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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野获编-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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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似豁然无所讳者。盖进讲时,讲官为学士徐瑨,上方富於春秋,嗣位未久,乐闻启沃,恐臣下有所避匿,故亦优容。至乙丑之春,上年已六旬,不豫且久,宜其倦勤多疑也。

按世庙晚年,每写“夷”、“狄”字,必极小,凡诏旨及章疏皆然。盖欲尊中国卑外夷也。而新郑出题犯之。又有前一题,益益原作盖。据写本改。疑其诅咒矣。高之得免,谓非全出华亭不可。新郑晚途与徐讲和书,亦引先帝见疑,赖公调解为言,亦是天理难泯处。

宋南渡后,人主书“金”字俱作“今”,盖与完颜世仇,不欲称其国号也。至高宗之刘贵人、宁宗之杨后,所写“金”字亦然,则宫阃亦改用矣。然则世宗之细书,亦不为过。

【正嘉御宝之毁】御宝凡十七。正德九年甲戌,大内遭火,宝玺散佚。至嘉靖四十五年之冬,则世宗已不豫久矣,乃下诏曰:“先朝甲戌遇灾,御宝凡六,其五已遭毁。”命所司觅美玉补造。想十七宝者,大半范金为之,而此六玺乃玉制耶?然嘉靖十八年,上又添制七颗,合之世守者为廿四矣。辛酉西苑之灾,则历代所传,尽付煨烬,所少奚止五宝?意者圣主讳言。

而托之甲戌耶?【符印之式】秦天子六玺,唐始有八宝。宋世尚循其制,至徽宗而加九,南渡至十一,皆非制也。本朝初有十七宝,至世宗加制其七,今掌在符台者共二十四宝,盖金玉兼有之。若中宫之玺,自属女官收掌。更有太祖所作白玉印,曰“厚载之纪”,以赐孝慈后者,至今相传宝藏。若历朝太后,则每进徽号一次,辄另铸新称一次,皆用纯金。此故事皆然。

其臣下印信,则文武一品二品衙门,得用银造,三品以下俱用铜,惟以式之大小分高卑。两京兆虽三品,印亦银铸,则以天府重也。以上俱用九叠篆文,不知取义谓何?唐宋以来并无此篆法,盖创自本朝。意者乾元用九之意乎?巡按御史用方印,其式最小,比之从九品巡检僧道衙门,尚杀四之一。又百官印止一颗,惟巡按则有循环二印,以故拜命即佩印绶,且其文八叠,与大小文武特异。岂以斧绣雄剧,特变其制耶?此外,则各镇挂印总兵官,如征南、征西、镇西、平羌、镇朔、征蛮、平蛮、征虏诸将军,俱银印,视一品稍杀,二品稍丰,独以虎为鼻钮,且篆文为柳叶,则百僚中所未睹。其他添设大帅,虽事体不殊,而另给关防,与督抚文臣无异矣。明兴,无正任大将军,国初徐武宁达曾一领之,其他则必带军号。如徐达、蓝玉、冯胜、邱福、盛庸、领征虏,杨洪、朱永。领镇朔,仇鸾领平虏,俱得称大将军,而印之制无可考据矣。内阁大学士位不过五品,而所用文渊阁印台,仅一寸七分,略似御史巡方印,乃亦用银,视一二品,其重可知。且玉筋篆文,与主上御宝书法相埒,宜其权超百辟也。邱福北征失律,并印亦亡,屡购不得,后於沙漠夜吐光怪,始纵迹得之。仇鸾病笃,藏印内寝,忽跃出於地有声,寻夺印暴死戮尸。而文渊阁印,自今上丙戌失后,再铸则阁权渐削,陵夷以至今日。盖将相二大柄,关於印章如此。

【嘉靖青词】世庙居西内事斋醮,一时词臣,以青词得宠眷者甚众。而最工巧最称上意者,无如袁文荣、董尚书,然皆谀妄不典之言。如世所传对联云:“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呜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此袁所撰,最为时所脍炙,他文可知矣。时,每一举醮,无论他费,即赤金亦至数千两,盖门坛扁对皆以金书,屑金为泥,凡数十碗,其操笔中书官,预备大管,泚笔令满,故为不堪波画状,则袖之,又出一管。凡讫一对,或易数十管,则袖中金,亦不下数十铢矣。吾邑谈相辈,既以此得贰卿,且致富云。

【嘉靖始终不御正宫】大内乾清宫,以正德九年遇灾,旋鸠工创建。役尚未竣,比肃皇以正德十六年四月,自郢中入奉大统,暂居於文华殿,亟促冬宫书夜缮治,至十月而落成,上始移跸。临御垂二十年,至己亥南巡,则永寿宫已成,至壬寅宫婢之变,上因谓乾清非善地,凡先朝重宝法物,尽徙实其中。

后宫妃嫔俱从行,乾清遂虚。直至丙寅上宾,始返龙蜕於大内。

盖自践阼之初,及弥留之际,皆於别宫行吉凶礼。说者谓世宗以禁中为列圣升遐之所,意颇疑惧。而永寿则文皇旧宫,龙兴吉壤,故圣意属之。古云:“先天而天弗违。”世宗有焉。

【大行丧礼】本朝大行皇帝皇后初丧,每寺各声钟三万杵。

盖佛家谓地狱受诸苦者,闻钟声即苏,故设此代亡亲造福於冥中。非云化者有罪,为之解禳也。声钟一事,累朝皆见之诏旨,盖自唐宋以来,相沿已久。惟冥镪最属无谓,今贵贱通用之。

如周世宗发引,以楮为金银锞,黄者名“泉台上宝”,白者名“冥游亚宝”,已为可笑。至宋高宗梓宫就道,百官奠用纸钱差小,孝宗不悦,谏官云:“纸钱乃释氏使人以过度其亲者,本非圣主所宜。”孝宗曰:“邵尧夫何如人,祭先必用纸钱。

岂生人处世,如汝辈能一日不用钱乎?”则此亦相传故事。本朝虽用而不以此相高,贤於前代多矣。

【实录纪事】世、穆两朝实录,皆江陵故相笔也,於诸史中最称严核。其纪新郑将去,为南北科道及大小臣工所聚劾,以为皆迎合时情,而参高保徐,尤属谄媚。况上未尝有意弃徐,纷纷保之何为?其言可谓至公。及至夺情恋位,一切保留,偏大小南北倍於谄徐之时,而杖谴忤意者以快睚眦,又有华亭所不为者。其於新郑幕客吏科都给事韩原川等,亦极笔丑诋,目为无忌惮小人。岂非真正实录!及吏科都陈锦江等入幕后,献谀画策,与韩蒲州诸公无异,顾一一任为腹心,资其角距,恬不为异。则笑人适以自笑也。顷见屠纬真《昙花记》,其填词皆无足取,惟内户杞说白云:“我做秀才时,也曾骂过李林甫来。”此一语也,亦后来黄扉药石矣。

【实录难据】本朝无国史,以列帝实录为史,已属纰漏。

乃太祖录凡经三修,当时开国功臣,壮猷伟略,稍不为靖难归伏诸公所喜者,俱被划削。建文帝一朝四年,荡灭无遗。后人搜括捃拾,百千之一二耳。景帝事虽附英宗录中,其政令尚可考见,但曲笔为多。至於兴献帝以藩邸追崇,亦修实录,何为者哉!其时总裁费文宪等,苦无措手,至假借承奉长史等所撰实录为张本,后书成,俱被酬赏。至太监张佐辈,滥受世锦衣,可哂亦可欢矣。今学士大夫有肯於秘阁中借录其册、一展其书者乎?止与无双字同,其修《承天大志》亦然,但开局太迟,词林诸公,各具事希宠,纷纷不定,比成未几,则世宗已升遐矣。总之,皆不经这举也。

【两朝仁厚】世宗末年,一更严明之政,如海忠介狂戆尚能容之。贻谋穆庙,以迨今上,礼遇士大夫,绝无往年论报见法之事。惟初政逮讯廷杖数君子,皆出权相意,后皆不次登用。

仅临江钱知府,以滥刑被劾坐辟,亦意在重微酷吏。终以辅臣请贷,至今长击。李见罗中丞,以滇事下狱七年而从戎。近年矿税忤旨者,或致逮系,非久即释。惟曹心洛侍御,以争东封,在狱稍久,顷得旨编戍,出狱之日,京师拥曹欢呼者数万人,且颂圣主如天之量云。

【主上改臣下名】世宗时,喜改臣下姓名,如改张相国璁为孚敬,改袁中丞贞吉姓为衷,又改指挥佥事琴大鸣为大声是也。穆宗朝,掖县赵宦为御史,因巡方题差,上见名不雅,改为焕,今历大司空以侍养归。弟名耀,亦拜御史,后以中丞抚辽左,亦请告归养。其父名孟,以明经官教授,得封吏部左侍郎。二子俱为大九卿,在膝下娱侍,尤不易得云。

赵长公巡方,为陕西巡茶任满,而乃弟代之,兄弟交承,亦一时佳话。事在今上初元。

【圣主命名】今上以全亥八月生於裕邸。时世宗惑於“二龙不相见”之说,凡裕邸喜庆,一切不得上闻。是年四月西苑玉兔生子,七月有白龟卵育之瑞,廷臣俱上表贺。而今上弥月,不敢请行翦发礼。至穆宗即位,大臣以立太子请,上命先命名,徐议册立,始以元年正月赐今御名。故事命名在百日,至是睿龄已五岁矣。从来朱邸皇孙,未有愆期至此者。然而次年即主震方,又四年龙飞,开万亿年盛治,千古未有也。

【朝觐官进献】近以国用匮乏,议加田赋,加关税,以至搜索赎鍰,且有“无碍官银”之说。夫既曰官银,那有无碍之理,真掩耳盗铃也!当穆宗戊辰外计时,陕西副使姜子羔者上言:朝觐官各有路费及馈遗私帑,宜令进献羡余以佐国计。且限为定制:布政司三百两,按察司二百两,苑马行太仆一百两,运司府正二百五十两,府佐一百两,州县正官二百两,州县佐五十两。上曰:“进献非事体,且国用亦不藉此。其勿许。”

且并禁入朝官员不得借觐名科派。大哉王言,与岁进月进者天壤矣。姜未几即转行太仆,稍示裁抑,犹有太平气象云。

【今上圣孝】今上初登极,尊礼两宫。嫡母陈皇后,上号仁圣皇太后。生母李皇贵妃,上号慈圣皇太后。每遇大庆辄增二字。至丙申年则仁圣上仙,慈圣独享天下之养,庆典频举。

丙午之春,以皇太子元孙诞生,加上徽号。曰慈圣宣文明肃贞寿端献恭喜皇太后,则圣寿仅六十有二。

按本朝母后得亲见曾孙者,惟孝肃周后一人,今慈圣福履正同。但孝庄后先崩,时孝肃为邪说所惑,虑他日不得与英宗同穴,欲改葬孝庄於他所,赖大臣力诤而止。今慈圣在位,事仁圣最恭,岁时尚执嫡庶之礼。仁圣上仙,悲慕逾礼,宜其备享荣哀。今上圣孝又千古所无,白玉栏观牡丹,正偕先帝游赏,无意人间信有之矣。

【今上御笔】今上自髫年即工八法,如赐江陵吴门诸公堂扁,已极伟丽,其后渐入神化。幼时曾见中贵手中所捧书金扇,龙翔凤翥,令人惊羡。嗣后又从太仓相公家,尽得拜观批答诸诏旨,其中亦间有改窜,运笔之妙,有颜柳所不逮者,真可谓天纵多能矣。

【贞观政要】今上圣学高邃,远非臣下所及。如戊子二月,以春和初启讲筵,上御文华。讲毕,复传谕阁臣申时行等,曰:“唐魏徵为何如人?”对以征能强谏,亦是贤臣。上驳云:“征先事李密,再事建成,后事太宗,忘君事仇,固非贤者。”

其时产臣以伊尹就汤就桀为比,已非其伦,又引太祖时佐命刘基等皆元旧臣,顾其人可用否耳,此语尤为失当。刘基辈用夏变夷,岂魏徵处角逐时可拟!上遂置不问。又传圣谕云:“唐太宗协父弑兄,家法不正。”阁臣对曰:“伦理果亏,闺门亦多惭德,但纳谏一事可取耳。”此语稍为得之。上意终不释,命罢《贞观政要》,而讲《礼记》。阁臣又言宋儒云:“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宜令《通监》与《礼经》参讲。”

上允之。乃命先讲《尚书》,徐及《通监》,以至《大学衍义》。上之於经史,后先权宜审矣。至评论魏征、太宗,真千古斧钺。惜乎对风诸语,稍未能助高深耳。

《通鉴》一书,今上元年冬杪,张居正当国,将本年讲章进呈,已首列此书,上命镂版印行矣。今阁臣何又以《通鉴》为请,似乎未经御览者。意或卷帙浩汗,启沃未竟耶?然《贞观政要》,亦上初御讲幄,辅臣即以劝讲,至是乃厌薄中辍。

或以张居正所进,终未审当圣意耶?然自政要罢后,次年四月遂不复御文华。广厦细旃,迄成尘坌,辅臣屡请不允。其年冬,即有评事雒于仁“酒色财气”四箴之疏。庚寅元旦召对以后,阁臣亦不得复望天颜矣。唐太宗贞观之治,季年亦少逊焉。盖古今同一慨矣。

【冲圣日讲】列圣经筵,每月用初二、十二、廿二、凡三日。而日讲则不拘期,一切礼仪视经筵俱减杀,仅侍班阁部大臣,与词林讲官,及侍书等官供事。然圣体稍劳,则不御之日居多,值日词臣依例进讲章,以备乙览而已。今上初登大宝,江陵相建议,上每日於日初出时驾幸文华,听儒臣讲读经书。

少憩片时,复御讲筵,再读史书。至午膳而后还大内。惟每月三六九常朝之日始暂免,此外即隆冬盛暑无间焉。以故十年之中,圣学日新,坐致太平之治。昔英宗御极亦在幼冲,初不闻三杨诸公有此朝夕纳诲,遂使王振得盗国柄,几危宗社。则主上早岁励精,真可只千古矣。

【今上待冯保】上初以慈宁及江陵故,待冯槪瘢豢捌漕允庞幸哉壑R蝗眨嫌战脖希榇笞执透ǔ嫉龋霕}侍侧,立稍倾欹,上据以巨笔濡墨渖过饱,掷其所衣大红衫上,淋淳几满。冯槪鹁灞僖祝暌啾渖Т搿I闲焓楸希鸹鼓凇J蔽煲好涫拢氏嗌晡饷乓汛咏搀廴敫螅侨照蒙纤痛笞郑涑す胺轿柩浴4耸鄙弦庖炎骼罡ü⒂愠髦耄霕}尚以少主视之,了不悟也。后惟癸巳年王太仓为首揆,兰谿、新建为次,因自讲得御笔大字。是后遂不复赐。

【壬寅岁厄】世宗中年,静摄斋居,不御朝已久。至壬寅冬十月,而有宫婢之变,主上已濒危,至丙夜始能言。医官用去血剂稍苏,犹数日始能复故。从此圣体愈康,又二十五年丙寅,而龙驭始上升。真古来奇事,载籍所未睹。今上御极之三十年壬寅二月,上不豫数日,至十六日己卯遂大渐。上急召辅臣及部院大臣,入至启祥宫,时内阁止沈一贯一人耳,至则中官及郑贵妃俱避不侍,上命太子及诸王跪听,上呼沈近前听谕云:“朕享国已久,亦无所憾,佳儿佳妇,今以付先生,辅之为好皇帝,劝其讲学勤政。”且命向来矿税悉罢,并诸无稽之征停止,释诏狱及法司击囚,还职起用建言得罪诸臣,此后遂当舍诸臣而去矣。按此即玉几末命。比及二更,而上稍苏。至次日庚辰,则圣躬顿安,寝膳复旧。盖垂殆者仅一书半夜耳。

时东宫成婚甫三日,故有“佳儿佳妇”之语,如唐太宗故事。

是时垂拱内廷,不视朝者亦十年矣。今上神明威断,动法皇祖,而罹灾之岁,亦属壬寅,恰恰六十年。岂非上天仁爱,同一示警哉!上所颂圣谕,旋即取回。虽普天有反汗之疑。又三年为乙巳冬,命税务归并,有司封闭矿洞,撤回内臣,出孑遗於水火,圣德远被,共祝圣寿。较之世宗再御二十五年,行且什佰倍之矣。

【壬寅上寿】壬寅之岁,上圣龄甫满四旬,而御极已三十年。至秋八月,值上万寿圣节,内廷{执曰}御辈,思别效嵩祝,以博天颜一启者,乃以上诞生及在宥,合之为七十岁,上南山之觞。大小监局,竞奢斗侈,罄其力以备进奉。时矿税甫罢而旋兴,诸采榷使,方忧喜交并间,得此消息,争市瑰异未名之宝,名“孝顺钱粮”。充金帛之媵,左藏为之充牣。圣情果大怡,嗣后乾德、寿皇、小南内诸工,及造龙凤船亭之属,一切惟群下所请。而榷税纵横,愈不可谏止矣。然但行之禁掖,惟阉尹宫娃辈共献谀词而已,不以闻之大廷。故谏官无敢以其事显诤者。盖长生久视,固圣主所乐闻,况春间启祥,召臣下,惊魂甫定。此举虽似不经,亦古所谓此非恶心也。

【百年四叶】邵康节谓自本朝建隆受命以后,百年而仅止四叶,诧以为近古所未睹。昭代历年之久,前此不必言。即如世宗以辛巳入缵,在位四十六年,中更穆宗之隆庆,而为今上之壬申御极,今年己未,恰已九十九年,只三叶耳。而圣躬强豫,方共日升月恒。三皇御宇俱百年以外,兹且将四之。使康节生今日,其庆幸又何如也?

【北台】今上仁俭,至土木事尤为减省。惟辛丑年於禁城内乾方筑一高台,台名曰乾德台,阁名乾祐阁,其钜丽不待言,而高入云表,望之真如五城十二楼。顷驸马万仲晦招同戚里诸公,入游西苑,因试登之,如旋蠡然,殊不觉足力之疲。每一层即有一小殿,几榻什物毕具,凡数转未至其巅,已平视兔儿山矣。时天曙未久,万瓦映日,大内楼台,约略在目。悚然心悸,急促同行诸公趋下。闻落成时,主上以软舆升陟,则宫城外巷陌街,逵如灵济宫前后一带,皆近在眉睫。圣心亦以下瞰为非体,嗣后仅以月夜再登。今宸游不至,已数年矣。

【章奏留中】先朝章奏亦有不报闻者,然多是奏本。若题本用印,则系衙门公事,例不留中。即不当上意,再三更改亦可。自今上厌臣下之屡聒,一切庋之禁中,屡催不下。初亦甚以为为苦,久而稍习,遇大小兴革,主者自行其意,第具本题知,不复取上意可否。而大权反下移矣。台省建白,间有当取旨者,则建言之人上疏以后,即请谒政府,云此本当条旨云云。

政府即唯唯如命,一同属吏之禀承於长官,其名曰讲旨。此互古未有之事,福清在时,尚未然。

【端阳】京师及边镇最重午节,至今各边,是日俱射柳较胜。士卒命中者,将帅次第赏赍。京师惟天坛游人最胜,连钱障泥,联镖飞鞚,豪门大估之外,则中官辈竞以骑射为娱,盖皆赐沐请假而出者。内廷自龙舟之外,则修射柳故事,其名曰“走骠骑”。盖沿金元之俗,命御马监勇士驰马走解,不过御前一逞迅捷而已。惟阁部大老,及经筵日讲词臣,得拜川扇香药诸赐,视他令节独优。今上初年犹然,自内操事兴,至甲申岁之午日,预选少年强壮内侍三千名,俱先娴习骑射,至期弯弧骋辔,云锦成群,有京营所不逮者。上大悦,党赉二万余金。

然是日酷热,当值候操诸槪Ъ撞俦帕钣诔嗳罩校蚨人勒呤恕0唇痉枪郾涫缕鹩谡鲁跄辏遣惶匕嘶⒈哺饔旭粤行#滦馔ⅲ颈豕澹喽チB刺飘靛缨,杂处于中贵之中矣。今上因癸未谒陵,始选内臣具军容扈从,旋跸后益广其伍,俱江陵败后事也。近年来则内教场已鞠为茂草,想武事置不讲矣。闻之先辈云:孝宗在御日,遇午节会于便殿手书一桃符,云:“采线结成长命缕,丹砂书就辟兵符。”盖圣主好文,宴衎自娱,又与后圣不同如此。其后午节,惟世宗初元,曾奉两宫圣母游娱,最后十五年,又同李时、夏言、郭勋泛舟西苑,赋诗唱和。按介子推以五月五日自焚,而古来就以冬至后一百五日禁火,太原之地峭冷未解,因禁烟寒食。人多有死者。何不考订改正?既令楚晋二忠臣各享极唁,民间馂角黍之余,即寒食。不至伤生也。附以解颐。

【七夕】七夕暑退凉至,自是一年佳候。至于曝衣穿针、鹊桥牛女,所不论也。宋世,禁中以金银摩睺罗为玩具,分赐大臣。今内廷虽尚设乞巧山子,兵仗局进乞巧针,至宫嫔辈则皆衣鹊桥补服,而外廷侍从不及拜赐矣,惟大槪惨怨瞎噔靡拧C窦湓蚬敫蠖行奁蚯晒适拢叶牢尬拧R庹哂劾蓟峤浪坠睬鳎抑性偶懒昵蓿裙抑氐洌尴舅岸

江南李煜以七夕生,至期其弟从益自润州赴贺,乃先一日乞巧,江浙间俱化之,遂以成俗,直至宋化间始诏更定仍为七夕。亦奇事也。

【扈从颁赐】至尊初登极,行郊祀大礼,其四品以上,及禁近陪祀官,俱赐大红织金纟宁袍。若恭谒诸陵及行大阅,则内阁辅臣俱赐蟒衣,或超等赐服,至鸾带金银瓢绣袋等物,以壮扈从。其次即日讲官,以至文武勋戚、部府大臣,俱沾绣带采带之赐。皆主上肇行大礼,特恩殊典一次耳。惟阁臣未及受赐者,则于嗣举补给,他官不尔也。又锦衣卫官登大堂者,拜命日即绣春刀鸾带大红蟒衣飞鱼服,以便扈大驾行大祀诸礼。

其常朝亦衣吉服,侍立于御座之西,以备宣唤,其亲近非他武臣得比。以故右列艳之,名为武翰林。

【六曹答诏称卿】从来六尚书与左右都御史,一切谢恩乞休之类,旨下皆称卿,以示重,不论南北也。嘉靖之末,以至今上初年,凡南六卿一切叱名,识者以为非体。万历己亥大计,南六卿自陈,旨下,有得称卿者,一时以为荣遇。自后渐复旧制,可谓厘正陋规矣。王给事忽于建白疏内,辅臣条旨之,谓其献媚大僚,为植党地,盖未谙典故耳。

【御座后扇】今主上御门常朝,黼扆之后,内执一有柄之物,若擎扇然,用黄帕裹之,自上升座拥蔽于后,降座则撤去,从来不曾展开。或疑为雉尾之属,终莫知其真。后闻其名曰“卓影”,乃先朝外夷所贡瑞物,最能祓除不祥,以故临朝辄举,以卫御座。未知果否?

【矿场】今开矿场遍天下,生民罹其毒,说者以始祸归罪张新建相公。因考永乐十三年,太监王房等督夫六千人于辽东黑山淘金,凡九十日,得金八两。又永乐十五年,有言广西南丹州矿发者,命内臣开采,岁余得九十六金,旋变为锡乃止。

胡文穆当国,江西之吉水人,成化十年,湖广宝庆府开金矿,岁役夫五十五万,湖南民为水淹死,及虎豹所食无算,仅得金三十五两,始报罢。时,彭文宪当国,彭亦江西之安福人。

【矿害】今开矿偏天下,为世乱阶。然权属内槪胛蘩导殄常手路诅《0此谓鹨庇卸淮Γ痹虻呛诺榷荩秩患啵惨背“耸兴摹;实v中,得金万五千余两、银二十一万余两,其后银又增九十余万两,盖所入止此。堂堂天朝,安用经刀锥之利?然皆守令为政,闾晔芎τ糖场=袢赵蚯闷由屏迹刈闫涫②R纳剑晕≈跻印

○宋仁宗皇祐中,金脉大发於登、莱州,其民掘地采取,至有一块重二十斛者,取之不竭,是时为宋盛世,岂真地不爱宝耶?
 
 
卷三
 
○宫闱

【修女戒】洪武元年三月朔,命翰林儒臣修《女戒》,谓学士朱升等曰:“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使预政事。至于嫔嫱之属,不过备职事,侍巾栉,若宠之太过,以骄恣犯分。观历代宫阃,政由内出,鲜有不为祸乱者卿等为我篡述《女戒》,及古贤妃事可为法者,使子孙知所持守。”上之立法,直追三代。故列圣以来,不第后妃专司阴教,即以英庙及今上冲圣御宇长乐,居尊惟保护皇躬,未曾预闻一政。诒谋远矣,使宋祖以此示戒,则元祐时,宣仁后之谤,何自而兴?

【母后圣制】本朝仁孝皇后著《内训》,又有《女诫》,至章圣皇太后又有《女训》,今俱刻之内府,颁在宇内。今上圣母慈圣皇太后所撰述《女鉴》一书,尤为详明典要,主上亲漉宸翰序之,真宫阃中盛事也。然慈圣圣制又不止此,今文华殿后殿,所悬扁凡十二字,每行二字,共分六行,其文曰:“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大法,乃慈圣御笔。臣下但见龙翔凤翥,结构波碟之妙,以为今上御书,而实非也。古来惟宣仁皇后善飞白大书,然不过一二字,岂如慈圣备得八法精蕴哉!真天人也。

【国初纳妃】高皇帝提一剑芟群雄,于所平诸国妃主,无选入侍者。惟伪汉违命最久,上心恨之,曾纳其妾,旋即遣出,深以为悔。野史讹传为曾生潭王,复叛诛,不知潭王与齐王同为达定妃所生,自坐犯家事自焚,初不叛,亦不受诛也。惟第十四女含山公主母妃韩氏,系高丽人,考辽简王母妃亦韩氏,但不知与含山同产否?无所证据,不敢臆断。公主以洪武十三年生,二十七年下降附马尹清,永乐间进长公主,洪熙初进大长公主,至天顺六年方薨,年八十三。于太祖位下二十五子十六女中,最为寿考。然则高丽贡女,不始于文皇时光禄权永均等诸女也。

天顺五年七月,上致书含山大长公主云:“高皇祖所生,惟祖姑享高寿,诚为难得。近者承谕,用度有缺,腾心恻然。

特遣太监蓝忠,赉送珠翠九翟,博鬓冠一顶、白金三百两、钞一万贯、纟宁纱罗各十匹、生熟绢三十匹,以表亲亲之义。”

按博鬓惟皇后得用之,国初,王妃亦许用,永乐间革之,亲藩曾有请而不许。今特以赐含山,盖异数也。

【天家生母不同】高皇帝贵妃孙氏,以洪武七年薨,上以妃无子主丧,命吴王橚认为慈母,治后事,服斩衰三年,一如《孝慈录》中生母之例。橚后改封周王,高后嫡出也。嘉靖三十四年,肃皇帝第三女宁安公主。将下降驸马李和,以母妃先薨,命拜皇贵妃沈氏为慈母,出阁醮戒谢辞诸仪,一同生母。

及和与公主成婚后,入谒皇贵妃,赐宴宫中,尤多异数。一则无子而子,一则无女而女,孰非圣主异恩哉!至有不幸而反是者,如嘉靖三十三年康妃杜氏薨,则穆宗生母也,礼官请复三年丧,上不许:又引孙贵妃故事,亦不从;且以应避至尊,不宜重服下谕。大臣遂不敢争。且自穆宗就裕邸后,生不得见,没不得诀,亦可悲矣!又如孝宗为淑妃纪氏出,自离母腹,即为万贵妃所妒,妃出居内安乐堂。迨季宗六龄,始得见父皇,而淑妃旋以暴薨报,宪宗亦不敢诘。孝宗龙飞,偏觅母家宗族几十年,终不可得。两妃为两朝圣主所托体,他日虽备享尊崇,祔葬山陵,而所遭屯剥乃尔,天耶?人耶?意者运数宜然,特假手至尊耶?

【列朝贵妃姓氏】内廷嫔御,尊称至贵妃而极。先朝拜此秩者历历可数。高皇帝朝,有贵妃孙氏谥成穆;文皇帝朝,有贵妃张氏谥昭懿,贵妃王氏谥昭献;昭皇帝朝,有贵妃郭氏谥恭肃;章皇帝朝,则孝恭后亦曾先拜,且特加“皇”字,旋位中宫,不敢并纪,嗣后则有贤妃何氏,赠贵妃谥端靖,然而不得皇字矣;睿皇帝朝,则孝肃后亦曾拜,不敢并纪纯皇帝朝,则有皇贵妃万氏,谥恭肃端顺荣靖,为宫妃六字谥之始,而宸妃邵氏进封贵妃,是生兴献帝后称孝惠后,不敢并纪;肃皇帝朝则有皇贵妃王氏,谥端和恭顺温僖,皇贵妃阎氏,谥荣和惠顺端僖,皇贵妃沈氏,谥庄顺安荣贞静,其谥号皆用宪宗万妃例也;庄皇帝朝,则有皇贵妃李氏,即今慈圣皇太后,不敢并纪;今上则有今东宫母妃及敬妃,追封皇贵妃李氏,谥恭顺荣庄端靖,及今翊坤宫郑氏。盖列帝十二朝,历年二百五十,而得此号者仅十六位,内二位犹非生拜。然二祖及仁宗朝,尚未有“皇”字,故有册而无宝。世宗时,阎、王两妃未闻殊宠,特以储宫之重,骤得峻加。而贤妃柏氏在宪宗朝,曾育悼恭太子,竟不得封。盖轩龙副贰不轻授如此。然柏妃至嘉靖六年薨,距生悼恭时已五十九年,虽啬于遇,而丰于寿矣。

孝惠邵后封贵妃时,有册又有宝矣,而不加“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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