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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团-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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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编辑拿着本子上记的地址去找,地点很远不说,好容易找到一座叫平原里
8 号的楼房。行人告诉编辑说,这里还没有迅水,至今还没有一户人家搬进来,一
定是他把地址记错了。

    编辑脑子嗡地一下,已感到大事不好,但他仍不甘心,气喘吁吁地爬到九楼,
敲了敲一个明知道没人还要敲的门。以下的事情,人们想也可以想得出来。这位编
辑在全报社的大会上做了检讨,检讨中他最让人痛心的一段话是:

    我光以为冬天会有狼,没想到春天也会有……那天下午我还没下班,我的小女
儿已经放了学。她没处去,我就让她在编辑部靠门的桌子上做功课,我在里面看稿
子。呆了一会儿,狼没有来,来了一个很诚恳的中学生。他也没有吃我的女儿。而
是朝我笑盈盈地走过来……我光以为成年人中有撒谎的,没想到中学生中也会有…
…”

    后来,编辑化悲痛为力量,他除了准备马上在报纸上公开向读者道歉之外.还
将萧文的材料整理出来,但找萧文的工作已非他的力量所及,于是求助于公安局。

    公安局将这个案子定为“萧丈诈骗案”之后,就派于科长带人到邮局的80  号
信箱四周蹲点。所谓80  号信箱是一个建筑工地的临时传达室。这是目前寻找这个
小骗子的唯一线索。在等候小骗子取汇款单的阶段,他们从邮局查了所有萧丈取款
的汇单存根,取走的款项加起来已经有三千多元了。

    可是。自从于科长在80  号信箱蹲点之后,所谓“萧文”却一次也没来过。

    整整蹲了一个星期,才将萧文抓获。

    在华晓他们到来之前,包方侃已经以萧丈的名义承认了他用中学生文联和什么
中国中学生通讯社的名义领取了这些钱,与另外两个人平分了。

    “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教导主任问。

    于科长笑了:“他们的名头可大了。一个是理事长,另一个是秘书长。

    那些假图章都是他找人刻的……”

    华晓和教导主任暗暗吃惊,他们大小看了包方侃,以为他只是个瞎吹牛的角色。
今天一听,他不但有理论,还有实践。他的实践一点不比他的理论逊色。

    教导主任又问于科长:“听您这么一讲,包方侃的憎况我基本明白了。

    刚才我们临来之前,听校长说,第三军团找到了,不知道和包方侃有什么关系?”

    于科长把刚才询问的情况又讲了一遍……

    于科长最先单独审问了包方侃。

    “你骗的钱有多少?”于科长问。

    “五块十块的,零零散散,也有几十块钱吧!”

    “胡说!我们在邮局查过了,光你签字领走的就有几千块!”

    包方侃眨了眨眼睛说:“您别着急呀!我还没说完呢!”

    “现在这些钱在哪儿?”于科长紧盯着他的眼珠,防止他又转出什么坏点子。

    最后,包方侃说:“我这个人胆特小,那么多钱我也不敢要哇,可又不知道这
些汇款都是哪里来的,我们三个人就平分了。”

    “你就不怕有人查你们?”于科长觉得这个中学生胆子可太大了。

    “没有想过……”包方侃喃喃他说。

    于是,于科长又分别审问了那位理事长和秘书长。

    当问到钱的去向的时候。

    理事长说:“我先后拿了不到一百块钱,买了双真‘耐克’。余了的钱下了顿
馆子……”

    于科长问:“你难道不知道你们一共骗了多少钱吗?”

    “知道!”

    “那钱都到哪去了?”

    “都在萧文那儿。”

    “你们为什么不要?”

    “不敢!……”

    “为什么?”

    理事长不说话。

    于科长耐着性子说:“那我绝不相信你就拿了不到一百块钱!”

    “真的!叔叔!”理事长急得快哭了:”萧丈说他的钱都给了第三军圆!”

    于科长暗暗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件小小的诈骗案居然与社会上传说的第三
军团还有关系!于科长又惊又喜,又十分怀疑:“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理事长说:“上个星期天,萧文请我们俩在饭馆吃饭。两个邻桌的长得挺凶的
流氓看见萧文出手大方,就走到我们桌旁说,老哥哥现在手头紧,想跟你这个小兄
弟借点钱花花。当时,我们两个都挺害怕,萧文不像我们这样害怕,他装得可怜巴
巴他说,我们中学生娜有什么钱啊,说着文把他的名片掏了出来。那个流氓看了看,
然后把纸片一撕,撒在我们的啤酒杯里说,既然是丈联主席,那就更有钱啦!萧文
又说,真的没钱!我们俩当时都觉得萧丈要钱不要命,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萧文
却还跟人家一通瞎侃。人家根本不听他的。最后,一个流氓说、你现在既然没钱,
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你吧!

    我们俩一听这话都吓坏了,急忙站起来说,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那个流
氓用手一椎,我一下子就坐到椅子上。这时候,我看见萧文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名
片放在桌上说,你们看看,这个能不能当钱?那两个流氓扫了一眼桌上的名片,不
知怎么就呆住了。我们俩也赶紧凑过去一看。只见名片上印着:第三木团宣传部长,
萧文。两个流氓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马上露出笑容说,实在抱歉!实在抱歉!说着
双手抱拳,脸上也显得特别不好意思。最后,一个流氓叫来服务员说,这桌都是我
的朋友,我来付钱!我们俩当时都惊呆了。萧文已经显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
不用啦!以后少借点钱就行了,你们走吧,我们还有点事!两个流氓点着头走了。
萧文收起名片说,我说钱都给了第三军团,这下信了吧?这次我们俩都信了……”

    于科长又马上审问了秘书长。

    秘书长说的与理事长基本相同,只是他那一百块钱买了一身高档的运动服。

    于科长急忙向分局长汇报了情况,这才急忙打电话给辅民中学,不是领人,而
是让他们认一认人。没想到包方侃在姓名上还留了这么一手,居然把于科长骗过了。

    听于科长介绍到达里,教导主任和华晓都惊讶万分,但同时又半信半疑,这个
包大侃与他们想象中的第三军团不知为什么总是对不上。于科长也觉得,第三军团
一向活动十分隐蔽,又十分迅速,怎么会印个名片到处招摇呢?

    “问过本人了吗?”教导主任问。

    “还没来得及,请你们二位来,一是认认人,二是请你们在里屋旁听,以防这
个包方侃工会耍什么滑头……”华晓和教导主任坐在里屋。包方侃被带进了办公室。

    于科长单刀直人:“包方侃,听说你是第三军团的宣传部长,是吗?”

    包方侃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说别的是假的,这回绝对是真的。”

    包方侃就像那个老故事里放羊的孩子。你也闹不清他哪句是真的。

    “听说你还有第三军团的名片?”

    “有!”

    “带着吗?”

    “带着呢!”说着,包方侃当场脱下右脚的施游鞋,从胶皮底垫下取出一叠名
片,双手呈放在办公桌上。

    于科长扫了名片一眼,上面总共加起来才十个字:第三军团宣传部长萧文。十
分简单,什么电话号码、通讯地址一概没有。

    “哪儿来的?”

    “我自己到小铺印的!”

    “印这个干嘛?”于科长两眼狠狠地瞪着他。

    “我听好多人常说起第三军团,小流氓们都怕它。有一夭,我忽然想,我要说
我是第三军团的,小流氓们准得怵我。拿嘴说,没人信。我就印了这一叠放在身上,
以防万一,关键时候没准管点用……”

    “管用了吗?”

    “管用!”包方侃点点头:“但不能多用,多用就不灵了!”

    “你为什么放在鞋里?”于科长问。

    “我怕你们搜出来,给自己找麻烦。”

    “你骗人钱就不怕找麻烦了吗?”

    “搞文学社弄点钱不丑,事也不会太大。第三军团就有点玄……”

    “第三军团有几个人?”于科长冷不丁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我光听人说这个名字!”

    “你不老实!”

    “我特老实,现在,我绝对说实话,以后您要查出来我撒谎,你判我刑,你打
我……”包方侃都快哭了。

    “宣传部长怎么回事?”

    “我自己瞎起的名字……”

    “怎么不叫团长啊?”

    “叫宣传部长,别人容易信……”

    “你骗的那些钱是不是三个人平分了?”不是!刚才是我撒谎。大部分都在我
这儿,就花了一千多,还有一千多在我这儿,缝在我的枕头里……”

    于科长看了看一旁的民警一扬下巴说:“带下去!”

    包方侃忽然嚎陶大哭起来:“叔叔!我说的都是实话,原谅我一次吧……

    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自己去卖报,把那一千多块钱还上……”

    这最后一句话,让在里屋旁听的教导主任的鼻子酸了一下,唉!才十七岁啊…


    回家的路上,教导主任和华晓基本没有说话,两个人心情都同样的不好。

    教导主任十分痛苦地问:“华晓,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敢这么撒谎啊?

    我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是想也不敢想……”

    “大人们每天都说实话吗?”华晓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说什么?”

    华晓自觉言重,于是说:“诚实是比爱情和生死更加永恒的主题……”

                                   12

    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对张主任们来说都不确切。他们从事的是一种累心的劳动,
就是那种把心都操碎了的劳动。这种劳动挣来的钱,叫生命折旧费。

    ——华晓

    两个人骑到一个十字路口,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

    教导主任对华晓说:“你先回家吧!”

    “你呢?”

    “我还要到学校向顾校长汇报!完事儿后,还要到包方侃班主任家里去一趟…
…你赶快找地方吃点饭,早点儿休息……”

    “您也先吃点饭吧!”华晓不知不觉将“你”字换成了“您”字,他忽然觉得
张主任是个值得他尊敬的人。

    “没关系,我饿惯了,少吃一顿问题不大,你们年轻人受不了……”

    “我和您一块回学校吧?”

    “不用!反正就是这些事,干嘛非两个人呢?你拐弯吧!我走了……”

    教导主任走了。

    华晓一只脚撑在马路沿上,细雨中望着教导主任那瘦长的身彤渐渐远去。雨水
打在脸上,他觉得眼睛潮乎乎的。

    按校友们之间习惯的说法,都是龙城师大毕业的,那就是师兄弟的关系。

    他应该管张主任叫声大师哥。尽管他和张主任毕业时间整整相差二十五年。

    他理解,又不理解。张主任他们这代大师哥、大师姐们怎么会有这么强的责任
心。二十多年前,他们从大学毕业的时候,可能也是像华晓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们那会儿可能不怎么打排球,但他们会打乒乓球。可现在他们不会打了,不是不
想,是根本顾不上了。他们毕业的时候争着要到艰苦的地方去,他们工作起来好像
从没有考虑过什么自身的价值——如果说他们还有自身价值的话,那就是在争取党
和人民利益的同时,他们自身的价值也就实现了。哪里还有什么党和人民利益之外
的个人价值呢?

    他们好像不会生活,也不会娱乐,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工作就是他们的全部生
活。工作里就包含着他们全部娱乐。工作了,也就乐在其中了。

    华晓十分惊讶张主任的精力。他能像匹骆驼那样不吃不喝地奔走,可他瘦如刀
削的背脊上并没有驼峰。他就像个有灵性的机器人,实在动不了,再去充电。吃饭
和睡觉不过是把身上的插销接到220 伏的电源上,以便明天再投入那迎面扑来的繁
琐而意想不到的工作中去。

    他青瘦的脸使他的眼睛显得有些大,花白的头发使人不敢肯定他的年龄。

    人们常把劳动分成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这两种劳动对张主任来说都不确切。
他们从事的是一种累心的劳动。我们常常说操心都燥碎了,他们就从事这种劳动。
人们把这种劳动得来的钱,叫生命折旧费。

    他的外表已经使人看出他过早地消耗了他的体力和精力。尽管他今天这样地奔
波劳累还神采奕奕,但说不定明天早上他就会像一支干枯的芦苇,默默地被镎鄱?
……

    尽管这么想,华晓对张主任的敬意迹是油然而生……

    张主任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华晓仰起脸,抹去眼睛上的雨水,天已经变成了铅
灰色。

    张主任从提包里找出一个塑料袋,这是妻子嘱咐他下班时买豆腐用的。


    现在,他把它套在了头上。很憋气,他又把塑料袋往上拉了拉,只留两个鼻孔
在外边。人的鼻子长得好哇!鼻孔是朝下的,他想。

    包方侃的事情使他心里非常沉重,他的脑海里又荡起他这个年龄知帜分子那种
可贵的……但又是可悲的忧患之心……

    包方侃是个畸形儿。他不可谓不聪明,但他不走正路。去年暑假,张主任和教
务主任加上可于晏一起负责高中入学的招生工作。按前几年的行情,他们预计辅民
中学的录取分数线应该是510 分。可是当他们把510 分的考生档案摞起来一数,发
现比教育局规定的招收名额整整差了30  名,于是降格以求,当他们把30  名招满
的时候,分数线已经降到了408 分了。整整差了102 分。这是以前录取工作中从来
也没有出现的。这是一个明显的“断裂带”。

    包方侃就是这最后一名。

    三个人,三个师兄弟大大感慨了一番。

    “妈的!”教导主任从不骂人:“以前考不上大学没有出路,现在突然发现上
了大学反而没有出路。多少父母望子成龙,孩子们也志存高远,可是没星星没月亮
的苦守寒窗十二年,花了多少心血和代价,身经百战过五关斩六将后侥幸能考上大
学,毕业后又怎么样呢?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生的工资,现在还买不到一瓶高价酒,
或一条名牌烟,甚至不及一名小保姆。即使再苦熬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取得个
工程师、讲师、主治医师、编市、研究员之类的什么职称。仍然是‘手术刀不如剃
头刀’‘搞原子弹不如卖鸡蛋的。’”

    “假如分到中小学教书,尤其是分到农村的中小学当教师,那前景就更加凄凉。
如果当人们想起贫穷、寒酸、廉价、可怜就想到知识分子的时候,‘读书无用论’
‘读书吃亏论’怎能不重新泛起,前两年刚刚兴起的一点‘求学热’、‘求知热’
也大大冷却。只有学外语时髦!”可子晏补充说。

    教导主任有些激愤:“咱们还自诩清高,自诩斯文。当了几年流氓、蹲了几年
监狱的人现在居然在老师面前大摆阔气,他们吃顿饭花的钱够上你两个月的工资。
‘咱没文化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老师不是没有自尊。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清高
得起来,谁还斯文得起来。”

    可子晏说:“现在学生的思想比起咱们那代人的浪漫色彩变得实际多了,与其
现在花大钱去为了以后挣小钱,还不如现在花小钱去挣大钱,‘读了小中大,不如
摇车把’,‘哪怕博士留过洋,不如端盘子的傻姑娘’。这不是儿歌呀!这是悲歌,
这是哀歌呀!”

    三个人说得燥热,来到马路对面一个小饭馆里。看看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教
务主任突然说:“不行,咱们不能吃了,开会的时间来不及了。”另两个怎不心领
神会,一同逃出饭铺,在小摊上买了一斤包子,两瓶啤酒,又回到了设在教师进修
学院的“招生办”的房间内,心里才变得踏实了。饭馆原本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他们都是六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他们经历过许多次教育改革,做过多少次试
点,本人也曾被当戍“实验品”,每次又都总结出洋洋万言的教育改革经验。每次
都把这一次当成是真经,准备长期念下去,哪怕念上十年。可是新的浪潮又很快兴
起,大家方才知道上次念的不是真经,是什么“斯但”、“斯基”武器库里的破烂
货,是什么人利用大家的善良,以售其奸云云。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学过苏联凯洛夫
教学学,又系统学过心理学。苏联搞的是德、智、体、美综合技术教育,后来发现
他们那套是修正主义在教育方面的祖师爷。于是赶紧批判,几度风云之后,现在又
谈德、智、体、美、劳,真不知道是翻跟斗,还是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只摘
得人晕头转向,迷迷糊糊,从而变得无所适从。现在中学生居然大谈易经。谈过弗
洛伊德之后,又津津乐道老庄。特异功能与算命看相并驾齐驱。什么是科学?什么
是迷信?忽然变得不可知起来。

    学生的思想教育工作似乎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做。有的学生公开说:“现
在人人都在赚钱,还谈什么爱国主义和为人民服务”,“工农兵学干,一齐开商店
;东西南北中,拼命多捞钱”,“成才不如发财!”

    老师在课堂上一讲为人民服务、人生的价值不在于索取,而是给予。学生居然
窃窃私语,掩口而笑……

    老师还好说什么?每当班主任辅导学生选扔高考志愿的时候,心里就十分凄楚。
没有人情愿报考师范学校。老师似乎也难于启齿。这种情绪无疑是对自己的否定,
现在已经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而是卖瓜的要默认自己的瓜苦……

    张主任这样骑着,这样想着,塑料袋不知是滴水还是怎么的,里外全是水,紧
紧地糊在脸上,引得过路的人不住地看他。他一气之下把塑料袋干脆扔了。

    华晓离开张主任之后,只觉得肚子咕咕乱叫,他已经等不到回家了。忽然见路
边有家小吃店,于是驱车靠了过去。他想吃碗馄饨,暖暖肚子。于是把自行车支在
小吃店的大玻璃窗前。

    华晓锁好自行车,朝小吃店的门口走去。雨似乎比刚才大了。路上也已经不见
什么行人,小吃店门前空空荡荡。

    一辆小汽车开上了人行道,在小吃店前刹住了。

    华晓没有在意,他迈上小吃店的台阶,左手已经将门推开半扇。忽然觉得身背
后被一个东西顶住了腰。一个冷冷的声音说:“别动,动一动马上就扎死你。”

    今天,华晓只穿了一件的确凉衬衣,外面还是一件夹克衫。他分明感到那冰冷
的刀尖已经穿过两层衣服,紧紧地点在他的皮肤上。

    华晓愣住了。他的思维和身体一样僵硬,他一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刀尖在它的腰间没有动。眼前出现了两个穿雨衣的人,挡住了他往门里跑的路。从
身量和体型来看都是男人。雨衣好像就是大街上常见的绿色的,里面贴着黑色防水
胶的那种。对方两个人的雨帽都遮在头上。这种天气,居然都戴着一个大口罩。

    华晓脑筋稍稍活动了点,他知道,他的前后起码站着三个人。他的心一下子沉
了下来。

    “跟我们走一趟!”对面的一个人说。

    华晓没有动。

    对面的人举手朝他的胸猛推了一下。华晓觉得身背面的刀尖似乎已经刺进了他
的皮肉。

    这时候,华晓多么希望能有行人灰过来。可是周围一片静寂。只听见小吃店里
服务员收拾腕筷的声音。

    华晓想喊,可是不知为什么嗓子里像卡住了东西。华晓想跳开,也已经来不及
了。

    华晓被拧着转过身,刀千才暂时离开了身体。

    他看见了那辆刚刚停下的黑色小汽车正开着后门,他明白了,这汽车是专门为
他而来的。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重要,居然还要用小汽车来“接”

    他。

    “你们要下什么?”

    华晓嘴上立刻挨了一拳。

    “你们认错人啦!”华晓喊了起来。

    他的脑袋上又挨了从背面打夹的一击,也不知用什么打的。华晓只觉得两眼发
黑,直想呕吐。

    这时,他看见两个骑自行车的人朝这里飞快地驶来。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华晓被推揉着塞进了汽车的后门。他被夹在两个人的中间。他的两只手也被捆
了起来。

    汽车打开前灯,在小吃店前,发疯一样地转了个弯,冲上马路开走了。

    华晓觉得恶心,幸好他肚子里空空的,否则他马上就会吐出来。他隐隐约约觉
得汽车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又拐了一条街,然后停了下来,他们推着华晓走下车。
汽车开走了。

    华晓被带进了路边一家外表像个店铺的大门。穿过一间宽敞的大房子,来到一
间像是办公室的较小的房子里。这家店铺好像正在装修,除了儿个大条凳,和装灰
浆用的桶,其它一无所有。

    华晓被推到墙角,三个人围成一个小圆站在他的眼前。华晓看他们都不脱雨衣,
也不摘口罩,知道是遇上了坏人。可他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抓自己。真是又怕
又急。

    “你们抓错人啦!”华晓大声喊叫。

    “我们找的就是你!”

    华晓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猛地想起前些日子,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
伏击的那次,打他的那个人也是这样的口气。

    一个矮个子说:“别跟他费话……我问你,你们把昨天偷的东西藏到哪儿去啦?”

    这次华晓可蒙了,他问:“什么东西?”

    “你小子还装傻,什么东西?你心里明白!”说着,瘦个子又要打,被矮个子
拦住了。他说:“我知道你是小喽啰,你跟你们头儿说,把东西还给我们,咱们井
水不犯河水,我们还可以给你们一笔钱。你看怎么样?”

    华晓意识到,对方一定是丢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要不,他们怎么会这样大
动千戈呢……? 华晓真是代人受罪,他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蒲乐章这个人是胆大包天的。为了钱,他什么坏事都敢于。他的鼻子就像一条
能嗅出货物里藏着海洛因毒品的训练有素的警犬,他的眼睛就像飞机场安全检查用
的X 射线机。他能极为敏感地发现在社会上什么东西最能赚钱,然后就毫不犹豫地
像狼一样地扑上去。

    但他又是一个极有心计的人,他知道他每天都在干着挺而走险的事,处处如履
薄冰。良心和道德对他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他怕只怕哪一天会  啷一声,戴上手铐。
因此,他一边干坏事,一边要想法保护自己,有些冰层很薄,没准第一个人走过没
事,第二个人再走,冰就会塌下来。他就第一个走,而且眼看着第二个人掉下去,
他不但不害怕,反而为自己冒险取胜而兴奋不已。

    别人以为他胆子大得惊人,敢到老虎的嘴上去拔那有数的几根珍贵的毛,其实
蒲乐章早已经给老虎打了高浓度的麻醉剂。别人看他得手,也想去拔上一两根,殊
不知药劲已过,披老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吃掉。老虎还以为它丢失的胡子是眼前那
个人偷的呢!

    从卖黄书发达之后,蒲乐章夭天想的就是如何赚大钱,但又不能自己亲自出马。
一旦冰碎了,一旦老虎要吃人,他就把一个替身推过去。事后不但自己清白无辜,
有时还要装成是打虎英雄,或是水中救人的模范。最不济,他也不是罪犯,顶多是
个上了当或者受蒙蔽的傻瓜……

    他喜欢看京剧,别人看世态炎凉,人间冷暖,因果报应,他却能看出勾心斗角,
弱肉强食,“成者王侯败者贼”来。别人看诸葛亮智慧,他却能看出诸葛亮的奸诈。
看京剧“失空斩”,他认为“失街亭”是诸葛亮为剪除异己,为后来诛杀马谡埋下
伏笔,“空城计”中,他居然学到诸葛亮买空卖空的计谋。至于挥泪“斩马谡”,
那与“长板坡”中刘备摔孩子——刁买人心相差无几。

    蒲乐章没怎么念过书,算不上有学问,但他有办法。他不是“不学无术”,他
属于“不学有术”的那类人。

    顺便说一句,蒲乐章最喜欢看动物世界,尽管有人说他是属于“鬣狗”

    一类的动物,但蒲乐章觉得他是狼和狐狸的混和体,为此,他津津乐道。

    他把他的事业分成“文戏”和“武戏”两种。“丈戏”指的是那些正常交易,
冠冕堂皇的事情。而“武戏”就指的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他进而把他的下属
也分成京剧行当中的生、旦、净、末、丑五类。

    唱“丈戏”和唱“武戏”的人长相可不像京剧中那样带有夸张的区别。

    但唱念做打,一招一式可就大相径庭了。

    “丈戏”要靠“武戏”赚钱。“武戏”要靠“文戏”支撑门面。这里举一个例
子说说“文戏”的厉害。

    去年五月,蒲乐章以“众生贸易公司驻某省分公司”的名义在一家电视台举办
“盼望海峡两岸早统一”的电视节自。邀请了全国各大有名的文艺团体中的最新最
时髦的青年歌星、青年笑星一共四十人去某省演出,共演出二十场,场场爆满。蒲
乐章不为赚钱,反而还赔进去了几万元。尽管赔去了几万元,但随着省电视台的播
放,蒲乐章却捞取了政治资本,马上有人在报纸上发表了歌颂蒲乐章如何在经济活
动中对职工进行理想、道德、守法教育的文章,说他是一个“新型企业家”。

    于是,蒲乐章与海外大财团有密切关系的说法变得不言而喻。以后蒲乐章“开
车”便是一路绿灯,用龙城的土活来说,叫做“脚面水——平膛……”

    “文戏”的情况我们先不去管它。让我们看看蒲乐章的“武戏”是怎么个唱法。

    近两年来,蒲乐章凡是要干违法赚钱的事,保密自不用说,凡事他必然有个
“替身。”

    这个替身就是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肖园利,肖园利身材虽矮,但长得也大大方方,
富富态态,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可以信赖、可以依托的人。肖园利办事干练、精明。
而且对蒲乐章言听计从,绝无二心,死党一类的人物。

    他原本是一个农民,蒲乐章当年卖黄书的时候,他是某乡一个地下印刷厂的采
购员。共同的事业把他们紧紧团结在一起。生活好了,肖园利也发福了,本乡本土
的人也认不出眼前的小胖子就是当年那个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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