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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军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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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法制,你一个顾校长为什么搞家长制,是不是以为中学生好欺侮,中学生也是人
……
还有一个纯粹属于可子晏自己的声音在说,王彧不是坏学生,可他却要带着处
分走到社会上,碰上一个好领导还好办,碰上一个糊涂领导,王彧不是要倒霉吗?
这个处分说不定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再过几年,谁还知道你王彧就是因为课间操
迟到?人们只会想,既然受了处分,那必定不是好东西。
几十年的经验,可子晏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可是顾校长的决定不能更改。他找到可子晏,强调今行禁止,学校的全局,并
且指令可子晏一定要做好学生干部的工作。他鉴于可子晏在学生和老师中的威信,
对可子晏还是以商量的口吻,但内容却是铁板钉钉。
可子晏脑子里两军激战,使他自己的灵魂无处藏身。
下午第二节自习课,可子晏来到了班上,他想了解一下同学们现在正在想什么。
他没有站在讲台上,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座位中间。也算不上是座谈,教室里一片
乱吵吵。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还自带了一个小方凳,坐在讲台前一言
不发。可子晏以为教导主任的到来,会影响同学们“胡说八道”,没有想到,同学
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
班上有两个同学不在,一个是主角王彧,他今天一天没来,处分给他的打击无
疑是惨重的。昨天下午可老师跟他谈话的时候,发现他的小脸惨白,几次有泪水想
涌出来,但又使劲忍住。他告诉可老师明天他还要带母亲去看病……关于处分的事,
他竟然一字不提。可子晏心中十分不忍,但又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另一个不在的同学是宋小雪,可老师进来的时候,她刚要走。可子晏发现她近
来上课总心不在焉。这次她说她的姑妈从上海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可子晏点燃了一支烟,现在不是上课,所以他也不必有什么顾忌,况且他心中
的苦闷正无法排解。
“可老师,这件事您怎么看?”杨三窘问。
班上顿时静寂下来,许多询问的和充满怀疑的目光向他投来。这一刻,可子晏
忽然感到眼前的同学变得有些陌生,有些异样。
首先是杨三窘变了,才几个小时的功夫,她由一个没人敢招惹,也没人愿意搭
理,没人看得起的又麻又辣的“疯丫头”变成了一个全校议论,人人打听的被人佩
服的“小领袖”,她居然变得矜持起来,不再说脏话,不再恣肆地大声谈笑,突然
注意起自己的形象,仿佛要竞选总统一样。
可子晏的心中产生了几分不快。不知为什么,杨三窘使他想起了文化革命中那
头戴绿军帽,腰里扎着皮带的中学女红卫兵。昨天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一夜功夫
就以为自己是解放全人类的救世军的女政委,任重而道远,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自我感觉非常之良好……
可子晏没有说话,他只是一口一口地吸烟。
华晓坐在后边,他看出了可子晏的痛苦,他也理解可子晏现在的处境。
在学生面前他是老师,他不能跟学生一样与校长对着干。但他在校长面前,他
又是下级,他又要代表学生去争辩几句,但他又绝对当不了校长的家。
华晓是站在学生一边的,但他的身份让他不好发言。
郭大伟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他说:“王彧是大傻帽儿,谁让他撞到枪口上了,顾
校长这一招叫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
刘天人说:“什么叫撞到枪口上了?这是滥杀无辜的土匪的黑话。没罪的撞到
枪口上也不能打!有罪的你要提着枪去追。杀鸡给猴看?这是典型的缺乏法制观念
的语言。猴子犯了罪就去杀猴子。凭什么要杀鸡?就是因为鸡比猴子好欺侮吗?王
彧因为迟到就记过,这理说到哪儿也说不通。我们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以为一个巴
掌就能让我们服气,一块糖就能让我们叫阿姨吗?”
郭大伟说:“嗳!嗳!你冲着我说什么呀!处分又不是我给的。”
陆文虎回过头来:“说你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他妈就是软的欺侮硬的怕!”
郭大伟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转瞬又和缓下来:“你拿我撒什么气?有本事找
校长去!”
可子晏说:“常振家,这件事你怎么看?”
教室里立刻安静了,常振家的话在班上是很有份量的。
常振家眨眨大眼睛,很温和而不紧不慢他说:“我认为给王彧处分是错误的。
顾校长举例说,一个战士如果因为迟到,贻误了战机,是要枪毙的。
因为他的迟到,可能牺牲我们多少战友的生命……这个例子本身就是模糊的,
因为校长并没有说明这个士兵是因为传递情报迟到,还是因为上早操迟到。如果因
为上早操迟到就枪毙,我不知道这是哪一家的军队?因此我不赞成校长用这样的例
子来为处分王彧做说明。”
“处分一个来警戒一大片人的作法在特殊情况下是有效的,但是这处分必须让
人心服口服。”
“另外,校长没有把一个同学当作一个人来看待,他不想王彧今后的前途,他
也不想王彧现在的痛苦。他只把王彧当成他棋盘上的一个小卒,以为处分了王彧就
会赢得全局的胜利,其实,这种处分并不会起到警戒一大片的作用,而只会在同学
们心里投下阴影,使大家带着一种畸形的心理走向社会,这不是教育的成功,而是
教育的失败……”
这一刻,可子晏忽然发现他的学生们长大了,尽管他们的发言有失偏颇,似他
们已经会独立思考,他们身上充满了迎接未来的勇气和信心,但同时,可子晏也对
他的学生产生了一丝不安和忧虑,他担心这些年轻人今后会千出什么事来,他们毕
竟年龄尚小,没有经验……以前,他可以以一个教师的身份居高临下地来评价学生
的语言和行为。而现在,他发现,他有些无能为力了。
他的魁梧的身体,他那丰富的学识和经验,都不能帮他的忙。
教导主任向可子晏要了一支香烟,也默默地吸了起来,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教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只听见吴诚念经一样背诵英文课文的嗡嗡声。
正因为沉默,华晓才听见老师和学生们的心在交谈。那是两代人的灵魂在彼此
撞击。一方是奔腾的山泉,另一方是深深的湖水。一方是峥嵘的石林,另一方是逶
迤的山峦。一方是破土而出的笋,一方是几经风雨的竹。一方是天真无邪的眼睛,
另一方是饱经风霜的脸……
最后,可子晏什么也没说,与教导主任一起走出了教室。
这一天下午,他们俩谁也没有回家。在学校里吃过晚饭,就相约来到了顾永泰
的宿舍。
大约谈到晚上九点钟左右,校长说:“这样吧,我们不把处分记入档案,但不
能宣布,只通知他本人。”
可子晏与教导主任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可子晏继续顽强地陈述他的观点:“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老师和同学们还
以为他受了处分,仍然不能达到让大家心服口服的效果。咱们中国有句老活,叫做
舌头底下压死人。难免过多少年,有人提起这件事,王彧仍然是有口难辩呀!”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的纪律还要不要?”顾永泰发火了。他用扇子狠
狠地拍着桌子。
可子晏拿出“武死战,文死谏”的劲头毫不退让。
时钟已经悄悄地走到夜里十二点。
大约到了一点钟的时侯,可子晏与教导主任从校长的宿舍里走出来,双双来到
教导处,一个人一张办公桌,和衣而卧,勉强凑和了一夜。
第二天课间操开始之前,教导主任走上水泥台说:“我代表顾校长和同学们讲
几句话。顾校长让我告诉同学们,他了解了王彧同学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带他的母
亲看病,我们虽然宣布过对王彧同学的处分,但,我们要对每一位同学的前途负责,
校长让我在这里向全校宣布:因为事出有因,决定撤销对王彧同学的处分。”
出乎顾永泰和教导主任的估计,操场上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声。
课间操开始了,三千多人好像事前约好,又像昨天夜里受了专门的训练,操场
上没有一个人打闹,也没有一个人讲话,大家都极其认真,极其卖力地做操。三千
人按照同一个号令挥臂踢腿,按照同一个节奏点头弯腰。精神饱满,队列整齐。
老师们不由得停止了自己的动作,这是他们看见的最好的一次早操……
虽然没有掌声,虽然没有欢呼声,但学生们用实际行动对顾校长的决定做出了
报偿。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愿意为这次课间操的成
功使上自己的全部力量。
这真是一次最好、最有意义、也最带感情色彩的课间操……
10
孩子,不要紧的。你要愿说,就说说,我知道你心里委曲。不管什么事,说说
心里就会痛快点……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心里有话想说。……
——孙秀敏
华晓坐在校长室里,这是他进辅民中学后,第二次坐在这个位置上。
与华晓第一次见到校长时相比,顾校长的精神已经不如从前了。那种自信,那
种敏捷,那种抓住一点机会就勇于进攻的气势已经明显地减弱了。
他左手仍然拿着蒲扇,右手握住一支红铅笔,眼前的白纸上写着杨三窘的名字,
后边又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课间操事件和第三军团一定有关系!”顾永泰说。但不像从前那样语气肯定。
“不一定!”教导主任在一旁说。
顾永泰转身对华晓道:“如果像你说的,别人都不愿意和杨三窘来往,她本人
各方面的条件又很差,在班上也谈不上什么威信,那么怎么解释有那么多人听她的
口令,还有那么多人为她鼓掌呢?她在台上的表现与你所说的她在班上的表现判若
两人!我们是不是只看见了她表现给我们的一面,而没有看到实质。她会不会是装
出来的呢?第三军团是很秘密的,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系,我们是根本看不到的……”
华晓觉得校长的分析也不无道理。可能是他在班上呆得久了,见怪不怪吧!从
道理上讲,可能像校长推测的那样;但从感觉上分析,他总觉得杨三窘又不像他想
象中的谌诺某稍薄?
校长说:“你再仔细了解一下这个杨三窘。”
华晓为难他说:“我可以观察她,但我们的身份不能也做不到详细了解她!如
果她真有什么秘密的话,也非我们的能力所及……”
“是啊!华晓上次不明不白地挨了打……”教导主任旧话重提。
顾校长也觉得事情很棘手,他总不能去找公安局说:“我们这里有第三军团,
你们来查一查!”因此,他对华晓很坦白的谈话没有指责什么。只是用红铅笔在杨
三窘的名字下面写上了鲁湘舟的名字:“这个鲁湘舟最近怎么样?”
“一般化!”教导主任在一旁说。
“这个人也是个谜!对啦,那个叫什么八猪的怎么样?”校长又在纸上写上了
“八猪”两个字。
教导主任说:“这段表现还可以……”
顾校长焦躁地摇着扇子:“怎么就一点线索也没有呢?”说着他转脸对教导主
任说:“你找郭大伟谈过话没有?”
教导主任说:“和这小子谈话很费劲。华晓挨打的事我要装成不知道,他母亲
送来卡片的事,我也要装成不知道。我只是警告他,有人反映你在校外截钱的事,
又从侧面问他知道不知道第三军团的事谈了整整两个钟头,他一概否认……”
沉默良久。华晓说:“这个第三军团光在咱们学校外活动,在学校里却一点动
作也没有。我真怀疑它不在我们学校。就是真的在,它一动不动,你也找不着它呀!”
校长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华晓义关心地问:“咱们那个郝老师电话怎么样?有什么信息没有?我听班上
的同学都反映这个电话不错。”
教导卞任说:“是不错!我看了孙老师的电话记录,对学生思想情况的了解还
真有不少帮助。”
“不错什么呀?全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虚的事儿。十几岁的孩子拿起电话就
什么痛苦哇,孤独哇,忧愁哇!好学生就不来电话……”顾永泰不以为然他说。
华晓觉得校长把这种电话的功能理解错了,当成了什么举报或监察电话了。但
又不便顶撞,于是说:“有没有跟第三军团有一点关系的电话?”
校长说:“唉呀!要有,我不早就告诉你了吗?一点影儿都没有……”
追查第三军团的事情进入了胶着状态。好像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义,真是
强弩之末呀!
校长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顾永泰拿起话筒,听着听着,脸上显出极为兴奋的神情,嘴里连连说着:
“好!好!好!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放下电话,顾永泰用扇子一拍桌子说:“第三军团找到了!”
华晓和教导主任一起站起来:“谁?”
顾校长眼睛里放着光彩:“电话里说是辅民中学高二的学生。”
“叫什么?”华晓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叫什么,电话里没说!让我们学校马上派人去。”
“哪儿来的电话?”
“古龙区公安分局!华晓你马上和张主任一起去。华晓骑我的自行车,一到那
儿就马上给我打电话,我在这里坐等!”
教导主任和华晓飞奔下楼。
在楼梯上碰见了孙老师。她来上班,去主持“郝老师”电话。
趁着华晓和教导主任飞奔在路上的时候,让我们跟着孙老师到“郝老师”
电话前看一看,听听这个由华晓提出的,张主任一手操办的电话里到底都说些
什么。
孙老师的名字叫孙秀敏。她是龙城师大中文系六八年的毕业生。那时候正值上
山下乡接受工农兵再教育的热潮,后来被人们称为“老三届”的中学生们都像笨飞
的鸟儿被星星点点地放到了农村和建设兵团。他们的经历和遭遇已经勿须赘言。大
学毕业生按当时的规定已算是国家干部。他们和中学生自然要区别对待。孙秀敏这
一届的毕业生被集体送到了部队农场劳动锻炼。
在山西的一个连队里,孙秀敏种了近两年稻米之后被分回了龙城教育局,那已
经是一九七一年的年初了。办了两个星期的学习班之后,孙秀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
的“士兵服”来到了辅民中学,那时候还叫红星中学。我们必须说说她的衣服为什
么叫“土”兵服而不叫”士”兵服。
今天的少年朋友从书本上,从父母那里已经了解了文化革命的大致情况,但对
那会儿你们父母所亲眼见到、亲身经历的细节可能就不大知道了。
今大你们穿“耐克”鞋,穿“石磨蓝”仔服.不都讲究个牌子吗?那东西再旧,
甚至上面有洞,只要正经是真正的名牌,而不是赝品,你们心理上不就获得了极大
的满足吗?
二十多年前在这一点上,你们的父母和你们是完全一样的,当然不是“耐克”,
也不是“石磨蓝”。
那时候最时髦的衣服是军装。那军装再旧,再破,但只要是真正由军队被服厂
制做的,人们对它追求的程度绝不亚于你们现在对“耐克”或“石磨蓝”,不但不
亚于,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要说得到从头到脚的全部军装,你只要得到一件,
不管是什么,你已经是很幸福的人了。
现在的衣服,它再好,你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而那军服可不是拿钱就能够得
到的。
真正的军服,有以下几点不容仿造的标志。
第一是它的颜色。一种颜色的名字叫“国防绿”,孙秀被去农场的那一年,这
种斜纹布的军装刚刚穿在军官和士兵的身上。
另一种颜色叫“军黄”,它是五十年代部队建立军衔制时设计的服装。
可能是后勤部仓库里这种军装还存有很多。因此这两种颜色就共同在军旅中放
射着令人羡慕的光芒。说实在的,如果从款式上来讲,军黄要比国防绿大方,这种
人字咔叽布制成的军服在两肩和腰身上都比国防绿讲究,穿起来显得威武精神。
这两种颜色是其它地方印染厂或服装厂染制不出来或者不许染制的。因此光颜
色这一点就使军服带有明显特点。
如果摘下笨帽看看它的衬里,或者敞开上衣看看它上面的暗兜,或者翻开军裤
的腰里儿,或者揪开大衣看看里面,你都会看到一个红色的火柴盒大小的印记。那
是一个小小的表格,项目上写着部队番号、姓名和血型……
至于军服的扣子,衣服的样式,甚至两肩上那戴肩章的小布襻……这一切就构
成军装所独有的特色。
这种军装就是社会上正经的“名牌”。但这“名牌”可是非卖品。如果有哪位
“老百姓”穿上一件,那就说明他的父母可能是军人,他的亲戚可能有军人,或者
他跟军人有着特殊的关系。既然是部队的亲属或朋友,那他本人的地位也就使人极
其羡慕,需仰视才见了。
可惜,孙秀敏所在的学生连,除了连长、指导员和四位排长是正经的现役军人
之外,一百多号人,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军装。是军黄色的,不但有上衣,还有大
衣。听说她是一位省军区司令员的女儿。那令人羡慕的情景,可想而知。
社会上的人既然这样羡慕而又不可得,于是仿制军装的军便服应运而生,款式
尽可模仿,但颜色却不知怎么也学不来,染得五颜六色,让人哭笑不得。使劲往
“国防绿”上靠,可就是靠不上。于是什么“鸡屎绿”、“狗屎黄”就穿在了一些
赶“时髦”的人身上。
大学生们毕竟是有修养的,他们仍然穿着从家里带来的寻常百姓家的服装。平
时还不显,一到与正规部队一起集合拉练的时候就显得寒酸无比,被人说成“跟着
哄”。
有一天,一个喜讯传下来,说要给学生连每人发一套军装。这一夜,男同学还
好过,女同学激动得不能睡觉,每人都把自己最漂亮的衬衣找出来,放到枕头下面,
只等明天早晨,“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练兵场”,穿上新发的军装体验一下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幸福。
第二天早晨,大家列队操场,眼巴已地看着连长从连部里抱出新军装。
一看,大家全傻了,既不是“国防绿”,也不是“军黄”,而是一种暗不拉几
的毫无光泽的上绿色。幸好扣子是那种棕色的跟正规军服相差无几……
跑回各自的住处,半小时换好衣服回来,互相一看还可以,比什么“鸡屎绿”、
“狗屎黄”强多了。到底是部队服装厂加工的。
于是大家将这身既是军装叉不是军装的行头定名为“士兵服”。连长也跟着大
家一起叫:“三排长!通知全连换上‘土兵服’去看电影……”“一班长,通知全
连换上’士兵服’集合,呆会儿团长来视察……”
“土兵服”不像“国防绿”,用的是活性染料。洗了几水,晒了几次太阳之后
就渐渐发白,不过这一白反倒好了,不怯了,显得比原来大方多了。
它是当时锻炼的大学生们一件很宝贵的财产。
孙秀敏穿着这身“士兵服”来辅民中学报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个瘦小的,但
不失可爱的二十二岁的姑娘。她的嗓子很好,唱京剧《杜鹃山》中“柯湘”的那段
“乱云飞”,高亢嘹亮,给人留下了余音袅袅、绕梁三日的印象。
十八年真像乱云飞渡,匆匆地过去了。她的女儿已经上初中三年级,她的身体
也变成两头小中间大的纺锤形了。
她不再唱歌,不光是因为嗓子已变得沙哑,主要是工作的繁忙、家庭沉重而琐
碎的生活和使人很累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已经不再有那个心气儿了。
她戴一副黄色塑料框的近视眼镜站在讲台前,学生又伯她,又喜欢她。
怕她是因为那张像小刀子一样的嘴,喜欢她是因为她那鸡婆婆一样热情而又善
良的心肠。
就她现在的形象而言,她再普通不过了。如果走进人群,就像一粒沙子掉在了
沙滩上,你再也难找到她……
顾永泰撤掉她班主任职务后,她委实痛苦了几天,也和可子晏商量着要调走。
但几天过后又依然故我,帮助年级组长张罗年级的工作,比当班主任还累了一倍。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被大家戏称为二组长……
那天,教导主任让她当“郝老师”,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倒也翻腾了几下。
是重视她,还是轻视她?是使用她,还是改造她?说不清……不管校领导怎样看她,
但她觉得电话本身是件好事。
她来到了教导主任给她创造的电话室之后,以一个勤劳妇女爱干净的本能将这
间四壁灰皮脱落、墙角结满蜘蛛网的屋子收拾得焕然一新。她从家里拿来一张洗得
发黄的被单铺在四头课桌上,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办公桌,“桌布”用一只印着梅花
的空瓷酒瓶压住,酒瓶里插上了三四束塑料花。她整整用了一盒去污粉,将宙户框
和玻璃擦了又擦,直到窗子框都露出了本色,这才住手……
孙秀敏是个很要强的人。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她千完一件事,别人说个“好”
字,就什么都有了。至于她为此而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克服了多少困难,她却只字
不提。不但不提,还常常发出一两旬不合时宜的话来。这一两句话往往坏了大事,
抹煞了她呕心沥血做的全部工作。
别人表扬她班主任工作细致扎实,说明她对学生有赤诚的爱心。她却说,“拿
着人家十二块半,不干行么?”别人表扬她转变落后学生工作卓有成效,就像是学
生的母亲。她却说:“这样的学生,我要真是他妈,早把他撅巴撅巴当劈柴烧了…
…”
没有人体谅孙老师,没有人以为她是用这些话来遮掩她受表扬时的窘态,只认
为她思想境界不高。
就孙老师的工作成绩来讲,她早应该是市级劳动模范了。只可惜她不会甲乙丙
丁,一二三四地总结,她不会说她工作之前以什么样的思想作指导,工作中采取了
哪些行之有效的措施,在工作中又遇到了哪些别人意想不到的困难,最后终于在领
导的关心和帮助下取得了一点本来应该归功于领导和广大师生的小小成绩。说得不
好,欢迎大家批评指正之类的话。
她不会,也不愿意……既然不愿意,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孙秀敏朝着窗子坐下。
这是间东房,她上班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桔黄色的太阳如何变得血红,然后隐
没在操场对面的楼房后边。
办公桌左边的白墙上有一张大字铅印的刚刚颁发的“未成年人保护法”。
它的旁边是一幅很大的龙城市交通图,座位右边的墙上赫然入目地贴着一张宣
传回。画上是一位眼里闪着坚毅目光的母亲,她勇敢地伸开双臂,用两手保护着身
后的一男一女两个儿童,那孩子的脸上露出一种惊恐的神色。
桌上有一块“玻璃板”。那是一块碎了角的窗玻璃,孙秀敏用橡皮膏贴上了它
的扎手的毛边。玻璃板的下面是一张记着许多电话号码的白纸。有医院,有公安局,
还有龙城市少年报知心姐姐的电话……
孙秀敏打开电话记录本,然后再看看表,离规定的通话时间还有五分钟。
她右手握住圆珠笔,左手就随时准备去拿电话机的话筒。
翻着记录本,孙老师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次通话。
第一天的黄昏,她坐在电话机的旁边,也像同学们一样地好奇,她不知道电话
里会传来什么声音。是男是女?她(他)们将说什么?同时,她也做好了有人会打
流氓电话的准备。她不怕!都四十多岁的“老太婆”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电话铃响了,声音显得那样大,大得震人耳朵。孙老师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活
筒,时间是五点过十分。
“你找谁?”孙老师一紧张,忘了她设计的礼貌用语。
“您是郝老师吗?”活筒里传来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孙老师还听见,她对
旁边的人小声说:“是个女的……”
孙老师猜想话筒的另一端可能有好几个女孩子。她说:“对!这里是郝老师电
话,请讲。”
话筒里没有声音,只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议论什么又听不清。这时候,孙老
师觉得自己的声音那么别妞,就像是大饭店的总服务台。她决定不用术语了,就像
平常一样他说话吧。
“我是郝老师,你们有事儿吗?”
话筒里又有了声音:“老师!我们没事儿……就想知道您是哪个老师……”
话筒里传来几个女孩子叽叽呷呷的笑声。
女孩子就是爱笑,一点小事儿也笑个不停。孙老师说:“我就是郝老师!”
“您一定不姓郝,郝老师是男的……”
“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老师,您是老的,还是年轻的?”
“老的年轻的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有的事我们愿意和老的说,有的事我们愿意和年轻的说……”
“那你们就跟我说吧,我不算老,也不算年轻……
话筒里又传来咯咯的笑声。
孙老师问:“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老的,还是年轻的?”
话筒里笑声更大了。孙老师仿佛看见她们捂着肚子、前仰后合。
“保密——”几个声音一起说。
“好吧,保密。我猜你们一定是小学生!”
“不是——”刚一说完,就听见几个人在埋怨她。
“别起哄,别起哄!”刚才的声音又说:“谢谢你,好老师!再见。”
“早点回家!不要总在街上跑……”郝老师猜想她们可能在哪一个街头的电话
亭里。
电话挂断了。
“郝老师”笑着摇摇头,她好像看见几个像麻雀一样活泼的初中女生正从电话
亭里挤出来。
她在记录本上写下了:10 月8 日,5 :ID,几个女学生,笑!
以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孙秀敏接到了好几个类似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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