,妈妈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甚至想,算了吧,没家长就没家长,如果老师和同学问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去开家长会,我就说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
说到这里,胡豆牙齿咬得格格响。
方白赶忙说:“别说傻话。”
为了转移胡豆的注意力,方白换了话题。她说:“胡豆你看这臭豆腐怪不怪,闻着臭,但吃起来却蛮有味的。”
胡豆说:“书上常把酸甜苦辣咸说作五味俱全,臭被排除在外。其实臭是无处不有的,就是我们的地球周围还有臭氧屋呢。照我看,臭豆腐就是因为有臭气,才那么香。”
方白接着说:“那么依你说,五味俱全这句话,不是要改成六味俱全了?”
两人说得投机,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广场边上。广场中间有一个大水池,水池中央正开着音乐喷泉。在舒曼的《祝你平安》的背景音乐里,一股股晃白的水柱喷涌着,在半空抛洒成好看的水帘。而夕阳有意无意地投射过去,在升升降降的水帘上导演出似有似无的梦幻般的彩虹。
方白和胡豆走向音乐喷泉。
在音乐声中,她俩绕着喷泉缓缓走了一圈。边走两人边聊着。方白说:“刚才从这里经过时,还没看见有喷泉哩。”
胡豆说:“是呀,你运气真好,平时这里的喷泉是关着的,要到周末下午五点后才开。”
说着,两人来到一座熊猫雕塑面前。那是一大一小两只熊猫。大熊猫的背上蹲着一只小熊猫,两只熊猫的嘴巴都朝池中喷泉着水柱,仔细一听,那《祝你平安》的背景音乐正是从小熊猫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两人甚觉有趣,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方白似有触动,就问胡豆:“你看这两只熊猫,它们是什么关系?”
胡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母女俩呗。”
方白的眼睛盯着熊猫,一只手已把胡豆的肩膀揽到自己胸前。她像是对胡豆,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好幸福的母女俩。”
胡豆不说话了,盯着熊猫的目光有些发直。
方白又想起王老师说的那句话。她低了头轻声对胡豆说:“胡豆。可以吗?”
胡豆仰了头,望着方白,说:“什么可以吗?”
方白用下巴点了点池边的熊猫母女,说:“像它们一样,我做你的妈妈,可以吗?”
胡豆的眉头低下去。
少顷,胡豆的头就缩了缩,从方白圈着的臂弯里轻轻抽了出去。
面对离婚,吴曙光和刘亚男是两种不同的心情。吴曙光是有目的的,他和王静如已经预谋在先。刘亚男却不同了,她毫无思想准备,有点猝不及防的味道,尽管吴曙光提出离婚的时候,她显得很绅士,满不在乎的样子。
别以为刘亚男是所谓的事业上的女强人,性格有点倔强,其实内心里不见得有多刚硬。说实话,她从没想过要跟吴曙光离婚。吴曙光是她自愿下嫁的男人,她这人没有吃后悔药的习惯。她心中有数,在如今的社会上,比吴曙光强的男人多的是,自己身边也不乏追逐者。比如报社的主编,有气质有才华,除了长相,其他方面都远在吴曙光之上。只是刘亚男不愿为情所累,家里有一个吴曙光,已过得去了。却万万没想到,他吴曙光会主动提出离婚。刘亚男感到一丝自哀,觉得输给了吴曙光。那么就认了吧。刘亚男想,既然已经输了,就要输得有点骨气,不要在离婚这事上,再让吴曙光看低。
两人很干脆地办了离婚手续,将过去的红本子换成现在的绿本子。
离婚时的财产分割也没有出现分歧,显得很随意。如今人们的物质已不匮乏,自愿离婚的人对财产的占有不是蛮在乎。刘亚男只有一个要求,她要留下孩子。这正中吴曙光下怀,他自然会满足刘亚男。
只是吴曙光将他的东西和他本人一起搬走之后,刘亚男整理东西时,发现一张早忘到脑后的存单。那是一张零存整取的两万元的存单,是报社去年发奖金时分几次存入的。刘亚男当初是想存够了数,给家里买辆摩托,吴曙光购气买米不必用单车拖,她自己要去外单位拉广告什么的,也好骑一骑,免得出钱搭出租摩托。节假日一家三人还可一起坐摩托去郊外春游,或上朋友家玩。
现在这个家已经破损,但买部摩托还是有必要的。自己经常在外面跑动,有车方便。何况钱存在银行里,只是几个数字。
第二天刘亚男在摩托交易中心选了一部南方牌红色摩托。把摩托从中心推到街边,正准备往上面跨,刘亚男忽觉一陈悲凉袭上心头。按她原来的设想,这部摩托得由吴曙光来驾驶,她和孩子趴在后面享福。看来这个设想永远只是设想了。
骑上摩托后,刘亚男的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骑着车在街上横冲直撞着,也不知要上哪里去才好。因为速度太快,有两次差点要被交警逮住,罚款扣车。
她真想租一个男人来开她的车,她好自由自在坐到后座去,把自己这颗疲惫的头靠在男人宽厚的后背上。
后来刘亚男想起一个男人来。那是她报社的主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刘亚男心上生出一份冲动,立刻下车,用街旁的公用电话揿了主编家里的号码。她知道主编这时正在家里审稿。那边有人拿起了话筒。
刘亚男对着话筒喊道:“喂,你是主编吗?”
“我是,你是谁?”
“我是谁,你都听不出来啦?”
“听出来了,你是刘亚男。你那头噪音厉害,你在哪里打电话嘛?”
“我在街上。”
“怪不得啰,你有事吗?”
“我想到你那里去一下。”
“行,我泡古丈毛尖给你喝,新上市的。”
“最好放些冰糖。”
重新骑上摩托,刘亚男朝主编家方向飞驰而去。
进入主编家所在宿舍区,刘亚男放慢了车速。从前跟主编谈策划,谈广告版式设计,刘亚男到主编家去得多,所以轻车熟路,一会儿就来到那栋熟悉的宿舍楼前。
然而刘亚男下车走到楼道前的铁门边,正要在电子锁上按下主编家的门牌号码时,她又犹豫了。她想,我去主编家干什么呢?去喝那杯放了冰糖的古丈毛尖?去请他出来开自己这辆新摩托,她好依偎着他,在街上兜风?或者向他倾诉自己离婚后的苦恼?
刘亚男知道,她一直对主编心存好感。他是一个有内涵的学者型的男人,气质儒雅,谈吐幽默。尤其是有一股难得的敬业精神,让人敬重。刘亚男确实很乐意与他相处,觉得与他共事,心情舒畅,办什么事情都有劲头。她甚至庆幸,能摊上一个这样的上司,真是自己的福分。
她有些吃惊,莫非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可她又是有些怀疑这爱的可信度。自己现在处于特殊时期,由于婚姻的破裂,不仅给家庭,也给心灵留下了一个空缺,这个时候感情自然容易变得不够真实。刘亚男甚至想,难道自己就这么下贱,刚离开男人,就忍不住要去打另一个男人的主意?何况这个男人已经有一个好端端的家,有一个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妻子。
刘亚男竟然有点小瞧自己了。
她的情绪因此而变得很低落,有些心烦意乱。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那只预备去铁门上按号码的手垂了下去。
刘亚男回到摩托车旁,跨上去,踩响油门,驶出宿舍区。她的车速越来越快,风驰电掣般从街上冲过去。
不知是因为车速过快,还是因为心情太乱太坏,刘亚男觉得自己的脑壳正逐渐往外膨胀,仿佛就要进裂开来一样。
但她没意识到,自己这样,会酿下大祸。
胡言终于出差回来了。
这是星期一的上午,胡豆已经上学去了,方白兴致勃勃地整理着这个还没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她隐约觉得,胡言将会回来了,所以她的劲头格外足,一边劳作,一边还哼起流行歌曲。
这时门外响起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方白立即停下手中的拖把,躲到门后。门打开了,胡言站在门口,瞟一眼整洁的屋子,轻声喊了声:“方白——”
方白站在门后,用手捂住嘴巴,努力忍住没笑。胡言就自言自语道:“呃,莫非到卫生间去了?”反手将身后的门哐上。
方白从后面贴过来,伸长双手,捂住胡言的一双眼睛。胡言站住,把手往后绕去,撩着方白的细腰,然后一发力,把方白横着抱到胸前。方白的手自然已从胡言的眼睛上撤退下来,吊住了胡言的脖子。
四炷目光碰撞着,仿佛会撞击着出火花来。继而两人又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已经熔化一处,再也无法拆开。
就这么过去了一万年。
好不容易两人才苏醒过来。胡言掰过方白的头,从身上掏出一根成色上佳的项链,轻轻戴到那个白白净净的脖子上。
自此刻开始,方白便再也没从脖子上取下过这串纯金的项链。
方白想好了,下午就戴着这串项链回家,爸妈问起项链的来历,她就如实相告。她觉得没有必要再躲躲闪闪的,一切都已成熟,该向父母亲摊牌了。
方白觉得幸福已牢牢攥在手心。
却怎么也没想到,下午走进自家槽门,家里已出了重大变故。
还在槽门外,就看见院子里围满了人,正忙着什么,议论着什么。方白的膝盖就软了一下,意识到情况不妙。这时有人看见了方白,就要她过去。方白把背包往屋角一扔,扒开人群,走上前,看见父亲躺在担架上,两位汉子正要把担架抬起来。
父亲脸色寡白,双眼紧闭,显然已经不省人事。母亲一旁垂泪不止。
方白的泪水已经滚出眼眶。这时有人在方白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不要伤心了,赶快去医院,还有救。”
两位汉子一用劲,便把担架抬起来。在众人的簇拥下,方白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担架,向槽门外走去。
在去医院的路上,抬担架的汉子给方白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方仁贤是被方正这个不肖之子气成这样的。方正前一段打牌输惨了,便四处躲债,好久没敢归屋。在外面鬼混,自然没好结果,竟染上了毒瘾。于是一边吸毒,一边当起了三道毒贩子。前天深夜还带回几个不三不四的家伙,神神秘秘的,不知在搞什么鬼名堂。方仁贤意识到不正常,追问方正,方正还要他莫管他们的闲事。谁知公安局很快发现了线索,昨晚在槽门外布下暗哨,今天中午方正几个刚从外面回来,公安局的人就真枪实弹围住院子,将这几名鬼头鬼脑的家伙逮住。还从方正的房里搜出一包白粉。一听方正干的是吸毒贩毒的勾当,方仁贤火冒三丈,抓了一根棍子奔过去,要敲已上了铐子的方正。也许是太气愤,火气上涌,那根棍子刚举到空中,方仁贤就双眼一黑,脑袋嗡的一声响,顿时往前扑去,栽倒在地,变得不省人事。
医院诊断,方仁贤这是急性脑溢血。医生搬来氧气瓶,先在病人的鼻孔里插了管子。吊针那是少不了的,大号盐水瓶早已悬在床头的木架上。方仁贤的老命虽然吊着,可他还没苏醒,一时脱不了危险。
方白寸步不离地守在父亲的病床前。
方白不知道父亲能否还会醒过来。万一他就这么去了,连看都不看一眼女儿就这么去了,自己心里好受吗?方白似有悔意,没在父亲醒着的时候陪他多说几句话,却偏偏找了个去看同学的借口离开了他。
这么想着,方白借窗外昏黄的光线,在父亲的脸上瞧了好几眼。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昏迷前的盛怒也没留下任何痕迹。方白又伸出手,在父亲的脸上抚抚。她想,凭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也许用手能感觉得到。可父亲的老脸除了有些粗糙外,好像并没有别的什么内容,甚至连起码的温度都已经流失。空洞,方白觉得自己用手摸到的,仅仅是空洞两个字眼。
方白的手缩了回来。
无意间,她的手触到了胸前的项链上。在那么一瞬间,项链给她的手感也是冰凉的,和她的手触到父亲的皮肤上,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方白想,那与生俱来的亲情,和那令人神魂颠倒的爱情,当它们传导到手指上的时候,怎么竟是这么一种单调的感觉?
就在方白抚着脖子上的项链,莫名其妙地联想着,方白妈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手上拿了一壶开水。她是从家里拿来的水壶,上水房打的开水。她也在方白脖子上瞧见了那根金灿灿的项链。
方白妈走过来,轻声问道:“几时买的项链?我怎么现在才看见。”
方白没吱声,接过开水壶,放到床头柜上。方白妈暂时忘记了正在死神手中挣扎着的丈夫,暂时忘记了自己心头的忧伤,她想起那个她很喜欢的叫李群的年轻人,于是对方白说:“是李群送的吧?”
方白望着窗外那个渐渐黯淡下去的黄昏。她想说,难道只有李群才买得起项链么?她想说,李群送的项链,我才不会要呢。她想说,是胡言送的,我就喜欢胡言送的金项链。
但方白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家里的变故,父亲的倒下,给母亲的打击够大了,如果这时她知道了这根项链不是她看中的那个李群送的,而来自那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胡言,那母亲也会像父亲一样顿时昏死过去。家里已出了方正这个忤逆子,不能这个时候又出第二个,尽管她在行动上早已背叛了父母。
见方白无语,方白妈就以为她这个默认。她的眼前浮现出李群那可人的笑容,目光不觉得闪了一下。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母女两人都疏忽了垂死挣扎中的病人。就在她俩的疏忽中,病人动弹了一下,插在鼻孔里的氧气管偏离了原来的位置,他的呼吸变得非常困难。
吴曙光约王静如在水上游乐城见面。
这是城外紫江边的一处洄湾。因为这段水域宽阔舒缓,旅游局便买了几只小游船,供人们游玩。不是休息日,这里的生意有些冷淡,先赶到游乐城的吴曙光选了一只配了桨,同时又可用脚踏的小游船,坐在里面等候王静如的到来。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王静如的身影才出现在码头上。
接到吴曙光的电话时,王静如就有些犹豫,没有太大的赴约的兴致。她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将要发生。记得夜里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块彩绢老是在她头上飘摇。她觉得那块彩绢绚丽无比,似乎伸手可及,所以就想把它抓到手上。却怎么也抓不住,离她手指总隔着那么两寸距离。她不心甘,又追又抓,不到黄河心不死。后来那块彩绢把她逗引到一处悬崖绝壁,她由于双眼一直望着空中的彩绢,对自己的处境浑然无知。恰好此时彩绢离她更近了,她往上一窜,将彩绢抓到手上。人于是离地悬在空中。不想头上的彩绢啪一声断了,人往深渊坠去……
王静如就这么被吓了醒来,然后再也没法入睡,直到天亮起床上班。上班的时候她老想着这个梦,不得其解。她觉得这绝对不是个好梦,自己一定会遇到什么不测。还在街边的算命摊上抽了卦牌,又是一卦下下签,搅得她的心绪更加不宁。
不过王静如还是赴了吴曙光的约,也许跟吴曙光在一起,她会驱散心头的阴云。
吴曙光的心境却与她绝然相反,他春风满面,眉宇间隐不住那份兴奋劲。他把船划到河中,然后停了桨,任凭游船自己飘荡。
靠着王静如的时候,吴曙光感觉到了什么,说:“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王静如不想复述那个恶梦,敷衍道:“我没有不高兴嘛。”
吴曙光说:“你应该高兴,尤其是今天。”
王静如说:“也许。”
见王静如反应冷淡,吴曙光心上有一丝不快。但他究竟是男人,不必去计较这些小细节。他把目光从王静如脸上移开,望着波光潋滟的水面,说:“你知道今天,我给你带来什么礼物吗?”
王静如摇摇头。
吴曙光从兜里拿出一只绿本子,交到王静如的手里。这是一本离婚证书,王静如不久前也领过这样的绿本子。
吴曙光说:“你难道不感到高兴吗?”
王静如应付式地点了一下头。她的目光投向远外的水域,那里装点着几抹模糊的帆影和氤氲的烟岚。王静如感到几丝奇怪,她原来一直企盼着吴曙光早日拿到这个绿本子,两人好去民政局换两个红本子回来。可如今吴曙光将绿本子弄了回来,他们的整个计划即将实现,她的反应竟然如此淡漠。
王静如想,一定是那个该死的梦作的祟。
两人在水上没待多久就上了岸。王静如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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