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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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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脸像乞丐一样的瘸子会有这样一个眉清目秀的儿子,这可真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
可是当人们听说了骆李次尔的身世之后,顿时觉得恍然大悟,认为这不正常,
其实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惜,这身世至今却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
瘸子鞋匠为别人修过几万只鞋,可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一双属于他自己的鞋,
因为他不用穿鞋。他没有脚,一只脚也没有!不但没有脚,他膝盖以下的部分也都
没有了。
他坐在一个由四只铁轮子和一块木板制成的小车上——以车带步。渐渐地,这
简陋的车便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四只被沥青路面打磨得闪闪发光的铁轮就是他的
双脚。那木板仿佛就是连接他的大腿与“脚”的小腿部分。做为身体,这够了。多
余的东西一点没有。那木板是一块抽屉大小的,两公分厚薄的水曲柳,原本是一个
小衣柜的门扇。现在上面的油漆已经全部变成游离的分子香断魂销,像山峦一样的
纹理清晰可见。经过十几年双手和衣服的摩搓,被血和汗浸透成像瘸子鞋匠双手和
脸膛一样的颜色。这颜色合着木板上的年轮居然也像一个有灵性的生?
只有四只铁轮子长年奔波劳苦,被雨水和阳光锈去,被粗糙的路面磨去。
钢铁的身体随着岁月的流逝化成钢铁的粉未洒在瘸子经过的道路上,最后再断
裂,只剩下那几根小拇指粗细的、支撑着轮于的“筋骨”而无用武之地。
它们被瘸子鞋匠从车上小心翼翼地拆下来精心地抹上薄薄的油脂,妥善地放在
床下——那里共有四副轮子的“遗体”。
瘸子鞋匠时不时地将这一共有十六之多的轮子拿出来,看见他们还闪着瓦蓝色
的光泽,泪水便从眼中涌出,顺着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中流淌下来……
这个年代,已经是许多残疾人坐上了专为他们制造的三轮摩托车纷纷到各种福
利单位或工厂上班的时候。瘸子鞋匠却连个胶皮轱辘也没有换。每当阳光熹微或太
阳落山的时候,他的四只“腿”碾过油漆路面时发出刺耳的吱吱吜吜的声响,仿佛
在向行人和邻居们宣告,瘸子鞋匠还活着,瘸子鞋匠来啦!
许多人当然免不了侧目而视,真不知道这种铁轱辘是在哪儿买的,怎么到现在
还有人生产它?
因为他是如此的残疾,又是个修鞋的,大家当然只是心里怨恨地咒骂,没有人
想去和他理论,说他这样实际上是噪音污染等等。
人们对瘸子鞋匠的最高评价是,手艺不错,心也不黑。
如果说,其他孩子的脸面与他们父母的形象多多少少有些联系的话,那么骆李
次尔的脸面与自尊就与他父亲的形象息息相关了。
他的父亲是瘸子鞋匠!他像一件展品一样放在人流熙攘的市场之上。
上小学的时候,每当骆李次尔与同学们不得不经过市场的当口,骆李次尔就觉
得脸在发烧,心在猛跳,他于是不自然地与同学们说着过多的废话以表示他的自然。
他的眼睛却不敢看一看坐在马扎上那个人们认为最卑微、最可怜的、最被人看
不起的爸爸。
他竭尽全力来保护他稚嫩的自尊心,以求得和同学们一样的地位和身份。
人们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嘴巴里含着十几颗钉子,正在用刀子熟练地削着
牛皮鞋后跟的瘸子居然是一位大学哲学系的毕业生。或者说他曾是一位大学老师。
文化革命开始的时候,他在尔城的一所综合大学中当助教,那时候,他只有二十五
岁。因为他的“反动”言行和他执拗的死不改错的态度,他也和“黑帮”们一起被
批斗。他被人用棒子打断了双腿,打他的人还笑着说什么“顽固派实际上是顽而不
固,顽到后来就要变成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他的未婚妻在照顾他的双腿痊愈之后,与他洒泪而别。
年迈的母亲从龙城老家千里迢迢地跑来看他,悲愤交加。不久便溘然长逝。
大学实验工厂的一位善良的女工钦佩这年轻助教的勇气,喜爱他的才华,同情
他的不幸遭遇。她瞒着父母,每天下班都来到他的单身宿舍为他送饭送水,慰藉他
的心灵,怕年轻助教想不开……后来他们结为夫妇,两年后生了个女孩,又过了三
年生下了骆李次尔。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收养了一个十岁的孤儿。
文化革命结束后,落实政策的光辉却无法再把他的双脚安上。书是不能再教,
于是安排他到尔城的一家福利工厂去糊点心盒子。
助教谢过领导的好意,毅然“辞去”公职,率领全家来到龙城,开始了他修鞋
的生涯。幸亏修鞋所挣并不比一个大学讲师挣得少,一家人也可勉强糊口。
此时,瘸子鞋匠已是万念俱灰。他嘱咐妻子儿女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他曾是什
么大学教师之类的蠢话,免得别人把他当成怪物。
他当鞋匠,一是为了生计,二是为了不再和人打交道,不再想那什么劳什子哲
学。
他无力补天。当哲学教师的时候尚且不能,何况现在没有脚……沉重的外壳一
旦去掉,瘸子鞋匠感到无比的轻松……
骆李次尔从小便经常看见父母那为了吃穿无着而变得愁苦的脸,便和姐姐一起
去拾废铜片烂铁丝去卖,换了钱交给母亲。
骆李次尔从小便有一颗敏感的心,他既能体察父母脸上一点微小的变化,他也
能比别的孩子更多地看到人间的势利和不幸。但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和父亲年轻时一
样的血液。那血液平时平静舒缓,但有的时候却像炽热的岩浆迸发,使他不能控制
自己。
只有姐姐,只有姐姐那温柔的手指轻轻地梳理他的头发,他才能渐渐平息下来。
父母为一家生计操劳,和他没有多少话。只有姐姐,只有姐姐了解他、照顾他、安
慰他,姐姐就是他心中的阳光。哥哥也已经进了一家工厂,一天也不说一句话,仿
佛像个哑巴。
骆李次尔永远忘不了初三最后的那个夏天,他参加完中考的第五门课,他考得
不错。下午再有一门考完了,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场。他已经和姐姐约好,
明天一起去龙潭水库游泳……
中午十二点,他跑着回到家中,屋子却像死一样的寂静。
往常这个时候,饭菜已经摆好,爸爸和妈妈已经坐定,姐姐一边摆筷子一边笑
着说:“有福气的回来啦!”
可今天,桌上空空荡荡。屋里的空气显得十分悲凉!
大哥没在家。
母亲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顶棚。骆李次尔进来,她不但没看他,好像
连听也没听见。
爸爸仍然坐在他的板车上,头扎在两腿中间,就好像脊椎骨已经被人抽走了一
样。
再看姐姐,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已经没有一点血色。
骆李次尔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住了。他意识到,家里一定出事了。
“姐,怎么啦?”骆李次尔带着哭腔喊。
姐姐没有说话,两滴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骆李次尔又跑到床前,俯下身子看着母亲喊:“妈!你说话呀!”
背后传来父亲的声音:“次尔——”
骆李次尔转过身,一瞬间,他看见父亲像变了一个人。
瘸子鞋匠整天风吹日晒,面色黝黑、脸上皱纹交错,本来已经显得很老很憔悴。
现在分明又像衰老了十年。目光呆滞、动作迟缓,那慢慢举起来的手青筋毕露,就
像被糊上了一层牛皮纸。五十多岁的人却分明像到了耄耋之年……
屋里响起了小板车吱吜吱吜的声音,骆李次尔跟着父亲来到了门外。
原来,姐姐被流氓欺侮了。大哥听说后一言不发,只是从工厂找了一把铁锨,
找到流氓。二话没说,照着对方的脖子猛砍下去,没想到这一下,流氓脖子上的一
根筋被砍断了。流氓被他的同伙送进了医院,大哥也以故意杀人罪被送进了公安局
……
骆李次尔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突然被掏空了。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躯壳。他眼
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被不知道是谁的手牵着走进了一个绿色的透明的像水晶像玻璃一样的世界。
他周围的一切却又像水一样可以流动,人似乎都悬浮着……大家都像跳着太空步似
的匆匆的行走,但走不出效果,没有一个人他认识。
“这是什么地方?”骆李次尔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微弱,微弱得自己也听不见。
没有人听见他,也没有人看见他。
“来啊!——”骆李次尔听见有人在叫他,似乎是大哥的声音。
骆李次尔竭力在喊,但却没有声音。
“你在哪儿!——”这似乎又是姐姐的声音。
这次,他看见了姐姐美丽的身影。像她,但似乎又不是她,他眼睁睁地看着姐
姐像寻觅似的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发现他。
“姐姐!——”骆李次尔想伸出手去抓住姐姐那白色的飘逸的裙摆,可姐姐却
浑然不觉……
骆李次尔忽然觉得口渴难忍,他想抓一把那随意飘忽过来的绿色的游动的液体,
可那像宝石一样颜色的液体仿佛充满了弹性,手刚刚触到它,它又突然跳开了。
骆李次尔觉得有一滴水滴到了他的口中,他急忙地吸吮它,那味道却又甜又咸
又涩。
眼前的绿色忽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乳白色的烟雾。后来,那雾渐渐变浅,
渐渐变薄。
他看见了姐姐。
姐姐的眼泪如线,骆李次尔的脸全湿了。
母亲在遭受这个打击之后,一夜之间,她的头发生都变白了。她的记忆明显地
丧失。她整天整天地呆坐着,半天也想不起儿子和女儿的名字……她只是反复叨念
着一句活:“人是苦虫……人是苦虫……”
窗外有人在唱歌,歌声委婉凄苦:
姐姐,带我回家,我困了……
感觉要被欺骗之前自己总要作出回答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是感到要哭哭也尴尬
面对前面的人群我得穿过而且潇洒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你想忘掉那污辱你的男
人到底是谁他们说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说得很美,姐姐,带我回家牵着我的手,我
有些困啦姐姐,带我回家……
两天以后,骆李次尔把自己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收拾好。穿上一身干干净净
的衣服,一个人向南山走去……
深秋的南山,葱笼的绿色已经被凤无情地揭去,树叶露出了毫无生命的土黄,
上面又像锈迹一样地出现了一个个暗红色的斑点。萧瑟的秋凤略微一吹,几丈高的
大树便像病儿一样瑟瑟发抖,大片的树叶就跌落下来,从此结束了他们几天前还是
十分旺盛的生命……
骆李次尔绕过南山旅游区,沿着放羊人的小径向后山攀援。路已经是又陡又险,
有些地方必须是四肢并用才能上去。老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指的正是这些去处。
这些地方骆李次尔曾经和常振家、陆文虎他们一起来过。他们站在这里曾经嘲
笑过那些旅行者,认为他们不过是玩玩南山的“脚巴丫”,而他们却要摸摸南山的
“耳朵”,可惜上次耳朵不曾摸到,从南山光溜溜的“胳膊”
上差点滑下来……听放羊的说,他们望见的那个“肩膀”叫老鹰崖,崖下是万
丈深渊。
再往前,是骆李次尔也没去过的地方。高大的树木已经没有了,只有杂色的小
花仍然顽强地向上延伸。
骆李次尔此刻是毫无目的,只是能攀就攀,能爬就爬,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他相信方圆几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骆李次尔攀着几枝小树跃上了一个坡,站定之后抬头一看,不觉心惊肉跳。他
站定的地方是一块房子大小的平地。这平地的三面都是悬崖,悬崖下是随凤飘游的
雾气,偶尔闪出一点空隙,试着一看让人魂飞魄散,极目远望谷底,似有一山泉在
流,但在观看者的眼里,它就像蜗牛爬过的银白色痕迹。
山崖唯一的一面不是深谷的,却与一个更高更陡的山坡相连,不知通向何处。
这山崖上光秃秃的,几束枯黄的小草随凤摇曳。但在山崖的边缘上却长着一颗
树干有茶杯口粗细的松树。它的全部身体都在崖外,但裸露的根须却紧紧拥抱着山
岩。山风吹来,它身子一动不动,只有像绿色钢针一样的枝叶富有弹性地抖动着。
望着秋天那水洗过一样干净湛蓝的天际,骆李次尔产生了一股解脱的感觉。他
要投身那白云当中,摆脱那世间的罪恶和污浊。
他虽然才仅仅十六岁,可他觉得太累了,他的肩膀太瘦弱了。他的心灵太稚嫩
了……他不愿意看见母亲整日里痴呆的目光,他不敢再看父亲那混浊得像两口枯井
一样的眼窝。他最不忍再看姐姐那双忧郁的但为了全家人不再担心而强装出来笑颜
的眼睛。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把这许多不幸集中起来掷到他这样一个没有任何
罪恶的家庭。一点点地折磨他们的躯体,一点点吞噬他们的心。
他除了有一个瘸子鞋匠的父亲,还有一个犯罪的哥哥——尽管他没有犯罪。
考试、升学、吵闹……人人都在想办法赚钱,人人都想发财!人人都想出国!
人间的友谊在哪儿?太阳的温暖在哪儿?难道就像母亲整日叨唠的,人活着就是受
罪,人的一生就是苦虫吗?
“学生……”骆李次尔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他,他回过头来,看见了一个身穿蓝
布裤褂的老头正从那更高的山坡上走下来。骆李次尔吃了一惊,他真想不到,这位
看起来怎么也年过七旬的老头儿会爬到了这样高的地方。
骆李次尔十分漠然地看着他,不知他喊自己为的什么?
老头儿与平地之间隔着一块斗大的岩石,为了爬下来,只好转过身,全身伏在
岩石上,往下溜,像只硕大的壁虎。这一刻,骆李次尔看见老头儿的肩上背着个口
袋。
在他的脚就要触到地面的瞬间,他的双手好像没有扶住,整个身子仿佛要栽下
来,骆李次尔急忙去扶,老头儿已经稳稳地站在地上。
骆李次尔扶着老头儿的身子,感觉他的身体很轻,好像没有什么肌肉,骆李次
尔甚至摸着了他那像搓板一样的肋骨。骆李次尔发现他虽然是脸色黝黑,满脸皱纹,
但却是目光如电’面容十分清秀。他骨瘦如柴,山风一吹,衣袖和裤管便随风飘动,
飒飒作响,像几面飘舞的旗帜。
“孩子,山上风硬,呆长了是要做病的……”老头儿关切他说。
骆李次尔问:“山上还有人住 ?”
“哪有人住啊?没人住……”
“您上山……? ”
“我采点药。”老头儿拍拍放在地上的口袋。
“您住在哪儿?”
“我就是此地人……孩子,早点回!呆会儿有大雨,山就下不去了……”
骆李次尔点点头。老头儿拎起口袋往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说:
“孩子,早点回去……万一下不去,往下那块大青石的后边有个洞,避避雨…
…”
骆李次尔又感激地点点头。老头儿走了。
山风忽然停了。几片不太厚也不太薄的云停在了他的头顶。细雨便如千万条细
线般的降落下来。这时,俯瞰群山,便出现了一种奇异壮观的景象。
被云遮住的山与谷显得幽静深远。而那没有云彩的地方却比刚才变得异样的光
亮。不由让人想起“东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诗句来。
骆李次尔觉得身上奇冷,牙齿也打起战来。
云在默默地、缓缓地向前游走。转瞬之间,刚才还是十分阴冷的山谷顿时显得
生机盎然,金光灿烂。直晃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骆李次尔看到了一片由黄金铺
成的峡谷。
骆李次尔凝神注视着眼前那棵松树。此刻,他看见每根松针上仿佛都凝结着碧
绿色的油脂,他仿佛听见松树伸直腰板,关节发出了充满生命力的吱吱声。
一只巨大的苍鹰从他身旁的山岩上起飞。那鹰剧烈地搧动着翅膀,几片褐色的
羽毛从它的身下飘落下来。这是骆李次尔第一次看见鹰的起飞,也是第一次这样近,
这样清晰地观察一只苍鹰……
那苍鹰几乎是擦着他的头顶掠过。那近乎两米长的羽翼和收拢的双爪清晰可见
……转眼之间,那苍鹰已经飞上蓝天。
骆李次尔心头忽然感到一阵震颤。他忽然发现这个世界很大,这个世界很深很
远。
人可以是世界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然而,这世界也可以包容于一颗博大的心
胸之中。
与此同时,他发现了他的怯弱,他为自己的怯弱而感到羞愧。他想起了监狱中
的哥哥,瘸子鞋匠的父亲,痴呆的母亲,受了屈辱的姐姐,这破碎的家庭,这需要
人照顾的亲人们……他们正期待自己的支撑,期待着自己将他们转危为安。能支撑
这样一个家庭不是一个男子汉的责任么?完成这样的责任,不正是一个男子汉的幸
福么?
他发现自己消瘦的肩膀不是没有力量,而是因为它们没有一颗刚毅的心来支撑
它。想到此,两滴泪水从眼睛里夺眶而出。他为自己精神上的升华而感到幸福和激
动。
骆李次尔回到山脚的时候,公共汽车早已没有了。他跑一会儿,走一会儿。当
他快到家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白天极其繁华的大街上已是空无一人。远远的,
他看见自家的小屋还亮着灯,此时家里人一定正在为他担心。
他向那座小屋跑去。
家门口的黑暗处齐刷刷地站起几个身影。
“次尔?你回来啦!”儿个人一起向他跑来。路灯下,骆李次尔看见了常振家、
陆丈虎、刘天人惊喜的目光,他们旁边还站着班主任孙秀敏老师。
骆李次尔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他与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大家都哭了,没有人问他到哪儿去了,也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这
一切情感尽在不言之中了。
骆李次尔支撑起了整个的家。他争着与姐姐买菜做饭洗衣服,他跑公安局,跑
法院,他为哥哥四处请律师。他有空就和姐姐一起聊天,和姐姐一起复习功课。他
安慰妈妈,星期天借来三轮车蹬着妈妈去公园玩。
一个早晨,当人们又一次听到那刺耳的吱吱吜吜的声音碾过路面的时候。人们
看见瘸子鞋匠的身后站着一个衣着整洁、面色冷静的少年,那少年正推着瘸子鞋匠
的脊背往市场走去,这样,那鞋匠再不用以两支圆圆的木棒当桨,也可以在人流里
飞快地滑行了。
“瘸子后边那孩子是谁?”
“听说是他儿子……”
“哟!还有这么个好儿子呢!”
听见这些议论,骆李次尔不再感到卑微和无地自容。
他为自己的高尚,他为自己的孝敬,他为自己能给父亲增添光采,他为自己能
抚慰父亲的心灵而感到激动。
每当这个时候,瘸子便挺直腰板,身体也变得伟岸,俨然一位检阅芸芸众生的
神灵……
将父亲安顿好,骆辛次尔便跑到小吃店去买来一只油饼,端来一茶缸豆浆,递
到父亲手上。然后,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去学校的路。
一年多了,天天如此,骆李次尔便以这样的方式创造着自己的尊严。
善良的人们知道,这位性格沉静而品德高尚的少年将来会有出总的。但令人们
感到疑惑的是,这位瘸子鞋匠怎么会摊上这样的儿子呢?
人们不知道,如果鞋匠有双脚可以让他站起来,他会比儿子高出一头。
人们不知道,如果让鞋匠倒退到他儿子现在这个年龄,他是一个比儿子还要英
俊的少年。那个时候的他比儿子还要活泼得多……
现在的儿子却是如此的冷峻而少言寡语。
在家里,他显得异常的平静与和谐,镇定自若。渐渐地,他代替了爸爸和哥哥
在家里的位置。家里又重新有了生气和笑声。
骆李次尔有一门功课没有考,但他仍然以不低的分数被辅民中学录取。
上高中之后,骆李次尔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骆强。
旧日的朋友与老师发现他变了,变得近于冷峻的沉静。
骆强的确变了,他仿佛过早地告别了他的少年时代,而进入青年时代。
他已经没有了他同龄人的那种忘情的快乐与天真,他经常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
周围的世界。他不再计较小是小非,而显得十分宽容。
他对那些新潮的运动鞋与衣服不再羡慕,看着同学们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
经常心里冷笑着,像看儿童们在争一朵纸做的小红花或是一面纽扣大小的红旗。
不知是他成熟了,还是他用痛苦把那些本来应该属于他的珍贵的东西深深地埋
在了心底。
他去卖晚报。他为夜大学整理桌椅,打扫卫生。
冬天的时候,他到南湖的码头上与成人一起砸冰,将一块块半米见方的冰块从
河里拉到岸上,再运到冰窖里去……他不怕苦,不怕别人嘲笑。
少年人甚至年轻人身上可以原谅的虚荣在他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他要挣钱养家,
他觉得他对于这个家庭负有双重的责任:经济上的和精神上的。
骆强毕竟只有十六岁。
有一点他与成年人却不相同。
成年人都比较实际,童年少年时的幻梦尽管美好,尽管也五彩缤纷,但终究没
能成为现实。五光十色的肥皂泡一个个被粉碎之后,他们也就不再做他们认为现实
里做不到的事情了。甚至连想也不愿再想了。他们在感叹之余也嘲笑自己年轻时的
幼稚与不成熟。
他们学会了世故,学会了周旋;他们学会了迎合,学会了迂回;他们学会了狡
猾,学会了趋炎附势:他们学会了做违心的事而不脸红;学会了如何在危险出现的
时候保卫自己的安宁;他们学会了忍受……同时他们也学会了残酷和冷漠。因此,
当人们再谈起自私的时候,他们也会不惊不诧而心安理得……
骆强不同,他的心里仍然充满幻想,他仍然是血气方刚,热血沸腾,他仍然是
爱憎分明、嫉恶如仇……
当流氓坏蛋逞凶而无人敢管的时候,他就幻想,他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侠客,惩
恶扬善之后飘然而去。
他幻想他是一个无所不在的记者兼一位高明的无线电专家。他能把所有坑害人
民。鱼肉百姓的坏人坏事统统揭露出来,用一种仪器传到收音机里,让人民听后拍
手称快,让坏人无处藏身……
他甚至幻想有一天,他为了保卫千万人的生命而英勇献身。当人们从他身旁痛
心惋惜地走过的时候。洒下他们真诚的泪水……
想到这里,骆强常常独自一人热血翻涌,不免潸然泪下,为自己幻想中的正义
之举而激动万分。
16
爸爸对我说:“不要向别人借钱,也不要枨鹑恕贝诱庖豢唐穑液?
然发现父亲是如此陌主……
——鲁湘舟
有一天,骆强把自己的心情对好朋友陆文虎和常振家说了。
刚一听完,陆文虎就激动他说:“我们想到一块去了!你不说,我也想说。”
他的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骆强看了看常振家。
常振家一拍陆文虎的肩膀:“文虎,你教我们俩武术怎么样?”
陆丈虎笑嘻嘻他说:“你们俩都这么大岁数了,学点防卫的小招术还凑合,要
学真功夫怕不容易 !……”说着,又站起来,像个老前辈似地打量常振家说:
“没有童子功呀……”
常振家也笑了:“你卖什么关子?”接着,冷不防用食指并上中指照陆文虎锁
骨上猛地一点。陆文虎顿时觉得半个膀子都麻酥酥的。
“怎么样,童子功?”常振家也笑嘻嘻地说:“这么大岁数了,还可以吧!”
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骆强收敛了笑容、双手抱拳说:“比起二位,我不过是一介书生,还望二位仁
兄多加指教……”
三个人又笑。
“咱们来个桃园三结义怎么样?”陆文虎说。
常振家说:“不用!信念志趣相同,不结义也是兄弟,人们常说的,君子之交
谈如水,恐怕就是这个道理。这样的朋友平时不显亲热,遇到危难,可以相互救助,
生死相托……如果志趣不同,心怀鬼胎,蝇营狗苟地凑在一起,危难一来,自己逃
窜不算,还唯恐来不及出卖朋友……”
陆文虎和骆强心中为之一动,情不自禁地一起说:“振家说得太对了!”
常振家说:“怎么没叫刘天人?”“还没来得及,当然得叫他!”骆强说。
刘天人来了,他的话不多,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客气:“你们三个这样看
得起我,就什么都有了……”神情显得十分激动。
当天晚上,四个人聚在常振家家里,一起念诵道:
为国为民、互相救助、惩恶扬善、生死相托。
表情十分严肃,互相有了依靠,心中也仿佛有了信念和精神。
骆强说:”我们惩治了坏人,应该留下点什么,让人们知道,坏人逞凶不是没
有人管的。这样可以灭坏人的成风,长好人的志气……”
刘天人说:”好办,我来弄,每次留下一张卡片怎么样?”
“可以!但一定要绝对保密,让人查不出来!”常振家说。
刘天人:“放心吧!我既不用手写,也不用打字机……卡片上要不要有个标志?
署个什么名字?”
大家都不说话。
沉吟片刻,骆强说:”解放军是第一军团。解放军不管的事由人民警察来管,
警察算是第二军团,警察管不了的事我们来管。我们就叫第三军团怎么样?”
他的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一起叫好!
陆文虎说:“应该有个标志,让人一看就记住……画着匕首怎么样?”
“不好!”常振家说,“这是小流氓的凶器,好人不会喜欢,人家一看,以为
我们是个流氓团伙……”
“那就画个宝剑吧!”陆文虎又说。
“太俗!也太实!”刘天人不同意。
“你给咱们来个不俗的!”陆文虎无可奈何又不太服气地说。
骆强说:“也不能太抽象,应该荒苛巳弧T偎担勖钦庖膊皇遣返纳瘫辏?
刘天人说:“画个五指攥紧的小拳头可好?它一代表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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